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妈的带我儿子去哪里了?」将儿子支开后,楚怀宇凌厉的质问宛如烈火,烧灼着单白芷颤抖的身了。
她扬起容颜,几乎是无助地望着他。「我……只是带他去游乐园而已。」
「我警告过你,不许再见翔飞的!」他紧抓她的臂膀。
「我知道。」她忍着疼痛,「我只是……只是想跟他好好地道别,我不想伤害他——」
「你已经伤害他了!」怒吼划破黑夜。
她容色一白。
楚怀宇瞪视眼前显然被他炮轰得晕头转向的女人,怒气陡然更盛,「Damnit!」他诅咒一声,「如果你的耳朵有问题,我再警告你一次,永远、永远不要再来烦我儿子!」
「我知道。」她嗓音急促,「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最好是这样。」他直直瞪她,好半晌,才转身意欲离去。
「怀宇?」她唤,沙哑的嗓音隐隐蕴着一丝祈求。
他凝住步履。
「我爸说你之前去看过他,还告诉他,我一直想求他原谅。」
「是又怎样?」他缓缓旋回身子,面无表情。
「我要……我要谢谢你。」她勉力扬起微笑,「谢谢你帮我找到他,谢谢你告诉他那些话。你对我……大好了,我很感激。」他冷哼一声,「就当你这几个月总是『加班』照顾我儿子的报酬吧。」望着他冰冷的神情,她深吸口气,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继续说下去,「关于论文的事,我真的很抱歉。」
「我不想听这些。」他眯起眼,摘下眼镜放人胸前口袋。
「我明白。我只是希望你知道,」没了镜片遮掩,她惊恐地发现他眸中的怒火原来是如此炽烈,「我真的、真的觉得很对不起——」
「够了!」愤怒的咆哮打断她,他怒瞪她,如果眸光能伤人,她早已被烧得体无完肤。「你还要演戏演到什么时候?都到这时候了,你还要用这种方式来嘲弄我吗?是!我之前是看错了我妻子,后来又看错了你,我是白痴!彻头彻尾的白痴!我见鬼的是什么名律师?我连一个女人是不是在说谎都搞不清楚,还能上法庭为我的委托人辩护什么?我根本是个笑话!天大的笑话!」
「不,你不是,你不是的。」她急急喊道,直觉地伸手握住他臂膀,「你只是……一个很温柔的男人,你是个好爸爸,真的!你很好,你太好了……」嗓音逐渐细微。
「说够了吗?」她的手颓然落下,「我真的很抱歉。」楚怀宇厌烦地睨她。
「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们了。」她自动后退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我祝……祝你们幸福。」他蹙眉。
「你的新娘很漂亮。」她指了指正站在店里、透过玻璃墙瞧着这一幕的莫语涵。
「她看起来是个很棒的女人。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没必要告诉你吧。」他语气讥嘲,「莫非你打算来参加婚礼?」
「我……没有,不是这样的,我知道自己不受欢迎。」她喃语着,后退的脚步一个跟跄,差点撞上路旁的消防栓。
他眼明手快地扶住她,吼道:「小心一点!」那样的斥喝竟教她眼眶一热。她连忙挣月兑他,「谢谢你。我真是……哈,我老是这么笨手笨脚的。」仓皇调转视线,「啊,公车来了,我该走了,再、再见。」他瞪视她许久。「我们不会再见了。」无情的宣告冷冷掷向她。
而她,只能默默承受,痴痴望着他挺直的背影,望着他推开玻璃门,走向那个她再也无法触及的世界。
心跳,彷佛停了,她的世界,也在这一刻停止运转。
她目送他离去,感觉胸口空空落落的,彷佛又回到了九岁那年、那一年的某个夜晚,她也曾经像这样,无助地望着母亲离去。
公车来了,她必须走了。
她木然地提醒自己,强迫自己旋身,赶在司机关上门前跳上车。
