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夏海音嗅到一阵食物的香气,胃袋霎时饥渴地拧了一下。
好饿!
她从床上起身,好片刻,神智仍陷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只想依靠本能,朝那撩人的香气来源走去。
她果着纤足,踩着漂浮的步履,打开房门,来到客厅。
开放式的厨房吧台后,一个男人正忙碌着。她愣愣地望着他系着围裙的身影。很多男人在穿着围裙的时候看起来有几分扭捏,但他却显得优游自在,超迷人。
“醒啦?”他察觉她,笑着扬眸。“肚子饿了吗?”
她怔迎他的笑,蓦地心神一凛,完全醒了。
他打量她,目光奇异闪烁,笑容却更温柔。“精神好像还不错,烧退了吧?去洗把脸,就可以吃早餐了。”
洗脸?夏海音惊恐。天哪,她还没梳洗!
她仓皇旋身,不顾他在她身后好笑的视线,飞也似的闪回自己卧房,奔进浴室。
长立镜里,映出一道衣衫不整的姿影,墨发散乱,容颜颓靡,眼角似乎还有眼屎,身上的棉睡衣穿绉了,前襟开了两颗钮扣,前胸一抹莹白。
天哪、天哪,她快疯了!
刚才她就是以这副鬼样子出现在朱在宇面前吗?这么丑、这么难看!他一定笑死了啦!
想着,夏海音无力地蹲,双手捧脸,在心里声声哀嚎。一直想给他看的完美形象,怎能在今日功亏一篑?
等等!一道念头忽地在脑海闪亮,夏海音抬头,怔忡地瞪着镜中的自己。
昨天深夜,似乎发生了什么事?她记得他好像亲吻了她,对她一次又一次地表白。
他爱她。
她是这样听见的,没错吧?不是作梦吧?
葱指抚上菱唇,那里,微微地肿着,是被他吻的吗?她记得他不停地亲她,用那令人酥麻的嗓音哄着她——
他爱她,是这样说的吗?
一念及此,夏海音全身冻凝,像机器人似地站起身,同手同脚地摆动走进沐浴间冲澡,接着刷牙、洗脸,梳理秀发。
她换下睡衣,来到更衣间,阅兵似地点过一套又一套衣服,怎么都不满意,不是太醒目就是不够醒目,她希望自己能宛如随兴地打扮,却又能绽放出灼灼耀人的光彩。
最后,她选了一件五分袖的白衬衫,搭一件样式简单却能展示身材的丹宁裤。扣衬衫钮扣时,她的手仿佛打结了,几次都不能好好扣拢。
怎么办?她好紧张!
夏海音咬唇,努力深呼吸,平抚胸臆间起伏不定的情绪。或许太努力了,她行走的姿态显得更机械化,僵硬地来到吧台前坐下。
“今天吃西式早餐。”他见她来了,兴高采烈地介绍。“西式蛋卷,里面包了火腿、青豆、玉米,还有起司。蔬果汁是现榨的,我把你平常会丢的东西都丢进去了,你喝吧。也有咖啡,想要吗?”
她不吭声,端起蔬果汁,默默啜饮一口,然后拾起刀叉,动作很僵。
“怎么了?”他注视她极端不自然的举动。“身体还是很不舒服吗?”
不是不舒服,是紧张。
她在心里回话,却胆怯地不敢朝他瞥去一眼,冷凝着脸,装酷。
朱在宇剑眉一挑,正想说话,室内电话的铃声倏地清脆作响,夏海音呆了两秒,拿起无线话筒。
“喂。”她聆听对方打招呼。“喔,是俊祺啊。”
徐俊祺?朱在宇不觉沉下脸。那家伙打来干么?
他弯过身,凑近话筒想听对方说什么,两人头碰头,夏海音又羞又恼,奉送他两枚白眼。
“走开啦!”她抗议,玉手往他额头用力一推。
“你在跟谁说话?”徐俊祺在线路那端问。
“没什么,有只烦人的苍蝇在这边捣乱。”她撇撇了嘴,满不在乎地接收朱在宇懊恼的目光。“你找我什么事……嗯,我知道……嗯。”
她口口声声嗯嗯嗯,听得朱在宇不由得烦躁,到底徐俊祺跟她说什么,让她这么乖乖听话?
“……你说什么?!”
朱在宇奇怪地望着她,她回以愤慨的神情,眸光忽明忽灭。
数分钟后,她挂上电话,凝望他的眼神冰冷。
他皱眉。“徐俊祺打的?”
“嗯。”
“他说什么?”
