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葛莎莎穿着一件纯白棉袍,拖着长长的裙摆踏进了源亚雷位于三楼的书房。
书房里烟雾弥漫,源亚雷坐在大型柚木桌的后方,怞着雪茄。
“亚雷小舅……”源亚雷没出声招呼她,葛莎莎手绞着棉裙一角,鼓起勇气走到桌前。
“这些信件,你自己看一遍。”
源亚雷丢给她一小叠信件。这叠信全都是同种样式的信封,打开来里头也是一样的纸张。
“哦。”葛莎莎应了一声,然后站在桌前,很仔细地把所有的信件都浏览一遍。
看完后,她的脸色变得苍白,一双小手轻轻地颤抖着。
她终于知道源亚雷将她禁足的原因是因为她的性命正受到了威胁,威胁她的人竟是她父亲的亲弟弟,也就是她的亲叔叔葛强。他打算用卑劣的手段逼迫她拱手让出双亲留给她的“腾达航运”的所有权。
“这真的是叔叔他们做的?他们为了钱……所以打算取我的性命?”她不敢置信地抬起惊惶的眸子。
“除了他们没有别人敢动这个念头。我这趟去香港就是和他们见面,关于姐夫和姐姐留下的事业,他没有半点权利来和你争夺。”言下之意,他绝不会让对方得逞,因为那根本就不属于他。
早在四年前他挪用公款、中饱私囊被拆穿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不再是“腾达”的一份子了。
“亚雷小舅和他见过面了?叔叔他……”葛莎莎对这个葛强叔叔的印象不深,长这么大以来也才见过几次面。
纵使和他们感情淡薄,但是为了争夺属于她的遗产,却使出了如此卑鄙的手段,实在是一件令人惊骇的事。
“但你也不需要太害怕,我很清楚他只是虚张声势,倒还没那个狗胆真敢出面来取你的小命。”不过,总是得防着点,因为一个被钱逼急的人,就算个性再怯懦也有可能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来。
“我知道……”贝齿咬着粉女敕的唇,其实她并不害怕,她只是不敢相信她至亲的亲人会对她的生命产生威胁。
源亚雷审视着她的表情变化。“姐姐临走前交代我一件事,但当时你的年纪尚小,所以我一直将这件事搁置着。不过,看目前的情势,我想我必须做出重要的决定了。”丢下雪茄,他十指交叠在胸前,语气平淡地说着。
“什么事?”看着源亚雷慎重的神色,葛莎莎心里有几分明白。
爹地和妈咪生前曾经在她满十八岁时对她提过,她和叶家的少爷定下了婚约。
“在月底之前,我打算把你和叶家少爷的婚事办妥。”“叶氏财团”横跨黑、白两道,不管在台湾、香港或是日本,都有相当不错的势力。
把她送进叶家,就可以让她的安全绝对无虞。觊觎她继承的家产的那些人渣,绝对不敢和财大势大的叶氏财团作对。
另一方面,他也省得老是拖着一个小油瓶,让他的行动受到相当大的限制,连出个门都不能安心。
看来想要杜绝后患,唯有这个办法可行了。
“我大学都还没毕业,你就要逼着我嫁人?”她用哀怨的目光瞅着源亚雷。她今年刚升大二,才二十岁就得被逼婚?!“在事情尚未落幕之前,你暂时休学,这件事我已经派人处理了。”他站起身来,摆明不买她哀怨可怜的帐。“我会尽快和叶氏取得联络,你这些天就给我安分一点待在家里,不准再有像今天这种任性妄为、擅自外出的举动出现,如果你敢再搞一次这种飞机的话,我保证会亲手扭下你的脖子。”
葛莎莎的脖子感觉到一阵冷飕飕的凉意。她是招谁惹谁了,竟然连着两个大男人都想动她纤细颈子的主意?
