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回事?」
当两人从台北赶到位于桃园的专属球场后,迎接他们的除了星空下一张张搭起的白色帐篷,正中央满席的美味餐点,以及角落排成一列的服务生外,整座球场空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
「你不是说Party六点半开始吗?」温红瞥了眼腕表,「现在都快七点了耶。」
「这还不够明显吗?」麦哲轮冷冷勾唇,「这就是球员『欢迎』你的方式。」
拒绝出席欢迎Party?她懂了。
温红黯然垂眸。她早料到,豹队的教练与球员们不会太欢迎她这个胆敢践踏男性圣殿的女人,只是没想到他们对她竟反感至此。
事实上,从她在合约上签下名字的那一刻,豹队总教练便气冲冲撂下狠话──
「我绝不会承认她的!」
他讨厌她,其他人也一样。温红悄然叹息。对这些男人而言,由一个女人来管理整支球队,简直是笑话一桩,何况她还是个才刚毕业的丫头!
一只啥也不懂的社会菜鸟,却负责与他们谈判合约条款,不高兴的话,甚至可以开除他们,决定他们未来的命运。
一个女人懂什么?凭什么掌控一切?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球员们个个愤恨不平,尤其在听闻从其他球队传来的流言后──讥笑豹队球员是咬着女乃嘴、还离不开妈妈怀抱的小婴儿──他们更加激动了,觉得颜面尽失。
甚至有的球员宣称,如果她来当经理,他们绝不续约。
怎么办呢?究竟要用什么方法才能留住这些球员?看今晚这种景况,要劝服他们大概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想着,温红又叹气了,盈盈走向球场,在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草皮上坐了下来。
嗯,这触感挺不错的。她模了模身畔的小草,又眯起眼,仰头望了望四周看台。据她目测,这个球场的大小完全符合国际标准,不愧是台湾第一座由球团投资兴建的专属球场,果然不惜成本。
Bruce。她在心头呼唤着故友──你为什么要斥巨资盖这么一座球场?又为什么一定要我来当球团经理?你真的相信我能在短短一年间让豹队赢得总冠军吗?
清风拂面,撩起她鬓边细发,她的心猛地一颤。死去的人不会说话,但她仿佛听见了,听见老人用一贯严酷的神态对她说着温煦的言语。
她躺下来,闭眸聆听老人的鼓励──你一定能做到的,小红豆,你一定可以!
「……你在做什么?」淡冷的嗓音在她上方扬起。
她展开眼睑,迎向一张同样严酷的俊容──他们父子俩简直像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五官同样端挺,神态也同样冷漠。她在心底叹气,唇畔却浅浅地勾起笑。
朦胧的笑意映入他的眸,教麦哲轮身子一僵。「你发什么神经?这么冷的天气躺在地上?快起来!」粗声命令。
「我穿了风衣,不冷。而且今天晚上天气还算暖,没关系的。」微笑依然清浅。
他皱眉。
「你看到了吗?」她柔柔问。
「看什么?」
「星星。」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麦哲轮往苍邃的夜空望去,果然看见数十颗星子嵌在天幕上,迷蒙发亮。
「还有月亮哦。」
他跟着望向一弯如勾新月。
「你也躺下来吧。」她突然坐起身,展臂拉他。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瞪着她的神态宛如看见一只不可理喻的怪物。数秒后,他粗声开口,「你有病吗?」
「没有啊。」
