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霏霏,京畿。
花宅深苑,无人敢近,原因无他,花凌月于数日前外出返回后:心情甚为不悦,整日待于厢房内并未外出,更不许任何人前去打扰。
花富贵担忧不已,深怕她会闷出病来,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正当他烦恼不已时,总管张奎步入厅堂,禀报有责客来访。
「没瞧见此刻我正心烦着?谁都不见。」花富贵皱眉挥手。就算是皇上来了,他也懒得搭理。
「老爷,金陵钱庄的当家公孙歆特地带了顶极好茶,前来拜见大小姐一面。」张奎将来人身分与目的道出。
花富贵闻言,讶异不己,「快快快,快请他入内。」
张奎立即前去带领公孙歆入内。
花富贵一见到眼前相貌堂堂、高大挺拔的男子,满心欢喜,热络招呼,「快坐下歇歇腿。」
公孙歆朝花富贵拱手作揖,「晚辈公孙歆拜见花老爷。」态度温和有礼。
花富贵对公孙歆的印象更佳,一双老眼笑得眯成了一条线。
公孙歆往一旁看去,却未见花凌月身影,「请问花姑娘在否?」
「唉!也不晓得凌月究竟是怎么了,前些日子见她怒气冲冲返家后,就这么待在房内不肯出来,我伯她一直待在房内会闷出病来。」花富贵一想起宝贝爱女,神情担忧万分。
「喔?」公孙歆唇瓣微勾,并末多说。看来……那日他给她的「回礼」让她打击不小。
「所以就麻烦你帮我看看她的情况如何。」花富贵眼底带着笑,意图明显到任何人都看得出。
公孙歆轻点头,「那是自然。」花富贵欲把他跟花凌月凑在一块儿,这点他倒不反对。
张奎立即步向前,「公孙公子,请随小的前来。」
公孙歆朝花富贵轻点头,随即尾随在张奎身后,穿过回廊,来到宅第一处别致的厢房前。
张奎轻敲门扉,「大小姐,公孙公子前来拜访。」
厢房内并未传来任何回应声。
「大小姐——」张奎本想再说些什么,肩膀却被人轻拍,转头一看,只见公孙歆脸上堆满了笑,比了个手势请他离开。张奎轻点头,立即识趣走人。
公孙歆看着眼前那扇紧掩的门扉,「你若是不想见我也行,那我便将狮峰龙井带回。」
下一瞬,厢房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掩着的门扉被人由内开启,花凌月那张绝美容颜映入眼帘。
公孙歆黑眸蕴着笑,「我还以为厢房内没人呢!」
花凌月装作没听见他的调侃,艳丽杏眸紧啾向他手中所捧着的一只茶罐,「你真带了狮峰龙井来?」
「骗你对我一点好处也没有。」
花凌月半眯杏眸,警戒地瞪向他,「你有何企图?」之前要他交出茶来,可比登天还难,今日他却亲自带茶来访,其中必定有诈。
公孙歆反问:「你一向都对人如此提防吗?」她眼底的警戒之强烈,任谁都看得出。
「只对你。」花凌月唇瓣微勾,眼底却毫好笑意。
「那我真该感到荣幸。」公孙歆绕过她,步入她的厢房,迳自在桌子边坐了下来。
花凌月气煞,但仍勉强展露笑容,「这里可是我的厢房,你没有我的允许擅自进入,不觉得太过失礼?」
公孙歆看着她那一脸虚伪假笑,「你这样不累吗?」向来对太过做作的女人没好感,不过她是例外。
花凌月蛾眉轻蹙,「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公孙歆将手中茶罐搁于桌上,单手支额地瞅向她。
花凌月蛾眉紧皱。虽不知道他方才所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但她不在乎,只要能获得茶就好。
正当她步向前,欲将置于桌面的茶罐取走时,他的动作快了她一步,厚实大手按放在茶罐上,不让她取走。
花凌月怒目瞪向他。把茶带来,却不给她,可是在耍人?
