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台北信义区的街头,很热闹。
大大的、俗气的几千朵玫瑰铺在地面上,数十名猛男拉开一面巨大的桃红色布旗,上面写着“嫁给我!”几个大字,红毯一路从骚包的法拉利铺到某栋办公大楼的正门口。
“记者现在在台北市信义区……”
“台湾的女生要心碎了,黄金单身汉心系知名珠宝设计师……”
各路口停满SNG车,记者则把“紫”珠宝设计工作室所在大楼的门前堵得水泄不通,摄影机镜头现场联机,全对准了红毯的尽头,原本要直接从地下室搭电梯上楼,却被某位笨蛋公子的手下“请”到大门口迎接这阵仗的紫江。
她臭着脸,瞪着还径自以为她害羞矜持的高建邦。
白色跑车配白西装皮鞋,手捧九十九朵红玫瑰,真的有够像蠢蛋的。
她很好奇,为什么有人会觉得这么求婚很浪漫?女主角一定要配合地感动得热泪盈眶,否则男主角岂不成了笑话?如果两心相属也就罢了,倘若不是,那和逼婚有什么不同?
想到逼婚,不免也想起当初,只是经历了这些年的考验,时间已为她与丈夫年轻的誓约做了见证,如今回首,那一句句承诺仍然闪闪发亮。想想某人当年的强盗行径,没有玫瑰,没有夸张的排场,没有万众瞩目,唯有年轻的他俩手牵手,只要彼此依偎着,直奔到世界心头也无妨的傻劲——她真的觉得浪漫太多了。
她看着高建邦单膝点地。
“紫江……”
“你那么想丢脸吗?”
“不要害羞了,我会让你知道,我会用热情融化你冷漠的矜持。”
“高建邦,”紫江双手抱胸,“我真替你们高家感到难过,尤其你哥哥那么拚命赚钱在补你这个愚蠢败家子捅的楼子。”
高建邦脸一僵。他为了制造效果,要求各大电视台架好麦克风,此刻紫江的讽刺应该都播送出去了吧?
“你们做生意的,都不做市场调查吗?你要不要去查查我的户口簿,配偶栏上好像一直都有个名字,而且我也跟你强调过很多遍了。”
群众哗然。
“我实在很不想让你丢脸,但你好像听不懂我的客套话,老娘对你根本无话可说。”紫江实在是被惹毛了,尤其前阵子还有人自称高家亲密友人,在八卦杂志上爆料他们高家二公子这段“风流韵事”,意有所指地说她拿乔,又讽刺她最好谢主隆恩,她简直忍无可忍。“我劝你最好不要再利用家世背景到处做这些令人反感的事,否则到最后谁难看还不知道。”
高建邦的求婚成了大笑话,这让高家恼羞成怒,许多难听的酸言酸语不停地朝紫江射来,有说她明明结了婚,却故意将高公子玩弄于股掌间;也有说她根本是别人的情妇,这场八卦因此炒得沸沸扬扬。紫江开始想,她尽可能不暴露身分是不是错了?
然而她如今的成就,不就是摆月兑父兄势力,自己辛苦奋斗的成果吗?她不敢说完全靠她自己,毕竟季天朗给了她最大的支持,但如果她待在美国,靠着夫家和父兄,真的只要坐享其成就好了,她可以像那些贵妇,收集名牌收集出兴趣,还自己经营品牌,在她眼里那简直像办家家酒一样。
她的理想当然不只如此!
高建邦掀起的风浪里,最大的冲击总算来了。
噢……好吧,如果这风波再不停,她不怀疑到时美国那边会有大海啸冲过来。只是这大海啸的第一发,让她有点傻眼。
“你就是那个跟天朗私奔的女人?”老人家审视的眼,挑剔地打量着她。
紫江见过这个老人家的照片,季天朗把每个家人的照片都拿给她看,一一介绍过了,虽然是多年前的一张全家福,但这些年来老人家保养得宜,没什么变化,几乎可以想象他年轻时也是个高大迷人的天之骄子。
“爷爷请喝茶。”她不慌不忙地替老人倒了他喜爱的碧螺春。
“哼,像儿戏一样私定终身,你真认为以我们季家这样的身分地位,会认可你的身分?叫得那么顺口。”
紫江真有点无力。
所谓豪门与名门,一定得玩这一套吗?
“私定终身的事,我们很抱歉,虽然天朗是为了让我做自己想做的事,但这不应该是欺骗长辈的借口,这是我们的错。”她心平气和地道,经过这些年总算成熟点了。
“知道就好。不过如果你以为认了这个错我就不追究,那就太天真了,像你这样的孙媳妇,我绝对不会承认。”季老太爷将拐杖拄在两腿间,背挺得直直的,冷脸瞥向一旁,“做自己想做的事?好大的架子,你想做的事是什么?就这间名不见经传的工作室?”