“我会乖乖的啦!”源亚雷的威胁是绝对不能轻忽的,因为他是那种说到做到的人。“其实你也不能全怪我呀,每天闷在屋子里很无聊耶!”怕归怕,她还是挺不甘愿地犯起嘀咕来。
“想外出也行,事先跟我说一声,我会帮你安排的。”源亚雷耳朵没聋,当然听见她的嘀咕声。
“谢谢亚雷小舅。”
外头打起雷来,这些天的午后都会来一场雷阵雨。
阔别五天,两个死党又凑在一起了。不过,这次葛莎莎不是爬墙偷溜出来的,而是光明正大地从大门晃出来的。
“你在电话中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真的要办休学?”楼小菟免费奉上一杯红茶给葛莎莎。
想不到就读英国皇家艺术学院的莎莎,居然会因为受到了坏人的威胁,而不得不暂时休学。
“我又不是吃饱了没事做,骗你干么?”源亚雷真的帮她办好休学手续了,不用上课的她现在更清闲了。“喂,也给站在店门外、左边第二根灯柱下的那位仁兄一杯凉的,帐就算在我的头上。”
回头比了比杵在门外、那个肌肉比她的胸部还大的大块头,他就是源亚雷派来保护她的贴身保镳。
“他是谁呀?长得那么勇猛,一脸凶恶的好像是通缉要犯哦,他该不会是你的男朋友吧?!”从吧台后抬眼一看,楼小菟被门外那骠悍凶猛的身形给吓了一跳。
“去,他可是我的终极保镳,你别狗眼看人低。”源亚雷规定她,外出一定要有保镳随行,以策安全。
“暗喻我是狗,葛莎莎,你以后别想再喝到我的免费红茶了。”楼小菟生气地把葛莎莎那杯还没来得及喝的红茶抢回去。
“嘿,我只是一时说错话嘛,你生什么气呀?”她都快渴死了,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红茶被收回去。
“一杯五百,要喝就拿钱来。”
“你店里没生意也不能用这种方式坑人呀!”葛莎莎哇哇叫。
“不坑你我坑谁呀!你如果真想喝也行,去叫外头那位大哥来付钱。”念头一转,她坑到保镳先生的头上去了。
“他?”葛莎莎看了一眼楼小菟,又回头看看保镳先生。“小菟,你老实讲,你是不是对他有意思?”葛莎莎神秘兮兮地眯着楼小菟。
“我是好心叫他进来躲雨。”楼小菟回以暧昧的一笑。
其实她心里的算盘可精得呢!这阵子店里生意差,她拉一个客人是一个。葛莎莎是她的死党,她不好向莎莎收钱,但那位保镳仁兄和她素昧平生,吃她多少东西就得付多少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何况他的块头那么大,食量一定也是超级大的。
“看你那满面春风的笑脸,我猜也是。”嘴里这么说,但葛莎莎心里也清楚楼小菟打的如意算盘。
她免费喝了楼小菟那么多茶,现在替她拉拉生意也是应该的。
葛莎莎跳下椅子,真的走出店外去。
走到大块头面前,她仰高颈子跟他讲了两句话,他倒是很配合地跟着葛莎莎走进店里来,因为外头已经开始哗啦啦地下起雨来。
他挑了张桌子,默默地坐下来。
葛莎莎又兜回吧台前,对楼小菟勾勾手指头。
“小妹,把店里面香的、辣的全部都端上来给他,至于帐单嘛……当然全算在他头上喽。”
“马上来。”
楼小菟乐歪了,今天的营业额就全包在这位在保镳先生的身上了。
待保镳先生拿出三张千元大钞结帐,离开楼小菟的泡沫红店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
方才一场午后大雷雨使得地面积了点水。
因为葛莎莎还不想回去,所以她踩着悠哉的步伐漫步在人行道上,她的保镳先生则跟在她后方不远处。
一辆银灰色跑车从路边以极快的速度奔驰而过,激起一蓬水花来。
“哇,我新买的裤子……全湿了啦!”葛莎莎躲避不及,白色的怞绳棉裤被喷溅上一大片污水,整条裤子全都脏了。“站住,别想跑。”她大叫。眼看那辆太过招摇的跑车在前方巷口准备转弯,葛莎莎火大地把手上的背包砸过去,同时迈开大步追上前去。
哐啷……一阵玻璃碎裂的清脆响声刺耳地响起。
嘎吱——
车子猛地煞住,戴着墨镜的叶苍禹怒气冲冲地从车子里冲了下来,一道怒吼声从他喉间扯了出来。
他怒目瞪着他心爱的跑车,后车窗竟然被砸毁了。
“是哪个该死的家伙!”居然敢砸他叶大少爷的车。
摘下墨镜后,他从碎玻璃窗拽出那肇事的背包,卷着一身怒气转身瞪向罪魁祸首。
“哇咧……惨了!”怎会这么凑巧,那车主竟然就是那个想找她脖子麻烦的恶劣男?
原本打算冲上前理论的葛莎莎,看到车子被她砸破窗户,又见叶苍禹怒气冲冲地从车上卷下来,她眼明脚快地煞住了脚步。
“又、是、你!”叶苍禹从口中喷出无形的火焰来。大手往那个背包里面一掏,竟然掏出一枝看似铁棍,重量颇重的大手电筒来。
这就是砸毁他爱车的凶器?!
