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万物寂静,路灯守着一夜黑暗,等待日出。
屋子里,透出柔柔的灯光,安宁氛围淡淡的,以往那扇窗在他回来之前。全是暗的,没有人在等他回家,现在不同了,那里,有她。
孟虎一回到房间时,韩三月就醒了,她半眯着睡眼,孟虎站在床边看她,她对他笑,声音犹带着睡意。“你回来啦?早上了吗?”
他在她身旁坐下,柔柔她睡乱的头发。“还没。”
“……你怎么了?”感觉起来怪怪的。
“要不要跟我赌一局?”他问。
“现在?”她瞄一眼床头闹钟,四点——凌晨。
“现在。”
她闭闭眼,又勉强张开一眯眯,“要一个睡得正好的人爬起来赌博是很不人道的。”
“让一个担心到连觉都没辨法睡的男人继续担心下去才是真正不人道。”
“嗯?”他刚才说了什么?她没听懂,但看到他的坚持。“真的要赌?”
见他点头,她只好认命,蹒跚爬起,呜,真怀念软乎乎的枕头。
“只赌一局哦,我赢了你就要甘愿让我去睡。”她柔柔眼,打算速战速决。
“我赢的话——”
她没让孟虎说完,伸伸懒腰,发出绵长且慵懒的声吟。
不是她不给他面子,而是他不可能赢得了她,所以赌前撂什么豪语狠话都没有用。
他说,要赌十八豆仔,也就是骰子,这不是她的强项,但是她玩过,不陌生。
两人猜拳,她布他石头,赢的人先掷。
她捞起骰子,握在手心,再朝拳头里呵气,甩下——
“十八啦!”气势十足。
骰子的输赢很快,四颗骰子手起手落,一把定生死。
四、四、一、二。
六、六、六、六。
前面那个是她掷的,后面那个是孟虎掷的。
前面那个就是俗称的“BG”,后头那个是“豹子”,豹子比BG大。
韩三月瞬间清醒,瞳铃眼瞪得又圆又大。
“你输了。”
怎么可能?!
“你输了。”
孟虎重申。
“我怎么可能会输……”她反应不过来,一直到孟虎伸手抚模她的脸颊,那股炙热才让她回神,她仍是淡淡皱眉,不断嘀咕着「我怎么可能会输”这句话,孟虎低下头,亲吻她喃喃低语的唇,这比她赌输了更叫她惊讶。
“虎、虎哥……”
“这只是庆祝一下我的初次胜利,不是我赢的要求。”他声音低哑,眷恋地贴着她温暖的唇沉道。
亲都亲了,竟然才说不是他赢的要求?
“那、那你的要求是什么……”她咽咽口水,紧张地问。
她是知道孟虎很觊觎她的身体,也不只一次大声宣告他要是赌赢她,就一定要对她这样这样又那样那样,他在她耳边说过很多羞人的话,但是还没能真正付诸行动,当然,凭孟虎几乎大她一倍的身躯,要用力量制服她轻而易举,但他没有,两人睡在同一张大床上,挑战着男人的容忍力,可是她很信任他,孟虎是个非常守诺的人,他答应赌输了不会随便碰她半点寒毛就不会趁她熟睡时对她出手……
现在,他赢了,他——
“我要的是,你的一切……”
咕噜。她重重吞口水,紧张得连心都要从嘴里跳出来。
“一字不漏全都告诉我。”
“咦?”她傻住。
他刚刚是说要她乖乖躺在床上为他张开脚让他尽情用她履行夫妻间的义务两人快快乐乐共赴云雨——不是,他不是这样说的,这不是他的要求,只是她自己吓自己的想象……又或者该说,是她的野望。
他钳着她的脸颊,不让她转开,逼她直勾勾与他对视。
“全部跟我说清楚,我都要知道,包括你惹上了谁,是谁对你动歪脑筋,又是哪只兔崽子开车把你撞成这样,还有前几次你都和谁在通电话。”
韩三月眨眼的模样有些无辜。
“你不要再想瞒我,我赌赢你,你得听我的。”孟虎看穿她佯装无辜底下的一抹精明,出口警告。
“虎哥,”韩三月叹气。“你确定‘要我坦诚所有事’跟‘要我心甘情愿和你’这两者,你选择要前者?”她不知道该大松口气抑或叉腰骂他笨耶。
孟虎也很挣扎,选后者选后者选后者选后者……有个声音在脑子里吼得好大声,上半身如此,下半身更是如此。他难得赌赢她,还是用了他自己最嫌弃的方法及趁着她半梦半醒的大好时机才得到胜利,可能也不会再有下一次赌赢的机会,这次不选后者,说不定要再等十几二十年才会再有奇迹,白痴都知道要选后者,他的脑袋、他的身体都知道要选后者,但是——
她的安危,胜过了他的。
“我确定!”妈的很确定啦!孟虎吼得很快,生怕自己再有迟疑就会改变心意,“你快点说,我的敌人是谁,我有权知道!”