换做是别人这么看轻她的工作与成就,紫江一定会翻桌。但这一刻,她仔细地、冷静地想起来,如果没有季天朗,她不可能有今天,她所谓的成就其实真的不值得骄傲。
“我很感谢天朗给我的自由,确实它们看起来没什么,这些年来有他才有今天的我。”
季老太爷看向紫江,“自由?你们的自由就是让家族蒙羞吗?”他把八卦杂志丢在她面前,封面正是以高建邦求婚失败为头条。
紫江没有回嘴,因为她开了设计工作室,惹上高建邦这白目是不争的事实。高建邦一个人丢脸不打紧,这场求婚闹剧目前只有把高家跟“紫”珠宝设计工作室拖下水,可是再接下来,很可能三大家族都会很难看。
“这间工作室,是天朗给你钱开的,是吗?”
紫江迟疑了一会才应道:“其他朋友也有合资。”但季天朗确实是最大的赞助人。
“那就没什么亏不亏欠的了,这间工作室就当作你这些年来天朗的补偿与报酬,我要你和他划清界线,我可不允许到时候那些记者查到你跟我们季家有关系。”
紫江没有表现出震惊与不满,“很抱歉,我想这要天朗才能做决定,我不会主动求去。”
“你拿天朗来压我?”
“我不敢,而是天朗给我的钱一向都是他自己的。”
“他难道是白手起家吗?”季老太爷哼笑,“小丫头,不要跟我谈条件,这已经很宽容了,否则你会什么都没有,我明天就让你这间工作室在台湾消失。你好好想想,答应我的条件,离开天朗,我甚至可以帮你向高家调解,你和你的工作室可以继续在珠宝界闯荡,否则就是人财两失!”
“老爷爷,”紫江深呼吸,“如果您想,那就做吧。我只告诉您,『紫』工作室曾经是我的全部心血,我为了它离开天朗一个人在台湾打拚,我曾经会用生命来扞卫它,如果您要我一无所有,现在您就可以像高家一样用各种手段封杀这间工作室的生路,我相信和高家不同,您绝不会只是放话而已。但是现在,我可以放弃『紫』,却绝不会离开天朗,除非您找杀手干掉我,不然我这辈子都不会跟他离婚,您把这间工作室毁了也一样。”
找杀手干掉她?季老太爷突然很想大笑,如果不是闹出了这样的事,如果她不是和天朗和私定终身的手段让人怀疑她的居心,这场谈话下来,他真的挺欣赏这丫头的。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会轻易让步。
“这是你自找的。”老人家冷哼一声,甩袖离开了。
一直趴在门外偷听的杰森与其他工作室伙伴,连送客都不想,全都迫不及待地想挤进办公室里质问紫江。
然而这一刻,疲累一涌而上,她想她真的没心情向一直以来并肩作战的伙伴解释来龙去脉,只说道:“放心吧,就算『紫』工作室消失了,我会帮你们想办法,他们只想针对我,你们会没事的。”
“你在说什么啊?”杰森一脸愤慨,“咱们是同一条船上的,炮口当然一致对外,哪有让你一个人跳海喂鱼的道理?”
“没错,同舟共济,打倒大海怪!”小妹也一脸热血。
“别以为女人好欺负!”
紫江忍不住好笑,她一直觉得有季天朗才有今天的她,其实成就她的,原来还有这群伙伴啊!
“话说回来,那老头子到底什么来头啊?我看他超级跩的耶……”苏菲亚得一直提醒自己要敬老尊贤,才没把拖鞋往大家后脑袋砸。
紫江叹了口气。看样子,再瞒着这群战友也太不够义气了,她只好一一从实招来,但也换来伙伴们的无语问苍天……
搞半天,他们的后台之强硬,何止曾文水库啊!
“根本是太平洋等级,你早点祭出来,高建邦那白痴就可以去趴在墙壁上啦!”众人哀号,紫江也只能低头反省。
看来这一切,真的是她自找的啊!
不知道幸或不幸,第二波海啸,是她亲爱的老公。
“这家伙是谁?”吼吼吼——他只不过回去两天就发生这种事!哪个不长眼的敢惹他的女人?
“自作多情的路人甲。”只围上浴巾的紫江乖乖帮老公换衣服,浴缸的水也放满了,房里点着让人放松的香精油,她推着季天朗进浴室享受爱妻亲自服务的泰国浴。
喷火暴龙立刻变成撒娇大狗狗,抱着老婆“秀秀”。“别担心,我来想办法。”敢欺负他老婆?找死!
紫江被他“拖下水”,不得不把湿透的浴巾月兑下丢到浴缸外,靠在丈夫怀里。
季天朗轻轻把温水泼在爱妻肩上,收拢她漂散在水面上的发,神情若有所思,“紫江……”
“嗯?”
“我想是时候把我们的关系公开了。”早该如此,也不会有今天的风波。
紫江早就知道他已经开始为这件事铺路,也一直默默地要自己做好心理准备,有些事她曾经不想面对,但这一路走来,再加上拖累了一起奋斗的伙伴之后,那些都显得有些幼稚。
“都听你的。”她难得表现得如此温驯、如此夫唱妇随啊,想不到感觉还不坏。紫江窃笑着将小脸埋在他颈窝,这才发现从丈夫一进门起,连日来发生的一切乌烟瘴气的鸟事,突然间都算不上什么了,所有的阴霾不愉快统统从她心里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