“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顺着艳儿目光望去的宵明及烛光,几乎以为眼前一切仅是自己的错觉。
伫立在苍穹之上,面无表情的男人,竟是玄武。
他惯穿的浅青衣袂因风雪飒馄而摆荡,犹如一圈圈在天际激起的绿波涟漪,柔长的黑发不羁且狂肆地飘扬,他的黑眸半合半敛,高深莫测又深邃难辨地俯颅雪地三人。
“那把剑……是流星剑?”宵明看着玄武右手执着冰雕而成的剑,不自觉惊骇低问。
玄武手上的剑,与艳儿向来仗持的流星剑大相迳庭。流星剑虽是凝冰而成的幻剑,但仍有剑的原形,乍见之下,只像柄窜着轻烟的琉璃冰剑;然而此刻玄武所持的剑,喷吐着大量的寒雪冽气,原先笔直的透明剑身,幻化成布满冰凛如巨大龙牙般的寒剑,剑身亦比流星剑还要大上数倍,宛若巨刀一般。
应当是两柄迥异的剑,在此时竟让宵明直觉将两者联想在一块。
“那真是流星剑?!为什么蚀心剑会在玄武大人手上?!”烛光转向艳儿,焦急地问着她。
艳儿想开口,但止不住呕血的灼烫,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别忙着吐血呀——”烛光哇哇大叫。
艳儿的五脏六腑全受了重创,宵明及烛光的疑惑也正是她极迫切想知道的答案啊!
但……那把剑确确实实是曾属于她的流星剑。
那男人……也的的确确是温吞平和的玄武!
晕眩的黑幕吞噬着艳儿,愕然及难解的心痛凌驾上的痛楚,混在狂风中的冰雪,模糊了她的视线,让此时青穹之上的玄武是如此的不真切。
浑噩的脑海记忆仍停留在那一幕——
“你的嗜血,是因为蚀心剑吗?”
“若是如此,让我为你除去这魔障……”
澄澈的冰剑,怞离了她的掌,直直插嵌在巨岩之上,玄武的模样再认真不过。
“你要做什么?!”
“剑真能蚀人心、噬人魄?若能,就教它证明让我看。”
玄武的手,摊伸在剑柄之前,修长的五指缓缓收拢……
“住手!玄武——”
然后,白雾般的狂雪,在玄武持起流星剑的同时,宛若暗夜鬼魅们倾巢而出,原先该是柳絮般的雪花,此时此刻竟全化为冷利散刃般地扑面刺骨。
伴随而来的,是他毫不留情的结实掌风,袭向她的心口。
然后,她失去了流星剑,更失去了他。
红血沿着苍白的颚缘滴落,在雪地上婉蜒成——血河,启唇想唤出玄武的名,逸喉的腥腻却令她难以如愿。
蚀心剑……蚀心之剑……它的蚀心之名竟是真的……
抓覆在白雪上的柔荑蜷曲成结,满地霜雪的寒意沁入掌心,直直没入骨髓。这样的冷冽,不及流星剑寒意的一半,如今……
更不及眼前玄武脸上的骇人陰寒。
“玄武大人!”烛光走上前,陡地牵起一抹了然笑靥,“这该不会是您和小艳妖在玩什么游戏,想吓唬我和宵明是吗?别逗了,我承认我真的被吓到了,还吓得不轻,您可以结束这种玩笑了——”
天际间的玄武,唇角扬起浅笑,轻缓飘降。
烛光瞧见玄武露出惯有的和煦笑容,大大松了口气。“看,我就知道玄武大人是在戏弄咱们,您和小艳妖一搭一唱的戏演得真好——”
“烛光,小心!”宵明急喝的声音窜出,身子抢先在玄武敛笑扬剑的瞬间,朝烛光飞扑过去!
