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抑刚说要你当他女朋友?”
“嗯,前两个礼拜的时候。”
“然后你拒绝了?”
“对啊。”
“你居然拒绝了?”看着自己的妹妹,方晚静将声音提高了八度,“他那么有钱,又这么帅,你怎么不答应?”
“他跟每个人都这样讲,不只我,连打扫的工友都听过,怎么可能答应啦。”
从韩抑刚口中说出的“要不要当我女朋友”,她至少听过四五遍,而且这只是她亲耳听到的部分,还不计算小佩跟日班的工作人员听到的,如果通通加上,一定很可观。
其实她也不知道韩抑刚这算什么毛病,反正听多了,没人会当真。
她觉得那是寂寞病,小佩说那叫发情期。
不过比较意外的是,那次以后,韩抑刚见到她都会聊上个几句话──但聊来聊去,总不月兑八卦。
其实也不能怪他们没营养,他是八卦圈中人,她是八卦周边者,两人间共通的话题就是这个,说绯闻最自然,再者两人的情报都非常丰富,谈起来源源不绝,勉强来说,也算另类的学术交流吧。
随着两人慢慢熟悉,方晨曦在钻石诸多星星中提高了对他的注意力,很快的,她就发现韩抑刚不是普通的爱面子,证据在于,他在外面就算是被偷拍,一定也是衬衫跟西装裤,外加风采翩翩的微笑,可是上次她奉店长之命送代收物流上去,却看到一片恍若灾难电影的景象──
从玄关到漂亮的窗景前一片凌乱,灯架倒了,衣服乱丢一地,角落一堆袜子山。
面对她惊讶的神色,韩抑刚只是笑笑说:“过两天会有家事管理来。”
“你这样几天了啊?”
“一个多礼拜吧,之前打扫的阿婆要回南部,已经好几天没人打扫。”
方晨曦听完,额头降下三条斜线。
没人扫他不会顺便扫一下吗?好歹是自己住的地方,整齐一点,干净一点,住起来也舒服一点啊。
居然这样放着乱。
但当隔天,他一身清爽的出现在便利商店时,方晨曦才发现人类的无限可能──可以从那么乱的房子中一身整齐的出现,也算是出污泥而不染吧,哈哈哈。
外面的少女把他当演艺圈中的王子,岂知他最像王子的部分就是绝对不动手做家务。
以及,不分时地的调戏。
就拿“要不要当我女朋友”这句话来说好了,从没有任何人会当真这点来说,就知道这句话浮滥的程度,钻石大厦中,几乎是人人有奖。
所以啦,即使是两个星期前,她还没注意到他人格这样相异的时候,也没为此小鹿乱撞过。
而经过这小段时间,发现王子是俗人后,讲起来更没感觉。
看到姊姊一脸扼腕,方晨曦一笑,“他啊,什么人都调戏,我刚刚跟你讲的那个被他示爱的工友阿婶已经五十多了,他也照讲,阿婶笑得花枝乱颤,拿着扫帚整个人抖得乱七八糟。”
“骗人。”
“没骗你啦,不然你以为我这么见钱眼开的人为什么会不动如山,我是那种会放过金龟的人吗?”她将最后一口面包塞入嘴巴,“如果他是一个正常的,又有钱的男人,我当然会考虑嘛,可他连打扫阿婶都要调戏,加上男女关系这么乱,怎么想都不行。”
“唉,你刚跟我讲的时候,我还以为我们要转运了。”十分惋惜的语气。
“我不行,靠你吧,你比较美。”
“靠我不如靠你,钻石的有钱我这么多。”
“要靠你啦。”
两人一路嘻嘻哈哈互相推托,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大学校门口。方晚静读的是夜大,下课后就直接去上班,天亮回家,作息时间完全颠倒的关系,两姊妹见面讲话的时间并不多。
今天是因为方晨曦放假,两人才有机会一起出来吃晚饭。
而由于接近月底,两人的晚饭也非常简单,就是买两个面包边走边吃,吃完就算解决。
方晨曦看了看手表,离姊姊第一堂课只剩下二十分钟,“你去吧。”
“那你呢?”
“我在校园走走,说不定可以激励我考大学……干么一副不信的样子啊?东大特训班的那个老师为了鼓励他的学生考东大,就特别带他们去东大校园走一圈,回来后学生马上被激励了。”
方晚静说不过她,于是一笑,“注意安全,天色变晚就快点回家。”
“知道啦,老太婆。”
“什么老太婆,我才大你两岁。”
“你再不进教室就要迟到啦。”
一语惊醒梦中人,方晚静看了看手表,啊的一声,“我不跟你说了,这教授好凶,要是迟到就死定了,我要走了,你早点回家啊。”
“好-”
看到姊姊急匆匆的小跑步,方晨曦突然有种好笑的感觉。虽然自己是妹妹,但比起迷糊成性的晚静,她的个性说不定还成熟点。
但老实说,也成熟不到哪里去啦。
证据就是,她现在还会发那种嫁入豪门的春秋大梦,对发票时,也还会异想天开的以为自己这次一定会对到两百万。
天色尚早,方晨曦拨了拨头发,散步去。
韩抑刚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那个小女生。
他今天是来拍照的,因为是音乐赏析杂志,所以借了大学来拍,步道,大楼,草皮,走廊,图书馆的阶梯,用这些背景增加学术气息,就在休息的时候,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视线内晃过,仔细一看,居然是方晨曦。
她怎么会在这里?