「该不会球员们没来参加Party,带给你的刺激太大了,以至于脑袋不清楚了吧?」他讽刺。
「我的脑袋很清楚啊。」她依然平和地回应。
「别告诉我,你一点都不难过。」
「我是很难过。」她低声道,躺回草皮上。「真的满难过的。」
麦哲轮皱了皱眉,奇怪她低落的语气竟让他心头无故一扯。不悦地推开莫名的情绪后,他取出手机拨号。
「小刘吗?是我……如果我记得没错,今晚应该有一场欢迎Party吧?为什么我到了现场,却一个人也没有?连你这个领队也没到?」语调平淡,却隐含威胁。「……什么?罢工?」他提高声调。
温红也跟着坐起身子。
他瞥了她一眼,继续朝手机另一端掷落命令,「我不听借口!给你半小时。半小时后,我要球队全员到齐──听清楚了吗?」说完,他毫不迟疑地切断了通话。
「球员们闹罢工吗?」温红问,大概猜出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说,除非球团跟你解约,否则他们将不参加球团的一切活动,包括练习。」他解释,凝定她的眸意味深刻。
「是这样吗?」她小脸低垂,「嗯,我明白了。」
「你真的懂了吗?」他的语气怀疑且嘲讽。
「当然,我又不是白痴。」
「既然如此,就答应我的条件。名义上你还是球团的经理,但不许你插手球团事务,我会另外聘请顾问来──」
「不行。」清脆俐落的两个字截断了他。
他眼神一冷,「你还是坚持自己来?」
「不错。」
「你──」他咬牙切齿,再次有种掐死眼前这女人的冲动。「你究竟明不明白自己处在什么样的境地?」
「我知道啊。」她理所当然地点头,「我的球员闹罢工。」
「而且威胁球团解聘你。」
「他们的诉求我很清楚。」
「那你怎么还能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他忍不住咆哮。
「还有时间,不是吗?」面对他滔天的怒火,她微微瑟缩,却仍勇敢地开口,「在球季开始前,我会想办法让他们回来的。」
「……」
「麻烦你打电话给刘领队,请他不必劝那些球员来参加Party了。就快过年了,让他们放松一下,好好休息吧。」
「……」
「你真的不想躺下来看星星吗?这种感觉很棒耶。」
「……」
「嗯,我肚子饿了。桌上那些料理看起来很好吃,我可以吃一点吗?」
「温、红!」冰冽的怒吼响彻整座球场,震得附近每个人心神皆为之一颤。
温红无奈地停住往餐桌走近的步履,回过头,「我听得见,你不必喊得那么大声。」
「你──」两簇炽烈火焰从他眼中迸射而出。
这女人绝对是上天派来考验他的,绝对是!
她仿佛对他的怒气毫无所觉,自顾自地盛了一盘满满的食物,又从急忙跑来服务的侍者手中端过一杯香槟。最后,她回到草皮上,席地野餐起来。
他不敢置信地瞪她。
她吃了几口,忽然想起了什么,眸光落定他身上,「喂,你肚子也饿了吧?要不要过来吃一点?」
他不说话。
「先生,麻烦你再拿点东西来好吗?」她朝方才的那个服务生招手,「那道烟熏鲑鱼不错,还有培根芦笋卷,对了,也拿一盘生菜沙拉来好吗?你们准备的萝蔓真脆,很好吃。啊,还有起司也来一点好吗?另外还要一杯香槟,谢谢。」叨念一长串后,温红停下来歇了会儿,啜饮一口香槟。
她闭上眸,享受甜爽的气泡在唇腔轻轻鼓动的滋味,满足地叹息。
「好好喝哦。」她赞叹。
这女人……究竟在搞什么?麦哲轮僵立原地,看着几个服务生忙碌地端来两盘她方才点名的食物,又自动自发拿来一块餐巾,在草皮上铺开,甚至还在餐巾一角压上装了朵娇美玫瑰的花瓶。
「请坐,麦先生。」一个多事的女服务生抱来两个柔软的坐垫,笑容满是讨好意味。
他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女服务生头皮发麻,惊觉自己拍错马屁,急急退开。