过于猛烈的突来之举,让毫无心理准备的烛光仰摔在雪地上。
两道冷森森的剑气撕裂了宵明的身躯,分别由他的左肩直到腰际、腰际再横切至右腿。流星剑的极致寒温凝结了原先即将溅洒而出的鲜血,只有痛楚无法磨灭。
“宵明!”烛光瞠大双眼,只能眼睁睁见他最熟悉、最形影不离的好兄弟在他面前支离破碎。
烛光展臂,狼狈地由雪地上爬起,只来得及抱住宵明崩解的身躯。
“宵明——”
宵明由人形褪去,恢复成原形。紧搂在烛光臂膀间的,仍是断成三截的墨黑龟身。
玄武朝前一步,冷冷的,再举剑。
艳儿不顾哽在咽喉的鲜血,低咆一声,冲到烛光身边,使出最后力劲拉起受惊过度的他。“快走!”语毕,又呕了数口腥红。
玄武剑势一滑,锋利的剑身划穿艳儿阻挡的肩胛,在白玉肌肤上开了一道数寸长的血口。
疼痛让她的意识蓦然清晰,更望进玄武那双冻结着霾雪的冰冷黑眸。
这个男人,不是玄武!
她的玄武不会用这么冷漠的眼神看她,不会亲自手刃宵明——一个自小便跟随着他学习术法及学识的孩子!
她不要这样的玄武!
支撑她紧扯着烛光逃离的念头,只剩下——她要逃!要活下去……活下去想办法让玄武回复成原先那善良、迟缓又老爱迷路的路痴男人……
用尽一切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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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仍未止。
阗暗的小小茅屋,几束无法遮风挡雨的干茅和摇摇欲晃的粗木所筑,是人间的猎户为了上山猎兽而临时搭建的简陋住所。
里头空无一人,有的只是一只龟精、一只花妖,以及满室死寂。
艳儿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这小茅屋,也不知道持着蚀心剑的玄武为什么放任他们逃走……
她只知道,目前她与烛光的安全无虞。
烛光紧紧搂抱的双臂不曾松开,圈拢在他胸膛间的,是已失了生命的宵明。他红着一双眼,自始至终都没再开口。
艳儿失血过多而惨白的容颜上并末显示太多痛楚,按理来说,她的道行决计无法挡下玄武的掌风,更遑论流星剑的攻势,但她仍没死,即使伤得如此之重,仍没死……
艳儿不知道这全是拜她胸前所烙下的护魂咒之故。
她肩胛的伤,深可见骨,却不见狂喷的血迹,只有伤口处一层薄亮的冷霜冻结了血势。她取下右耳贝珥上的银勾,将之扳直,再撕开衣袂,从中怞出一缕红丝,系上银勾尾端。
银勾穿透血肤,缝合著深刻的伤。
一针针刺透在身上的痛楚,剧烈得教人难以忽视,但她的心此时占满空荡的悲哀,原先该存在她体内、该镶嵌在心窝的流星剑已失,这感觉好似被狠狠刨了心一般……这样的苦痛,在她忘却的记忆中是曾经品尝过、也承受过的,否则她无法如此冷静地缝合身躯上的伤口。
伤口传来更强烈的痛,在她满腮清泪滴溅在上头之际。微咸的泪水刺激着见血伤痕,这般的痛楚远远超过银勾缝合皮肤之痛。
刨了心,她能忍。
但失去了玄武,她却忍无可忍。
颤抖的牙齿咬断线头,疼痛及虚弱让她失败了数回,好不容易才扯断了红线。她不再分神注意肩胛上那道歪斜而丑陋的缝疤。
抹去泪水,艳儿再从红袂中怞了红线,重新系回银勾。
她走到烛光身边,“替他将身子缝合起来。”
她的嗓音气虚轻浅,几乎像是一句呢喃,却唤回了烛光的神智。她将银勾递上前,烛光呆然望着她。
艳儿朝他点点头,“别让他尸骨不全……”
泛红的眼眶蓄积着无声泪水,烛光缓缓放下了三截龟身,抖栗的手接过银勾。透着微微月华的窗棂,洒落的光芒浅乎其浅,暗蒙的内室里,烛光一针一线地为宵明补回身躯,泛泪的眼,模糊不清。
“我缝得……好丑……”烛光哽咽地喃喃道,每收一针便会教银勾给扎了指,缝在宵明身上的痛,他感同身受。
“不会。”艳儿静静坐在他身旁,在他每重复一回自厌口吻时,她便会轻轻地回应,“你做得很好。”
那一夜,盼不到翌日宵明,也无法燃起一丝烛光;那一夜,没有任何光亮温暖,有的,只是由伤心所缀补却怎么也补不齐全的无尽哀愁。
截断的身躯可以缝补,伤透了的心又要用什么方法来挽救?
