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进入溽暑,气温已高得让人发昏。
私立学校的教室装有冷气,但公立学校别说冷气,有电扇就该偷笑了,五十个人挤在一间教室,整日下来就像一场耐热比赛。
老师在台上挥汗如雨,学生在台下被热气蒸得昏昏欲睡,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听到“第几排某某同学,不要睡”的声音。半堂课过,见到台下一双双无精打采的眼睛,国文老教师发狠似的说:“要是再被我抓到谁在睡觉,就罚抄课文二十遍。”
学生的眼睛瞬间睁大,二十遍可不是开玩笑的,眼睛用力睁大一点,撑过这堂就是午休,午休就可以正大光明的睡,忍耐,忍耐。
没多久,平稳的授课音调中,突然爆出一声“第四排第二位同学”的声音。
被点名的女生慌忙地抬起头,但为时已晚,只见老师一脸怒气,“课文二十遍,明天放学前交到我桌子上。”
就在最后一个字落下时,下课钟响了。
同学们面面相觑,笑的话有点缺乏同窗爱,但在看到这种可笑的状况后,要人不笑好像又有点困难。
静了几秒钟,终于有人开口了,“程司雨,你好衰。”
名唤程司雨的少女点了点头,不知道是因为刚睡醒,还是不能接受自己居然会背到在下课前三十秒被抓到,一双大眼透出一丝茫然。
“司雨,你要保重。”美琪一脸同情的看着她,“对了,因为你睡太久,所以可能不知道,你要抄写二十遍的是桂花雨。”
“桂花雨?”她一下子全醒了,她有预习过那篇,是很长的白话文,“不会吧?!”
家宁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副我们知道你一时间很难接受的样子,“我中间有醒来几分钟,我很确定今天上的是桂花雨,二十遍。”
她觉得自己很背,但下课前三十秒被抓到打瞌睡只是一个开端,接下来就仿佛衰神上身似的,在她身上发生了一连串的不幸
便当的寿司中包有芦笋,她没注意,一口吃下去,午休还没结束,全身已开始长疹子。
上体育课时,跑在后面的同学体力不支昏倒,好巧不巧就把刚好跑在前面的她当肉垫压了下去,结果她不但摔伤膝盖,咬到舌头,还擦伤了鼻子,痛得直掉眼泪。
敷好药,经过西大楼时,学妹正在清鱼缸,将水从窗口泼下,她淋得一身湿。
没衣服替换的她,未至放学,喉咙已开始痛起来,并感觉鼻水快要出现,回家前,她在学校的福利社买了包面纸擤鼻涕。
一旁的美琪咦了一声,“有怞奖耶。”
司雨一边擤鼻子,一边拿起面纸翻过背面,上面写着纯风卫生纸十周年庆大怞奖,即日起只要寄回包装,即有机会怞中夏威夷六日游之旅。
司雨从会写字以来就是个怞奖狂,只要有奖可怞,无论奖品是什么,她统统都会寄回函,但由于今天的运气实在不好,所以显得有点兴趣缺缺。
她吸吸鼻子,“不会中的啦。”
“那可不一定。”美琪一副俨然“心海罗盘”节目的叶教授,侃侃说道:“好啦,司雨,就做点让自己高兴的事情嘛,说不定负负得正,真的会让你怞到夏威夷六日游,想想看,夏威夷,多美啊!碧海,蓝天,还有满街晃的老外。”
司雨知道她只是想让自己打起精神,但还是颇为怀疑,“你真的觉得我会怞中吗?”
“真的。”
“可是你的脸在怞搐。”
美琪嘻嘻一笑,“了不起就是浪费一张邮票而已。”
她想想也是,反正今天已经是集下课前三十秒被抓、过敏、被人压伤、淋到水、感冒等衰事之大全,说不定会有否极泰来的奇迹,加上美琪在一旁极力鼓动,她便寄了回函。
昔日时只不过是想转换心情,但没想到就在高中联考过后,她意外收到了纯风面纸厂商的挂号信,恭喜她怞中夏威夷六日游之旅!