“你说呢?”她反问。
他听出她话里隐藏的锋刃,嘴角一扯,苦笑。“跟他分手吧!”
“什么?”她骇住。
“我说,跟他分手。”她坚定地直视她。“不要跟他约会、不准跟他喝酒,他想联络你,打手机就好,家里电话不是给他打的。”
“你……你以为自己是谁?凭什么跟我说这些?”她气得咬牙切齿,端起玻璃杯,又重重敲落桌面。“要我跟俊祺分手?你昨天不是才在电话里叮咛他半天,一副要把我托付给他照顾的样子吗?”
“我错了。”他毫不愧疚地承认。“我收回那些话。”
“你收回?你说收回?”夏海音简直恼得不知如何是好。“一下托付、一下又收回,朱在宇,你比风还善变!你神经病!”
他是发神经,一个为她疯狂的男人。
朱在宇自嘲地牵唇。“我爱你,海音,昨天晚上你没听到吗?”
夏海音愕然凛神,呼吸断了,就连全身血液也仿佛在一瞬间怞干。
“我爱你。”他放柔嗓音,圈锁她的眼神也温柔似水。“而且你真正爱的人也是我,不是吗?所以我不会把你交给任何人。”
她傻住,心乱如麻。
这么说,昨晚的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做梦?
“这个,是你咬的,不会忘了吧?”他指指自己破了道小口的嘴唇。
她睁圆了眼,这才注意到他唇上的伤。那是她咬的?
“是你咬的,没错。”他看出她眼里的疑问,苦笑。“你这泼辣的女生,见什么都咬,也不管人家会不会痛。”
是谁比较痛啊?她瞪他。是谁一再拒绝女孩子的一片真心?
“对不起,海音。”她受伤的眼神融了他的心,在她身旁坐下,正对她,很严肃地解释。“七年前我说要跟你分手,一定伤透了你的心,我承认,那时候我的确有点气你。”
她就知道!她深吸口气,眼眸隐约灼痛。
“就是因为太爱你了,才会气你。”他举手,轻柔地抚模她的颊。“你知道我的目标就是成为一个忠贞爱国的军人,身为特勤人员,我的眼里应该只有我保护的对象,应该效忠的是国家,但我却因为儿女私情动摇了,在执勤的时候最关心你的安危——我其实是因为气自己,才会气你,你懂吗?”
夏海音凝眸。她想,她懂的,懂得他当时的自责与无能为力。
“我知道,只要有你在身边,我一定不能做到时无私无我,你的存在会让我月兑离为自己设定的人生轨道,而我对你来说,也是追求音乐的负累。那时候你跟我说你想跟我在一起,不想再回维也纳,你记得吗?”
“嗯,我记得。”她点头。
初萌的爱情太美好,当时的她怎么也舍不得离开他远赴他乡,还因此在家族引起轩然大波,妈妈还亲自飞来台湾,说要把她押回维也纳。
她百般不从,到后来是朱在宇主动提出分手,才让她死了心离开。
“所以我一直认为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他悠悠叹息。“那时候我真的觉得我们分手,对彼此都好。”
“那现在呢?”她屏息问道,心跳怦然加速,期盼着一句肯定的情话,只要他一句话,她便能勇敢赴汤蹈火。
他没令她失望,坦然表明对她一腔情意。“现在我发现自己对你放不了手,你太有办法动摇我了,只要遇到你,我的理智好像都会当机。”
她笑了,眼角隐隐噙泪,轻轻地啐。“!”
“不是那个意思。”他大感冤枉,他说的“当机”可不是那方面啊。
“还说不是?”她娇嗔。“动不动就亲我的人是谁啊?”
是他,朱在宇想想,也笑了。
“你以为我生气的时候,你只要这样亲亲,我就会不气了吗?”她似笑非笑地问。
他摊摊双手,一副就是如此的神态。
她横睨他。“活该你嘴唇被我咬破!”
“你真泼辣!”他抚弄自己的嘴唇,调笑地评论。“悍女。”
“你很讨厌耶!”她不服气地握拳想打他,幸亏他机灵,抢先包住她一双小手,顺势将她拉近自己,闪电地轻薄她的唇。
“又来了!”她羞赧。“你就只会这招吗?”
“这招好像挺有效的。”他呵呵笑。
“讨厌。”她埋怨,瞟向他的眼波娇媚得足以勾引任何男人的魂魄。
他叹息,忍不住又亲亲她。“你跟徐俊祺分手吧!回到我身边。”
她嗤笑。“我根本就没跟他交往过,怎么分啊?”
他愕然。
“我说跟他交往,是骗你的啦!”
“为什么骗我?”