艳儿知道烛光现下心头必定紊乱不堪,一边是他最敬重的玄武,一边却是他至亲的结拜兄弟,走到今日局面,是他怎么也料测不到的恶梦。
“你若伤心,就哭出来吧。”她不知如何安慰人。
烛光没有动静,细心地收拢线尾,补好了上半截龟躯,他重新换线,继续缝合最后一块尸身。
“强忍对你并没有好处。软弱,只限于今晚,明天一早,我要去找到能挽回玄武的方法,我没有多余的时间自怨自艾及沉浸在委靡不振上,你若明早仍是这副模样,那我们就此分道扬镳吧。”
她的行为称得上是残酷的,强逼一个甫遭受丧友之痛的孩子要舍下悲伤,但她不敢深思若她迟了一步去寻回玄武,那个占据玄武躯壳的蚀心之魔,会支使玄武再度犯下什么无法弥补的憾事!
若玄武清醒后知道自己手刃了宵明,他会是怎生的痛苦自责?依他的性子,他如何能容忍自己犯下恁般大错?
背负一个杀伤宵明的罪枷就已经够了……
烛光恍若末闻,只是一心三思地留意着下针的力道及缝合的线纹,生怕弄疼了宵明,也怕缝补得太过草率而破坏宵明的身躯。
艳儿不再逼他,准备起身走向小小屋舍的另一角落,柔荑探向腰际,将今日在市集所买到的玄武烧瓷紧紧握牢。
龟状陶瓷的温度煨暖不了她,更取代不了玄武……
良久过去。
烛光的声音低哑,带着浓浓哭音,在寂静问响起。“我哭不出来,是不是表示我很无情……”
艳儿原本体虚而闭合的红眸因烛光陡然出口的话再度睁开,在墨黑的房内,她瞧不清烛光脸上的神情。
“我哭不出来,是不是表示宵明的死,对我而言……不够伤心?”烛光轻喃自问,“他到最后都在护着我,一直一直都是这样……从小到大,我们一起疯、一起玩、一起学习好多法术……只要是我做不来的……宵明一定会偷偷帮我……即使是被长老们或玄……玄武大人责备,他也不曾改变,好几年前在捕何罗鱼时也一样……要不是宵、宵明救我,我早就葬身鱼月复,而今……”宵明仍为他挡了个死劫,用自己的身躯……
他疼、他难受、他想哭却哭不出来,薄冷的泪始终在眼眶徘徊。他失去了宵明,失去了自有记忆之来便紧紧相伴的兄弟,而终结宵明生命及音容的人,竟是自小看顾他与宵明长大的玄武大人!
宵明的死,让他心痛;玄武的转变,让他心慌。为何短短数刻,竟会让一切变得如此不堪,令他措手不及……
“为什么我会这么冷血?!为什么失去了宵明,我还有脸独活?!”他干哑地嘶吼。
“不是的。”艳儿的声音在黑暗中又回到烛光身边,“你只是在逃避现实,只是……不愿相信宵明的死讯。”
烛光鼻头一酸。
他不愿相信……不愿相信啊!只要不愿相信,是不是宵明就不会死?是不是玄武仍是他所认识的玄武?是不是这一切只是场荒谬的梦?
这些问题的答案,可笑得令人心寒。
艳儿的柔荑轻轻覆盖在烛光的眼睑之上,“没关系,你可以……为他大哭一场。”
紧接着是好半晌的无声静默。
隐蔽在纤白五指背后的俊颜,终于滑下了两排晶莹泪痕。
那个深夜,打破寂静的,是烛光再也逼锁不住的哭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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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破云而出。
应当是个天霁晴朗的日子,烛光和艳儿却提不起任何欣喜感觉。
“你想找人问关于蚀心剑的事?”烛光顶着一双又红又肿的眼眸,一夜未眠加上痛哭,他的眼几乎酸疼得快睁不开了。
“嗯。”蚀心剑之名,她是由玄武口中听闻而来,对流星剑的底细,她一知半解。
烛光想想,“我们可以回渤海去问玄武族的大长老,那需要两日的行程。”
“两日太久了,有没有更近的人能问?”
