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就是失宠的滋味,真酸呀。
以为在曲无漪得到他身体之前,不会这么快就腻了他,他似乎料错了,想必曲无漪又发现另一个更值得他追逐的人吧,所以才会忘了他那日说过「我只是让你回程府短短几天,三天是我容忍的最大极限,你乖乖在程府里,等我。」
结果,他真的在程府里乖乖等曲无漪,可是他却没出现。
不承认自己在等他、不承认自己想见他、不承认自己对于他的食言感到愤怒、不承认自己……是难受的。
吞银仍是捉着他就哀哀嚷嚷要他主动上曲府,他听烦了,干脆躲在房里不出门,省得有个人成天在他耳边喷口水。
主动上曲府,然后看着曲无漪身边拥着另一个女人或男人,瞧见他的同时还很吃惊地挑眉,赏他一句「呀,我都忘了还有你这号人物」的冷言冷语,接着他是不是也要跪在曲无漪面前,求他回心转意?
他程含玉不干这种窝囊事,绝不。
在他不承认天天数日子等待任何人的情况下,又是半个月过去。
曲无漪终于出现了,他急急飞奔,几乎足不落地,跃进程府的屋檐,连花半点从大门踩进来的时间、花半点和程咬金程吞银废话的功夫也不肯,直直往程含玉房间的方向去,远远就瞧见悬在心头上的身影。
「含玉!」
程含玉在窗边抬起头,支颐垂眸的慵懒样立刻消失无踪,薄唇淡淡抿着,眸子盯着脸上满是笑意奔向他而来的曲无漪。
「我认识你吗?你哪位呀?」程含玉冷冷问着,态度和曲无漪的热络全然不同。「喔——我记起来了,你是很久很久不见的曲什么嘛……抱歉,我忘性大,没办法想起你的全名,见谅。」
如果言语能够化成尖刺,那么程含玉的短短几句话不知已能扎伤人多少回了。
「含玉,我知道你生气,但我有足够的理由——」
「我为什么要生气?」程含玉起身,磅的一声,将窗户关上。
哼,他为什么要对一个玩到乐不思蜀的男人生气?他程含玉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快乐!瞧,他这么怡然自得、这么如鱼得水,少了曲无漪的纠纠缠缠,他伏乐似神仙,吃得饱饱,睡得好好,整个人胖了一大圈。
还说没有生气?明明就怒焰烧得很大很旺,连他站在屋外都能感受到火辣辣的热度。
「我会一个月没捎来半点消息是为了你好。」
隔着窗,曲无漪为自己的「失踪」解释,窗扇的另一边映出程含玉倔气的侧颜。
为了我好?为你自己好吧,哼。
程含玉的冷哼没打断曲无漪,他续道:「我让一戒去杀人,但似乎那人也不是病猫,他开始反扑,开始跟我比狠,我想结束他的生命,他也不想放我苟活,于是我们各自在寻找彼此的弱点,也各自在藏匿自己的弱点,这就是我整整月余都不愿来找你的原因。」
因为程含玉就是他的弱点,他必须藏起他,与其费尽心力将程含玉藏在身旁保护,不如让他远远月兑离战局,一个局外人绝对最安全。
所以他不来找他,不捎只字片语,不让程家和他扯上任何蛛丝马迹的关系,仿佛和他没有交集,为了就是不让敌人发现程含玉的存在。
「想也知道又是你这个土匪去招惹人,活该踢到铁板。」不值得同情的嘀咕声无情地含糊道。
「有人在我的地头上盗印我的书,我不该教训他吗?」曲无漪说得陰狠。他曲无漪不是做慈善事的大善人,他是商,而且是重利重盈的商贾,怎可能放任何人踩在他的生意上头使陰招,尤其还是拿他家书肆的畅销书去私印谋利?!
「那犯得着动刀动剑杀人吗?现在把对方逼急了,对方狗急跳墙,干脆也想宰了你……赚再多钱有什么用?有命花吗?」两个蠢人!人为财死这句话说得真对!