右手拉着吊环,她僵直地站着,车窗外缓慢飞逝的景色映人她的眼,却只反照出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当公车几乎到达终点站时,她才恍然察觉自己坐错了车。这路公车确实会经过她住的地方,可她却坐反了方向,现在的她,离目的地反而更远了。
方向错了。领悟到这一点,她蓦地鼻问一酸,有股想哭的冲动,却哭不出来……
★★★
「哈罗。」清脆的敲门声响起,伴随女性低柔的嗓音,「在忙吗?」楚怀宇的视线从电脑萤幕上移开,望向半倚在办公室门扉、对他柔媚浅笑的女人。
「有什么事吗?语涵。」
「下午茶时间,你不休息一下吗?」裹着白色套装的身子盈盈走进,「我帮你拿来一杯咖啡。」
「谢谢。」楚怀宇起身接过咖啡,示意她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则背靠着窗棂。
「最近在忙什么?」她问。
「没什么。」
「好像精神不太好的样子。」
「是吗?」她微笑,起身走近他,修长的手指摘下他的眼镜。「黑眼圈。」
「有吗?」他蹙眉。
「不但有,而且很深。」她眨眨眼,「最近睡不好吧?」他没回答,抢回眼镜重新戴上。
「为爱失眠?」
「什么意思?」他面无表情。
「你明白我的意思。」莫语涵搁下手中的红茶,俏婰移坐在他的办公桌上,修长的双腿交叠出性感。
「没事的话,我要继续工作了,待会儿要跟委托人开会。」
「等等。」她握住他的臂膀,阻止他坐回办公桌后,「跟我谈谈那个女孩。」
「哪个女孩?」
「翔飞的前任保母。」他睇她,一言不发。
「那天我在店里都看见了,你把她痛骂了一顿。」
「不关你的事。」他冷淡地应了一句。
「是不关我的事。」她无视于他的冷淡,迳自说道:「只不过我有件事想说。」
「什么事?」
「你之所以把她辞退,是因为她写的论文吧?」他眼中闪过一抹惊讶。
「奇怪我为什么知道吧。」莫语涵嫣然一笑,「这就是莫大律师的本领啊。」
「说重点。」他咬着牙。
「重点是那女孩其实想改题目的。」眉峰更加攒紧。
「好吧,我承认那天她来事务所找你时,我在洗手间里当了一回小小的间谍。」她侧头附上他耳畔,暖暖吹送气息,「我窃听了她跟别人的谈话。」
「跟谁?」他绷紧身子。
「她的指导教授跟学姊。」
「说了什么?」
「有兴趣吗?」她重新坐正身子,星眸璀亮。
他紧紧握拳,「你可以停止这样捉弄我,语涵。」她笑了,深深望了难掩焦躁的他一眼,「很难得见你这副模样,怀宇。」
「别闹了!」他低吼。
「我多希望这样的表情是针对我啊。」莫语涵轻叹,明眸掠过一丝遗憾,然后,她深吸一口气,「她在电话里不停地跟指导教授哀求要换题目,还被狠狠骂了一顿。我不知道她到底拿你在论文里做了什么案例,可我知道她很后悔,后来还跟学姊说她觉得很对不起你。」他不语,掩在镜片后的黑眸深邃,教人无法认清其间隐藏的思绪。
莫语涵静静望他,「她还说了一句很有意思的话。」
「……什么?」
「她的学姊问她,你们两个是不是在谈恋爱?她说不是,她想,你只是玩玩而已。」
「什么?!」面部肌肉终于牵动了。
「她认为你只是跟她玩玩而已,可却仍慌忙地想换题目。你认为,这意味着什么呢?」莫语涵跃下办公桌。「好啦,我要走了。」
「等一等!语涵。」他唤住她。
「嗯?」她娇美的容颜微侧。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他沉声问。
「你说呢?」她翠眉轻挑,「就算是谢谢你吧。」菱唇微扬,「谢谢你陪我去试婚纱。能在生日当天尝一次当新娘的滋味,是我收到最棒的生日礼物了。」
「这么想结婚?」
「不想。」她坦然摇头,「只是想看看自己穿上白纱的模样而已。当然,如果对象是你的话,我或许可以考虑踏人礼堂。」美眸朝他眨了眨。
他微微一笑。
她拿起红茶杯,玉手朝他挥了挥,娇颜满盈的笑意在转身之后,迅速敛去。
★★★
「怎么,今天晚上又不回家吃饭吗?」
「对不起,爸爸。」话筒那端传来单白芷歉意的回应,「学生们今天模拟考,我得留下来陪他们对答案。」