麦哲轮凌厉的目光重新落向温红。「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当然知道。」她朝他微笑,「我在吃饭啊。」
「你──」满腔激怒在望见她轻吐舌尖恬舐嘴角沾上的沙拉酱时,倏地化为乌有。他喉头一阵焦渴,竟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你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她担忧地颦眉。
他责怪地瞪她,忽地席地坐下,抓起餐巾上的香槟杯,仰头一饮而尽。
「慢点喝,别呛着了。」以为他口渴,她温柔地执起冰镇在桶里的香槟,又为他斟了一杯。
陰郁的眼神擒住她。
她心跳一乱,玉颊染霞,「对不起,我又让你生气了吗?」她好像总是在惹恼他呵。
「别告诉我你介意。」他冷哼。
「我当然介意。」她真诚地睇他,「毕竟我们未来还要相处一年,我真的希望我们的关系不要那么紧张。」
「你也知道我们之间关系紧张吗?」他讥讽,「我还以为你毫无感觉呢。」
「也许你很瞧不起我,麦先生,但我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白痴的女人。」清亮的眼眸凝定他。
他挑眉,状甚怀疑。
「事实上,Bruce还认为我满聪明的。」秀颜更加嫣红了。
他看着,湛眸闪过深思。
的确,她并不笨,或者在纯真无辜的容颜下,其实藏着一颗善于算计的心。
可就算她真是装疯卖傻,有些行止还是太过分了些,教人分不清是真是假,连他这个自认对女人有相当程度了解的男人也无法捉模。
「我很好奇,你究竟是在什么样的家庭环境中长大的?」他一字一句,慢条斯理地吐出半嘲弄、半认真的疑问。
「啊,你想知道吗?」她娇娇一笑,「太好了,相互了解是建立友谊的第一步。」
「哼。」他不置可否。
「我是在台东一座小镇长大的,我们家是单亲家庭,我妈妈在生下我不久后就过世了,是爸爸独力养大了我跟哥哥。」明眸点亮对父亲的仰慕,「虽然我爸只是个木匠,赚不了多少钱,又爱喝酒,平常也老是对我跟哥哥碎碎念,不过对我而言,他是全世界最好的父亲,一级棒!」说着,她比出拇指,随即又羞涩地拢了拢鬓边秀发。「你不要认为我是老王卖瓜,自卖自夸哦。」
他胸口一窒,无端地为她这女儿娇态心悸。为什么在谈起自己的父亲时,她眼瞳能那么清澈、纯澄?那灿烂笑颜,像是全世界的阳光都在她身上集中照耀……
他知道她没有说谎,也没有夸大,而是真心以自己的父亲为荣。
胸口,似乎更闷了。
「……我哥哥也很不错哦,他很温柔,很体贴的,从以前就常有人跟我说,能让我哥哥爱上的女人一定超级幸福。」她吐了吐舌尖,「说实话,我有时还会嫉妒未来的大嫂呢。」
「为什么?」他涩声问。
「因为她会抢走我哥哥嘛!」她撒娇地,「要是他真爱上了别的女人,一定不会像以前那样疼我了。」
好甜蜜的笑容,甜得像颗水蜜桃,仿佛只要咬一口,那无限甜美的汁液便要倾泻流出。他瞪着她,喉间苦涩。她怎能笑得像拥有全天下的幸福?
「我爸爸跟我哥哥都是棒球痴,所以连带我也成了个棒球痴。」她继续道,「从小到大,我的生活就离不开棒球。等我长大些,发现女生不能跟男生一样打棒球后,你不知道我有多恨啊!在家里闹翻了天,把爸爸跟哥哥弄得不知所措,还说不让我打棒球就要去跳海,他们急得跪下来求我……」明眸因回忆更加闪亮,「唉,我爸跟我哥啊──」
「别说了!」他蓦地制止她。
她惊愕地望着他凌厉的神情。
「不许再说了。」他不想听,不想知道她有多么喜爱棒球,不想知道她父亲和哥哥有多疼爱她、宠溺她。「这些不关我的事。」
「麦先生?」
「快点吃,吃完我送你回去。」他淡漠地抛下一句,淡漠地站起身,踱至球场的另一端,远远地,拉开了与她的距离。
她望着那孤傲挺直的背影,丽眸在不知不觉中……薄染惆怅。
☆☆☆
天真烂漫或装傻?