公孙歆笑而不答,见精致茶具置于一旁,起身将茶具端来,当着她的面亲自泡茶。从温壶、置茶、温润泡、冲泡至倒茶,皆展现出纯熟的技术,转瞬间便沏出一壶色、香、味俱全的茶。
「请。」他将一杯茶轻放于她面前。
花凌月坐了下来,深呼吸一口气,平定心神后,端起白瓷茶杯,仔细观看。
经冲泡过后的芽叶于杯中交错相映,芽叶直立,上下沉浮,栩栩如生,宛如青兰初绽,翠竹争艳。
再细品慢啜这汤色碧绿明亮的茗茶,茶气清香馥郁、滋味甘醇鲜爽、齿颊留芳、沁人肺腑……
满足一笑,不由得于心中赞叹,真不愧是有色绿、香郁、味醇、形美,四绝佳茗之誉的顶极狮峰龙井。
公孙歆一见到她那满足万分的笑容,唇瓣微勾,「满足了?」
花凌月绽出前所未见的绝美笑靥。「日后我再也不会去找你,咱们最好永远互不往来。」他对她而言,已无任何利用价值。
「喔,这么快就想与我撇清关系?」公孙歆不怒反笑,眼底笑意更为扩大。而她的反应早在他预料之中。
「那当然。」花凌月淡然应答,不着痕迹地将他搁在一旁的茶罐取过,放于身旁的黑檀木凳上,藏了起来。
她向来只要茶,不要男人。今儿个他特地带茶前来,她就大发慈悲,不计较他夺走她的初吻一事。
「那真是可惜,我本想带你去见一个人——」话尚未说完,便被打断。
「我对你的朋友没兴趣。」花凌月说得直接。管他的朋友是谁又是做什么的,一切部与她无关。
公孙歆端起白瓷茶杯,轻啜了一口,「蒙顶石花、碧涧、白露、紫英、龙焙、骑火——」
花凌月一把握住他的手,双眼发亮,「你的朋友是何方人士,怎么称呼?」他方才口中所说的全是茗茶,她绝不会听错。
公孙歆笑看着态度骤变的女人,以及那双紧握着他厚实大手的雪白柔荑,「不是对我的朋友没兴趣?」
「现在有兴趣了。」花凌月立即将方才的话收回。
「为了茶,你的态度转变得可真快。」他并未把手收回,就这么任由她握着。
「那当然,为了茶,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花凌月一点也不想隐瞒,反正这事全京城的人都知道。
「若遇到一个能让你喝遍天下茗茶的男人呢?」
「不怎么样。」花凌月收回柔荑,端起茶就饮,态度冷漠。
「喔,我还以为你会立即嫁与他为妻。」公孙歆笑看着她,而手背上少了她柔荑的温暖,心头有抹惆怅。
「茶是茶,终身大事是终身大事,一点也马虎不得。」她再怎么样也不会为了茶而随便嫁人,怎能拿终身大事来开玩笑?
公孙歆微眯了眼。她果然精明,并不会为了茶而完全迷失自我。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的那位朋友真能让我喝到那些茗茶?」这一点她非得问个仔细不可。
公孙歆抿唇一笑,故意不答腔。
花凌月半眯杏眸瞪向他,「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总觉得他似乎深藏不露,绝非普通人物。
「人畜无害。」公孙歆指着自己。
室外雀鸟于枝头上跳跃鸣唱,看来万分愉悦,反观室内气氛却是陷入僵局,两人就这么望着彼此,谁也没开口说话。
公孙歆脸上堆满了笑,花凌月额间青筋暴出。
「怎么了?你好像很不满?」他揶揄着眼前似乎想动手杀人的她。
「这世上哪有人会这么说自己的?」花凌月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人畜无害……这四字亏他说得出来,他可是在耍她?