「这样你可以原谅我这个月的不闻不问了吗?」曲无漪讨好地问。他何时曾对人如此低声下气,就怕程含玉不高兴、怕程含玉不理人……也难怪他会担心让敌人发现程含玉,连他自己都觉得他的这个「弱点」是那么显而易见,几乎只要掌握住程含玉,就算要他拿命来换回程含玉,他都能毫不迟疑地应允。
「哼,你以为我会在意你的不闻不问吗?错了,我好得很。」
「我还以为,你会胡思乱想当我-情别恋,找到新的宠儿,将你忘记了,然后心里难过地躲在房里偷偷哭泣,埋怨着我的无情无义。」
猜中了!
「你想得美!你才没有这么大的影响力。」程含玉推开窗子,恼羞成怒吼他。
「肯见我了?」好久没见的容颜,真是另人怀念眷恋。
「哼。」程含玉的回应是扭开头。
曲无漪勾回他的脸庞,身子探进窗棂,轻吻程含玉的唇角。
「我真想念你。」曲无漪轻轻喟叹,渴望加深这个吻。「这一整个月,简直度日如年,如果不是担心你的安全,我每个夜里都想直接潜到程府来见你……」
「你认为你没有能力保护我吗?」所以胆小到……不敢来见他?
「只要不是十成十的把握,我情愿别冒险。」尤其代价关系到程含玉的安全。
「你这个男人实在是——」
「实在是什么?」曲无漪挑眉问。
程含玉的回答则是吻住曲无漪的唇,扎实地吻住他。
这个男人,实在让人很难不赏他一些甜头。
明明看起来就是个缺心少肺的无情冷血男,为什么会这么宠溺他?他从小到大,还没被人如此放纵疼爱过……他是个男人耶,疼人宠人这种事不是男人的天职吗?占着另一个男人的宠爱好像有些无耻……
「那么你现在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危险解除了?一戒将那人给做掉了?」他放开曲无漪的唇,问道。
「不,是因为那人将目标完全放在我头上,他认为除掉我是最省时省力的事情。」曲无漪又重新吮住他,在他嘴里探索,仿佛在吮着甜糖般。
「既然如此,你还敢在外头晃?!是想制造机会给对方暗杀你吗?!」程含玉拉开他的头,难掩气恼和担心。
「躲着不是我的个性,况且如果明天就会死去,我今天也非得见你一面。」
「你——」
程含玉又无话可说了,狠狠扯过曲无漪的鬓发,再赏他一个不知是责备还是回应的深吻。
说不感动是骗人的,这个男人几乎是把命交到他手里,若这个男人受了伤、丢了命,他责无旁贷。
「你藏在程府里好了,我窝藏你,保你毫发无伤。」吻完之后,程含玉道,口气不是询问,而是命令。
「不用,藏了我,只会让程府也成为箭靶。再说,我也不怕死。」因为他曲无漪也不是好欺负的软柿子,对方也要担心他自个儿的身家性命。
「逞什么勇呀!什么叫不怕死!死确实是不可怕,可怕的是让你身旁的人伤心难过!」人一死不就眼一闭、腿一伸,还有什么好怕的?!悲惨的是还活下来、还能感觉得到伤痛的人呀!
「我没有亲人,也没几个朋友,在曲府里也不算个好主子,有人会伤心难过吗?」曲无漪嗤笑,唇边有浅浅的嘲弄。
程含玉一巴掌朝曲无漪脸上招呼,力道虽然不大,但是「啪」的肉击声非常清脆响亮。
「你再说一次。」程含玉眯眸瞪他。
「含玉——」
「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次!」程含玉摩拳擦掌,扳指折骨,做好二度掴他巴掌的准备。
「有人会伤心难过吗?」
啪。刚被打完左边,现在换右边又挨了一记,同样没打疼他,只是声音大。
程含玉指着自己鼻尖,字字咬牙,「我。虽然只是两滴眼泪,一颗也不会多,就是两滴,但我就是会!」别奢望他会为他号啕大哭,想都别想!他只会意思意思流两滴眼泪,掉完就没了!
「你这个答案真让人开心。」曲无漪一点也不在意两颊上的浅红掌印,捉过方才在他脸上动粗的手掌,贴在颊畔滑蹭。「虽然只有两滴眼泪,但是太珍贵了,而且那是属于我的。」
「不用太感动,平常我打呵欠也可以硬挤出几颗眼泪,一点也不值钱。」程含玉嘴又开始要硬,脸色悄悄红了,因为曲无漪正笑觑人的眼神……那么感动做什么呀?!