温红眨眨重得几乎抬不起来的眼皮,涩涩地望着报上以鲜明字体印刷的标题,以及附于一旁的彩色照片。
那是她在记者会上的照片,极度不合身的球队制服,衬得她整个人更加娇小纤瘦。她轻轻叹气。本来就已经够矮了,还穿成这样,怪不得那些记者会以戏谑的口吻形容「小红豆」这个外号真是人如其名。
她偏头,以一种挑剔的眼神打量照片中的自已。决定了,明天到球团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要秘书帮她订制两套合身的球队制服。
接着,她慢慢阅读起报导内容,才看不到一半,她心里已然有谱。
大抵上有两个重点,其一,猜测星宇豹队的球团董事长为什么聘年少无知的她当经理?实在找不出原因的记者,竟然异想天开地认为她与麦哲轮关系暧昧,而球队正是他送给她这个「新欢」的礼物。
温红一翻白眼。看来这位记者的EQ跟麦哲轮是属于同一等级的,都认为男人会为了讨好情妇而送她一支球队来排遣闲暇时光。
怎么可能?她撇撇嘴,略过这则流言,径自沉思起文章的第二个重点──新任球团经理要如何解决球员的罢工问题?
问得好!比起无谓的蜚短流长,这些人更应该把注意力摆在这个问题上吧。
只不过,别说这个记者想破了头也无法替她找出除了辞职谢罪以外的方法,就连她自己,心中也是毫无计较。
麦哲轮不许她以重金利诱,而她自己也明白,重赏之下留下来的未必是真心想打球的球员。
她并不想要那种可以为了金钱、不顾自己理想与信念的球员──若真是如此,跟黑道合作,签赌打假球岂不更快──她要的,是真正愿意信任她的球员。
问题是,她凭什么要人家相信她呢?凭什么要他们服从她的领导?
「啊,好难啊!」温红烦躁地扯了扯头发。饶是脾性温和,这令她失眠整晚的问题,仍牵动了她不易起伏的情绪。
她站起身,为自己斟了一杯咖啡。浅啜一口,苦涩的滋味令她不觉蹙起眉。
真不晓得为什么有人爱喝黑咖啡?又苦又涩,像药水一样,要不是为了提振一夜没睡的颓靡精神,她才不要这样苛虐自己呢!
可那个男人却爱极了黑咖啡……
她摇摇头,又轻轻恬了一口,舌尖立即一吐。真难喝!
可喝了一小杯后,她混沌的神志似乎愈来愈清醒了,眼皮也舒张开来,不再那么困倦。
也许,黑咖啡是有其迷人之处的,就像那张冷酷的脸皮下,也有一颗偶尔柔软的心。她轻轻笑了。又饮了一口后,她抖了抖报纸,正想继续看下去时,电话铃声猛然响起,在小小的套房内,显得格外刺耳。
她连忙接起,深怕铃声穿透隔音不佳的墙面,扰了隔壁邻居清梦。
「喂。」
「老妹,你怎么回事?」窜入耳膜的是一道清脆爽朗的声嗓。
「哥。」她娇娇地唤了一声。「怎么忽然打电话来?」
「还问怎么回事?我看到报纸了!」
「啊,原来你看到了。」对着从小疼爱她的兄长,温红妍丽的唇习惯性地嘟起,「人家又不是故意穿成那样的,是他们借给我的衣服尺寸太大了嘛。」
「谁管你穿成怎样啊?」温泉在话筒另一端大声叹气,「我是问你,怎么一声不响跑去当球团经理了?究竟怎么回事?」
「嗯,这个说来就话长了。」她慢条斯理地。
「那就快说啊!」温泉粗声催促。
「干嘛这么凶啊?哥。」温红不满他的口气,「我当了球团经理,你不高兴吗?是棒球队耶!」
「这不是我高不高兴的问题,而是这件事太过莫名其妙!说,你该不会真像报纸上写的,跟那个公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吧?」
「你说谁啊?」
「还有谁?麦哲轮!」温泉低吼。
温红连忙拿开听筒。
「那家伙浪荡的名声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你发了什么疯?居然跟那种男人混在一起?」
「我没跟他混在一起啊。」她委屈地辩解。
「还说没有?不然他干嘛无缘无故聘你当什么球团经理?」