「有啊,就是我。」公孙歆笑着再次伸手指向自己。
花凌月压抑着想冲向前杀人的念头,好好好……随便他怎么说都行,管他是人畜无害还是有害,都不关她的事。
「你什么时候要去见你的朋友?」深呼吸一口气,放松心情,把刚才不愉快的事全忘记。
「明日,要去吗?」
花凌月沉吟了一会儿,随即点头答允。反正最近都待在宅第内,闷得很,倒不如到外头去透透气,喝些茶让心情愉悦。
公孙歆见她点头答允,想必是为了茶才愿意与他外出,但这正是他所要的结果,迳自起身朝门扉步去,头也不回地低笑出声,「那罐狮峰龙井原本就是要送你的,用不着特地将它藏起,明日卯时我会准时前来迎接。」
花凌月目送他的挺拔身影离去,他早己瞧见她的小动作,却到最后才说出,这男人……实在惹人厌。
转身返回圆桌旁,坐了下去,将方才藏起的茶罐取出,仔细观看,这才发现在这精致雕花茶罐下方刻了四字——狮峰龙井,字体苍劲豪迈、霸气十足。
讶异万分,这可是他的字迹?而拥有如此字迹的人,绝不会是个懒散、毫无用处的人,这么说来……那全他的假象?
唇瓣绽出一抹笑靥,将茶罐搁下,望向他所离去的那扇门。头一回,她对茶以外的事务有了兴趣,非得弄清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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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卯时。
一辆简朴马车缓缓朝花宅驶来,花富贵笑眯了老眼,看着公孙歆步下马车,恭敬施礼。
「好好好……」任谁都看得出来花富贵对公孙歆有多满意。
下一瞬,花凌月缓缓步出门扉,微笑地朝公孙歆施礼,「今儿个就有劳公孙公子多多照顾了。」
艳阳照射下,乌黑长发更显亮丽,晶莹剔透的雪肤、艳丽绝轮的五官、窈窕纤细的娇躯……再加上那绝美笑靥与轻脆轻柔的嗓音,任何人只要一见了花凌月,莫不拜倒在她裙下,甘愿为她付出一切。
然而公孙歆并末被她的美色所迷惑,反倒轻皱剑眉瞅着她。今儿个她对他的态度有所改变,究竟是为了什么?其中定有原因,非查明不可。
花富贵笑看着公孙歆动作轻柔地搀扶花凌月坐上马车,目送马车缓缓驶离,满心欢喜,搞不好日后她的如意郎君就是他了。
路途上,两人并未交谈。
花凌月仔细看着这辆宽敞舒适的马车,外表看似朴实,却是选用上好木材制成,手工细腻、价值不斐。
公孙歆依旧一坐上马车就双眼紧闭,倚着马车就寝。
花凌月倾身向前,两人间的距离瞬间缩短,他就近在咫尺,只要再往前靠近一点,她的唇就会碰上他的,但他依旧未睁眼,呼吸均匀,也未有任何动作……
气死人了,没人能那么快就入睡,少骗人了!伸手用力拉扯他的发,要他睁眼。
公孙歆只得睁眼,瞅向近在咫尺的她。
「你没感觉到我的靠近?」她皱眉。
「感觉到了,那又如何?」他叹气。
「你可知全京城有多少男人想亲近我,更巴不得能与我独处?」不是她在自抬身价,确是如此。
「那又怎样?」他的叹气声更重。
他的这句「那又怎样」,让花凌月顿时傻了眼。
是啊,那又怎样?而她内心又希望他怎样?咬咬唇,就要退开,但她的纤腰却被人一把箝住,让她动弹不得,只能怒目瞪向眼前的他。
「你究竟想怎样?」
「不怎么样,只是突然想找人来当个抱枕。」公孙歆话才一说完,转瞬间花凌月便被推倒,随即他的偌大身躯覆在她纤弱的娇躯上。
花凌月讶异地瞪大杏眸,一时间还无法会意过来。她方才怎么会被推倒?而他的动作快如疾风,令人看不清。