他说,我的敌人。不是“你”的敌人,而是“我”的敌人。
“虎哥,我要先说在前头,我不是打算拜托你替我料理掉敌人才赖在你身边。”
“你所谓彻彻底底利用我,不就是为了这个?”他很甘愿准备要让她利用了呀,一点也不再为这种事生鸟气。
“才不是。”她扁扁嘴,“我只是要你保护我的生命安全,其他的事,我可以自己来,我不需要你去接触到我的敌人,你守好我就够了。”
听起来他的价值真是小得可怜,这让孟虎很不满,他以为她应该要柔弱地依赖他,将所有麻烦事都让他一肩扛下,躲在他的羽翼底下寻找庇护,没想到她给的反应如此挫他锐气。
“这不对,你的意思是叫我闪一边去,不用管太多?”
“不是闪一边去,你要保护我呀。”绝不能让孟虎置身事外。
“就只要保护你,其他的事不准我管?”
“基本上来说,是这样没错。”韩三月点头,很高兴他听到重点了。
“敌人是谁,我总可以知道吧?”哼哼,让他知道之后就像处理鲨鱼疯狗阿炮那样,直接上门去轰烂他!
“说敌人太夸张,是我的家人。”她苦笑。
“家人?”家人会开车想把她撞死?!
“家里有些不合。”她想了想,给了答复。
有些。这两个字,粉饰太平。
“你给我的答案实在让我很不爽,‘赌赢随便我’是你老挂在嘴上的话,结果我赢了,你哪里随便我了?!”区区几个破问题她也回答得这么敷衍,摆明就是在耍他!
“我很尽力在回答你每一个问题。”她有问必答,多配合呀。
他知道这是迁怒,因为他没从她口中听到他想听的答案,他没办法像个英雄,这让他觉得窝囊。
他还在生闷气,她偎了过来,枕进他的怀里。
“虎哥,我可是把生命都交到你手上了,比起和家人吵吵架这种小事,我把最困难的部分让你扛了。我觉得很抱歉呐,可是没有你守着,我很害怕,就像那时你赶我出去,我不知道能去哪里,我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了。”本来只是想安抚他大男人受创的心灵,说着说着,却不经意将真实的心情摊在他面前,“我一点都不担心和家人的不合,那些我应付得来,但是我没有办法保护自己……”
孟虎融化了,鸟气升华了,全变成软绵绵的云,在心里蓬松发胀,她满足了他的男性自傲,也拨动了他的男性保护欲,她是需要他的,而且非他不可。
“我可以连你家人吵架的小事也一起帮你扛呀。”他语气放柔下来。
“大事你扛,小事我来。”两人分工合作。
小事小事,被她一说,连他都快误会她遇上的真的只是小事,但她有一半的身体还框着石膏,家人不合斗嘴,有必要吵到想置人于死地吗?孟虎虽然粗心大意,可是这么明显的矛盾,他再驽钝也很难忽视。
“和你通电话的那人,又是谁?”让他嫉妒得要死的人是谁?!
“家人。”伤害她的,是家人;关心她的,是家人;现在抱着她的,也是家人。这两个字对她真是有千百愁绪。“有机会的话,我带你去见他,不过你跟他不要一见面又吵架。”
又?她用了一个非常诡异的字眼。
“我以前和你家人见——”
手机铃声乍响,阻断孟虎的话,他不想理会它,他只想问出更多关于韩三月的事,但是它非常的吵,韩三月看着他一脸铁青,好心提醒。
“虎哥,你接手机吧,我看到来电显示是蓝冬青,应该是急事吧?”
