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我独妻 第五章 作者 : 江雨朵

朱红门间,上镶金环双扣,石狮昂首,难人的重重深院,无一不说明这里不是寻常人家可居的府第。

静伫在这华贵雍荣、气派森然的府前,她微微仰首,看向匾额上龙飞风舞刚劲有力的草书,一阵淡然萧索的意绪悄然进驻心底。

大门骤启,先跳来的是个身形灵巧的女子,大大的眼睛神采飞扬。随后而出的男人气宇轩昂,一袭青纱素色衫,紫绛捆边,于湛然双目中可以看到他斯文表象下隐藏的智慧。

看到的一瞬,就可以判断他必然不是普通人物,从这府第而出,想必就是宇文靖仁,她本来的夫……

略略失神,捕捉到那女子示威似的捉紧他的臂膀,如临大敌,警戒十足。

她心中苦涩一笑,也许这紧张的权利本该属于她。有个卓然的夫,一个普通女子该有的幸福。可……她不是普通的女子,爱情,家,这所有的一切一切都是她不可奢求的梦。她不该感伤的,眼前所见的一切,只是提醒她,她曾失去了什么罢了。

于是,嘴角挂起温柔淡倦的笑,袅娜地拜下去。

玲珑在心中惊艳。纵然尚不明这女子身份,却也能直觉有种危机感。她很美,而且是很清很清的,会让人不觉心动、不觉心怜的女子。

悄悄地看向相公,正看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惊讶。那会是惊艳吗?

玲珑莫名地失落起来。她竟遇到一个未讲一句话却已令她自觉挫败的女子。素淡一如菊花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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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衣?”人得堂来,宇文夫人一见她便状极激动,不敢置信地站起身来。

她盈施一礼,黑发如墨轻垂,抬眸浅语:“娘早就过世了,我是沐裳。”

“你是沐裳?当初的小沐裳?”宇文夫人忙一把扶起她,细细打量。是啊,自己真是老糊涂了,虹衣早就……

“唉……”宇文夫人鼻子一酸,险些流泪,“只怪你娘过去得早。你跟她真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我还疑心是红玉簪落到别人手中,见到你我就都信了。沐裳,原来你还在世上。”

“娘。”宇文靖仁扶过娘,“你们坐下再说。”

“对对,瞧我,沐裳定是远路来的。快坐下,孩子。”字文夫人忙不迭地按她坐下,又亲自拿点心给她。

“夫人别忙,我不饿。”

“怎么叫我夫人,叫我姨母。”宇文夫人拉着她的手,一时似有千言万语,回过头,又拉过靖仁。

“靖仁,你不认得了?这是你水姨的女儿啊。”

宇文靖仁一挑眉梢,“水姨?和您感情很好的娘家表妹?”

“对啊。这就是她的女儿,你们见过,沐裳啊。”夫人盼他想起。

宇文靖仁浅笑颔首,“是见过,我想起来了。十岁时见过,水姨抱着她,可还是个三岁小娃呢。”

宇文夫人白他一眼,“这二十年都过去了,沐裳已经是当初你水姨的年纪了……啊!沐裳你……”宇文夫人突住口,看向沐裳,看她一身女儿装束,试探地问道:“沐裳,你还没有成亲吗?”

水沐裳面靥低垂,轻抚裙带,“沐裳一身重孝,冤屈重重,不宜成亲……”

夫人闻言感动,知她这么说是不想让自己为难。好个善解人意的孩子。当初两家是许过婚约的,如今……转眼看了看一头雾水的玲珑,只得婉转解释:“沐裳,当初你家被抄,全家问斩,我们远在镇江,只道你也一起遇害。对了,你是如何躲过那一劫的?”

想起伤心事,她微微咬唇,“我因生病,被寄在别处医治。也幸亏如此,普家牵连入狱时寻我不到。但东躲西藏,无时不担惊受怕。”

“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们?莫说你自小和靖仁早有婚约,就是论亲戚你也是我的侄女,靖仁的表妹!”宇文夫人自小疼爱小表妹虹衣,见她惨死一直为之心痛。此时把怜惜之心都转到这个虹衣惟一留下的一点血脉上了。想到她自小飘零,更是心疼,也顾不得其他了。

水沐裳也含泪道:“当时年幼,什么也不知道。待长大些才得知身世,也曾寻过姨母一家。但多事之节,更年嬗变,姨母举家又已搬离镇江。多番辗转,两年前才略得姨父消息,只是……”她轻捻纱袖,咬唇不语,眼圈却一早红了。

“你这傻孩子!是因为打听靖仁已经娶了亲,你就不来?”