他那略为黝黑的厚实大手就这么横置在她腰间,坚毅下颚抵在她肩窝上,将她整个人彻彻底底抱个满怀,令她不禁心跳加快,身子也开始有些燥热……
等等,现在不是脸红心跳的时候,她长这么大,头一回被人当成抱枕,真是奇耻大辱。
「你居然敢这么做!」便要挣扎起身。
一道低沉浑厚嗓音自耳畔传来,「别动。」属于他的灼热气息在她雪颈间轻吐着。
花凌月不敢再动,只能任由他搂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袭上心头,令她的心跳再次加快,俏脸绯红。
属于她的清幽芳香窜入鼻间,公孙歆对这股香味十分喜爱,「你在紧张?」
被看穿心事,花凌月心跳更为加快,「并没有。」她口是心非地说。
公孙歆抿唇一笑,并未多说,伸出另一只手把玩她那如绸缎般细腻柔顺的乌黑长发,「对我有兴趣了?」
花凌月压抑着紧张不安的情怀,绽出一抹微笑,「那又如何?」把他对她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奉还给他。
公孙歆笑了开来,「那就好。」
她蛾眉紧蹙,「这是什么意思?」
「你的心已逐渐在我身上,这对我而言可是好事一件。」公孙歆沉声在她耳畔低语着。
他的嗓音虽然低沉,却十分迷人,让花凌月听了有些心神荡漾……不对,她怎能对他心动?更有种被他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实在令人生气,正当她打算说些什么时,他的唇轻柔地覆在她的唇瓣上。
讶异地瞪大杏眸,难以置信他竟又吻了她,毫不犹豫就要伸手给他一巴掌时,纤细手腕却被他一把紧握住,动弹不得。
公孙歆顺势一个翻身,压覆在她身上,瞅向她的眼。
花凌月气煞,望着近在咫尺的他,心头虽然感到害怕不安,脸上却堆满了笑,眼神无比冷酷。
想不到他跟其他男人没两样,原本对他还有一丝兴趣,如今已荡然无存。
公孙歆笑看着她的眼,在她眼底看不见一丝畏惧与不安。如此倔强又冷静精明的女人,他绝不放手。
「可以从我身上移开了吧?还是你打算强占我的身子?」花凌月脸上虽挂着笑,但眼神却是无比冷酷,还带着杀意。
只要胆敢做出任何无礼的举动,她绝对不会善罢干休,日后定会要他的命。
「我不是那种下三滥的男人。」公孙歆自她身上起身,坐于一旁,伸手把玩着她的乌黑长发。
花凌月并未起身,任由他把玩长发,突然想起一事,蛾眉紧蹙,「今日邀我出来去见你的友人,那人可真会让我喝到那些顶极茗茶?」
公孙歆笑了开来,「我可从来没这么说过。」
「你明明……」花凌月气愤起身,蓦地止了口,眼底满是怨怼,怒瞪向他。
可恶,她被耍了!
「我记得我只提过要带你去见我的一位朋友,之后又说了一些顶极茗茶,但可从未说过那人会让你喝到那些茗茶。」
花凌月气得牙痒痒的。是,他是这么说没错,但他的说法却让人极为容易会错意,头一回被人耍得团团转。
公孙歆睨着眼前气得胀红俏颜的她,「我比较喜欢此刻的你。」
「什么意思?」她没好气地问道。
「我不喜欢看到你那种虚伪做作的神情与笑容,现在的你比较真。」
花凌月愣了住,呆呆瞅向眼前的公孙歆。他将她彻底看透,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她很想知道。
公孙歆笑问:「开始对我有兴趣了?」
花凌月这回毫不犹豫地回答:「没错。」既然他已将她看透,那她也不必再与他勾心斗角。
公孙歆伸出长臂将她一把搂入怀中,花凌月倒也没挣扎,柔顺地任由他搂着,唇瓣微勾。
