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立人坐在床上发呆。
晨光从窗扉透入,似地图抱他全身,他凌乱微翘的墨发,黝黑端正的脸庞,宽阔的肩膀,半果的胸膛上隐隐突起的肌肉,他看起来,既阳刚又可爱,性感得足以让任何女人发狂。
只可惜,现在看着他的,只是一个孩子,而且还杀风景地是个小男生。
「妈咪要我来叫你起床吃早餐。」姚轩走向床边,秀朗的眉微微皱着,「你看起来精神很差,昨天晚上没睡好吗?」
「嗄?」听闻儿子嗓音,姚立人这才宛如从梦游中回神,抓了抓头发,「糟透了。」他自嘲地弯弯唇,「我几乎整个晚上没睡。」
「整晚没睡?为什么?」姚轩讶异,凝思一想,眸色忽然一黯,「是不是妈咪骂你的关系?她后来骂你骂很凶吗?」
「简直像被她甩了几巴掌。」姚立人若有所思地苦笑。
「啊?」姚轩小脸一白,「她真的那么凶吗?」
「凶倒不凶,只是随口几句话就把我打落地狱。」
「对不起。」姚轩垂头道歉,「都是因为我的关系,以后我一定不打电动了。」
「什么?」姚立人一愕,看着儿子那落寞又郁闷的神态,赶忙解释,「你误会了,轩轩,跟你打电动没关系,你妈咪也只是随便说我两句而已,老爸我根本不在乎,我是因为别的事失眠。」
「什么事?」姚轩抬起头,好奇地问他。
他呼吸一窒。能告诉儿子是因为他妈有人在追,所以他这个老爸才会颓丧得几乎整晚睡不着觉吗?
他叹气,想起自己昨晚还强颜欢笑,装作毫不在意地听香染讲那个经理,一颗心便像海绵吸饱了水,沉沉得直坠下去。
最惨的是,那个叫梁以聪的男人,听起来相当不错,虽然沉默寡言,但工作认真,能力过人,对香染不但从没摆过上司架子,还常常私底下照顾她。
听她描述她和经理平素相处的情形,他便猜到那姓梁的肯定暗恋她许久了,亏她一向聪明细心,居然看不出来,真可怜那家伙了。
想必昨晚那个吻,也是借着酒意才爆发出来的吧……
等等!他在做什么?居然同情起自己的情敌?姚立人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头。
「你干嘛打自己的头?」姚轩追问,「你跟妈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也没有。」就是什么也没有才让他神伤。
姚立人又叹口气,拉儿子坐上床,双手定住他肩膀,认真地瞧着他,「我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会希望你妈妈再嫁吗?」
「嗄?」姚轩愣了愣,「你的意思是说,妈咪要再结婚?」
「如果那样,你赞成吗?」
「跟谁结婚?你吗?」
是就好了。姚立人苦笑,摇摇头,「跟别的叔叔。」
「哦。」
「哦?」姚立人觉得怪异地扬眉,他这么殷勤地请教儿子的意见,他居然只是一声「哦」?「这什么意思?你是赞成还是反对?」
「只要妈咪开心,她跟谁结婚都可以啊!」姚轩眨眨眼,彷佛他问的是废话,「我有什么好反对的?」
好淡然啊!姚立人在心底为自己默哀。为什么她要教出这么一个年纪小小、度量却大大的孩子呢?教他想从中作梗都难以得逞。
「不过妈咪以前说过,这辈子她是不会再结婚了。」姚轩补充。
「什么?」姚立人一怔。
「妈咪说,一次就够了。」
一次就够了。姚立人心一揪,这短短五个字听来多沧桑啊,言下之意沉重得几乎压垮他。
「都怪我。」他哑声自责,「是我让她对婚姻失去了信心。」
任何女人,在忍受了一年的独守空闺,怕都不会轻易原谅那个远离家园的男人吧?更何况,她还带了个那么小的孩子,他实在没资格求她回心转意……
「这是什么?」姚轩紧绷的声嗓拉回他游走的思绪。
他定定神,看见姚轩正直直瞪着他搁在床头的相框。
「这个小婴儿……是我吗?」姚轩颤着手拿起相框。
「的确是你。」
「你一直把我跟妈咪的相片带在身边?」姚轩抬起头,脸色苍白地望向他。
他默默点头。
姚轩一颤,彷佛很意外他会这么做,呆了许久,「为什么?我还以为你不在乎我们。」他低声道。
「我当然在乎你们。」姚立人放柔声音道。
「那你为什么要跟妈咪离婚?」
是啊,为什么呢?姚立人苦涩地自嘲。
「这里怎么会这样?」姚轩忽然指着相片右下角那一片熏黑处,「还有这里,好像缺了一角。你都把相片带在身边了,为什么不好好保管它?」他恼怒地问。
姚立人怔然。这样的问话太令他措手不及,教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响应,愣了好一会儿,才沙哑着嗓音开口:「我其实很想好好保管的,轩轩,你相信我。」
「那为什么会弄成这样呢?」姚轩逼问。
是啊,为什么会弄成这样呢?为什么原本该是幸福美满的婚姻会以一纸冰冷的离婚协议书收场?