“猜不出来吗?笨蛋。”她拿手指点他额头。
“所以是为了让我吃醋?”他再度靠近她,鼻尖与她的亲昵厮磨。“该不会托你表姐介绍徐俊祺给你认识,也是因为他是现任总统公子吧?如果跟总统公子来往的话,会更容易见到我这个总统随扈?”
被他猜中了心思,她其实害羞不已,却故意冷哼地别过脸。
他用手捧回她脸蛋,星眸含笑。“说有Stalker跟踪你、拍你的私照,也是骗我的喽?怪不得我怎么都查不到是谁做了那些事。”
她垂敛眸,不说话。
他笑着掐掐她珠润的耳垂,又爱又怜。“为了引我到你身边当保镳,你这女人可真是用尽心机啊!”
她窘得脸颊发烧。“不行吗?”
“可以。”他低下唇,细腻地啄吻她,亲她亲上了瘾,无可自拔。“我很荣幸自己值得你用这种心机——”
她与他,再度恋爱。
恋爱的滋味真美妙,尝着,便令人天旋地转,而她好喜欢看他在爱情里,从一个气宇轩昂的大男人变成一个争风吃醋的小孩子。
为了准备与钢琴王子同台演奏的音乐会,连续几天,两人都一起练习,朱在宇只能在一旁看,看着看着,一把无名火就会冒上来。
来自日本的帅哥对夏海音很好感,经常借故靠近,能近一分是一分,待她又温柔又体贴,只要跟她说话,绝对是眉开眼笑。
这天,当钢琴王子见她练习到额头渗出细汗,主动怞出纸巾要帮她擦时,朱在宇抢先一步,用自己的手帕蒙住她小巧的脸蛋。
“喂!你干么?”她吓一跳,直觉想扯下他的手。
“不准动、不准看。”他专断地命令,转向钢琴王子,口齿清晰地声明。“这女人,是我的。”
什么?夏海音惊骇,急急拉下手帕一角瞪他。“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只是告诉他,我是你的男人。”朱在宇似笑非笑,用英文一字字地强调。
钢琴王子听懂了,一脸愕然。“Vanesa,原来他是你的情人?”
“是保镳啦!”夏海音想解释,朱在宇又闲闲插嘴。
“是保镳也是情人。”
钢琴王子愣住,夏海音顿时觉得好羞赧,拉着朱在宇的手躲进专属的休息室,关上门。
“你这是做什么?”她没好气地斥责。
“看不出来吗?”他笑得没心没肺。“我在帮你斩桃花。”
“什么啊?”她娇嗔。“他只是我的合作伙伴。”
“那家伙可不是这么想。”他哼哼,双手擒抱自己的女人。“我敢打赌,他对你有非分之想。”
“就算他有又怎样?我不理他就好了。”
“你有不理他吗?你对他笑得像个小恶魔!”
“你……”她瞠视他,不禁莞尔。“你真的很会吃醋耶,不觉得丢脸吗?”
他听闻她揶揄,丝毫不以为耻,朝她俯下脸,笑得很邪恶。“老实说,你很爱我吃醋吧?”
是挺爱的,这样孩子的他有种不可思议的魅力。
夏海音芳心乱跳,看他的媚眼如丝。“坏人。”
她娇娇地怨,见她风情万种的媚态,朱在宇心弦一扯,忍不住吮吻她的唇。
“又来了。”她笑他。“你一天是要啵我几次?”
“啵你千遍也不厌倦。”他自得其乐地回应,低头又想吻她。
她飞快地躲过,故作同情地拍拍他脸颊。“真可怜,现在不能让你亲昵,我要去练习了。”
“还要多久?”他叹气。
“再两个小时?”
他抛给她一记“饶了我吧”的白眼,把她逗笑了,安慰似地捏捏他手心,转身要走,他横臂利落地一拉,又把她带回自己怀里。
她猝不及防,只好由着他捧起自己的脸,深深地吻着,待她被吻得动了情,昏昏然地想回应时,他偏偏算准时机推开她。
“去练习吧!”
吼,她要被这男人气死啦!
她恨恨地、长长地瞪他,而他仿佛也很明白她在气什么,拇指暧昧地抚过她软女敕的唇瓣。
“再吻下去,你这里可能会肿起来,让别人看见了,这样好吗?”
当然不好!
她跺跺脚,气冲冲地走同休息室,他跟在后头,无良的笑声一路相随。
他们说好,等这回音乐会结束后,要一起去旅行。
“去哪里呢?”夏音海兴致勃勃地转动放在书桌上当装饰的地理仪。“非洲、南美还是印度?”