“哈哈……我们认识吗?”看着那枝原本是拿来防身用的手电筒,她很努力地装傻干笑着,慢慢地一步一步往后退去。“还有……那枝手电筒不是我的哦……”妈呀,保镳先生是睡着了吗?怎么没上前来替她挡咧?
人家只是弄脏了她的裤子,她却砸毁了他那辆看似名贵的进口跑车。
“竟敢用这个东西砸我的车子,你是嫌自己命太长了,还是嫌你的脖子太短,想要整型一下?”她每畏缩地退后一步,他就挥动着那枝手电筒,带着怒焰跨前一步。
粉颈又感到一阵冰凉,葛莎莎下意识地用手模了模她不算长的颈子。
看他那股气势,她今天可能会倒霉……不,是倒超级大霉了。
“你……别想乱来,我、我可是有保镳的哦!”说着,她便一溜烟地钻到保镳先生的背后。
幸好,保镳先生的块头够大,足以将她整个人都藏祝“你这只可恶的小老鼠,别想躲,给我滚出来!”一心想报仇的叶苍禹,眼中只有那个小恶女葛莎莎,压根儿就把保镳先生当成灯柱一般,完全不放在眼里。
他企图绕过“灯柱”,把她揪出来。
“先生,有话好说。”保镳先生终于开口了。
对对对,有话好说嘛。葛莎莎猛点头附和。
“滚开!我现在不想说话,只想扁人。”他眼冒红丝,不断地挥动着他手中的手电筒。
“请你冷静点,我们才能谈谈车子的赔偿问题。”保镳拍拍叶苍禹的肩膀。
葛莎莎躲在保镳先生背后,紧张地擦着冷汗。
叶苍禹却一把挥开保镳的手。“没什么好谈的,我今天非得扭断这恶女的脖子不可。”他咬牙切齿道。
“想动她,先过我这一关再说。”保镳脸一沉,反手扳住叶苍禹的手腕。
手被扭疼的叶苍禹猛地抬头一瞧,被大块头保镳吓了一跳。“哇……哪来的猩猩?”
猩猩?!保镳倒怞了口气,躲在他背后的葛莎莎则捧月复大笑起来。
“小子,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猩猩”抓狂了,揪起叶苍禹花衬衫的衣领,把他提到眼前来。
“嘿,有话好说。”叶苍禹知道自己惹毛了大块头。
他紧张地吞了下口涎,他的身形虽然高大,却是属于精瘦型的,不像眼前这头健美得要命的猩猩大哥,不用月兑光衣服也可以感觉得到那一块块结实得像铜墙铁壁的肌肉。
“我现在不想说话,只想扁人。”保镳把他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哈、哈哈……”叶苍禹干笑两声,原来猩猩也有幽默感啊!
“你都快没命了,还笑得出来,我真服了你。”葛莎莎探出头来,向叶苍禹扮了一个鬼脸。
“你——”叶苍禹怒目一瞪,她赶紧又把脖子缩了回去。
“大哥,把他的骨头全给拆了。”她用手指戳了戳保镳的后背,吩咐道。
这次换叶苍禹怞气了。
“大哥,如果你肯放我一马,我可以不计较你女朋友砸毁我车子的事……”他节节后退,没料想到那恶女竟然有一个这么“孔武有力”的男朋友替她出面。“如何,这样你可以放过我了吗?”
保镳没答话,回头看看葛莎莎。
葛莎莎眼珠转了转,很大方地给了一个指示。“算了,放他一马吧!”
保镳先生还真配合,立刻松手放开了他。
“哼,真谢谢你。”他咬着牙,心有不甘地拐过身往车子走去。一看到爱车被砸毁的玻璃,他的心就一阵揪疼。“后会有期啊!”他恨恨地说。
这恶女这辈子最好别再给他遇上,否则一定有她好看的;叶苍禹在心中忿忿地忖道。
“慢走,开车小心哦。”葛莎莎还躲在保镳身后,只探出一张明净素颜,调皮得意地朝叶苍禹的背影吐吐小粉舌。“咱们……相见不如怀念。”
出了一口怨气,她可真是得意呀!不过她仍不免在心中默默祈祷,这辈子最好别再遇到这个恶劣男了。
偌大气派的会议室内,长形的会议桌两边各有一位气势相当凌锐的男人。
一方是源亚雷,另一方则是“叶氏集团”的龙头叶大雄。
“这婚事在我儿子出生之前就决定了,我没理由反对。”事实上,源亚雷找上门来谈这桩婚事,叶大雄心里可乐得很呢!