「因为我太自以为是了。」姚立人怅然低语,「因为我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以为自己可以同时处理好许多事。」
「什么意思?」
「让我告诉你一个故事吧,儿子。」他取出相框里残缺的相片,轻轻抚过那一片不完美的焦痕,「关于这张相片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于香染对着办公桌上的相片发呆。
这张相片,是她刚刚在怞屉深处找出来的,早该丢弃的相片,却好端端地夹在一本旧手记里,教她不知所措。
照片上,是年轻时的她与姚立人,而他怀里,还抱着刚出世的小轩轩。
那时候的他们,笑得好甜蜜、好灿烂,宛如全世界的阳光,都集中在一家三口身上。
当时的他们,相信这个家会永远幸福完满,从没想过,它也有破碎的一天。
当时的他们,天真得近乎可笑……一念及此,于香染忽地不敢再看,猛然抓起相片,重新丢回怞屉里。
刚从经理办公室走出来的李盼盼,见到她激烈的动作,不禁好奇地挑挑眉,「怎么啦?香染,好像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她一凛,「我没事。」小心翼翼地转过一张平静的容颜面对李盼盼。
「真的吗?」李盼盼不太相信,却也不再追问,径自在隔壁的办公桌前坐下,「对了,经理叫-进去。」
于香染惊跳一下,「经理叫我?」
「嗯。」
「他找我做什么?」
「我不知道啊。」李盼盼耸耸肩,觉得怪异地瞥她一眼,「奇怪了,-干嘛这么慌张?别人还可能怕经理叫他们进去骂,-怕什么?-以前也从没慌张过啊!」
「我哪有慌张?」于香染急急否认,「我只是……有些惊讶而已。没想到他已经知道我回办公室了。」她随口编借口。
「是我告诉他的。他今天一直在找-,已经问了好几次了。」李盼盼顿了顿,忧虑地攒眉,「-该不会搞砸了什么吧?」
「拜托-别想那么多好不好?」于香染白她一眼,「我才没有。」
「说的也是。」李吩盼回心一想,也觉好笑,「-一直都是我们部门里表现最好的,怎么可能搞砸什么事?好啦,-快去吧,免得经理等急了。」
「我知道了。」为了怕李盼盼看出什么不对劲,于香染故作镇静地站起身,缓缓走向经理办公室。
他到底急着找她做什么呢?该不会要跟她讨论上礼拜五晚上那个吻吧?她仓皇地想。
那突如其来的一个吻,惊得她当场不知所措,草草跟他道别后便飞也似地奔上楼。
她不想跟他讨论那个吻,甚至不愿去思考他们的关系会因此如何转变,为什么他跟她不能只是单纯上司跟下属的关系?她根本不想把事情弄得这么复杂!