见她无语,却低下头,想是自己猜对了,夫人更加心怜自责。

“其实也不是。”见夫人难过,她忙出言化解,“我是罪臣之女,怕来此牵连姨母一家。”

玲珑气闷,本来就从没听说过相公还有过未婚妻,见他们撇开自己,也不作介绍就在那边论古诉旧,忍不住呛道:“当时怕牵连,现在怎么反而不怕了?”

“玲珑!”老夫人怒视她一眼。

玲珑眼白朝天,怎么?她又没说错。

水沐裳的眼泪在眼中转了几个圈还是流了下来,一副委屈的模样,“我早知自己不该来的,只是养父母均已过世,无依无靠,才起了思亲之宜,此番见过姨母,也是该告辞了。”说罢作势起身。

夫人忙摁住她,“你这孩子怎么也胡说起来。这是你的家,你还要到哪去?靖仁,快劝劝你表妹。这一来,我是断不肯让你再去外面吃半点苦的。”

宇文靖仁袖手旁观,无可无不可地淡然道:“表妹一家是因姨丈与方腊是同乡,遭政敌强污与乱党有关才牵涉问斩,实属冤案。此案经朝换代,现在早已无碍,表妹可以放心住下。只要……”他日中精光一现,唇边忽起一个略含嘲讽的笑容,语气若有所指,“没犯什么新案子……”

水沐裳闻言抬头,看他一眼,见他神情安然,看不出个所以,也只得柔淡道:“表哥说笑了。”

“靖儿也胡说起来。”宇文夫人责怪地看他一眼,“玲珑快去安排间好屋子,让表妹住下。”

表妹!表妹!表妹个头啊!连介绍一下她是谁都不肯,就指派她去干活,说不定这女人还当她是个丫头咧。玲珑站起身忿忿然离开。

宇文靖仁突然抓住她的手。

干吗?她忿然回身。

宇文靖仁轻拽将她带人怀中,扶住香肩,转向水沐裳,“水姑娘,这是我娘子玲珑。”

水沐裳的视线在他二人面上轻转,一笑道:“沐裳见过表嫂。”

玲珑满意地朝相公一睐,水姑娘、娘子,嘿嘿,亲疏远近一望而知。怎么样,知道了吧!得意地转颜间,却扫到水沐裳眸中的笑意。

这女人……这女人好像不简单哦。

玲珑心中警钟大响,对!她不能太过轻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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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丁香瞠目结舌,想不到她去收拾榜文的时候,这边情况竟会如此变化。

“对啊!”‘在自己屋内,玲珑乱不顾形象地抬脚踏上椅背。好不容易就要挤兑得婆婆落败认输,这边忽然来了个一表三千里的美人表妹,还什么早有婚约。

“嗤!你能想象吗?丁香,她都二十三岁高龄了还未嫁人,我看她一定是惦记着我家相公。还故作不在意状。那她干吗一来就拿什么定亲的玉簪!根本是……”提起玉簪,玲珑妒火中烧。听说当初两家夫人各自拨钗相定。可恶哦,她这个媳妇都没有呢!

“咦?你干吗一脸陶醉状?”她嫌弃地看看丁香双手交握的样子。

“人家是在感动嘛!”她丁香可是实话实说喔,“小姐,那个水姑娘为守婚约一直不嫁他人,如此守信,简直是那个说书的说的什么生的,就是等人等死的那个……”

“尾生啦!”玲珑白她一眼,“那个蠢蛋有什么好?亏你听完后一直还念念不忘。抱着柱子等美人,连洪水发了都不肯走,美其名曰是守信守义,要我看根本是个花痴!”当下摇头,这就是丁香看男人的眼光?嗤!