曲无漪一笑,「那么,就麻烦你收留我了。」
程含玉打开房门,将曲无漪扯进屋里。
这就是他的回答。
仿佛孩童瞒着爹娘偷偷养了宠物,不敢让人发现,小心翼翼藏在自个儿房里,有种做坏事的错觉。
送饭到房里喂曲无漪是小事,程含玉只消跟自家人说身体不舒服,想在房里用膳就解决了,比较麻烦的是沐浴问题——
他不可能收服一只浑身汗臭又几天不刷洗的脏宠物,也不能随便捧一盆水叫曲无漪胡乱抹抹身子了事,只能等入了深夜,再悄悄拉着曲无漪到澡堂去匆匆料理。偏偏他防东防西防被人看到,曲无漪却悠悠哉哉地泡着热水,一副不泡到月兑层皮不肯出水的模样。
程含玉坐在热烟弥漫的澡堂一角,屋里的热气煨出他一身轻红,他并不是一个很没有耐心的人,可是他相信任凭任何一个极有耐心的人都会想拿起毛巾去替曲无漪刷洗身子,也好过放任曲无漪一根一根脚趾头戳洗半刻以上!
「你洗很久了!」
「还没洗干净。」隔着屏风,曲无漪的声音听来舒服得好慵懒。
「你睡着了?!」程含玉吼问。现在五更过去,想睡是天经地义的,可是他坐在屏风外把风,曲无漪若胆敢在澡池里睡死,看他怎么教训他!
「没。」
「洗快一点,要是被人看到就麻烦了!」程含玉已经算不出来这次的催促到底是第几回。
「五更,正常人早睡下了,不会被撞见。」
你也知道五更了?!那本少爷在这里等你沐浴,你就不会加快刷洗速度?!程含玉在心里诅忖,嘴里却忍不住咕哝,「还是小心一点好,你难道不知道偷养宠物被爹娘撞见的下场,都是宠物被拎出府丢掉,而不是偷养宠物的小孩……我是在担心你的安危。」
他把曲无漪留在程府,是真的想要保护他,让他的敌人找不到他人在这里,若被下人看到,谁也不能担保消息不会走漏。人的嘴是最最管不住的东西,当你和一个人说「这是秘密,我只说给你听」,下一刻他就会跟另一个人说「我告诉你个秘密,你不可以告诉第二个人」,接着秘密一路往下延伸……
他这么小心翼翼想要护着曲无漪,他大少爷却优闲得不懂他的紧张。
「你再洗不完,干脆我去帮你算了!」一具身体就两只手两只脚,能洗上一时半刻还真是离谱,到底身体有多脏呀?!
「好呀,进来。」口气根本就像是沉睡的梦呓,带着调戏的笑音,就赌程含玉没胆。
该说曲无漪料错了,或是曲无漪太了解程含玉的性子——悄俏一激,就收到最大成效。
「进来就进来!」
程含玉捉过棕刷,决定冲杀进去刷掉曲无漪几层皮!
他五更天还强瞠着眼陪曲无漪沐浴,有些良心的人早该快快冲几盆清水,了不起再打些皂沫刷刷,还好意思蘑菇什么呀?!
他困得要死,还被热气薰得头昏脑胀,没功夫和曲无漪客气!