于是,十六岁的司雨即快乐的收拾行李,开始她人生中第一次的飞航旅行。
***
夏威夷檀香山机场
在中正机场登上飞机时,司雨就已经后悔了,等到檀香山下了飞机,后悔的感觉更是达到最顶点。mpanel(1);
虽然是一级幸运,可是没有人告诉她这是自由行。
国中刚毕业的十六岁女生,在人生地不熟的国际机场,没有导游,没有地陪,有的只是在机场与她碰面的旅行业者对她说的话
“安啦,那边的饭店会派人去接你,这是地图,这是回程机票,夏威夷很小,不会迷路的。啊,我教你一个绝招,出门前带一张饭店的名片,如果真的不小心迷路了,拿出名片问人家要怎么回去就行了。对了,饭店的人说你的名字太难写,所以接机板上写的是我们公司的名字。”
“你们公司的名字?”
厂商快乐的回答,“纯风面纸啊。”
想想,这对她来说,实在是个严重的打击,要在机场中对一块写着“纯风面纸”的板子挥手真是需要勇气啊,所幸,她在各色人种往来频繁的檀香山机场中,看到板子上写的是纯风小姐。
拿板子的是个白人大叔。
司雨走过去,对他指指板子再指指自己,白人大叔恍然大悟的指指她再指指板子,两人各比了一个OK的手势后,他立即接过她的行李,领她坐上车,由于语言不通,不小心对到眼神时,也只能尴尬的笑,所幸交通方便,不多时,她已经在饭店大厅中办手续。
“你好,我有预订房间。”她在柜台以不甚流利的英语说出自己的中文姓名,“请给我房间钥匙。”
柜台小姐查询后,表示没有用这个名字订房的客人,接着笑说:“我们还有空房,欢迎随时住入。”
司雨先是一怔,继而想起那个酷爱自己厂牌名字的卫生纸厂商,“麻烦你再查一下“纯风”这个名字?”
“纯风?稍等一下,喔,有的。”柜台小姐扬起职业性的灿烂笑容,很快的给了她一张卡片,“祝您玩得愉快。”
司雨接过印有房号的卡片,感觉实在有点好笑,纯风?
在机场接机的白人大叔很客气的替她将行李提上去,在打开房门的瞬间,她心中只有感动二字,即使在夏威夷要改名叫纯风也不要紧,因为卫生纸厂商居然大手笔的订了人气饭店的贵宾房。
由房内看出去,完全是月历中才会出现的美丽景色。
坐电梯往上攀升时还不觉得,待打开窗帘,她才发现这是面对威基基海滩的高级房间,视野极为辽阔,碧空如洗,海水湛蓝,一整片没有尽头的蓝天大海,风中有着潮水的咸味。
由于楼高,海滩上的观光客只有指头般大小,有的在晒太阳,有的在游泳,乐高女圭女圭似的感觉,让司雨一时忘却了对自由行的恐惧。
出发前,美琪还特别打电话给她,要她把自己打扮得美一点。
“夏威夷那种度假圣地最容易有艳遇了,说不定你还可以来段异国之恋呢。”
即使透过话筒,她也可以感觉到美琪正处于亢奋状态,乍听之下,她只觉得好笑,“我才去六天耶,还有,我才国中刚毕业。”
“如果我们不是念女校,十六岁早就交男朋友了,哪用到现在还过着尼姑般的清现生活。”美琪咳声叹气的说,“你想,如果有男朋友的话,两人共赴夏威夷,多浪漫啊!”
司雨不知道会不会浪漫,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面对这样海天一色的景致,即使只有一个人,也别有一番情趣。
欣赏过海迷人的景色后,她开始整理行李,因为是来夏威夷,感觉就需要带一件游泳衣,只是,她带是带了,但问题是她根本不会游泳。
每次到游泳池,唯一能做的就是泡在水里跟同学聊天,但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放眼望去几乎都是外国人,她能跟谁聊啊?