“嗯……另一个,是花神玉蕖,可是……”烛光脸上露出为难,他每回只要一靠近玉蕖百尺之距,就开始忍不住打喷嚏,还有玉蕖身上的花粉总是让他浑身发痒。
“没有可是,就是他了。”艳儿做了决定。
“但到玉蕖的仙居及回渤海只有数刻之差。”他试图改变艳儿的决心,右掌熨贴在胸口——那里悬挂着一只小巧玉瓶,里头装着缝补完好且以法力缩小的宵明遗体。若能回渤海一趟,他便能将宵明带回故乡安葬……
艳儿淡淡回眸,“我连一刻也不能等。”
“好吧。”他轻拍胸口。宵明,你就再等数日吧,反正咱们兄弟总是一块行动,能带着你一起,也好。
就这样,烛光使出他那未练透的飞仙术,将两人的身影移动到玉蕖仙居,那处群蝶乱舞、花粉乱飘的茫茫仙境——
“哈啾!”
乘风飞驰许久,烛光一声忍抑不住的喷嚏声,代表着花神玉蕖的仙居,只剩百尺。
万紫千红、翠绿清雾的景色映入眼帘,一幽仙境,在这里没有四季之分,百花齐绽,蝶翼振振,拂起更多更浓的花香。
艳儿的步履有些缓,满园春色相当眼熟……数只蝶儿在她身畔徘徊飞舞,贪得一袭幽香。
“好恶心的味道……”烛光拧着鼻,顾不得现下俊颜扭曲。恶!他想吐。
“花神在哪里?”
“你别急,有人闯进他的地盘,你以为玉蕖会不清楚吗?瞧,人不是来了?”烛光指向窜出更多恐怖花香的方向,真是人未到,味先到咧!
这香味好熟悉。“这是……牡丹花香?”艳儿不自觉低喃道。
花香引来了群蝶,平空而起的清浅男嗓带着笑意。
“你不是那个老跟在玄武尊者身畔打转的玄武族孩子吗?怎么有空大驾光临?”无形氤氲间,现出一抹飘逸顽长的身形,花神玉蕖。
“有空也不会来找你闲磕牙。”烛光嘀咕,不小心吸进一口花香,换来连连不绝的喷嚏声。
“你还是不习惯享受花香?”玉蕖笑道,优雅长指之上停歇着一只粉蝶。
“享受?!我瞧是折磨吧。”烛光轻哼。
“别兴那套嘘寒问暖,先办正事。”艳儿开口,引来玉蕖的注意。
他清灵的眼眸缓缓落在艳儿身上,瞬间,笑意凝结。
艳儿无视玉蕖俊颜涌上的异状,自顾自道:“我和烛光到这里只为探得更多关于蚀心剑的事,你若知道,希望你能详尽陈述。”她没时间浪费,只想快快问到蚀心剑之事。
“蚀心剑?你们为何要问蚀心剑?”玉蕖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好似想由她脸上探得些什么。
烛光将玄武被蚀心剑所控一事,全盘托出,细节部分则简单跳过。
“这……按理来说,玄武尊者不应该受制于一柄妖剑,先不论他向来淡薄不争的宁心,在他身上所烙下的‘洪范九畴’可是圣极至圣的神印呀。”除非玄武的心湖已不似以往静谧,掺杂太多其余情感。
“别说你不信,我们也不敢相信,但事实就是事实,否则宵明也……”烛光一顿,咬咬唇,“我们不是来问你信不信这件事,我们只想知道该怎么让玄武大人月兑离妖剑掌控。”
“你们应该知道蚀心剑共有六柄,每一柄剑的属性及妖力全归纳于执剑者本身。听你们所言,流星剑原本是属于烟……属于你所有,而今归了玄武,剑身也起了变化,那是因为玄武的法力比你来得高强,流星剑虽早已化为幻剑,但现在,它已不是区区一柄妖剑。”恐怕因为玄武的法力而化为足以毁天灭地的骇人神器。
“你说了一长串,仍没说出如何让玄武月兑离流星剑的掌控!”艳儿的口气有些急。
玉蕖深深望了她一眼,“我不知道如何助他月兑离。”
烛光-了声,“你不知道就早点说嘛!还故做什么神秘?!小艳妖,走,咱们回渤海去——”闪人!找玄武族太长老可能还比较有用咧!