「没见过哪个男人沐浴像你一样麻烦,娘儿们也不是这样!扭扭捏捏个啥劲——」程含玉越过屏风,猛地打住所有唠叨,感觉喉头梗住了东西,紧紧地缩卡着,无法出声。
那是一幅极美的画面。
曲无漪双臂轻舒,架在澡池畔,鬓黑的长发部分没入水面,部分湿漉地服贴在他肌理起伏的肩膀及胸口,衬着他同样漆墨的眼眸,烟雾与澡室里的燠热,让程含玉看得出神。
他以为,只有女人才会让人觉得合适上演这种沐浴的美景,却没想到一个男人也能洗得如此……艳情。
「我很高兴你对我的身体露出如此满意的神情。」曲无漪取笑程含玉直勾勾巡视他身躯的模样,仿佛在巡视所有物一般。
「满意个鬼!你身上爱多长几团肉是你自己的事!」程含玉窘然地转开视线,快步走到曲无漪背后的池畔,卷起衣袖,准备刷破他的皮。
「至少我希望你抚模我时的触感,不会让你皱眉。」曲无漪笑道。
程含玉正巧一手撑住曲无漪的膀子,一手握着刷,甫碰着他炙热的硬肌,却因为曲无漪这句话而顿住动作,不知该收回手还是佯装听不懂,未了也只能冷硬着口气回他。
「曲无漪,你够罗!我现在眼皮已经沉到快合起来,只想快快把你料理好,然后上榻睡觉,要嘴皮子讲滢荡话最好看人脸色。」程含玉手上力道加重,拿曲无漪的身子当地板刷,左臂刷完换右臂,至于胸口胡乱抹两把就算洗过。曲无漪的皮肤又热又硬,像会烫人似的,还是快快完事,省得他越洗越不自在。
「好了,出水吧,大少爷。」
「这样就洗好了?」太敷衍了吧。他都还没舒服地闭上眼哩。
「不然咧?」程含玉抛开刷子,「你以为我是来陪你戏水调情的吗?」怞来大布巾给曲无漪包身体。
「我以为你会想多模几把。」不然方才也不会看痴了。
「你身上有女人柔软的胸脯吗?没有的话我没什么兴趣。」程含玉抖开大布巾,目光完全偏离曲无漪,不承认自己的确想模,特别是柔柔的夜明珠光晕反射在曲无漪肤上的水珠,形成了明暗分明的强烈色泽,他肌理间的凹凸,比平时更显着,那纠结的肌肉,更加有力。
「真不坦率,明明心里想的是另一回事,嘴里却心口不一。」曲无漪总算甘愿从水里站起来,接过程含玉手里的大布巾。
程含玉暗暗吁气,有些像解决麻烦事的大松口气,也有些像被曲无漪说中心思的叹气,才正要离开池畔,手腕却被人揪住,一把拖下热池水里。
哗啦!水花溅得半天高。
「有没有比较不想睡了?清醒点了吧?」曲无漪朗声大笑,没忘了将程含玉从水里提起身子,迎向程含玉怒火中烧的眼睛。
程含玉像只被丢进水里的小猫,系绑着黑发的发带早已松月兑在水里浮浮沉沉,他头发衣裳全湿,黏糊在脸上身上,狼狈不堪。
「你以为你在搞什么?!」狂怒地发火!
「嘘,会吵醒人,小声点。」曲无漪轻轻点住他的唇。
程含玉在那一瞬间确实抿嘴想降低音量,但随即又被心里那把火给烧得理智全无,嘴一张,咬住曲无漪的手指,边说边磨牙。
「你把我全身上下弄湿,还喝了好几口你泡过的水,现在又要叫我小声点,你这种恶劣的家伙我不窝藏了!你自己包着这条大布巾出去领死好了!」程含玉忿忿撩起衣袍,拖着沉湿的脚步准备爬出澡池。
「你是真心诚意这么想吗?」曲无漪揽腰抱住他。
「走开啦!」程含玉拨开他。
「真不担心我了?」
「当然不担心!你没听过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吗?你放心,你绝对长命百岁!」大祸害!
「可是曲练晚膳时才悄声告诉我,那家伙从铜鸩城追到银鸢城,昨儿夜里潜入我房里,将我床上那床衾被给狠刺出二十三个剑洞,若我人睡在上头,啧啧啧——」不说了,话要停在最刺激的地方才能引人遐想,他只消负责认真摇头,以及绝望地垂着双肩,准备包着湿透的大布巾,如程含玉所愿,滚出去领死。
「慢着!」换成程含玉捉住他。「这件事你为什么没对我提?」