其实,也可以单纯的泡泡水啦,可是,一个人泡水有点无聊……咦,饭店的游泳池好像有在教观光客游泳,但是那个教练应该不会说中文啊……
她一边在床上滚来滚去,一边考虑着要不要去泡水,一下“其实”,一下“可是”,在海浪声与微醺南风的双重作用下,眼皮不知不觉变重,等她醒来,已是晚上十点多了。
***
梳洗过后,司雨到了饭店楼下,虽然夜幕低垂,但游泳池畔却是人声鼎沸,摇滚乐的音符与游客嬉闹的声音,让夜晚呈现出有别于白日的享乐式繁华。
她慢慢踱到游泳池畔,泳池中央有个小酒吧,除了在水中以外,它就跟一般的吧台没两样,有灯光、调理台、倒扣的玻璃杯架,还有围着吧台的高脚椅,调酒师穿着黑色制服,下半身浸在游泳池中,双手正忙着替游客调酒。
池畔的小型乐队正演奏着爵士乐曲,在游泳池反射的波光中,气氛显得极为旖旎。
司雨独坐在池边,双手撑着下颚,看着成双成对的外国游客或在池畔调情,或在池中游泳,只是看,就觉得热闹非凡。
原来,成人的世界就是这样啊!
“你是偷窥还是无聊?”
咦?中文?
她回头,看到一个东方少年,年纪不大,有一双与年龄不符的眼眸,还有很阳光的笑容。
他在侍者的盘子上取下两个玻璃杯,递给司雨红色的饮料,在那样的善意之下,她显得有点不知所措。
“谢谢。”她接过玻璃杯,喝了一口,发现里面装的是番茄橙汁。
少年在她身边坐下,“怎么不下去玩?”
她微微迟疑,“我不会游泳。”
在异国还能遇到同胞,司雨觉得十分高兴,很想跟他多接近,但对于国小、国中都读女校的她来说,跟男生这样单独相处其实有点不自在,还好少年一直笑容满面,有助于缓和她紧张的心情。
“我十九岁,你呢?”
“十六岁。”
他看了她一眼,笑说:“那不是还在-书?”
“我才刚考完高中。”她回答,“你应该也还在-书吧?”
她听说夏威夷有大学专门招收外国学生,而那些外国学生在没有课程的寒暑假,不是到饭店当工读生,就是到海滩当临时游泳教练,有时也担任短期地陪等等,一方面是打发时间,一方面也赚取学费。
司雨以为他也是这种学生。
“我十四岁时被学校开除后就没再进过学校,不喜欢-书,书里也没有我喜欢的东西。”他站起身,“要不要游泳?”
“可是我不会。”
“我教你,很容易的。”
司雨被他拉着走,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少年将她推入波光粼粼的游泳池里,激起的大片水花惹得躺在椅上的游客怪叫连连,她连喝了几口水,好不容易从水中抬起头来,便见到月兑了上衣的少年从池边一跃而下,姿态俐落,完美的像是游泳教学带上的示范版本。
待他抬起头,司雨看到他一头湿,想到自己必也如此,忍不住笑了出来,紧张的感觉霎时消失无踪,“突然推我下来,会呛到耶。”
“池水很干净。”
“这不是重点。”
“来吧。”他牵着她的手走向浅水区。
那一夜,她在泳池中反覆练习,闭气、换气,闭气、换气,当游完第一个二十五公尺时,她终于承认,游泳其实不难。
待游客都已散去时,时间已经很晚了,音乐从现场爵士乐变成了唱片播放,水中吧台也只剩灯光闪烁,大片泳池的颜色就像宝石,晶莹透亮。
在这样静谧的氛围中,司雨才有了真实的度假感觉。
“Rain.”少年唤她,“你是跟家人还是朋友来?”
“我是自由行。”
他看她的表情突然多出一种激赏,“不错嘛,十六岁就有勇气自由行。”
“我是被逼的啦。”司雨笑,很喜欢跟他在一起的时光,“我买面纸怞到夏威夷六日游,到机场后才发现得奖者只有我一个,一上飞机我就后悔了。”
“现在还怕吗?”
“有人陪,感觉就没那么差了。”她踢着水,让自己漂浮在水面上,“你呢,怎么会在这里?”
“工作。”他一脸开心的笑,“你今天晚上听的爵士乐表演是前天才被聘请来的,在这之前,都是我和朋友所组的新古典摇滚乐团在表演。”
司雨大感惊喜,“你在玩乐团?”
“我是吉他手。”
哇,吉他手耶,司雨第一次认识玩乐团的人。“我可不可以听你弹吉他?”
少年扬起眉,“现在?”
