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何谓柯采庭风格?
柯采庭,不就是个胆小鬼吗?一个睡觉时必须开灯的胆小鬼,一个总是说谎,不敢吐露真心的胆小鬼。
“一点也不酷……”
柯采庭沙哑地呢喃,睁著酸涩的眸,盯著天花板看光与影嬉戏。
她睡不著,身心都很疲倦,却无法入眠,都怪她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前夫,忽然出现在缪思艺廊,搅乱她一池春水。
他究竟来做什么的?她不相信他只是随意逛逛,肯定别有目的,她怀疑他是专程来看她。
他担心她吗?关心她过得好不好,所以特意来探望她?
你总是不相信有人会真心对你好。
不是她不愿相信,而是……真的很难相信,毕竟她是如此令人厌恶的女人。
不善良,不体贴,不懂得适时展现温柔,从来不肯低头认错。
这样的她,谁会真心喜欢她?
“海棠……”她幽幽念著这名字,思绪坠入时光的洪流,恍惚地随波逐流。
在芳华最盛的少女时代,她曾有个竞争对手。
殷海棠,出身政治世家的千金,智慧才貌都过人,在校园引领风蚤,与她各霸一方。
最重要的是,两人的父亲恰巧是一对未出柜的同志恋人。
她恨殷海棠的父亲,因为他的存在,让她的父母形同陌路,而她的家庭濒临四分五裂。
没有人爱这个家,父亲事业忙碌,母亲也常在世界各地奔波,就连她自己也常常不想回家。
独自坐在空荡荡的餐桌,只是更显孤寂落寞。
所以她将大部分的时间都投入于经营人际关系,立志成为校园女王,她要自己身边随时跟著一群忠心耿耿的随从,簇拥著她,对她爱戴欢呼。
她用尽各种手段收买同学,铲除异己,在校园内掀起狂风暴雨,唯有殷海棠,冷眼旁观她幼稚的行举,明白表现出不屑。
她恼了,开始处处针对殷海棠,两个女孩的战争,震动校园。
渐渐地,她竟发现,自己最憎恨的敌人也正是她最在乎的,唯有对方的一言一行,能牵动她的喜怒哀乐。
然后,便是那次初中毕业的北海道之旅,两人落单,被困在暴风雪里,不得不同心协力,共度难关。
从此,她有了第一个不是用钱买来的朋友。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野心勃勃接近她的男孩,她们不会闹到友情决裂,或许今日,她们仍会是最亲密的好姊妹。
都是荆睿,她的初恋,是他令她初尝恋爱的美好,也是他教她认清爱情的荒诞可笑。
因为他,她不再对任何人傻傻地掏出真心,所有的男人接近她都是为了钱,包括李默凡。
当初用一张支票买他三年,他竟然答应了,让她好失望,早已残破不堪的心再度划下一道深深的伤口,无声地流血。
果然,还是金钱万能,果然不会有人真心爱上她。
但她不恨他。
她曾经那般强烈地恨过荆睿,也对满脑子只想与她策略联姻却又不肯付出忠实的未婚夫深恶痛绝,她可以鄙夷唾弃这世上所有的男人,唯有对他,不恨也不嗔。
她只觉得后悔。
后悔初见他时,她便问他是不是为了钱才拯救自己,后悔她明明是牵挂著他,才刻意安排那一次又一次的巧遇,却骄傲地不肯承认,后悔她想不到该怎么将他留在自己身边,最后只能选择那般势利又侮辱人的手段。
她后悔与他成婚那段期间,没能对他温柔一些,和婉一些,后悔自己不可理喻地翻倒他为她亲手煮的粥,后悔自己总是对他出言讽刺。
最后悔的,是她从来不敢对他说爱。
葱指颤抖地抚弄冰凉的唇。
她曾经说过,自己全身上下,最喜欢的就是这张嘴,其实这也是谎言,她最恨的,就是这张嘴。
这是一张胆怯的唇,不坚强,不勇敢,不讨人喜欢。
柯采庭自嘲地微笑,唇角牵起的时候,有点说不出的痛。
她坐起身,盯著窗台上静静吐绽清芬的晚香玉,然后,伸手熄了夜灯。
窗帘翻飞,在昏蒙的月光掩映下,白色的花朵显得格外高洁,近乎透明的花瓣珍重地捧著纤细的花蕊。
她痴痴地望著。
花开了。
那心呢?何时才会真正打开?