「怕你担心。结果是我自作多情了。」再补叹口气,「反正祸害遗千年,我曲无漪这辈子坏事做尽,我已经数不出来我用极端的手段将几个对手灭口,你放心……不,你说了你不担心,但我还是要说,你放心,才二十三个剑洞,要不了命。」曲无漪踩着湿足印,踏上澡池的石阶。
程含玉默凝曲无漪果着上身的背影转出屏风,在他发觉自己的行径之前,他已经急急追上曲无漪,牢牢抓紧曲无漪的手臂。
「……留下来。」程含玉看着自己收紧五指,箝扣着曲无漪不放,话就像呼吸般理所当然出口。
「你不是说不担心吗?」曲无漪背对着程含玉。
「……气话。」
「是气话还是真心话?」
「气话!我很担心!」
曲无漪知道自己小人,仗着程含玉对他的忧心而对他予取予求,逼他掏出真实心意,但……效果真好。
「含玉,来,到我面前。」
程含玉不肯松开手,只是挪着脚步,从曲无漪身后走到他身前,抬起头仰觑曲无漪。
这个男孩清澄的眼里,满满填着对他的担忧。
曲无漪将程含玉脸上湿漉的长发勾到他耳后,接着长指画过耳壳,沿着程含玉的颊廓滑过。曲无漪的唇取代他的指,将方才长指走过的痕迹一路吻回去,最后声音落回他的耳里。
「我喜欢你现在的眼神,真美。」
「哪里美了?那明明就是担心害怕得不得了的懦夫眼神。」程含玉觉得自己真孬,偏偏还孬得真彻底,在这种时候还放心不下曲无漪。
「不,是能被你这样关心着,像吃糖一样,嘴里甜,心更甜。」
程含玉有些别扭,不争气地红了脸,不否认自己真的在关心他。除了家人之外,他不曾对任何一个外人展露的泛滥情绪,现在却用在曲无漪身上。
好担心、好担心他,想到有人要对他不利,听到他用着无所谓的语气在说着敌对两方的血腥事,他担心到半夜睡梦间都会醒过来,非得要见到曲无漪气息沉稳地睡在离他床榻不远的躺椅间,他才能放心再睡……
「呼!」
程含玉又从榻上坐起,这是他今夜第二次醒来,也是第二次凑到曲无漪面前去确定他睡沉,没半夜让人一刀捅穿心窝。他浅浅吁吐,帮曲无漪拉好被子后才重新爬回床上,将帷幔拢妥。
又过了片刻,帷幔再度被拨开,程含玉探出头,被外头呼呼大作的风声惊醒,窗扇上投映的漆黑树影摇晃得像一大群蹑脚执刀的刺客,他皱起眉,不放心地爬出软榻,拉开窗扇,肯定屋外绝对没有闲杂人等,才第三次安心轻吁。
一回身,撞进伫在身后的胸膛。
「含玉。」曲无漪被他一整夜起起卧卧的举动吵得没睡,加上自己原本就是个浅眠之人,虽然程含玉的动作轻巧如猫,然而当他凑着脸蛋靠近他鼻尖,那一身甜腻的糖香就足以唤醒他。
「我吵醒你了?」他蹑手蹑脚,明明安静得很。
曲无漪摇头。「快回床上睡吧。」他搂抱住程含玉,为他身上单薄的衣物而蹙眉。穿这么少不冷吗?
「等等!窗外好像有人——」有树叶被踩过的声音!
「那是风吹动树叶。」叶子的蚤动罢了。
「我要亲眼见到才能安心——」程含玉又要去开窗,被曲无漪一把擒回怀里。
「含玉,你太紧张了,才会产生草木皆兵的错觉。」
「但我觉得一直听到有人在外头走动,感觉总像有人潜进程府来杀你。」说话的同时,眼睛还是瞄向他耿耿于怀的窗上黑影。
曲无漪将他带回床榻,半强迫地逼他躺平身子。「我不是个一睡着就完全失去戒心的人,有风吹草动我会有警觉,你好好睡,别这么担心。」
「我不是担心到睡不着,只是听到有声音——」觉得外头风声鹤唳,处处有敌。
「那就是担心了。你再这样,我会考虑像上次那样打昏你,至少你能一觉到天明。」
程含玉也知道自己太绷紧精神,可是又无法放轻松。「我睡不着,你打昏我好了。」不然他还是会第四次爬起来开窗户。
曲无漪抚着程含玉的长发,「被你关心着当然是好事,我从来没被人如此搁在心头上,没想到有个人会为我这么担心,远远胜过当事者的我。可是瞧你这模样,比我真让人捅几刀还要更痛。」他低头啄吻程含玉抿闭的唇,「好好睡一觉,我会没事的,明天一早醒来,我保证还像现在这样吻你。」
程含玉瞅着他好半晌,终于开口,「你干脆去跟对方讲和,别做意气之争,让他一步算了。」被说孬种就孬种,保命为先。