她忐忑不安地举手叩门,进了经理办公室,梁以聪正低头批阅文件,拾眸一见是她,立刻掷落签字笔,站起身。
「-终于来了。」他意味深刻地望着她。
他说这话,彷佛她一整天都躲着他似的……虽然她的确是拖延着回办公室的时间。
「有什么事吗?梁经理。」她故意强调后头的正式称谓。
他眸光一黯,「-先坐下来。」他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沙发。
她依言落坐。
「要喝点什么吗?我让秘书倒杯咖啡……」
「经理,我们现在是在自家公司,我是你的员工,就不必这么客气了吧?」她提醒他。
「说的也是。」梁以聪自嘲地撇撇唇,他重新坐回椅子上,拿起签字笔,有意无意地把玩着,却是沉吟未语。
他该不会也不晓得如何处理这尴尬的状况吧?于香染心中忽地升起一股同情,发现自己不是唯一慌张的人,让她感觉好上许多,樱唇甚至能浅浅扬起笑弧。
「经理是要跟我说礼拜五晚上的事吗?」
他一愣,没料到她竟会主动提起,眼神复杂地看了她好片刻,「其实我早就想跟-说了,香染,我对-……」
「我还没有心理准备!」她急急地打断他。
他愕然。
她尴尬地拂了拂秀发,「我还没有心理准备,经理,我……呃,离婚才四年,小孩才刚上小学。」
梁以聪深深瞧着她,「-的意思是,-现在还不想谈感情吗?」
「嗯,是这样。」
「那什么时候才可以呢?」
「嗄?」
「-什么时候才能有心理准备?」他挑明了问。
「这个……」她抚着前额,正不知所措时,清脆的叩门声忽地传来。
她气息一缓,暗暗感谢这个前来打扰的人。
探进头来的,是业务部门的秘书小姐,「经理,有个男人送快递来。」
「快递?」梁以聪讶然,「你们签收就好,何必跟我报告?」
「可是他说是很重要的东西,寄件者说要亲自交给你本人。」
「要亲自给我?」梁以聪更莫名其妙了,「好吧,-让他送进来。」
「是。」
秘书小姐退下后,于香染也跟着站起身,「经理,既然你有重要文件,我还是先出去……」
「留下来,香染。」梁以聪没给她趁机开溜的机会。
她悄悄叹息,「是,经理。」无奈地重新坐回沙发上。
不一会儿,那送快递的男人敲敲门,推门进来,「哈-!是梁以聪先生吗?」
爽朗的声嗓宛如落雷,当头劈向于香染,她猝不及防,被电得一骨碌跳起,仓皇转身。
果然是姚立人!他竟打扮成快递送货员,忝不知耻地混进她公司来。
「你、你、你……」极度的震惊让她语不成句,只能朝他愤慨地点起莲花指。
姚立人也没料到她会在梁以聪办公室里,星眸先是闪过一丝异芒,但很快地,便若无其事地勾起唇。「请问这位漂亮的小姐有何指教?」他笑容可掏地问。
他竟然有脸装作不认识她?她不敢相信地瞪向他。
「该不会-就是梁以聪吧?」他抓抓头,摆出伤脑筋的表情,「糟糕,我还以为梁以聪是个大男人。」
「你白痴啊!我当然不是梁以聪。」她没好气地啐道。
「我才是梁以聪。」正牌男子跟着声明。
「我说嘛,这怎么可能是一个女人的名字呢?来来,梁先生,请在收货单上签名,谢谢。」姚立人转向梁以聪,热切地将纸笔和一个包装漂亮的水果篮递上。
梁以聪接过水果篮,搁在办公桌上,有些茫然,「这个水果篮就是重要快递?」
「嗯哼。」
「是谁送的?」
「是个男人,梁先生。」
「哪个男人?」
「他交代我我不能说。」姚立人故作神秘地挤眉弄眼,「我在猜他可能是你的秘密仰慕者吧!」
*「我的仰慕者?男的?」梁以聪眼角怞搐。
于香染也跟着大翻白眼。这家伙是来乱的吗?居然使出这么拙劣的伎俩!
「这里有张卡片。」盯着梁以聪签名后,姚立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卡,「如果梁先生不介意,请写上几句话,我想那个托我送水果的人一定会很高兴的。」
「还要我写卡片?」梁以聪整个人呆住。
「随便几句就好了,意思意思。」
「这……」梁以聪说不出话来。
「只要几句话就好了,梁经理,你该不会连写几个字都吝惜吧?」姚立人催促他。
「喂喂!你会不会太过分了点?」一旁的于香染实在看不下去,「你是来捣蛋的吗?请你出去!我们这里是公司办公室,不是让你胡闹的地方。」她凶悍地下逐客令。
「哇!这位小姐,-有必要对我凶吗?我只是个快递员啊,这是客户的吩咐,我也只是尽忠职守嘛。」姚立人好冤枉的口气。
于香染气白一张脸。
倒是浑然不晓得自己被捉弄的当事人,很有风度地开口:「没关系,香染,别为难他。」他接过卡片,龙飞凤舞地写下一句话。
「恕我无法接受这份礼物,梁以聪。」姚立人念着卡片上的话。
「麻烦你把这篮水果退回给你的客户。」梁以聪提起水果篮,连同卡片一起塞回姚立人怀里。
「你真的不考虑接受他的心意?」姚立人煞有其事地问。
梁以聪摇头。
「为什么?难道你已心有所属?」
「他不必跟你报告这种事!」于香染尖声插嘴。
「我的确有了喜欢的人。」梁以聪的声调一派冷静,「请你这么转告他。」
「该不会正是这位漂亮小姐吧?」姚立人问话的口气几近无赖。
至此,于香染残余的自制力正式宣告破功,她气冲冲来到他面前,嘶声冲着他喊:「请你马上滚出去!」
「你到底来干嘛的?」
办公大楼的屋顶上,于香染支手-腰,怒气腾腾地对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咆哮。
一阵狂风吹来,催滚她发尾波浪,衣袖和裙-亦放肆地飘动,衬得她整个人更加威风凛凛,宛如女武神一般凶狠无情。
真好看啊!姚立人近乎发呆地欣赏她这般美丽又泼辣的姿态,果真「任是无情也动人」。
「你发什么呆?没听见我问你话吗?」她口气凶恶地问。
真的是非常非常不友善啊!姚立人暗暗叹息,什么时候,他才能听见她像从前那样俏皮又温柔地对他说话呢?