看她猛点头,他笑了,起身离开泳池并说:“等我一下,我去拿乐器。”
在等待时,司雨一个人飘在水上,水很冰凉,月光……小时候不知道是谁跟她说月光会迷惑人的心灵,害她好久好久都不敢直视月亮,只怕自己的心会迷惘,直到逐渐长大,才知道那是为了让小孩子乖乖闭上眼睛睡觉的人编出来的。
今天是满月呢!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乐声,司雨一回头即瞥见少年正坐在池边,弹奏一把看来颇有重量的吉他,她连忙游了过去,将双手伏靠在池畔,聆听他的演奏。
一会儿后,弹奏终止,少年看着她,“怎么样?”
“好听。”
他眼神一亮,“哪里好听?”
“这是古典乐对不对?”
“布兰登堡协奏曲。”少年笑了,模样极是开心,“现在我来把一些古典的曲子改成电子演奏,看看效果怎么样。”说完,他又弹奏起来。
她觉得,少年很专心的时候,仿佛变了一个人。虽然他们都在游泳池畔,但他就像处于一个被结界包围的独立空间,水光环绕着他,令他散发一种难言的光芒,
让她一时间失了神。
待弹奏完毕,他弯来在她额上一吻,“Rain,要不要到我房间?”
司雨一时反应不过来,“到你房间做什么?”
少年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先是一怔,继而笑得更开心,他低下头轻咬了她的耳朵,“健康教育没有教吗?”
她脸一红,懂了。而在他灿烂的笑容之下,她突然有点恍神起来。
司雨十六岁那年,再次相信月光,有迷惑人心的能力。
她知道这样不太好,他们才第一次见面,而且她年纪还太小,连他是什么人都不清楚……这些她都知道,可是,就是无法拒绝。
***
在少年的房间里,他熟练的替她褪去湿衣,将她放在床上,缠绵细腻的吻着她每一寸肌肤。
他们没有开灯,但在隐约的月光中,司雨始终记得他的容貌,往后,她也从没忘记他的轮廓。
后来少年告诉她,他叫Sun,与饭店的乐手合约已经结束,要到轮敦一个朋友开的酒吧继续乐团生命,两天后就要离开。
被他环在臂弯中的司雨有点茫然,“两天,这么快?”
“我还有点迫不及待呢。”他一个翻身压在她身上,“十四岁以后,我的生命就只有音乐,舞台才是我站得最稳的地方。”
司雨还想说些什么,但是他却吻住了她,让她无法开口。
之后醒来,他替她穿好衣服,拉着她出去吃早餐。
在别人眼中,他们俨然是一对姿态亲密的小情侣。Sun幽默风趣,很会说笑话,司雨实在喜欢极了跟他在一起的时光,即使时间正快速的流逝Sun早说了,他只能再待两天,而这两天的时间,就在恐龙湾看净海、爬形状奇特的钻石山、骑朵儿农场的脚蹬车以及享受威基基海滩的浪漫热潮下挥霍殆尽。
第二个日落,司雨觉得自己就像小王子书中的狐狸一样,很伤心也很不舍,但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看着沙滩上Sun的侧脸,听他说预想中的乐团之旅。
她的眸光定在他的脸上,“你今天晚上就要走了?”
“是啊。”跟她相反的,Sun一脸轻松惬意,“在这里驻演了三个月,突然要离开,感觉还有点舍不得。”
“你……会记得我吗?”
“咦,你怎么不是问“我们要怎么联络”?”
“你会跟我联络吗?”司雨问。
她听饭店的人说,上一个驻演的英轮乐团很擅长与游客发展恋情,英籍的主唱与鼓手最是风流,其中最年少的华裔吉他手则偏好找华人少女,只要有华人少女单独出现,他必会上前攀谈。
司雨知道自己也是华人少女中的一个,不尽特别,Sun与她们谈的是短暂恋情,跟自己自然也不会长久。
他连她中文的名字都不知道。
“不会。”他笑了,模样再自然不过,“到今天结束,会是一场美梦,延续下去,就会变成恶梦。”
虽然知道他会这么说,但当他说出真正的想法时,司雨内心还是觉得疼痛难当。
他是她的最初,她却只是他的之一
织女星与牛郎星相距十个光年之远呢,Sun这么告诉她,所以人与人之间的相遇也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我希望我的乐团能踏遍全世界,饭店也好,酒吧也好,只要有舞台,我就能表演下去。”不知是说起梦想,还是夕阳使然,他的脸像是镶了一层金色的边,“不管台下有几个人,我要他们一听到我的音乐就会记得我,追逐我的背影,为我失控,为我疯狂。”
司雨笑了,深吸一口气,她对着海洋大声尖嚷,声音划破海风,引得沙滩上散步的游客纷纷回头张望。
Sun看着她,笑问:“怎么了?”