「你该不会又在打什么歪主意吧?」公孙歆挑眉问道。她的柔顺让人一时间难以接受。
「没什么,只是想知道你是个怎样的人,又是否该继续与你来往?」花凌月微笑应答。而这些答案将会逐一找出。
「我绝不会让你失望。」他黑眸有着绝对自信。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马车夫高扬着声音,「爷,咱们到了。」
公孙歆掀起马车布帘,动作轻柔地搀扶她步下马车。花凌月抬头一看,立即认出所在地。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不禁蛾眉轻颦。
这里是京城近郊的一座佛寺,历史悠久,向来灵验,众所周知,故香火鼎盛。只要一到佛诞日,游客甚多,绿女红男成群结队入寺院烧香拜佛、许愿还愿,规模宏大。
一有人潮,自然就有钱潮,寺院附近随处可见摊贩,卖膏药、茶水、鲜花、经书、胭脂、簪珥……各式各样物品应有尽有,形成市集,又称香市。
「当然是带你来见我的一位朋友。」公孙歆摊开掌心至她面前。
花凌月凝视着他的掌心许久,这才缓缓伸出柔荑,任由他轻握着,一同登上石阶,朝位于山顶的佛寺缓缓步去。
他的手掌大而厚实,十分温暖,一股莫名的情怀袭上心头,心跳加快,竟让她有些舍不得怞回。
缓缓走至山顶,只见一座院落分明、白墙红瓦、屋脊舒畅、朴素典雅、清朗幽静的寺院立于蓊郁树林间。
步入寺院内,铜钟、佛像、匾联、雕刻……素洁而庄严,各殿彩绘丰美细致,匠心独具。
檐下梁间的木作、门扇与木窗精雕花鸟、龙凤与各种吉祥图案,雕工精美,美不胜收。
一名小沙弥见公孙歆前来,恭敬地向前迎接,「方丈已等候施主多时。」
「烦请带路。」公孙歆收回握着花凌月柔荑的大手,朝小沙弥拱手施礼,态度端庄肃穆。
花凌月见他与平日懒散模样截然不同,彷佛换了个人似的,心跳加快,视线再也无法自他身上怞回。
小沙弥带领公孙歆与花凌月朝寺院后方一棵大榕树步去,只见一名身着袈裟的老翁站于树下,笑容可掬,合掌说了一声,「阿弥陀佛。」
公孙歆双手合掌,「阿弥陀佛。」
站于一旁的花凌月见状,连忙合掌恭敬说道:「阿弥陀佛。」
「施主请坐,让老纳奉杯茶。」老方丈满脸堆着笑,带领他们一同坐于榕树下的石椅上。
小沙弥端来茶具,备妥热水,交由方丈沏茶。
花凌月专注地看着方丈以纯熟技术沏茶,沸水徐徐注入杯中的茶叶上,茶叶顿时舒展开来,明眼人一瞧就知道那些茶叶是选取品质优良的女敕芽,经过精挑细选、专工制成的,但她却识不出茶叶种类,暗自气恼。
老方丈将斟了茶的陶瓷茶杯置于他们面前,「请用茶。」
花凌月动作优雅地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茶的甘醇与清香沁人肺腑,满嘴生香,随即绽出菜笑。
「老方丈,这是哪儿的茗茶?」她非得知道,最好还能马上得手。
老方丈笑眯了眼,「承蒙姑娘看得起,这只是老纳亲自栽种的茶,压根称不上什么茗茶。」
花凌月讶异不己。如此绝妙不可言的好茶竟非茗茶,而是出自眼前老翁所一手栽种?
公孙歆看向身旁的她,缓缓说道:「茶不仅为助修之资、养生之术,而且更为悟禅之机,显道表法之具。而佛教禅寺多在高山丛林,得天独厚,雾里云间,极宜茶树生长,而许多茗茶最初皆出于禅僧之手,茶之种植、采撷、焙制、煎泡、品酌之法,多有创造。」
老方丈笑着双手合掌,「一啜一饮,甘露润心,一酬一和,心心相印。」意喻深远,自有玄机。
花凌月愣了住,看着身旁的公孙歆,老方丈之意是与神佛间的心灵相通,抑或是在暗喻他们?