「是因为他爸的关系。」
「他爸?」温泉怞气,「你是说跟你有关系的是麦哲轮他爸?一个老头?」
「哥,你听我说──」
「你疯了!老妹!」等不及温红进一步解释,温泉愤怒的嗓音已直冲云霄,「跟一个公子扯上关系已经够糟了,结果跟你有暧昧的居然是他老爸?天!你怎么搞的?是,你是从小就对咱们那个不学无术的老爸过分崇拜没错,可我没想到你竟然真有恋父情结!-──」
「我要生气了,哥。」清清淡淡的嗓音扬起,不高不低,不卑不亢,一贯温和的腔调,却奇异地令温泉住了口。
温红在心里慢慢读秒,过了五秒钟后,才重新开口──「我跟Bruce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我们是好朋友,不是情人。我没爱上他,更没什么恋父情结。」
「……Bruce就是麦哲轮他老爸?」许久,温泉才犹豫地问。
「嗯。」
「-跟他真的只是朋友?」
「嗯。」
「那他为什么要聘你当球团经理?」
「这个嘛──」啜了一口咖啡,温红娓娓诉起她与麦礼成相识的经过,从在球场上初次见面,到之后一次次相遇而建立起的忘年之交,一直到他过世后那份奇特的遗嘱。「……坦白说,我也不是很确定他为什么坚持要我当球团经理。只不过他既然指定了我,我就不想让他失望。」
「这太……不可思议了。」温泉评论。
「我知道。」
「说出去没人会相信。」
「我猜也是。」
温泉沉默半晌,「接下来呢?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我还在想。」
「我马上去你那边。」
「咦?你要到台北来跟我过年吗?」
「我已经在台北了。」
「什么?」温红讶然,「那你那些学生怎么办?已经开始放寒假了吗?」
「嗯。」温泉顿了顿,「而且我已经申请了留职停薪,从下学期开始。」
「留职停薪?为什么?」温红震惊,可一转念,便恍然大悟,「是为了莫小姐吗?」
虽然这一年来,她忙着写硕士论文与找工作,一直没空回老家瞧瞧,但仍辗转听说了那位姓莫的小姐如何在小镇掀起一阵狂风暴雨,又如何迷得小镇上最受欢迎的男人晕头转向。
只是她没想到一直对此事闭口不提的哥哥,竟因此决定离开小镇。
「你为了她辞掉工作跑来台北?」
温泉不语。
「你说话啊,哥。」温红有些生气,「为什么你总是不肯告诉我你跟她的事?」她嗔怪。
「别生气,小红豆。」知道她不高兴了,温泉急急哄她,「是哥不好。」
她不说话,玉指轻轻敲着小餐桌。
「小红豆──」
「要我原谅你也行,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灵动的眼珠一转,她突地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
「没问题,什么事都行。」爱妹心切的温泉立刻慷慨应允。
温红甜甜地笑了。
☆☆☆
罢工仍然持续,星宇豹队球员坚决抵制新任球团女经理!
萤幕上,大大的新闻标题以血红色字体刻意强调。
会议席主位上,麦哲轮靠着椅背,气定神闲地看着一个不满的球团小股东站在台上愤慨陈词。
「你想毁了星宇豹吗?竟然不先征求我们的意见,擅自聘请一个女人担任球团经理,而且还是一个没经验的菜鸟!」控诉完毕,小股东视线往周遭扫一圈,寻求其他人支持,「各位,你们容许球团被董事长这样任意玩弄吗?」
其他几个股东你看我、我看你,都是面有难色。
是的,他们也同样不满,可问题是,麦哲轮不但是球团最大的股东,手上握有的股份更远远超过一半,就算实行投票表决又如何?他们仍然无法驳回他的决策,就像当初他们无法驳回麦礼成兴建专属球场的计画一样。
除非──进行董事长改选。
只可惜在球团董事会掌握多数席次的也还是麦家人,试想,麦哲轮的母亲跟妹妹可能对他投下反对票吗?结果可想而知嘛!