“但我只知道如何毁掉蚀心剑。”玉蕖没理会烛光的急性子,续道。
“你快说!”艳儿嚷嚷。
“以剑毁剑。”
烛光及艳儿面面相觑,两人同时再开口,“你的意思是,再找一柄蚀心剑来对抗流星?”
玉蕖颔首。
“但我们没有太多时间去找其余的蚀心剑呀!”烛光说道。
“除了要找,还要找对了才有用。”玉蕖淡淡补充。
“什么意思?”
“玄武的修行虽未列仙佛之名,但已有仙佛之实,你们若找了柄小妖幻力所形成的蚀心剑,到时被毁的,不会是流星剑。”见两人沉默,玉蕖浅叹,“有一柄剑绝对足以摧毁流星,但那柄剑,却是我最不抱希望的剑。”
“哪一柄?”
“辟邪剑。”
烛光怪叫:“你是说那柄诛仙灭佛的天火辟邪?”但那柄剑是在一个灭世邪神手上呀!
“就是那柄‘辟邪’。可惜在那名灭世邪神被封神之后,辟邪已让众仙佛给封印在某处,下落不明。”否则流星冰剑碰上狂烈辟邪,只有灰飞烟灭一途。
“既已不可能拿到辟邪剑,那其余的蚀心剑呢?”艳儿追问。
“第二柄电紫剑在尚不及化为幻剑时便已碎裂,自是派不上用场,另两柄遗留在人世的蚀心剑仍仅是凡世古剑形态,也不用列入考虑,眼下只剩最后一把蚀心剑——‘白虹’。”
“白虹是幻剑吗?”
“是。”
“它现在在何处?它能与流星剑抗衡吗?”艳儿急着探问,未曾发觉玉蕖脸上闪过一抹失落。
“卧雪山。”玉蕖说了处地名,在艳儿颔首表示记下后,他才缓缓再道:“能与不能,我不敢保证,但这是你们唯一的希望。”
“好,烛光,咱们走!”她连个谢字也不说,转身就要离开玉蕖仙居。
“烟绒。”
一个极度陌生的名字,由玉蕖口中逸出,成功地唤住艳儿的脚步。
玉蕖在她身后幽幽叹道:“你自踏进这里到现在,皆是一副不识得我的模样,我知道你还恼怒着我,毕竟——”
“花神玉蕖,我今日头一回与你见面,不识得你是理所当然,何来恼怒之说?”艳儿没有回头,只有方才听闻“烟绒”两宇的瞬间,身躯微微一颤。
她不记得玉蕖是谁,但她却忆起了那个被遗忘百年的名……
烟绒……
是了,有人总是这般唤着她,那个人的声音、模样,她却已经捉不着半分回忆。
“烟绒”这名字,已不再代表着她,她现在叫“艳儿”,而她想追回的,不是百年前所忘却的记忆,而是那总是慢慢吟念着她名字的玄武!
“你当真忘了我?”记不住两人曾经有过的深深爱恋,就连那个背叛过她的“玉蕖”也一并消抹而去了吗?
“我不识得你,但现在,我记得你帮了我一个大忙,若能找回玄武,我会再来向你道谢。”艳儿扯了扯烛光的衣袖。
烛光随即吟起咒,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落花缤纷之间。
“原来……这种苦涩,就是被遗忘的滋味。”玉蕖远眺着艳儿消失而去的方向,唇角一抹苦笑,“是我先教你尝尽被背叛的苦,又怎能盼你为我牵念百年?牵念我这个……凿了你的心的男人。”
当年,他贪求最上层数的修行。五百年,五百年的修行对他而言太少太少了,一思及他仍要再花一个五百年,才能拥有名列仙班的资格,他等到心焦,越是如此烦躁,他所修行的成效越差。
而她,烟绒,与他同为花妖,一只曾经深深眷恋着他的美丽花妖……一只与他共同修行了百年的花妖。
终于,他的贪念,让他犯下了无赦之罪。
他凿了她的心,凿了她辛苦百年修来的原魂珠,至今他仍深深记得她当时不置信的盈泪眼眸……
浅浅一叹。
百年前的不堪往事,在花蝶翩舞间,紧紧封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