他一定是疯了。
明明决定要离她远一点的,明明知道彼此的冲撞,就像彗星撞地球,最终只会招致毁灭,偏偏就是无法毅然转身离开。
对她,他做不到洒月兑,自由在爱情面前,成了最痴最傻的裙下臣,即便不甘心,也只能怆然一笑。
最惨的是,他看得出来,她怕极了他三番两次的出现,她慌乱地躲著他,像躲著世纪大瘟疫,只要他在她视线可及的地方,她便六神无主,手忙脚乱,下意识地犯错。
“你根本是她的克星。”陆可兰意在言外地感叹。“我看你干脆别来了,饶了她吧。”
他也想饶了她,更饶过自己,但一腔难以割舍的情感,不由他自主。
“我只是想看看她……有没有认真工作而已。”他说著连自己也不信的谎言。“毕竟我花钱请员工,可不希望她来偷懒。”
“既然这样,你干么不干脆向她承认你就是这家艺廊的幕后老板?警告她以后认分工作,不要白领薪水。”陆可兰似笑非笑地嘲谑。
他别过头。“没必要告诉她这些,反正她做得好,我会加薪。”
“还加薪?她别因为搞砸那些珍贵的艺术品,逼得我不得不开除她就很万幸了。”
“你不能任意开除她。”他蹙眉。“至少必须经过我的允准。”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老板大人。”
他苦笑,很清楚陆可兰是在讥讽他身为老板,却不公正地给予某个员工特别待遇,其他员工闯祸,他可以毫不留情地秉公处理,唯有她不同。
他心下了然,就算她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他也一定会给她将功赎罪的机会。
“我不懂,你这么爱她,为什么不让她知道?”陆可兰难得如此犀利。
“你也爱海奇,为什么不坦白告诉他?”他同样犀利地反击。
陆可兰默然不语,粉唇牵开谜样的淡笑,他知道自己话说得重了,颇感懊恼,爱情本来就有许多为难之处。
“因为她是柯采庭。”为了表示歉意,他决定对这位交情不浅的工作伙伴坦然相告。
陆可兰不解地颦眉。
“必要的时候,她可以变身为一只残忍的猫,用她那锐利的爪子,玩弄一个男人的心。”
“这么严重?”陆可兰不敢置信。
“这就是她。”他淡淡一哂。
陆可兰凝视他片刻。“如果她真是那样的女人,为什么你会爱上她?”
因为爱情是不容抵抗的,因为当它执意入侵一个人的心时,就算落上千万道锁,也挡不住它的强势。
李默凡涩涩地寻思。
他爱她,就因为她是那样的女人,娇纵任性,又爱使坏,有她在的地方,就是风暴的核心。
她灿烂张扬,对谁都不肯低头,但在夜最深的时候,她会胆怯地开灯,徒劳地期盼明亮的灯光能为她驱逐黑夜的寂寞。
她怕寂寞,偏又不承认。
他就是爱这样明目张胆说谎的她。
一念及此,李默凡笑了,笑意浸染惆怅,却也包容无限深情。
“她人呢?”他转开话题。“下班了吗?”
陆可兰摇头。“她最近几乎天天加班,没事也要找事做,我想她现在应该在仓库整理东西吧!”
“我知道了。”探得前妻的去向,李默凡离开经理办公室,心念一动,取出手机,按下速拨键。
铃音响了好久,她才犹豫地接起。
“是我。”他忍笑宣布。
“我知道。”她听来很无奈。
“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家。”
说谎。“吃过了吗?”
“嗯,现在正要吃。”
“别吃了,出来吧,我请你吃饭。”
“不用了。”她拒绝。
“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
“我们离婚三个月纪念日。”他故意逗她。
她无言。
“你不觉得值得庆祝一下吗?”
她沉默数秒,然后细声细气地扬嗓。“默凡,你是不是很气我?”
他心跳乍停。“为什么这么说?”
“不然你怎么会一直出现在我面前?明知道……我不想见到你。”
她不想见他?