丁香怀疑地看她一眼,小姐以前明明说这样重守信义的男人才是好男人,怎么现在又变了。在她看来,小姐根本就是嫉妒。

唉,水姑娘坚贞不二。这要是一段戏文,定会是两个姐妹从此共守一夫,得享两全其美之策。

不过……再偷偷窥一眼小姐,这种戏文书词中才有的事到如今的宇文府,就八成该沦为另一种结局了。

小姐,丁香不是要背叛你,只是人家真的很同情碰上你这种娘子的水姑娘啦。

唔,水姑娘,你自求多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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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窗外月摇风动。

点起青灯一盏,窗纱碧薄,在荧荧的灯下依稀透出几分院落的景色。树影寂寂,了无人声,该是都睡了。

水沐裳枕臂沉思,美丽的脸在烛光映烁下显出心事重重。接下来她要怎么做呢?来宇文府是计划中的变数,要不是城门森严一时难越,她或许便就走了。

现在不同了。她有了暂时落脚的地方,宇文靖仁又是朝中的大员,或许她该将计就计吗?眉心一皱,臂上的伤又在隐隐作痛。都是那只该死的走狗!想起那夜人宫行刺,那个头发披肩的男人,水沐裳双目闪过一丝寒意。他竟然杀了她的同伴,这笔债,必要他偿!

窗上突然有人屈指轻弹,她警觉地跳起身。

“嘘!是我。”门外是个清秀的年轻人。

“阿飞?”飞快地看看左右,水沐裳忙拉他进来,“你怎么知道我藏身宇文府?”

左飞俊眉轻结,“你们一直没传回消息,倒是京里的线人传话说正在捉刺客,这才知道你们失了手。

所以这回派了第二拨人,顺便营救陷进去的兄弟。”

“你说他们没死?”她心中燃起希望,还以为他们早就死在那走狗的剑下,原来只是被擒。

“阿飞,不要冒失。”她仔细叮嘱,“皇宫高手如云,这回要详细定了计划才好行事。”

“嗯。”

看出他神色有异,她有些微怔,“怎么了?”

“嗯……”他俊脸上神色尴尬,“你和宇文府的关系,他们是知道的……”

“我的身世从来就不是秘密啊。”她轻凝眉,怎么忽然又提起这个?莫非……疑惑地看向阿飞,从那闪避的目光和吞吐的语气上恍然了悟。

“是二哥的决定吗?”水沐裳语气有些发颤,不觉转过了身。

而身后一阵无声的沉默。

果然……

玉齿虐待菱唇,轻轻咬噬,几见滴血。

双肩轻颤间,她缓缓抬首,“回去和他说,我留在宇文靖仁身边做卧底好了……”

“沐裳!你真要……”他忍不住伸手抓她。

她翩然退开一步,冶然艳笑中含夹凄楚,“这也应该是他们的决定吧。你只是说不出来而已。”

“我……”左飞低下头,语气中包含歉然。

“阿飞,不必说什么,我早就抛却作为女人存在的方式了。”她语音平和,款款而道,“水沐裳只是一个为人间正义而活的剑客,这点事又算什么。”

望着她单薄倔强的身形,左飞只觉眼中微热,道:“我会放鸽子来联络的,你自己小心。宇文靖仁不是普通的官员,你要提防着点儿。”

见她无语,他再看她一眼,轻跺脚,飞身上脊,转眼消失于夜色。

她动也不动,只盯着面前的荧荧烛火。她青春早过,如今已是二十有三,为了血仇,她早就断绝姻缘之念,而今,她要成就一段姻缘,竟也是为相同的理由。姨母还记得她,记得当初的小沐裳,三四岁无忧的小沐裳,而今呢?而今的水沐裳只是一个为报国恨家仇的器具罢了。如果不再有仇恨,她还会剩下什么?她该怎样存在?她还会存在吗?或是化为云烟,随风而逝?

水沐裳仰起头。她不能流泪,她不是女人,不能去做女人,不能让自己软弱。她一遍遍地在心中不断反复,却还是无法控制眼泪的流淌。未几,一颗泪滑落,如破空的星子而坠,无声地被火苗吞噬。

沉暗的夜色中传来的是夜的呢喃,谁在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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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一大早就开始走来走去。哦,不,应该是走过来再走过去,始终在同一个地方转磨。看得丁香捧着小脸都要睡着了。

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再费力地咽下嘴里的蚕豆,丁香眯起眼睛问:“小姐,你在干吗啊?”

“我在心烦啊,你看不出来吗?”