或者,一辈子都听不到了?他心一沉,情绪霎时低落,但表面上却勾勾嘴角,摊摊手,摆出一副教人气绝的无赖样。
「-看到了,我来送快递啊!」
「送快递?你什么时候变成快递小弟了?」她-起眼,没接受这样的蠢借口。
「今天客串一天。」他毫不羞愧地回道。
「你!」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莫非-希望我扮演别的角色?」他眨眨眼,「推销员?水电工?暴力讨债公司的人?任君挑选。当然,-要直接公开我是-的前夫,我也不反对。」
「姚、立、人!」
「是,于小姐有何指教?」他笑嘻嘻,一派自得其乐样。
她气得想杀人,如果现在手上有把刀,她恐怕会不假思索直接砍在他身上。她一咬牙,藕臂一探,抓住他领带--话说回来,快递小弟干嘛穿衬衫打领带?打扮这么正式,他是想给谁留下好印象?
她嘲讽地挑眉,没时间细想,明眸愤慨地盯住他,「老实说,你根本是借机来挑衅梁经理的对不对?」
「挑衅?我看起来像挑衅吗?」他扮无辜,「好歹我也送了一篮那么贵的水果给他啊!」
「是啊,然后告诉他是个暗恋他的男人送的!」她冷嗤一声,「你明摆着想恶整他!」
「我是想恶整他啊!」姚立人理所当然地承认。
「嗄?」于香染一愣,不敢置信地瞪他,「你说什么?」
「-猜对了,我的确是想整整他。」星眸流动不知廉耻的笑意。
「为什么?」
「因为我想试试那家伙会是什么反应。我想知道,他是会骂我一顿呢,还是索性将我整个人丢出门?」他顿了顿,嘴角忽地自嘲一弯,「没想到他比我想象的有风度多了,那种反应简直不像平常人该有的。」
「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这么无赖?人家是绅士!」
「是啊,他的确是个绅士,风度翩翩的君子。」姚立人承认,虽然这噙在口里的话像颗酸得不得了的梅子,他还是吐了出来。
于香染愕然放开他的领带,虽然他嘴角还是微扬,虽然他说话的口气还是一贯潇月兑,但她却敏感地听出了些什么,感觉到他深藏不露的思绪。
「你究竟来……做什么的?」她又问了一次,这回不再盛气凌人,反倒带着些许犹豫。
「我是来试探他的。」他也不再吊儿啷当,认真地回答,「我想看看,这个想追求-的男人,究竟是怎样一个角色。」
「你的意思是……你来评鉴他的?」
「可以这么说。」
「哈!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做?」她冷哼。
姚立人眸色一黯。他是没资格,这资格,他很早以前便丢失了,现在想找回,徒然显得荒谬可笑,但就算再荒谬,再可笑,再怎么惹她生气,他也不能不这么做。
他抬起头,看看霞光遍染的天空,看看邻近一栋栋格调相近的建筑,看看遥远的前方、那唯有在脑中幻想才描绘得出的地平线,他看着,一颗心也跟着那不存在的地平线颠倒起伏,迷了路。
这里究竟是哪里?他究竟回来做什么?