白衬衫,七分牛仔裤,凉鞋,一派青春。
跟平常搬东搬西的样子不同,在大学校园中的她看起来轻松得不得了,模样悠闲,表情放松,十分吸引人。
有一种自得其乐的感觉。
也许是上次因为橘子周刊的关系有过短暂的交谈,后来几次见面,他都会忍不住跟她说上几句话。
她毕竟年轻,虽然颇能吃苦,但个性还满好拐骗的。有次家务助理离开前忘了替冰茶跟红茶倒饲料,两个小家伙饿得在家里暴走,不但弄倒了灯架,还把助理摺好的干净衣服拖曳一地,客厅乱得不得了。
那天他回到家,才开门,两只狗立刻一左一右扑上来,发出很委屈的叫声,他一听声音就知道有问题,跟家务助理通过电话,发现原来是晚餐没有喂,连忙到厨房开罐头,混饲料,倒水,就在他把迟来的晚餐放到地上让红茶跟冰茶吃的时候,门铃响了。
方晨曦提着他的代收物流货品送上来。
面对紊乱的客厅,她的眼睛露出惊讶的神色,他一时兴起,就跟她说因为家务助理没来,所以这么乱。
然后她居然就这样相信了。
虽然他不爱做家务,但不代表他不会做家务,单身也是人,谁会让房子这样乱到家务助理来的时候啊。
不过,她呆呆点头的样子真的还挺可爱的……
韩抑刚自顾停留在有趣的片段,直到有人摇他肩膀,他才惊觉自己居然看得有点入神。
赵明威就着他的视线移过去,然后拉回,“你是在看那个白色衬衫的女孩子?”声音透着奇怪。
“对。”
“怎么,你现在喜欢这型的?”
“也不是喜欢,你不觉得,她现在这样看起来不错吗?”
“是不错,可也没这么不错,看你一副很想扑上她的样子。”赵明威提醒他,“那女孩子还没成年吧。”
“你不要把我讲得一副狂魔的样子。”
“你是不是狂魔,要问那些被你抛弃的女孩才会知道,那小妹妹该不会是下一个受害者呗。”
“喂,她才几岁啊,我没这么色欲薰心好吗?”
赵明威哈哈一笑,表情显然不太相信。
两人从小玩到大,他对抑刚太了解了,可能比他本人还了解他也说不定。
抑刚这个人,是个新鲜主义者。
喜欢所有新鲜的东西──或者说,在历经大学那场惨痛的恋爱之后,对长久就抱着一种无所谓的态度。
他觉得久了之后,就会变。
而感情一变就不美。
因此与其让关系久到生变,相对恶言,不如将过程缩短,彼此高兴一点,感情新鲜一点。
眼前的小女生会引起抑刚的注意,原因十分简单。
年轻,可爱,圆圆的无辜眼睛,让人有一种保护欲──十个男人有九个会喜欢的类型。
他直觉抑刚一定会出手。
“你最近还是注意一点好,上次橘子周刊的消息好不容易平息。”赵明威碎碎念着,“那真的太幸运了,只拍到你一点点的脸,加上那女生没有趁机跳出来想出名,所以才能赖得掉,但下次就不见得这么顺利,九月唱片就要上市,不要在这时候又上报,绯闻对销售是很致命的。”
“我知道。”
“你是我们公司的招牌,招牌的闪亮度一定要够,是要金光闪闪的,绝对不可以是桃红色。”
“我知道。”
“因为这张的主题是疗伤,所以你千万不能在这时候爆出很不疗伤的消息,要不然我们的疗伤唱片就卖不出去了,上次推的管弦新人让公司赔了一笔,大家都期望你能把帐面拉回。”
韩抑刚看着他,“赵明威,你现在是在演我爸吗?”
“我只是在为大家的年终奖金着想而已。”赵明威摊了摊手,“还有你的唱片版税,跟排行榜单。”
“我会注意,绝对不会再像上次那样了。”他看了看手表,“拍照的水车什么时候来?”
“已经联络到了,司机说大概再半小时会到。”
为了要在太阳下山前拍好,摄影师苦苦交代他们要准时到,可没想到全员到齐后,却漏了水车。
没有水车,就没有人造雨,没有人造雨,就失去钢琴家略带忧郁的意境,所以此刻全员停工,工作人员正在狂叩迷路的水车司机。
“到了再打电话给我。”
“抑刚──”
“我不会走远,五分钟内一定到。”
“耶?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拍照片,你呢?”