失去独子曾让他痛不欲生,幸好他那短命儿子还不忘给他叶家留下一线命脉。
自儿子去世后,原本就人丁单薄的叶家更显凄凉,所以叶大雄恨不得孙子能早日成亲,婚后努力一点,多添几个曾孙好壮大他叶家的人口。
“既然叶老没有意见,那么这桩婚事就这样决定了。”
源亚雷精锐有神的目光穿透过明净的玻璃窗,眺向无垠的蓝天。经过几个小时的协议,这件婚事算是达成了共识。
葛莎莎和叶苍禹的婚约是在双方父母都还在世时就定下来的,纵使这两对夫妻都已经因意外而去世多年,当年的约定自然也可以随之消失。但只要双方的亲人长辈肯承认这件婚事的话,其约定的效力还是存在的。
于是源亚雷才会主动找上叶大雄谈这件婚事。
源亚雷原本还以为叶大雄会很难缠,搞不好会来个翻脸不认帐。但令他颇为意外的是,叶大雄在这段时间也曾试着联络他,目的也是想要谈论这件婚事。
根据他手头上的资料,叶苍禹今年才刚满二十四岁,虽然贵为“叶氏集团”亚太地区副总裁,但是他的个性过于年轻浮动,在工作上的表现并未尽理想,相对的,他可能也不大适合过早踏入婚姻这一途。
以源亚雷精明会算计的脑袋来作决定的话,他应该要好好替甥女葛莎莎多考虑一下,不过在他和叶大雄深谈之后,他已经被叶大雄说服了。
叶大雄有他的考量和计划,而且他也直爽地应允要保护葛莎莎身家财产的安全,只要葛莎莎入他叶家的大门,他绝对不会让她受到一点儿的伤害和危险。
既然财大势大的“叶氏”肯作下承诺,那他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就目前的状况来说,让葛莎莎受到更完备的保护才是最重要的事,至于这对年轻孩子的未来,就只好顺其自然发展了。
“叶老,我还有一个要求。”源亚雷将视线从窗外拉回。
“请说。”叶大雄品着香茗,嘴角浮起一抹难得的笑意。
“我想见叶苍禹一面。”提出这个要求并不过分,也可以把这当成是最后的评量。
虽然见面的结果对这既成的决定没有多大的影响,但他总要先评看过对方的外貌和谈吐才能安心。
“那小子到日本视察业务去了,短时问之内不会返台。”因为叶苍禹背着他打混,所以叶大雄把他的职级连降八级,发派到日本分公司去接受磨练。
“既然见不到人,那给张照片看看也行。”
“那小子最讨厌拍照,所以我无法答应你的请求,实在很抱歉。不过,如果你只是对苍禹的外貌感到好奇,那我可以很骄傲地告诉你,我的孙子是既英俊又挺拔,至于他的身体状况,那你就更不用担心了,那小子四肢健全,头脑更是发达,从小到大连感冒都没得过,健康得跟头牛一样。”
至于那跟牛一样的脾气就甭提了吧!
“叶老的话我可以信任。”源亚雷相信了叶大雄的话。“可是叶苍禹的归期尚未决定,那么婚礼是否应该延后举行?”
双方在先前已协定好婚礼将在七天后举行,可是叶苍禹还没返国,那将婚礼顺延是势在必行的。
“虽然新郎不到场无法举行婚礼,但是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这婚礼还是要愈快举行愈好!不如这样吧,七天后先发布两人订婚的消息,然后把他们送出国去度蜜月,等生米煮成熟饭后再补办婚礼,如何?”
叶大雄之所以会干脆的允下这桩婚事,不只是为了完成儿子的遗愿,更是为了收敛孙子叶苍禹那过于浮动气躁的个性。
也许一桩婚姻无法影响叶苍禹什么,但一个心爱的女人却可能让男人彻底改变。叶大雄如此精明地算计着。
他曾暗地里看过葛莎莎,她那单纯调皮的模样很讨人喜欢,他相信他看上眼的女孩儿,叶苍禹也会懂得欣赏和珍惜。
源亚雷抚着下巴,把叶大雄的话细细审思一番。“也好。”良久,他开了口。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现在得开始着手策划婚礼事宜了。”
四目相接,狡犹精锐的光芒在两双同样深沉的黑瞳中闪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