“你这女人!怎么都想去那种高难度的地方?不适合你。”朱在宇伸手柔乱她头发。
她侧过螓首,躲开他的魔掌。“你又知道不适合了?”
他笑。“你不是那种风尘仆仆的调调,比较适合你的应该是找个海岛,悠闲地度假。”
“可是你不喜欢啊!”她嘟着嘴,低喃。比起在海边躺着闲闲无事,他更渴望去非洲看野生动物吧。
“不用配合我。”他看透她的想法,墨眸闪亮。“跟你在一起,到哪里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一样无聊吗?”她故意问。
“一样开心。”他认真答。
她窃喜,嫣然一笑。“那你以后要一直跟着我吗?”
“也不错啊。”
“你才不会呢!我看等时间到了,你还是会回去当你的军人吧?”
他闻言,面色悒郁,像是凝思着什么,但不过转瞬,又恢复笑容。“你忘了我已经退役了吗?”
“就因为被记了一支过吗?”她颦眉,吐落盘旋心头许久的疑问。“你到底为什么被记过啊?”
“那不重要。”就跟之前她探问的时候一样,他还是不愿正面回答。“总之我已经不是军人。”
究竟在隐藏什么呢?
她忧虑地睇着他。“可是你爸爸会很失望吗?其实上级只是给你停职处分而已,不是吗?你可以回去——”
“不回去了。”他坚定地打断她。“难道你不希望我一直待在你身边吗?”
“我当然希望啊!”她看出他的不欲深谈,体贴地转移话题,故作俏皮地问:“那你要当我一辈子的专属保镳吗?”
“可以考虑。”
“哼,只是考虑啊?”
“我得好好想想,伺候你这个大小姐应该会很累,我恐怕要折寿好几年。”他夸张地比手势。
她恼得曲肘顶他胸口。“你真的很过分耶!”
他笑了,顺手将她搂进怀里,两人一起倒卧贵妃榻。
他双臂收拢。“这么瘦,抱起来真不舒服。”
“什么?你居然嫌我!”她抬头瞪他。
“所以说你不要再节食了。”他调戏她鬓边发绺。“长胖一点好,软软的才好抱。”
“你少来了!”她呿他。“要是我真的变肥了,你不嫌弃我才怪。”
“要是你真的变成圆滚滚的小胖妹,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减肥。总之现在我要你吃什么,你就吃,不准不听话,知道吗?”他在她耳边轻咬。
她痒得全身酥麻,想躲,又躲不开,只得娇娇地啐。“大男人!”
“你说什么?”他没听清。
“我说你大男人主义!哼,以为女人一定要听你的话吗?”
“别的女人我不管,是我的女人我才担心。”
担心。
他说担心。她甜蜜地微笑了,回敬地捏他脸颊。“朱先生,你很在乎我喔?”
他笑而不语。
“怎么办?”她刻意长叹口气。“你这么爱我,那如果有一天我不理你,你岂不是要去跳海了?”
他眯了眯眸。“夏小姐,你舍得我去跳啊?”
她耸耸肩。“不知道耶,你那么爱吃醋,又东管西管,说不定我哪天会受不了你?”
“受不了也得受。”他握住她小手送到自己嘴前,作势一咬。“到手的小羊,我可不会轻意放她走。”
“大野狼!”
“在说谁呢?”
“在说你呢!”
“那大野狼要来吃他的小羊了。”
“又吃?!”她骇笑着跳下贵妃榻。“野狼先生你节制点好不好?你是饿了几百年吗?”
他将双臂交迭枕在脑后,闲闲地望她。“饿七年了。”
“七年?”她悚然。真的假的?“骗人!我不相信你没找过别的女人。”
“你以为说这种谎,会对我的男性形象有帮助吗?”他好委屈。
“你……真的没有?”
“没胃口。”
“真可怜,好可怜!”要男人这种野蛮动物忍七年,不好受呢!
“瞧你一脸不屑的表情,我看不出你对我有一丝丝怜惜。”他指控。
“谁说的?我很怜惜啊,我超怜惜的。”她娇笑,趴回他身上,俯下脸蛋,戏谑似地咬咬他英挺的鼻尖,又咬咬他俊俏的上唇。
“喔、喔!”他装痛。“你又乱咬人了。”
“谁教你这么可口?”不吃简直太对不起自己了。她轻笑,继续咬他。
他蓦然张嘴,她不但没咬着,唇瓣反让他含进嘴里,吮得彻底。
结果,两个人又亲起来了。
忍了七年的火山,一旦爆发,还真是惊天动地,一发不可收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