丁香皱了皱小脸。

“我想到就气!那个水沐裳一大早就陪着婆婆坐在厅里叙家常叙个没完没了。”

“小姐你讲不讲理啊。人家是亲戚耶,那么多年没见面,这回话多一点也是很正常的。”真是,这又哪里惹到她了。

“不是啦,丁香!”玲珑转过身,心里憋着莫名其妙又说不出口的感觉。那女人真是和她八字不合,虽然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却让人好不顺眼。满脸是笑地坐在那里,陪老太婆怀古还那么开心,根本就不自然。

“你不觉得这个女人真的很讨厌吗?”她疑惑地问。

“不觉得。”丁香一脸老实地摇摇头。水姑娘人美脾气好,总是温温婉婉的,透着一股名门淑女的味道,又一点都不狂傲,让人看着好舒服。

玲珑疑惑地指指鼻尖,“那我,为什么会讨厌她?”

“你真想知道?”

“对啊!”她点点头。

“你嫉妒呗!”

啥?嫉妒?她?玲珑目瞪口呆地指住自己,转即翻脸,“我干吗嫉妒那女人啊!我有相公,有家,过得要多开心有多开心,我为什么要嫉妒她!”切!她才没有呢。

“可是人家比你漂亮,比你有才华,比你会说话,比你讨人喜欢,比你……”丁香扳着指头还要滔滔不绝,冷不防窥见了玲珑开始发黑的脸。

“算我……没说嘛。”当丫环就是命苦,说也不行,不说也不行。唉,她也忽然觉得很哀怨啊。看看小姐那种患得患失的表情,她真的不能理解。只不过是个男人罢了,护得像个宝贝似的,生怕有人会来觊觎。

“小姐,”还是劝劝她好了,毕竟她再走来走去伤的也是她丁香的眼,“说不定啊,只是你防心太重。人家水姑娘没准根本就看不上姑爷呢。”

“对啊!”玲珑一拍掌,转瞬眼神又犹疑起来,“她为什么看不上?我相公人帅有气质,有权又有势,一般女人最爱的就是这种典型,她凭什么看不上?”一边说一边竖起双眉,好像人家瞧不上她相公是不给她面子似的。

你到底是希望别人喜欢还是不喜欢他嘛!真是!

喜欢他的,让你担心。不喜欢他,你又会生气。怪人嘛!

“我决定了!”玲珑当下转身而出。

丁香忙拉住她,“你决定什么了?告诉我啦。”

飒眉一挑,玲珑回她一个飞眼,“我要去试探一下,看她的心意到底如何!”嘿嘿,与其自寻烦恼,

不如把烦恼转化为力量,再不然,去蚤扰一下让她烦恼的发源体也好。

挥挥双拳,准备出发!

望着玲珑壮土一去兮的背影,丁香喃喃自语:“真是怪,少爷的心对她坚定不就得了。”根本是舍本逐末的做法嘛。

叹了口气,即使是笨如丁香者,也会有比较聪明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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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红楼的雅间。

屏障雕镂精细,嵌纳着金丝,红木制的八仙桌上摆放着真正景德镇产的上好细瓷。唱曲的姑娘半抱着琵琶,笑脸妖娇,十指幽柔,轻轻一拨,便泻出似水柔情。穿着紫红袍子一如女子般俊媚的公子,正倚着茶几听得摇头晃脑,不无陶醉。

宇文靖仁和卫苍一进来看到的就是这副画面。

对望一眼,都有些好笑。

轻轻地吹动幽碧暗卷的茶叶,让袅袅馨香直沁鼻端,相嫣正摇摇头轻赞:“茶香,人美,曲亦妙,只可惜不懂欣赏的人来了。好吧,好吧,”他笑嘻嘻地甩出块碇银子给唱曲的女子,“我们要谈点事,你下去吧。”

青楼女子最是懂眼色,当下拿了银子,抱着琴起身,路过二人身旁,眼神轻瞟,柔媚一笑,退了出去。

“相公子,你好享受啊。”宇文靖仁笑道,一边拉开椅子落座。

“好说好说。”相嫣正挥开扇子,半挡住脸冲他一睐。

“哼!”卫苍旁边冷讽,“怕是有人生怕自己一定了亲就跳不出娘子大人的掌心,要趁早行乐呢。”

相嫣正苦起脸来,“呸呸,卫苍一讲话,连茶水都变苦了。”

“你定了亲?”宇文靖仁有些诧异,“谁家的姑娘?”