「最近你总是这么忙,又睡不好,当心身体啊。」单父语气充满关怀。
「知道了,爸爸,你一个人也要好好吃饭。」
「嗯。」挂断电话後,单父不禁轻声叹息。
他这个女儿每天不是忙着在补习班工作,就是上图书馆查资料,晚上回到家又总是熬夜看书,几乎每天早上都见她顶着一双黑眼圈,掩不住倦意。
她很累,而他明白,这样的疲倦不仅来自体力的消耗,更多是来自精神上的折磨。她有心事,虽然她藏在心里不说,但他这个做父亲的大概能猜得出来。
蹙起灰白的眉,他从口袋掏出一张有些皱的名片,端详许久。
也许,他真的该去见见这个男人……正犹豫着,门铃声叮咚响起,他蹒跚着步履前去开门。映人眼瞳的是一张半熟悉、半陌生的俊容,恰恰正是他考虑要去拜访的男人。
「楚先生?」他急急拉开铁门,「请进。」见到他,楚怀宇也微微惊讶,「单伯父,原来你搬来台北了?」
「是啊。所以小芷才换租这里的房子。」单父微笑解释,招待楚怀宇在客厅坐下,又为他倒杯茶,「喝茶。」
「谢谢。」
「没想到你会找到这里来。」单父深深凝望面前神色不定的男人。
他淡淡一笑,「我也是费了一番工夫才查到她住在这里。」
「为什么不打她手机?小芷有手机的。」楚怀字没立刻回答,缓缓啜饮一口茶,「有些事,我觉得当面问她比较好。」
「什么事?」
「……没什么。」观察他的表情,单父明白他不想说,于是主动问,「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嗄?」楚怀宇一愣。
「上回你特地到镇上找我,我就猜到你大概挺喜欢我们家小芷的。我说得没错吧?」他不承认也不否认。
「后来小芷告诉我,因为某些缘故,她不能再担任你儿子的保母了。我问她为什么,她什么都不肯说,只告诉我是因为她做了一件对不起你的事。」单父顿了顿,「我能问问是什么事吗?」楚怀宇眸光一沉,紧紧握住茶杯。
单父叹口气,起身到房里找出一本相簿,递给他,「小芷最近老是翻这本相簿。」他慢慢打开,惊愕地发现相簿里全是他与翔飞的照片——翔飞高高举起游泳比赛的金牌对镜头灿笑;在树下野餐时,三明治碎屑沾上他嘴角;生日会那天,他们父子俩闹成一团;还有她和翔飞在游乐园里的点点滴滴……「看看最后一页。」单父示意他翻到相簿最末页。
他照做,当穿着粉红色衬衫的男人形影落人眼瞳时,他心一揪。
她竟连他在杂志上的相片也剪下来保存了!「我不知道这孩子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单父幽幽开口,「可我看得出来,她很难过。这孩子有什么心事,总是藏在心底不说,表面上都是快快乐乐的,她其实……个性挺别扭的。」楚怀宇闻言一怔。前几天他去拜访单白芷的指导教授时,他也是这么说的。
这女孩表面活泼,脾气却挺别扭的。
「小芷很容易受感动,看电影或小说时,动不动就掉泪,可她真正难过的时候却不会哭。小时候她妈妈对她不好,她没有哭;后来她丢下她走了,她也没哭;我不告而别时,听说她也没掉眼泪……她就是这么别扭的一个女孩子,连我也拿她没办法。」
「……小芷她妈妈对她很不好吗?」楚怀宇皱眉,听单父的口气,他能感觉到她童年过得并不快乐。
单父闭了闭眼,「这都该怪我。是我没用,拖累她们母女俩跟着我一起吃苦。」他顿了顿,「小芷她妈一直想离开我,可又丢不下孩子,大概是受不了这种精神上的折磨,后来她把气都出在小芷身上。」
「怎么……」他涩涩地问,「她怎么出气呢?」一阵沉寂。
窒闷的空气让楚怀宇神经忍不住绷紧,他看着面露痛苦的老人,呼吸跟著急促起来。
「……她虐待她。」终于,单父哑声开了口,「我一直到很后来才知道,她天天打她,还拿香菸烫她……」
★★★
「老师,还不下班吗?」半大不小的少年将书包斜斜甩上肩,以一种自以为很酷的眼神斜睨她。
单白芷微笑,「领带松了。」
「我是故意的。」少年耸耸肩,——地自制服口袋掏出一根菸。
她迅速截走,「教室里禁菸。」
「怞一下有什么关系?人都闪得差不多了。」
「要怞菸到外头去,你不想我被Fire吧?」
「真是OBS!」他翻翻白眼。