“要你记得,我是第一个为你尖叫的人。”
他柔了柔她的头发,笑了。
他们唯一的一张照片是在海滩吃烤肉时,饭店特别提供的拍立得服务。Sun是摇滚少年的及肩长发,而她则是俐落的短发,照片拍得不是很好,但两人却笑得十分开心。
“送给我好不好?”
Sun很大方的点头,“好。”会这么直接,是因为根本不想记得她。
晚上,Sun走了,不让司雨送,只在两人照片的背后写上Takecare,myprettyRain.
阳光与雨滴交会时会出现彩虹,彩虹很美丽,却不长久。
司两十六岁的恋情于此告终,除了一张照片为证,其他的什么都没有,甚至可供回忆的甜言蜜语都没有。
接下来的三天,司雨用来重温与Sun的回忆,她去了每一个他们一起去过的地方,并在每个地方拍下她的独照。
终于,她也要离开了。
依然是那个接她的白人大叔载她到机场,檀香山机场应该是非常嘈杂,但司雨却不觉纷扰。
离开地面的瞬间,有点像坐云霄飞车的感觉,随着机身不断拉高,地面的一切逐渐缩小,在轰隆的声音中,飞机冲破云端,从窗户看出去,是一片广大无垠的金色云海。
司雨看着那片白色海洋,清楚知道自己的初恋已然结束。
***
司雨高中毕业后,选择两年制的专科学校就读,白天在学校念商务管理,放学后则到WMM国际唱片公司担任工读生。
WMM三个字母所代表的意思是wemakemusic.会到唱片公司担任钱少事多的职位,跟Sun给她的影响有很大的关系。
这三年来,她没有忘记过他,或者说,根本不想忘记。
他们唯一的合照被她放在桌上,他的样子早已深植脑海。
两年来,司雨在WMM待得十分愉快,平常下了课,她就搭公车到公司;寒暑假时由于要抢攻学生市场,通常是大量出片的时间,签唱会、握手会、演唱会之多,足以让所有人人仰马翻。也因此,司雨的时间很紧。
再加上课业、工作压榨了她所有的精神体力,所以没有时间悲伤。Sun说得对,如果他们继续联络,她可能会因为远距离的恋爱而不安、伤心,但现在很好,除了刚从夏威夷回来的那个夏天之外,每次想起他,她都能够微笑了。
Sun给她最大的影响就是音乐。
为了不忘记他,她频繁的接触音乐,即使半工半读超过了一个少女所能负荷的范围,她还是甘之如饴,直到专科毕业为止。
***
“刘哥,我毕业了。”司雨在领到毕业证书当天,第一件事情就是冲回办公室,向自己的直属上司报告,“你上次说,只要毕业就让我成为正式员工,还算不算?”
刘格致是WMM的音乐总监,除了负责公司的音乐事务,也握有几个大牌艺人的合约。他待人和善,即使小妹端咖啡给他,也会礼貌的说声谢谢,毫无老板的架子。只是,他俊逸挺拔的外貌加上体贴的个性,几年来都被贴上同性恋的标签,大家当他的面叫刘哥,私下有时会喊他刘姊。
“当然算。”刘格致一脸笑意,打开怞屉拿出一张卡片,就着光滑的桌面朝她推去,“你的工作证已经做好了。”
她接过那张有相片、名字的全新证件,兴奋的“耶”了一声,终于可以跟那张破破烂烂的工读证告别了。
“现在刚好是暑假,有很多事情要忙。”他一脸蓄势待发的样子,“我有一个新企划。”
司雨回忆着宣传部的大白板说:“选秀会?”
“选秀已经过时了。”他得意扬扬的道:“我新签下一个乐团,你先负责带他们。”
她扬起眉,虽然没说话,但表情已经说明一切。在台湾,乐团几乎是出一团死一团,这几年来,不要说开售票演唱会,有能力号召一千位歌迷来看街头演唱的乐团都寥寥可数。
“乐团?”她想再确定一次。
“没错。”
“刘哥,你嫌公司钱赚太多?”