蓝冬青等于凶兆!
手机铃声断掉,不到两秒,又响。
“虎哥?”她催促他。
孟虎以一连串的粗话当开场白,本以为会听到蓝冬青的调侃回嘴,但这一次很反常,蓝冬青声音撒娇,可怜兮兮,丝毫不敢顶嘴,而且非常狗腿也亲匿地唤声虎哥:
“虎哥——你快来,我和阿火不小心把场子输光光,呃,现在……阿夜连最后一张椅子也输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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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让人一夜之间成为亿万富翁,也能让人一夜之间失去所有。
凌晨两点,赌场来了一个男人,灰西装、灰长裤、油亮梳整的黑发,他单枪匹马进到赌场,挑了张人不多的赌台,一开始下的注不大,但陆陆续续赢了。
赌场有输有赢,他的赌运好不足为奇,然后他越下越大、越赢越多,通常这类的情况,赌台人员会往上通报,让老板注意这号人物,若老板们发现来者有问题,便会让弟兄“请”他进贵宾室,关门放狗——不,是开门聊聊,像上回孟虎直接杀出去扁人的场景是特例。
那个男人,被火燎原请进了贵宾室。
Simon,他的称呼。
“我只是来打发打发时间,身上没带太多钱,只准备小赌,怎么会有这个荣幸被请进贵宾室呢?”Simon笑笑的模样人畜无害。
“看你的赌运似乎不错,有荣幸请你玩一把吗?”蓝冬青的笑容不让Simon专美于前,但眼神犀利地打量Simon。这男人很怪,身上有赌徒的味道,赌运好到让人不得不怀疑他出千,偏偏尹夜观察他许久,并没有看出他有出千的举动。
“可以呀。”
“不过贵宾室里的赌注比外头赌台要多十倍。”
“没问题。”Simon身上确实没带太多钱,不过方才他从场子里赢走的金额也够可观了。
赌局开始。
蓝冬青在五局内输掉了六千万。
“你今天手气背,我来。”火燎原将蓝冬青赶走,迳自坐下。
火燎原在三局内输掉九千万,因为他比蓝冬青下注下得更狠更凶。
凌晨四点半,贵宾室内的气氛凝重燥闷,孟虎赶来,一切已经无法改变,连四人当中最沉稳的尹夜也负责输掉一半的场子,明知不可赌而狂赌,赌的是一口气。
“还有什么可以下注的?全部都是我的了呀。”Simon不改笑容,只是这一回无害褪去,换上的是嘲弄,他食指作势在半空中转了一圈,示意眼前所能见到的每一砖一瓦都已被他赢走。
“老千?”孟虎嘀咕问尹夜。
尹夜摇头,“看不出来,但是应该是,没有人每赌必赢的。”
见Simon起身准备要走人,孟虎拦住他,“我再跟你赌,赌刚刚你赢走的所有东西!”
Simon扬眉笑觑他,“那你的赌注也得相对这么值钱才行。”
“一条命。”孟虎扬高下颚,傲视不及他高的Simon。
“我要你的命干嘛?我只是来赢钱而已。”Simon笑出声。
“老虎,别冲动。”尹夜阻止孟虎,这种烂赌注他也敢说?!Simon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机率是老千,拿命出来赌,必死无疑!“我和冬青都输成这样,你觉得你会赢吗?!冷静下来!”
“我哪里不会赢?!我今天才赢了韩三月,手气正旺!”虽然是拿了灌铅的骰子去赌才赌赢睡到有些迷糊的韩三月,但是赢就是赢了!
“那是好狗运!”尹夜难得这么大声吼人。
“说不定我的好狗运延续到现在!”赌本来就是凭八分运气二分技术。
Simon拉开椅子的声音震回两人,他重新坐回原位,做出“请”的手势。
“我有兴致赌了,虎爷是吧?来,请坐。”
坐就坐,怕你呀?!
孟虎踢开椅子,大脚一跨,坐定。
“发牌。”
Simom看着孟虎,完全不看台面上的牌,孟虎狠狠瞪回去,simon笑了。
“我刚刚听到你说韩三月,她是你的……”
“老婆啦!”问这么多干什么?呿!