李默凡胸口一拧,闷痛。“可是怎么办呢?我偏偏很想见到你。”他刻意用玩世不恭的口气说话。
她默然,他听出她气息变得急促。
“你很困扰?”
“……嗯。”
“那就多困扰一点吧。”他微笑。“我希望你愈困扰愈好。”希望她跟他一样,受尽折磨。
她不说话,他也不吭声,双方执著话筒,谁也不断线,隔空交战。
忽地,她一声惊呼,跟著是一串沉闷声响,如落雷,重击他耳膜,他绷紧神经。
“怎么了?采庭,发生什么事了?”
她没回答,也许是无法回答,线路传来沙沙的杂音,她似是把手机摔落了。
到底怎么回事?
他顿时大感惊慌,飞也似地朝地下室奔去,匆匆赶到仓库入口,只见柯采庭趴倒在地,一寸一寸困难地匍匐前进。
她从工作梯上摔下来了!
他悚然瞪视眼前这一幕,有片刻时间,只是冻立原地,如一座冰封的雕像。
他看著她挣扎地捡回手机,镇定呼吸,努力装作若无其事。
“喂,默凡,你还在吗?”
“我还在。”他哑声回应。
“刚刚……我不小心弄翻东西了,我现在要去收拾,没办法跟你多聊。”
都到这时候了,她还在说谎。
他眼睁睁地瞪她,看她挂电话,费尽千辛万苦扶著腿,坐起身,冷汗淋漓,娇喘细细。
她很痛,也许还受伤了,但她就是那么倔,那么倨傲,不肯开口呼救,宁愿独自受苦。
他真受不了她……
“你一定要这样吗?”他大踏步逼近她,落定她身前,居高临下俯视。
她吓一跳,粉唇惊颤。“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陰郁地抿唇,怒火在眼底焚烧,狠狠地灼痛她,更灼伤自己,心跳犹如回不了头的野马,狂乱地奔腾。
“脚受伤了吗?哪里痛?”他不回答她的问题,迳自蹲,不由分说地察看她伤势。
“我、我没事,只是有点、有点痛而已。”她慌得口吃。
“只是有点痛?”他冷笑,大手粗鲁地捏过她腿部每一处肌肤。
她痛得闷哼。
“算你运气好,没骨折,只是有点擦伤瘀血。”详细检查过后,他冷淡地撂话。
柯采庭咬紧牙关,强忍软弱的泪水。他明知她会痛,还这般毫不怜香惜玉地捏她柔她,他就这么讨厌她吗?
“站得起来吗?”他残酷地问。
她倔强地扬起下颔,就算站不起来,她也会站给他看。
她摇摇晃晃地起身,大腿尖锐地刺痛,脚踝似也有些微扭伤,撑不住沉重的身躯,她不由得往前一倒。
大手展开,稳稳地将她接住,她恨自己瘫软在他怀里,更恨他不征求她允许,便一把横抱起她。
“李默凡……”她试图抗议。
“闭嘴,不准乱动。”
他野蛮地命令她,轻松自如地将她抱上楼,不顾周遭奇异的注目,一路将她抱进他那辆深蓝色的爱车里。
“你要带我去哪儿?”她忍不住惊慌。
“去医院。”他面无表情。
“我不需要去医院,我……只要回家休息一下就好。”她犹做困兽之斗,只想快点逃离这个令她心慌意乱的男人。
他的回应是投给她一记令人胆寒的眼神。
因为她坚持不去医院,反而更令他有理由送她回家,找来急救箱,亲自为她治疗伤口。
“坐好。”
他扶她在沙发上落坐,单膝跪在她身前,将她受伤的腿搁在自己腿上,卷起裤管,出她乌青红肿的膝盖。
他瞥见泛血的伤口,眉峰一拧,聚拢明显的怒意。
她慌得心韵加速,好想收回自己的腿。
可他虽然神情严厉,动作却无比地轻柔,沾湿酒精棉,小心翼翼地替她拭净伤口。
她微微地怞痛,直觉闪躲。
“忍著点!”他粗声命令,她委屈地瘪嘴。
消毒过伤口,他替她敷药,凉凉的药膏经由他指尖的按摩,透进她疼痛的肌肤。
最后,贴上OK绷。
“好了吧?”她困窘地想怞回腿。
他冷冽地横她一眼,不许她乱动,起身用毛巾做了个简易的冰袋,冰敷她轻微扭伤的脚踝。
“就这样坐著,不要动。”他低声叮咛,环顾四周。
察觉他正在审视她的居家环境,她不禁赧红了脸,她原本就不擅长家务,最近工作又忙,家里一团乱,昨天换下的衣衫随意丢在沙发椅背,和客厅只隔著一扇屏风的卧房,床铺凌乱,棉被未叠,胸衣勾在床角。
他大方地四处察看,仿佛国王巡视自己的领地,她难堪得直想撞墙。
“你……不要看了。”恼羞成怒。“这是我家,不许你乱看!”