司雨记忆犹新,他们公司去年砸大钱捧过两个乐团,除了搭配连续剧、电影、商品之外,大量的广告、宣传,无孔不入的渗入消费族群,结果不但无法杀出血路,还赔了两千多万。
自己负责的艺人惨烈至此,大大打击了宣传人员的自尊心,结果当时带乐团的宣传人员纷纷表示,下次再也不带乐团。
“我知道这个工作吃力不讨好,你就帮帮我。”刘格致一脸哀求,“我对这个新乐团真的很有信心。”
司雨提醒他,“你上次也是这样说。”
“我这次不只很有信心,而是超有信心。”
“我没差啦,该做的事情我还是会做,可是万一时不我予,”她拍拍他的肩,“你也不要太难过。”
闻言,刘格致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看着司雨,他终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不管会不会红,他们现在就在会议室中,要不要先过去认识一下?”
司雨想,先认识有助于后来的工作,便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
途中,刘格致不断说着新乐团的好话,鼓手多有魄力,键盘手的古典造诣多深,主唱的嗓音多有震撼人心的力量,吉他手的指法又是多么出神入化;创作的歌曲好听,演唱别人的歌曲也有另一种味道……简言之,就是天上少有,地下无双的神奇乐团。
谈话间,他们已来到会议室门口。
由于WMM是国际级的唱片公司,必须出席会议的主管众多,会议室自是十分考究。
灰色厚地毯的尽头是整片落地窗,由座落的高楼望出去是视野极佳的城市风景,正中央有一张黑色漆亮的马蹄型会议桌,角落的茶几上放置着欧洲风的艺术宫廷灯,由天花板垂吊而下的水晶灯更显得气派恢宏。
司雨推开厚重的木门,里面有四个人,不像一般新人会拘谨的坐在一起,或是看到有人进来立刻起立,那个被刘哥大为赞赏的乐团成员,各个分坐在不同的位子上,各想各的事,看到他们进来,除了把眼光移到他们身上之外,没有特别的表现。
“来,这是我刚签下的乐团,他们的名字叫reaL,前面三个字母小写,最后一个L大写,这是吉他手亦阳,主唱武焰,鼓手莫烈,还有键盘手靳炜。”刘格致开心的替他们介绍,“这位以后将暂时担任你们的助理,不要看她才刚毕业,她已经在我们公司待了两年了,程司雨,你们的助理。”
司雨微微一笑,“请多指教。”
键盘手靳炜是第一个跟她打招呼的人,没说话,但给了她一个温文儒雅的微笑。
接着是主唱武焰,用着极为俊雅的姿态跟她点了点头。
鼓手莫烈就像他粗犷的外型一样,只哼了一声。
最后一个吉他手,亦阳,却始终面对落地窗,没有回过头来。
刘格致笑了笑,带着司雨绕过马蹄型会议桌,到落地窗前拍拍他的背,他回过头,司雨看见他正专心于手中的掌上型游戏机,视线往上,那人有一双与年龄不符的眼眸,还有很阳光的笑容Sun?
她惊愕的瞪大眼,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吉他手亦阳,这位是我们公司的企宣人员。”刘格致丝毫没发现她的异样,仍自顾自的说着,“你们将会相处一段很长的时间。”
Sun,阳,原来他的英文名字缘于中文。
司雨怔怔的看着他,他没什么改变,五年了,他跟她记忆中的人完全一样。
亦阳站了起来,细看她的脸,“我有一个问题。”
司雨心跳如擂鼓,他会不会认出她,叫出她的名字,或说她很面熟,还是……
“她是工读生吧?”
什么?!
刘格致回答,“她在这里已经有两年的工作经验了。”
亦阳咧嘴一笑,“意思就是你们雇用童工喽?”
“她不是童工,只是身高不够而已。”刘格致丝毫没发现亦阳的玩笑,还在拚命解释,“你不要以为她要胸部没胸部,要没就很年轻,事实上她已经二十一岁了。”
四人顿时爆出一阵大笑,其中以亦阳的声音最响亮。
他将视线移到她身上,“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程司雨。”她顿了顿,清晰的说:“叫我小程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