骂她欧巴桑?单白芷眯起眸,「今天本小姐头痛,最好少惹我,除非你想留下来当值日生。」语带威胁。
少年笑了,「拜托,本公子约会满档,哪里有空啊!谁像你下班了还不走人,摆明没人要。」
「我有没有约会不关你的事。」
「我也是为了你的『性』福着想啊。都二十四岁了还没男人,小心贺雨蒙出问题。」瞥她一眼,「要不要我帮你介绍几个?」
「你烦你自己的事吧!」一叠考卷敲上他的头,「这次模拟考考不到五白分,我留你下来特别辅导。」
「特别辅导?」少年暗示性地眨眨眼,「上演『放课后』吗?」
「快给我滚回去!」她失去耐性。
「Yes!Madam。」最后一个学生离开后,单白芷将考卷收好,锁人怞屉里。一个人梭巡空荡荡的教室时,寂寞的感觉忽地袭来,她咬住唇,收拾背包离开。
经过楼下的速食店时,她忽然想起晚餐还没吃,走进速食店,外带一份超值全餐后,她一面喝着咖啡,一面跨出店门。
夏夜闷热的暑气迎面扑来,她感到一阵晕眩,细碎的冷汗在前额漫开。
她扬起衣袖拭了拭,顺便模了模额头。
有点烫。今天头痛了一整天,该不会真的发烧了吧?她深吸口气,命令自己振作精神,挤过拥挤的人潮,往公车站牌慢慢走去。刚越过马路,锐利的疼痛忽然袭上太阳袕,她赶忙蹲缓和晕眩感,却不意与一双长腿相撞。
咖啡洒上深色西装裤,渲开难看的斑点。
她瞪着自己闯的祸,轻声声吟,「不好意思,先生。」手忙脚乱地掏出面纸,「我帮你擦擦。」一双手臂伸向她,阻止她的动作。
「真是不好意思。」在男人的扶持下,她站起身,同时仓皇地道歉,「我可以付你乾洗--」声音在认清男人的面孔后愕然一顿。「怀宇?」奇特的室闷感梗在胸口,「我……呃,对不起,我老是这么莽莽撞撞的--」没等她解释完毕,楚怀宇猛然抓住她的手,卷起她衣袖。
她一惊,「你做什么?」他不语,仔细审视她的手臂,跟着换另一只手,神色逐渐陰沉。
她急急收回双手,「你到底想怎样?」他没回答,湛幽的眸紧盯着她,眼神复杂得令她无法呼吸。然后,他忽地展臂,紧紧将她拥人怀里。
「你……怎么回事?」她虚软地问,手中的外带食物因他突然的举动落了一地。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身上全是伤口,全是伤口!天啊!」他语气中带着某种未曾有过的惊惶,「为什么你从来不告诉我?」他责备地问。
焦虑而关怀的语调让她不知所措,「怀宇?」
「怪不得我打翔飞耳光时,你会那么激动了。天啊,你那时还那么小,怎么熬过这些的?」他激动地喘息,伸手将她的头压入自已展开的羽翼下。「对不起,我从没想过会是这样,我不知道你小时候是这么过的。」
「怀宇。」她挣扎着抬起头,「怎么回事?你为什么--」她再次顿住了,震惊地瞪着那双泛红的眼。
他……哭了?总是以静冷面具掩饰自己的男人……哭了?是因为她吗?瞬间,心口好似有什么东西坍落了。她瞪视他,喉头乾涩,「你别……别这样,我很好。」她推开他,试图退后,可周遭汹涌的人潮却不许她逃离,再度将她撞人他怀里,「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都快忘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真的过去了吗?」他问,沙哑的嗓音句句敲人她心坎,「如果真的过去了,你不会选择这样的论文题目。你其实很想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对吗?你想知道在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究竟是什么心理,你真正想弄明白的是自己的心理,对吗?」这太靠近了!她容色苍白。从来没有人能如此靠近她的内心,从来没有!「我要走了。」她旋出他怀里,往公车站牌前进。
他拉住她,「别走!」
「放开我。」
「我不放。」
「放开我!」她挣扎着。
「我要跟你谈谈。」