“那真是太巧了,表妹夫。”Simon丢下一枚震撼弹。
“……什么表妹夫?”
“三月是我表妹,我们找这个失踪的妹子很久很久了……看你吃惊的模样,就知道她什么也没告诉你,那你一定不知道她的家世背景。”Simon缓缓翻开牌检视,脸上的笑容仿佛很满意自己拿到的底牌,“也难怪了,她不跟我们姓,所以很容易忽略掉,加上老头子特别保护她,让大家都当她是平常人,不过毕竟血液里流着我们范家人的血,赌徒的个性怎么也改不过来。”
“慢着,你刚才说我们范家人——”蓝冬青跳起来。
以后遇到姓范的,都要当心。不久之前尹夜才说过这句警告,大家那时聊得轻松,压根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快。
“我,范克骏,来自赌徒世家,韩三月是我表妹,同样是老千一个。”Simon现出底牌,漂亮的红心八、九、十、J、Q,同花顺,反观孟虎,一张底牌没掀开,台面混杂了各种花色,虽然有一对老K,就算底牌是A,也只能再与牌面上的黑桃A凑出一对,绝对不会比同花顺大。
孟虎输了,大家一点也不惊讶。
范克骏笑得灿烂,修长的十指交叠,好整以暇地缓缓说来:
“请转告我表妹,叫她带着『东西’过来这里,她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东西,拿它来换孟虎的命,不然我会叫孟虎去跳楼、割腕、上吊、撞车……总之什么方法都好,我有权决定如何处置我这局赢到的这条命。”
“没这种事!输你一条命就输你了,扯上韩三月做什么?!还有,你要她带什么东西来?!”孟虎不可能让韩三月为了他而接近范克骏这个来路不明的“表哥”。
“你的命已经是我的了,没资格跟我谈任何条件,再说,你也得掂掂自己的斤两,说不定我那三月表妹并不认为你比那东西的价值来得高,她不愿意拿它来换你,你求她来,她还不肯哩。”范克骏故意激孟虎。
“她当然会来!我是她的虎哥,没有任何东西比我重要!”嘴上虽然这么吼,但隐隐约约中,他也有疑惑,也想知道他的肯定是否正确。
“那就试试啰。”
范克骏得逞,让蓝冬青一通电话拨给韩三月,韩三月听完,淡应一句“好,我过去”,孟虎本想开车去接她,但被范克骏阻止,孟虎不放心韩三月单独出门,后来范克骏同意有人去接她,但不能是孟虎,因为他必须留在这里当人质,最后火燎原自告奋勇去接人。
孟虎从猛虎沦为人质,距离英雄之路,越来越远……
凌晨五点,韩三月抵达赌场,目的——英雌救虎。孟虎一脸抱歉和内疚,低着头没脸见她,她对他叹气。
“虎哥,你该戒赌才对。”
老婆教训得是。孟虎完全不敢反驳。
“表哥。”韩三月对着范克骏颔首,范克骏也回她一记笑容,两人看似亲匿,实际上又很疏远。
“好久不见,原来你躲起来了,你没事吧?”他意指她车祸的伤。
“没事。”
“东西带来了吗?”范克骏更关心这个。
韩三月摊摊手、耸耸肩,一身苹果绿的清爽小洋装,身上没多带任何累赘的东西。“说实话,没有,我把它藏在虎哥家里的某个地方。”
范克骏脸色一变,“你不担心孟虎?”
“我不担心。”
“他把他的命输给我了。”范克骏提醒她。
“哦。”她应得好随口。
“没有东西,我立刻叫他从十五楼跳下去。”范克骏改用威吓的方式。
“表哥,我都说了,东西在虎哥家,我没骗你,你可以自己进去搜——如果你能把虎哥的房子赢到手,你爱怎么搜就怎么搜,对不对?”这是个好主意,她提供给他,呀,多感人的表兄妹情谊。
“又要赌?”
“没办法,输了就想翻本。”谁叫她也是赌徒。
范克骏本想拒绝,但又不认为自己会输,轻哼:“我赢的话,你直接告诉我东西在哪。”
“好。”她很干脆,“赌赢随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