“我送我姊姊一起来的,她念夜大……干么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喔,”方晨曦想起什么似的笑了,“因为我姊姊下课后就直接去上班,她回家时我已经出门了,除非我放假,或者她放假,不然是见不到的,就算我放假,她也还是要睡眠,要上课的嘛,所以才会有妹妹送姊姊上学的这种活动,从家门口走到校门口,就是我们的家庭时间。”
韩抑刚点点头,“真辛苦。”
“还好啦。”方晨曦一笑,用小丸子的搞笑声音说,“体贴是温柔的开始,知道体贴女性,相信我,你将来一定会成为好丈夫。”
闾言,韩抑刚露出莞尔的表情。
她就这点可爱。
他不是没遇过吃苦的女孩子,可是她们感觉都有点不太真实──不是泪光闪闪说起生活艰辛,就是加油添醋的说起自己有多努力。
当然他对她们有一定程度的认同,只是,除了那一部分的认同之外,就不会再有其他的了。
不会像对眼前这小女生这样,有一点喜欢跟她聊天的感觉。
她很爱钱,眼中除了新台币容不下其他东西,但又不是那种为了钱可以不顾一切的人,该怎么说,拜金拜得很有原则?
总之,他觉得好玩就是了。
如果几个星期前有人跟他说,他会跟钻石超商的小女生变得有一点像朋友,一定被他斥为无稽之谈,但没想到,六月末的现在,两个不是大学生的人可以巧到在大学遇到。
而且凭良心说,他还满喜欢她穿便服的样子。
即使样式很简单,不过看起来……咦……耶……韩抑刚迅速在脑海中搜寻着时尚记忆。这个,这是Burberry的夏装吧?
虽然是两三年前的样式,但样式分毫不差,布料对,剪裁也对……
“喂。”有人戳了他的肩膀,声音微愠,“你在看哪里啊,大叔。”
“大,大叔?”
“你不是已经三十岁了?”
韩抑刚鬼叫起来,“三十岁你叫我大叔?”
“大我一轮还有多,不是大叔是什么。”方晨曦瞪着他,“而且重点是,你干么一直盯着我的胸部看?”
虽然说她的Cup有跟没有差不多,但也不能用那种好像在研究什么的眼光一直看啊。
“我不是在看你的胸部──”
“喂,你很过分耶,什么叫不是在看我的胸部,就算……就算真的很平也不能这样讲啊,好歹……好歹也是有一点的……”
看到小女生涨红着脸,极力维护女性自尊的模样,韩抑刚有点想笑。不过现在可不是笑的时候,再不解释会被当成狂的。
“我是在研究上衣的剪裁。”
方晨曦眯起眼睛,“你研究女装干么?”语气不太相信。
“这件是你自己的衣服吗?”
“嗯。”
“Burberry?”
“嗯。”
连两嗯换来的是韩抑刚的问号五连发。
他不认为她是名牌奴,可是眼前的情形怎么说怎么怪,在超商打工却穿Burberry的便服?这太诡异了,怎么样都说不过去啊。
而且他现在才注意到,她连牛仔裤也是万元名品。
“喂,你到底在看什么啦?”
“我在看你一身的……”韩抑刚换了个名词,“闪亮亮。”
“我一身的闪亮亮?喔,这些是旧衣服啦。”方晨曦看了看自己,“两年前我还是千金小姐的时候,爸妈买来宠小孩的。”
两年前她还是千金小姐的时候──
感觉小女生身世离奇。
韩抑刚拉着她在附近的阶梯坐下,“可以跟我说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这种心情很奇怪,他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对于小女生的事情,他会产生一种想知道的感觉。
想,然后就这么做了。
等他回过神来,她已经在跟他讲故事。
故事很简单。
有为青年娶了青梅竹马,然后两人徒手打拚,努力加上运气,工厂扩充很快,一家幸福得有点像是童话故事。
直到一家之主帮朋友作保为止。
存款,工厂,房子一夕之间化为乌有,一家人正准备从头来过的时候,父母却发生意外,两个小公主一下成为孤儿,只能投靠唯一的亲戚,姑姑。
寄人篱下的日子当然不好受,姑姑不但冷言冷语,还要求姊妹做所有的家务,在明白姑姑是存心刁难后,两人决定自食其力。
“就是这样。”
“很辛苦吧,现在。”
“如果没有在我姑姑家住过,我一定没办法这样,不过姑姑家太可怕了,身体上的疲累,睡一觉就可以恢复,可心理上的疲累,会带到梦境里的,我在姑姑家没一天睡好,可搬出来后,我每天晚上都是呼呼大睡……-,你不要这样看我,我不是在卖弄辛酸,我只是觉得在这整件事情上,我没有做错什么,所以没什么好隐瞒的。不可以同情我。”
“你有我的把柄,我怎么敢同情你?”
方晨曦噗哧一笑,“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把你裤子后面破一洞还跑出来买东西的事情告诉别人的。”顿了顿,“大-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