「放开我!」她忽地崩溃了,用力甩开他的手,扭过身子大叫,「你究竟想怎样?你不是要结婚了吗?还管我那么多做什么?你说过不要我再去打扰你们,那你可不可以也放过我?让我走!让我走啊!」歇斯底里的呐喊引来了好奇的人群围观,可她感觉不到,她看到的、听到的,都只有眼前这个男人,这个伤了她、也被她所伤的男人。
「我不让你走。」
「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坚定的吼声刚落,周遭立即响起一片掌声。
单白芷愕然,他突如其来的告白震慑了她,旁观群众的掌声更令她无所适从。
这是怎么回事?她是不是发烧烧迷糊了?「我发烧了,这肯定是幻觉。」她喃喃地拚命说服自己,踉跄地迈开步履。
然后,直直跌人他怀里。
★★★
待单白芷恢复神志时,迎向她的,是一双很温柔的眼眸,温柔得令她心碎。
她涩涩地眨了眨眼,怀疑这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觉,可虽然头发热、身体发烫,眼前的景象却清晰万分。
是真的吧?就算她再怎么不许自己相信,那对温柔的眸子和紧紧握住她的手,依然动摇她的心。
「你醒了。」楚怀宇对她微笑,推推眼镜,神情似是松了一口气。
「我在哪儿?」
「我家。」她睁大眼,眸光迅速流转。房里的布置虽然陌生,可却仍是属于昂贵的品味——属于他那个阶层的品味。她又来到了他的世界吗?「新家吗?」
「嗯。」
「为什么要搬家?」她试图撑起上半身。
他帮忙扶她。「因为那间房子有太多回忆。」
「关于……你的妻子吗?」
「还有你。」他伸手抚上她的颊,苦笑,「我决定摆月兑过去,重新开始。」
「……对不起。」她只能这么说。
他摇头,捧起床头柜上一个还冒着热气的碗,「喝点鸡汤。」她愣愣地望他。
「喝一点。」他轻哄,「你大概是因为太过劳累才病倒的,要补充些体力。」她依然有些呆愕,傻傻地张唇,由着他拿汤匙喂她。
他静静地喂,她静静地喝,随着汤碗逐渐见底,她忽然喉头一梗,别过头去。
「不要对我这么好。」她哑声道。
「你怕吗?」他搁下汤碗,转过她的下颔,强迫她直视他,「怕别人对你太好?」她闭了闭眸,「对,我怕。」
「为什么?」她默然不语。
「我对你好,是因为我喜欢你、我爱你,这样不对吗?」
「别……别这么说。」她颤著嗓音,「我不……我不……」
「你不相信。」他主动接口,「对吧?」她可怜兮兮地瞧着他,「你不怪我吗?关于论文的事。」
「我知道你已经改题目了,也知道你其实早就想改题目,更知道你不是存心想欺骗我。」
「那你……原谅我了?」
「嗯。」不!她不相信,怎么可能?「为什么不相信?」读出她眼中的震撼,他叹了日气,揽过她颈项,下颔抵住她头顶,「为什么认为我只是玩玩而已?」
「……」
「你必须相信我,小芷。」他低声道,「你要相信我。」她摇头。
「相信我。」她气息急促。
「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他耐心地重复,一遍又一遍,直到她僵凝的身子逐渐放松,直到那挺直的肩头缓缓垂落。
她仰头,瞳眸水光莹莹。
「你想哭吗?」他温煦地道,「那就哭吧。」她咬着唇。
「想哭就哭,不要忍住。」她掀起唇瓣,接着闭上,再次张开,又合紧。
「相信我。」他柔声诱哄,「哭出来。」
「我不、我不能……」
「相信我。」
「为、为什么?」她喘着气,紧紧揪住他衣襟,「为什么你要……这样逼我?」
「因为我爱你。」她掩落眼睫,纤细的肩微微颤动。「你……怎么可能爱我?」
「这是你的想法吗?你认为不可能有人爱你?」
「……」面对她的沉默,他再次开口,「你觉得不可思议吗?」
「……对,我觉得不可思议。」她终于开口了,嗓音细微,濒临破碎,「对我来说,爱是不可思议的事。连我自己的妈妈都不要我,我凭什么得到一个男人的爱?凭什么让一个男人真心对我好?我很……很害怕,不相信这是真的,怕有一天会发现原来是自己自作多情,怕有一天你会不再喜欢我,像我妈妈一样丢下我离开……」