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了。
「说真的,哲轮,这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你要聘一个女人当球团经理?」另一个小股东平和地问。
因为这是老头的决定!麦哲轮在心底讽刺地回应,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我有我的理由。」
「至少跟我们说说,行吗?」
「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我个人认为这或许会是一个很好的宣传策略。」
「宣传策略?」小股东们面面相觑。
「各位想想,自从温红上任以来,从过年前到过年后,平面媒体哪天没刊登有关星宇豹的新闻?就连电子媒体也天天追着我们的教练跟球员跑。自从球团成立以来,各位什么时候见过我们有这么高的曝光率?即使去年豹队创下联盟有史以来最高的连败纪录,也不见媒体如此大肆报导。」麦哲轮垂下眼,掩去讥诮的眸光。
「你的意思是,聘一个女经理是为了增加球队在媒体的曝光率?」
「嗯哼。」
「开什么玩笑?!」最先掀起战火的那个小股东怒斥,「要曝光也要看是因为什么样的消息曝光!这种负面的报导对球团形象有帮助吗?根本就是拖累!」
「那么你认为没有这些报导,我们球团的形象就很正面吗?」麦哲轮冷冷问,「我可不晓得球迷除了知道我们是连续几年战绩垫底的球队之外,还对我们有什么其他印象。」
「这──」那名小股东一窒,说不出话来。
「姑且不论温红到底有没有本事管理球队,光是为了她带来的新闻价值,我们就该心存感谢。」麦哲轮嘲谑地掀唇,「起码她让球迷们记住了星宇豹,还有我们球员的名字。」沉冷的眼光扫视会议室一圈,等着有人提出反驳。
「……应该说谢谢的人是我。」轻柔的嗓音忽地飘进会议室,跟着出现的,是一道娇俏纤小的身影。
是温红!这女人居然有胆现身在这场针对她而来的批斗大会?
一屋子男人目瞪口呆地瞧着她。
温红却视若无睹,径自抱着一台笔记型电脑走进来,在望见会议桌上原本就好端端地摆着一台时,她叹了口气,「早知道这里有,我就不带这么重的东西了。」
麦哲轮瞪她,「你来这里做什么?」
「哦,我本来是要去集团大楼找你的,可秘书告诉我,你在这里跟球团股东开会,我想既然是讨论球团事务,我这个经理礼貌上也应该来打声招呼,所以就来。」她语调轻松地解释,望向他的容颜浅笑盈盈。
这个没神经的女人!他暗暗收拢拳头,指关节喀喀作响。
「请问现在在讨论什么议题?」她若无其事地问。
没人回答。
「啊,各位已经讨论完了吗?」她径自接口,「既然如此,刚好由我上台做个简报。」
「请问温小姐想做什么简报?」一字一句自麦哲轮齿间迸出,只要有点神经的人,都听得出他不高兴。
可惜温红在这方面似乎欠缺了点什么,只见她兴高采烈地取出磁片,「借我用一下好吗?」不待怔楞在台上的男人许可,她径自将磁片插入电脑,打开事先准备好的简报档案。
简报的主题很快地秀上萤幕,众人见了,皆是一阵冷哼。
那以漂亮的文字编辑软体打出来的标题竟是──
我如何为星宇豹带来最大的经济效益。
「咳咳。」在报告之前,温红还清了清嗓子。「各位股东大家好,首先我要谢谢方才麦董事长的一席话,谢谢他如此看重我。」染满笑意的星眸瞥向面色铁青的麦哲轮,「刚刚董事长所说的,其实也正是我今天想跟大家报告的。聘用我当球团经理,各位绝不会后悔,因为我可以为球团带来最大的经济效益。」她停顿下来。
一片沉寂,依然没有人说话。
终于,坐在主位的麦哲轮开了口,平淡的声调中听不出一丝丝起伏。「愿闻其详,温小姐。」
「是的,请看这张图。」她将这淡冷的一句话视为最大的鼓励,兴致勃勃地继续,「这些直条代表这几年职棒联盟的票房总收入,而红色的部分则代表我们星宇豹队所贡献的票房,大家可以看到──惨不忍睹。接下来这一张,是联盟周边商品的收入,同样的,我们也只占了微渺的一小部分──」
「这些不必劳烦温小姐指出,我们都很清楚。」一名股东忍不住负气插口。
「没错,我知道大家都很清楚。只不过你们可能没想到,这些都是可以改变的。」她明眸璀亮,自信满满,「我可以让这些改变。」
「好大的口气!」另一名股东冷嗤,「你倒说说看,凭你一个丫头要怎么创造奇迹?」
「听完我的简报,各位就会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