“就是那个不男不女的母老虎啊。”他真是惨,怎么会这么倒霉碰上战家的那个凶女人?现在完了,说什么也晚了。看了一眼字文靖仁,相嫣正又吃吃笑道:“你可好了。你娘子为你招榜纳妾的事已经传遍临安了,连圣上听说后都感动得差点没掉眼?目。羡慕啊……”

“哼。”宇文靖仁轻哼一声,敲敲扇柄,“正事!”

“好好,说正事!”相嫣正眼神倏然而变,妖媚的神情不复,“从那些人宫的刺客那里,可打探出消息?”

“明知故问!”卫苍简洁地送他四个大字。

从相焉正手中拿过茶杯,轻啜一口,宇文靖仁浅笑道:“这些人向来是问也白问,断不肯说的。要不是卫苍的人在里面盯得紧,怕是一不留神早就想法子自己了断了。”

“了断好啊,一了白了嘛。服毒、咬舌、闭气,死的方法多的是!现在好了,他们不死,我们这里悬着,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他皱皱眉,瞟向卫苍,一脸不满,“我说你当初怎么就没杀了他们呢?要不然你放他们走嘛。你……”后半句在卫苍投来狠狠一记白眼后立即消失。

“我是说……你……真是有仁有义的大侠啦……”呜——口不对心。他好可怜。

“嫣正,别胡说八道了。”宇文靖仁把自己找到的线索说给他们,“这些刺客确实是剿风派来的杀手。”

“哈,又是剿风!”相嫣正皮笑肉不笑地干笑一声,又看了一眼字文靖仁,“我说你们这些江湖上混的人,怎么都那么讨厌啊!傻傻地抡几把菜刀就往皇宫里面闯,白痴啊!是杀人还是送死?”

“他们武功都不弱,特别是逃走的那个女人,功夫算是很高的。”卫苍不带情绪地说出事实。

宇文靖仁心中一动,若有所思,却并未开口。

“还有,上几个月,我记得就是这个剿风吧。”半躺在椅子上一摇一晃地,相嫣正开始整理脑中的资料,“跑到明州去杀富济贫,好死不死的,偏惹到当朝国舅家的远亲,嘿嘿。他们杀了富,他们抢了财,他们散了点碎银子给几个乞丐,他们真是又做了一件善名远播的‘大好事’。然后呢?”他白了一眼二人。

“国舅跑去硬是把这事扣到了当地小小知州的身上,让他限期追回失窃银两并力惩匪首。你们说,他有本事逮得住剿风的哪位当家?他还不是把银子往百姓身上巧借点名目摊派回来,再抓几个倒霉的替死鬼?啧啧,这还只是他们办的蠢事中的一小桩呢。”

忍不住摇头又是一阵冷笑。

卫苍还是面无表情,自端起一杯水直倒进喉咙,“这么说,你是不赞成救他们了?”

“算你说对了!”他还真是不赞成把这些人救出去。只会做傻事,做笨事,还一个个自命正义的化身,简直可笑。

宇文靖仁冷静地分析:“不放走他们,剿风的人不肯善罢甘休,必定再派人来。劫牢是小,刺驾是大!不如从中斡旋,让他们……”

“想都别想!”相嫣正打断他。不是他要扫宇文的兴,他们的话,那些人根本不肯听也绝不会信。

明白他的想法,宇文靖仁摇摇头,“你总是那么固执。有时候,一句话就能点醒一个人。”

“你总是那么乐观。”卫苍嘴角终于噙起一抹微笑,看向他,“别以为别人都能和你一样。”

“每个人都有一把剑。我不认为自己一定正确,别人一定是错误。”他抬抬眉梢,双目湛然,“但只要剑是为了正义而出,我就不能看着它断掉!”

相嫣正停止前摇后摆,坐正身形,望向他,终于一笑,往后一倒,扇子铺放在脸上,“好啦好啦,救就救嘛。受不了宇文。”

卫苍面色无波,然而心中却是欣然的。他的确不想让这几个人死。出于职责,他不可能不抓。但问问良心,他怎么能看着这些抱有热血的男儿死呢。

男儿……一时间有些恍惚,嘴边的杯子滑滑凉凉的带着沁人的滑润。想起了那个女人,那个身轻如燕优美飘灵的女人,混迹江湖,草莽为伴,剑气眼神都透着一股恨意的倔强女子,顽强地自他手下飘飞的燕子。

犹记乌发之中,红光闪烁,那是个美得让他瞬间怔然了的女子…

如今,她可安全?她,身在何处?

仰起头,任水流泻于喉,茶凉了,味道变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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