他低下脸庞,重新望向这个站在他面前的女人,她也正看着他,清澈的眸里带着恨,她恨他,不想再见到他,可他,却是为了她而回来……
他怅然,「我很不甘愿,香染。」
秀眉颦起,「不甘愿?」
他扯扯唇,苦笑,「想到有别的男人在追求-,我就嫉妒得发狂,知道他吻了-,害我整夜睡不好觉,我不停在想,那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男人?他长得帅吗?脾气好吗?他跟我比起来,谁比较好?」他停顿下来,唇畔的苦涩漫移,攀上眼角眉梢,「虽然我不想承认,不过那家伙看来是不错,很稳重,如果-跟他在一起,大概会很幸福。」
大概会很幸福?于香染瞪着他,一颗心打结。他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帮-,香染。」似看出她的疑问,他主动开口。
「帮我?」
「轩轩告诉我,-跟他说过,这辈子不打算再结婚了-这话是认真的吗?」他不答反问。
她一震,咬唇不语。
「是因为我伤-太深,才让-对婚姻却步吗?」他低声问她,脸色微微发白。
「你别把自己看得太了不起了,我才不会让从前的事绊住我!」她倔强地反驳,藏在衣袖里的手,轻颤着。
「因为人生是一列火车,只会往前开吗?」他哑声问。
「没错!」
他神色黯然。她的态度,已经表示得够明显了,他不该继续奢想,若是他有风度的话,就该大方祝福她。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轻快地开口:「我知道这些年来,-为了轩轩,牺牲了很多社交生活,不过现在我既然可以帮-照顾他,-可以不必这么做了。」
「什么意思?」她狐疑地望着他。
「去约会吧,香染。」他微笑,「好好谈个恋爱。」
「你说什么?!」她震惊。
「别为了儿子牺牲自己的社交生活,-还年轻,不需要这么快就放弃追求恋爱的快乐-不想再谈一次吗?那种甜蜜的、喜悦的、会让-一颗心小鹿乱撞的恋爱?-不曾幻想过跟哪个男人重温那种花前月下的浪漫吗?」他丢出一连串的问题,俯望她的眼神好认真。
认真得让她的心房一阵阵揪扯。他是说真的吗?他真的愿意她去跟别的男人谈恋爱?甚至还自愿替她照顾轩轩,以便让她空出更多时间去约会?
他是……认真的吗?
「你到底回来做什么的?」她问他,嗓音好轻好细,看着他的眼,淡淡蒙上一层恍惚。他厚着脸皮回来,难道不是想和她破镜重圆吗?
「我回来,是希望挽回-的心。」他沙哑低语,证实她的猜测,「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希望-和轩轩能够重新接纳我,希望这个家能允许我回来。」
「那你……还那么说?」她心窝颤动,哀怨、愤怒、慌乱、不解,种种复杂的滋味在其中交织,「你在耍我吗?你如果真的想挽回我,又怎能将我推给别的男人?」
「因为我不敢束缚-,也没资格束缚。因为我们的婚姻已经不存在了,我不应该再利用过去的感情来绑架。」他颤着手,捧起她苍白的容颜,「香染,其实我……」
「你怎样?」
他低下脸,与她前额相触,「我真的……好不甘心,非常不甘心。」温热的气息随着喑哑的嗓音,撩动她伏敛的羽睫,「我知道-听了可能会不高兴,但我还是要告诉---我爱。这些年来我一直想着-,没有一天不思念-,真的,每天每天都想。」他心痛楚地坦承。
她顿时无法呼吸。这沉郁的表白震撼了她,她张唇想抗议,言语却哽在喉头,不争气的泪水,泛上眼眸。
「我曾经考虑过,利用-对轩轩的爱,霸道地把-抢回我身边,为了给儿子一个完整的家庭,-说不定会投降。」
「你……别太过分。」
「的确很过分。」他苦涩地同意,俊唇轻颤着,偶尔会不小心贴上她的肌肤。
她应该推开他的,但不知为什么,她像被下了某种魔咒,动弹不得,迷蒙不清的神智里,唯一清楚感觉到的,是他的抚触。
他的唇,好冰,捧住她脸颊的手,也凉透。明明是激动的、热烈的表白,他的身子却是冰凉的,可见这无形的囚网,束缚得他有多紧多强硬。
她闭上眼,不自觉地期待着,他果然来到她的唇,先是迟疑的轻触、温柔的试探,然后,宛如天雷勾动地火,悍然攫住她。
吸吮、侵入、交缠,他热切地吻着她,吻得她晕头转向,他坚硬的身子与她柔软的娇躯紧紧相贴,冰冷霎时逸去,火苗窜起。
他深深地、激烈地吻她,直到两人都喘不过气,鼻尖渗出细细的汗水,然后,他才不甘愿地停止这偷来的缠绵,星亮的眸凝视着她。
「我等-!」他忽地宣布,语气有七分洒月兑,却也藏不住三分懊恼。
她怔怔地望着他,他微微一笑,拇指柔柔抚过她被他吻肿的唇,吐逸出的气息好温暖,暖得几乎要融化她的心--
「这回换我等-了,香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