他闻言,凝住身子,站在她面前,玉树临风,墨眸认出她颊畔的霞色,闪耀异样的光芒。
是嘲笑吗?他……竟敢笑她!
“你可以回去了。”她刻意板起脸,下逐客令。“谢谢你……送我回来。”
“我还不想走。”他摆明了欺负她,神态自若地走向开放式的迷你厨房,打开冰箱,扫视内部。“不出我所料,只有微波食品。”
又怎样?难道他还期望她会自己下厨?她郁恼地瞪他,他明明就高大得像棵树,在狭窄的厨房里却如鱼得水,悠游自如。
他取出两盒冷冻炒饭,微波加热,又翻出番茄和鸡蛋,俐落地煮了一锅香喷喷的番茄蛋花汤。
一切就绪后,他看她行动不便,索性弯腰将她抱上吧台边的高脚椅。
“吃吧。”他将汤匙塞进她手里,像对待一个孩子。
她闷闷地进食,说来气人,同样只是把食物放进微波炉,他做的炒饭就是比她的好吃,简直莫名其妙!
难道微波食品也有秘诀?
他在另一张椅子坐下,不吃饭,只是静静凝望她线条优美的侧面,她感觉到他灼热的视线,心韵乱了调。
“干么?”她撇过脸蛋,故作凶狠地瞪他。
他但笑不语,墨眸水波粼粼,深不见底。
她顿时无法呼吸,胸口噎著一股莫名的酸楚。
“你……”她嗓音轻颤,就连握著汤匙的手也不争气地颤著。
“怎样?”他柔声鼓励。
她思绪纷乱,万千念头闪过,只来得及抓住其中一个。“你的眉角,为什么会凹一块?”
“我的眉角?”他一愣,没料到她会这么问。“你说这里吗?”他抚弄眉角的凹处。
“嗯。”她点头,忽然觉得自己这问题好无聊,但她就是好奇,早就想解开这个谜。
“这个嘛……”他想了想。“好像是我小时候撞到桌角留下的。”
“你撞到桌角?”她眨眼。“怎么会那么不小心?”
他飘忽地微笑。“小时候我爸经常把我关在房间里,有一天我受不了,跟他起冲突,我想撞他,却撞到桌角。”
“你爸……把你关在房间里?”她不敢相信,为何会有这种父亲?
“因为他想逼我专心画画。”他意味深长地直视她。“也许你不相信,我从小就满有绘画天分的,我爸希望激发我所有的潜能。”
“那算是激发吗?”她茫然,想像年少的他独自被囚禁在陰暗的房里,那该有多么凄清寂寞。“那是压榨吧?”
“说得好。”他嘲讽地接口。“所以有一天,我忽然什么像样的东西都画不出来了,我爸不得不放弃我,我也终于得到自由。”
他的自由竟是来自父亲的冷落。
她怅然凝睇他。“那你妈呢?”