公孙歆抿唇一笑,并未多说。
这时两名小沙弥拖着两只偌大的麻布袋前来,置于公孙歆面前。
公孙歆并未揭开袋口,端起茶杯放了一口,这才朝老方丈说道:「明儿个一早我立即派人将摺子送来。」
老方丈脸上依旧堆满了笑,合掌说声:「阿弥陀佛。」
花凌月蛾眉轻颦,看着置于他身旁的那两只有些肮脏又破旧的麻布袋,里头究竟放了些什么?
等等,他方才说了「摺子」两字……难不成里头放满了银票与银两?任谁也不会晓得大笔银两就放在如此破旧的麻布袋中,这确实是个掩人耳目的好办法。
待茶饮尽,公孙歆起身,单手扛起那两只偌大麻布袋。花凌月遂起身,准备与他一同离开。
老方丈将一只茶罐递向前,「这茶与施主有缘。」
花凌月愣住,怎么也没料到老方丈竟会赠她茶,转头看了眼公孙歆。这茶……她真能收下?
「你就收下吧!」公孙歆微微一笑。这茶确实与她有缘。
花凌月这才收下茶罐,向老方丈道了谢,跟随公孙歆一同离开寺院,乘着马车朝京城方向驶去。
一路上,两人并未交谈,花凌月捧着手中茶罐,直瞅向眼前的他,好半晌过后,这才柔声轻问:「为什么会说我与这茶有缘?」
公孙歆单手支额,斜躺于车内,「这么想知道?」
花凌月蛾眉轻颦,「若不想知道,我又怎么会问出口?」
「方丈前些日子才将这茶制好,而在这世上就只有方丈、我与你品尝过,所以自然是与你有缘。」
「你怎么知道——」花凌月的话才一说出口,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该死,向来精明万分的她怎么一遇到与他有关的事,脑袋就全乱成一团?
公孙歆笑眯了眼,看着一脸懊悔的她,想必她已知道答案,「若不知道,又怎会特地带你前来?」
花凌月咬咬唇,转头看着那两只麻布袋,「里头究竟放了多少银两?」扯开话题,不愿自己一直陷入窘境中。
「你觉得呢?」公孙歆反问。
花凌月沉吟了一会儿,以那座寺院香火鼎盛的情况看来,香客前来供奉的香油钱肯定不会少,又看了眼那两只麻布袋的大小……
「大约近万两,而那间寺院究竟有多少银两存储在你的钱庄内?」人都有好奇心,她很想知道。
公孙歆笑而不答。
花凌月见他总是如此态度,气恼不已,「你别老是笑,快说啊!」笑笑笑……她要的是他的回答而不是他的笑容。
「先前你的那些官夫人前来存储,一见他人存储的银两多,便再掏出银两来,各露真相、争相逞能;而这间寺院历史悠久,向来灵验,香火鼎盛,许多富贵人家、名门望族,或是有求于佛的人们,其心态就与那些官夫人相同,如此一来,你该知道答案。」
花凌月于脑海思索了一下,随即讶异地瞪大杏眸,「难不成有上千万两?」
公孙歆笑了笑,「远比你想得要更多。」
花凌月难以置信,原来他所拥有的资金雄厚,那些官夫人在他那儿所存储的银两压根算不了什么。
「你是怎么想到这一着?」她不得不佩服。
「生意人的眼光除了要看得准,更要看得远,若看得到天下,就能做天下的生意,别人想不到的生意,可得先想到。商场就如战场,竞争激烈,机遇稍纵即逝,如果不能及时捉住机遇,事后悔之晚矣。」
花凌月瞅向眼前的他,再也不会认为他是个毫无用处的米虫,对他的观念彻底改变。
看似没有干劲又怕麻烦的他,其实是个深藏不露、拥有犀利眼光、缜密思虑、运筹帷幅的顶尖商人。
公孙歆笑看着眼前的她。她看他的眼神已经有所改变,以往眼底的鄙夷彻底消失不见。
「爱上我了。」他说得肯定。
这回可轮到花凌月抿唇一笑,笑而不答。
最后究竟会是谁先爱上谁?话可千万别说得太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