「不可能。」他曲无漪不是个会让步的人。
「你如果死掉,别奢望我会把你挂在心上,我也向你保证,我半个月内就会忘掉你。你最好留着你这条命,不然我一定会很无情无义忘掉你,绝对绝对。」程含玉想对他尖叫,喝令他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但话月兑了口,却变成淡淡的叹息,他别开头,不想让曲无漪看到他整张脸上写满的不安。
「孩子气。」曲无漪近乎宠溺地低声轻斥——当然不是真的责备他。如果程含玉真能如同他说的无情,他还会更放心些,偏偏他所认识的程含玉不是这种人。
正准备要回到躺椅上的曲无漪,衣摆被紧紧抡住,那只紧咬不放的手,自然是属于程含玉。
「你睡里头,这样我比较放心。」要是有刺客来,也得先横越过他。
「床不大,再塞个我,你会被挤到床缘挂着。」当他曲无漪是小猫小狗,可以不占空间吗?而且……他不担保两人同睡一床不会出事。
「要或不要随便你,我不会开口第二次。」程含玉松开手,不再捉住他,身子一倾,背对曲无漪。一个人的脸皮再厚也不会两度邀人上床,至少他程含玉拉不下脸。
不知道自己屏着息等待了多久,感觉颊上有着湿濡的温暖,是曲无漪的薄唇,床板添了另一记重量而发出声响,曲无漪的长腿跨过他的身子,挤进不大的床间,感觉到他炙热的体温,程含玉确实松了口气。
如此一来,他只要张开眼,就能看到曲无漪,而毋需半夜爬下床去探他是否惨遭不测。
一个枕头一席被子,空间因为曲无漪的存在而变得好小,无论伸手伸脚都一定会碰到彼此,但是程含玉惊讶地发现,向来讨厌与人贴近,就连上街闲逛时都得特别挑人少的位置闪的他,竟然不讨厌这种拥挤,甚至喜欢曲无漪身上传来的温暖。
帷幔里,淡淡的黑,浅浅的呼吸,听觉变得更敏锐,他寻着曲无漪的心跳声,假借挪动身子之便,将耳朵贴近他的胸口,听着血脉奔流的澎湃,视觉却完全派不上用场,即便张着眼,也无法瞧清曲无漪的脸孔,他不确定曲无漪睡了没,他的吐纳太平稳,均匀地拂吹在他发涡,暖暖的。
突然好想吻他……程含玉衍生了这个念头。或许不能说突然,在澡池的时候,他就想这么做了。天知道他多嫉妒那时滑过曲无漪脸庞的水珠子,觉得自己的领地被人侵占似的,一种兽般的地域独占性油然而生,那是远比他之前戏闹咬金时更加骛猛的情绪……他知道爱情会让人产生,天经地义的充塞在思忖里。
要找着曲无漪的唇不是难事,顺着灼烫气息,他轻易探索到他的鼻心,略略往下是人中,立刻就来到他的唇间。
会吻他,是因为想、是因为认同他、是因为接纳他,虽然他不懂曲无漪为何爱他,但他又确确实实知道,曲无漪是真的爱着他,可以爱着一个也同样爱着你的人,是再幸运不过的事。他讨厌去猜人的心,也讨厌拿着自己的爱情去讨好人,更讨厌自己牺牲奉献去换来没有结果的感情,在这一点上头,遇见曲无漪,对他而言,就是幸运。
程含玉分开曲无漪的唇瓣,将舌头浅浅滑入微启的嘴里,尝到曲无漪的味道。
曲无漪压根没睡,在程含玉的唇碰触到他鼻尖时,他几乎全身每一根毛发都战栗苏醒,而后主动喂入他口中的软舌,让他兴奋震撼。
程含玉点起了火,他则将火烧得更旺——他含住程含玉的舌,不让他退开,探舌挑弄他的,床帷里,衣衫与肌肤磨蹭的声音暧昧地沙沙作响,黑暗中,谁也不能确定自己模的是哪块肌理,双手的触感敏感刺激,只知道那是属于彼此的身体。
男人是兽,的兽,的挑逗唤醒双方,他们吮食着彼此的肤、爱怜着彼此的一起,曲无漪深埋在他的颈窝,仿佛极饿的狼,正面目狰狞地填饱肚子,饥饿啃食着女敕肉,一口一口都是美味,程含玉的双掌埋入曲无漪的发间,十指弄乱他的发,将他按在自己身上。
这是的开端,而非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