「这就是你的想法吗?」他轻轻抬起她的脸。
「对,这就是我的想法。」她依然躲避他的眼神,「我告诉过你,不要因为曾经受伤害而过于保护自己,不要因为这样而对翔飞太过冷淡,其实我根本没资格对你说这些,因为最害怕的人是我,最怕对人付出感情的是我自己--泪水,悄悄自她眼眶逃逸。
她终于哭了,终于不再假装,终于承认烙在心版上的伤痕让她疼痛难忍,终于明白当自己选择离开他时,一颗心也碎成片片。
「说下去。」他温柔地命令。
「因为我……怕受伤,所以承认自己欺骗你,所以选择伤害你们。」她哽咽着,「对不起,我总是伤害我爱的人……我伤害了翔飞,也伤害了你。对不起,对不起……」泪水随着每一句道歉纷然坠落。
「不要说了。」他也红了眼眶,食指抵住她苍白的唇,阻止她继续。
「那天,我看着你陪那个女人试婚纱,听你说你就要结婚了,我才……才知道自己已经爱上了你。我爱你,可是你却恨我,因为我……伤害了你们--」
「不要说了,小芷。」
「那个女人很漂亮,真的,她跟你……很配,真的很配。你们一定会很幸福的,你一定会幸福的——」
「不是这样的。」他捧住她珠泪纷纷的脸蛋,紧紧锁住她伤痛的眸,「我没打算跟语涵结婚,我只是陪她去试婚纱而已。我根本没想过跟她发展感情,我想要的人是你!」柔情满溢的宣言,让她哭得更凶了。
「那天我看着她试穿婚纱,心里想的人却是你。后来我转头发现你就站在外面时,你知道我有多惊讶吗?就好像我的梦忽然成真了,我一直思念的人竟然出现在面前。」俊唇微扬,半是深情,半是苦涩,「所以我才对你那么凶,所以我才忍不住那样痛骂你,因为我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还想着你、忘不了你。」
「真、真的?」她傻傻地问。
「真的。」他坚定地答道。
「你真的没有要结婚?」
「除非对象是你。」
「你真的要我?」她感觉自己的心渐渐飞扬。
「要定你了。」
「你真的……爱我?」单白芷问出心里最想知道的问题。
楚怀宇微笑,「嗯,爱你一辈子。」他认真地许诺,然后,以一个缠绵的深吻为自己的誓言封缄。
他知道她仍然害怕,知道她仍无法完全相信,可他会让她相信的,他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慢慢修复彼此受过伤的心,为彼此敞开心房。
直到灵魂交融。
后记季可蔷
我们都会因为怕受伤而拒绝去爱一个人。
也许是因为曾经狠狠地受伤,也许只是因为害怕——己承受不了那样的疼。
可是,在拒绝去爱的同时,往往已经伤了自己。
在这个故事里,最怕爱的人不是曾经遭受亡妻背叛的怀宇,也不是从小被父亲告诫要控制感情的翔飞,而是那个总是试图拯救别人、一心一意想让身边的人得到幸福的白芷。
她的模样总是活泼,她有些小迷糊,她很宜率,她看不惯伤害孩子的人。
她懂得假装。
假装——己已经不在意孩提时代留下的伤痕,假装自己一切都好,假装自己灿烂的笑容下不曾潜藏一丝丝陰影。
可其实伤痕一直都在,或许稍稍淡去了,但偶尔抚上,依旧痛得教人发慌。
所以面对怀宇的爱和温柔,她逃了。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写这样一个女人,想写这样的故事。
大概是因为年纪愈长,发现自己愈懂得假装,也渐渐发现身边的朋友大如此。
如果每个长大的人,心灵都是伤痕累累,那么,谁是那个在我心上留下伤口的人?我又曾在谁的心上划下一道?那个人会痊愈吗?我会痊愈吗?因为怕受伤,于是不去爱,于是拒绝爱我的人,这样的我,能得到幸福吗?幸福会不会永远只是天上的星星?因为,我永远不敢尝试伸手去抓。
手机用户请阅读:滋味小说网繁体手机版:https://m.zwxiaoshuo.com/cht/
滋味小说网简体手机版:https://m.zwxiaoshu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