“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他顿了顿,接收到她同情的眼神,剑眉一挑。“你今天怎么突然对我的过去有兴趣?以前你从来不问的。”
那是因为从前的她,害怕自己了解愈多,就更加对他放不了手,她很清楚,总有一天他会离开她。
一念及此,她心口蓦地一阵刺痛。“你如果不想说,可以不说。”
“你总是这么冷淡。”他似笑非笑地歪唇,她呼吸一凝,警觉自己似乎又伤了他。
他为自己斟一杯冷开水,一饮而尽。
“后来我决定休学,到世界各地流浪,直到我接到我爸的死讯,才又赶回台湾。”他若有所思地把玩水杯。“我葬了他,却一时不晓得该往哪儿去,就在那时候,我在海边遇见了你。”
“原来就是那时候。”她怔望他,忆起两人戏剧化的邂逅,芳心怦然狂跳。
“你记得你第一次看到我的画的时候,说了什么吗?”他突如其来地问。
她愣了愣,闭目回想,她记得那是在一方热闹的广场,她探听到他的下落,假装偶然路过,发现他在画一个街头卖艺的老人。
他用看似漫不经心的笔触,素描老人的沧桑,用鲜亮的水彩,描摹对方的强颜欢笑。
那么鲜艳明亮的色彩,画的却是灰蒙蒙的哀伤。
她当下感到胸口揪紧,一颗心像被切开了,尖锐地痛著,她彷徨惊慌,好似整个人都被看穿了,狼狈不堪。
她倏地展眸,这感觉跟她看到缪思艺廊那位神秘画家的作品时,竟相仿佛。
“你说,在我的画里看到才气,你记得吗?”他哑声问。
她点头。“我记得。”
她看到的不仅仅是才气而已,还有一种撼动人心的力量,但她当时矜持地不愿说出口。
“其实那时候我还挺高兴你欣赏我的画的,因为我已经很久、很久没画出一幅自己满意的作品了。”他若有深意地低语。
她怅然凝望他。
他微微一笑,大掌捧住她半边脸颊。“为什么跳海自杀?”
她震住,急急撇过脸,像只意外遭受攻击的刺猬,直觉竖立自我保护的尖刺。“就跟你说了,我不是自杀,是不小心跌落海的。”
“是因为你最敬爱的爸爸去世了,又遭到未婚夫背叛,所以你开始怀疑自己存在的价值,对吧?”他凌厉地解剖她心思。“你怀疑这世上还有哪个人会真心对你?与其寂寞一辈子,你宁愿就此解月兑——”
“不是那样!”她忿恼地反驳。“我真的是不小心跌下去。”
“为什么要我跟你结婚?”他毫不放松地追问。“为什么要花钱买我三年?”
“因为你……需要钱不是吗?”她心跳如擂鼓,血液在体内狂乱地沸腾,热气蒸红了脸。“我就当是做善事,反正我……又不是第一次花钱买朋友。”
“只是这样吗?不是因为你想要人陪伴?不是因为你其实很喜欢我?”他转过她的脸,强迫她直视自己。
他凭什么这样质问她?凭什么像头猛兽似的,对她的真心虎视眈眈?
她几乎是愤恨地瞪他。“我怎么可能……喜欢你?我也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
“不要再说谎了。”他温柔地打断她。“一直说谎,不觉得累吗?不痛苦吗?欺骗别人,也欺骗自己,你难道想这样终老一生?”
墨幽的眼潭,映出她惊慌失色的容颜。
她深呼吸。“我说的……是真心话。”
他凝定她,大掌扣住她后脑勺,逼她与自己前额相抵。“我最后一次问你,真的不想再见到我吗?”
魅惑的气息,吐在她唇前。
她心弦揪紧。“……嗯。”
“想到我们永远不会再见,你的心,不会有一点点痛吗?”
她已经在痛了,已经痛到流血了,泪水在眼里孕育,即将氾滥成灾。
但她不会开口喊痛,不会承认自己需要他,她预料得到,如果将他留在身边,她只会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他。
因为她是个不懂得爱的女人,她不知道如何去爱,爱对她而言,是一生无解的习题。
“告诉我,你不会心痛吗?”他执著地逼问。
“不……会。”她又说谎了,真希望这是她对他说的最后一个谎。
他一凛,僵硬地维持原来的姿势,然后,他轻声笑了,沙哑的、讽味浓厚的笑。
“既然这样,我成全你。”他低喃,轻轻地啄吻她爱说谎的唇瓣,一口又一口,将她所有的谎言,吻进心里。
“我爱你。”他在吻与吻之间表白,宛如魔法,定住她。
她惊栗不已。
他停下吻,捧住她如芙蓉初绽的容颜,挑衅地勾唇。“你是不是也认为我是说谎?就像你不相信我跟海棠只是单纯的朋友,你也不相信我会真心爱你。”
她震颤无语。
他低下唇,吻她最后一次,深刻缠绵,令人心痛——
“以后,我们不会再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