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射破车窗玻璃的时候,他们正在去市区的路上。
“趴下!”楚蒂大喊,双手仍稳定的握着方向盘。
第二枪射中了轮胎,车子登时一歪,整个撞上了路边的护栏。
杰克本能的趴在她身上护住她,待车子一停下,楚蒂便抓着他打开车门狂奔至前方的山岩旁躲藏,途中对方连开几枪都没射中。
楚蒂掏出插在腰际的手枪,顺便按下发讯机,传送讯号给辰天保安,她身上没几颗子弹,对方的火力铁定比她多上好几倍,现在只希望老头能来得及赶上。
她瞥了斜前方一眼,隐约瞧见一柄黑色的枪管。楚蒂丢出皮包测试对方的反应,皮包掉到地上的时候,上面多了三个弹孔。
看来对方是职业级的杀手,算准了这地方没法逃跑,马路一边是山壁,另一边是山崖,虽然不高,但摔下去,就算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而她只要一探头就会被轰个稀巴烂。该死的混蛋!“你没事吧?”她看向一旁的杰克问道。
“没事。”他如此回答,楚蒂却看见他的手臂染红了一片。
所幸那只是被玻璃割伤而已,并不严重,她白着脸撕破自己衬衫下摆,帮他包扎止血。然后她望着他俊逸的脸孔,希望能将他的脸刻划在心版上。
“他们要的是我,你别出来,知道吗?我不想再看见你躺在床上不能动的样子,我希望你好好的活着。”
“别出去。”杰克一把抓住她,不想让她做傻事。
这时汽车驶近的声音传来,楚蒂脸色越加苍白,对方知道他们无路可退,打算硬逼。
她扯出一抹微笑掩饰恐惧,“杰克,我有没有说过你很帅?”
他摇了摇头,“没有。”
“你很帅。”说完,她吻住他的唇,右手揽上他的脖子,她的尾戒装有麻醉针,能让他昏迷一阵子。
不料她压下机括,针却没有弹出来,紧接着她腰上一麻,整个人立刻瘫软在他怀中。
“我拿掉了。”杰克解了她的疑惑,并扶她在岩石旁坐好,拿走她手的枪,他亲吻她道:“蒂蒂,我爱你。”
“不……要……”楚蒂努力的开口,微弱的声音却随风散去。
泪水滑落双颊,她挣扎的说出口:“杰克……不要……”
“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他淡淡的笑着说了一句。
那是她在沉入黑暗前,最后看到的影像和声音,她在黑色的迷雾中发出心魂俱裂的尖叫……
“蒂蒂、蒂蒂!醒一醒!”
“杰克!”楚蒂冲破黑雾,猛地坐起身来,全身冒着冷汗。
“杰克?”白天羽蹲在她身前,一脸茫然的看着她。
楚蒂回过神来,发现喊她的人不是杰克而是老头的儿子白天羽。立刻问道:“你在这做什么?杰克人在哪?”“谁?”白天羽愣愣的反问。
“杰克,他人在哪?”楚蒂挣扎着站起来,她要去找他,希望他只是受轻伤而已。
“谁是杰克?”白天羽一头雾水,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那个和我在一起的人,一头白发的男人。”
“白发?”白天羽搔了搔头发,“我只看到你和七个死人,哪有什么白头发的男人?”
楚蒂听到“死人”这两个字差点崩溃,幸好后面那句话解救了她。
不过她仍是亲自查看了那七具尸首,确定面没有杰克才松了口气,然后抓着白天羽要他仔细搜索四周,杰克若没死,一定是受了伤,他不会丢下她的。
“我们刚才搜过了,这附近除了这些死人外,连只老鼠都没有。”
“小白,再搜一次,他一定是受伤了!”楚蒂握紧拳头对着白天羽咆哮。
“好好好,我叫他们再搜一次。”白天羽安抚她,连忙叫手下再次进行地毯式的搜索行动。
“蒂蒂,你体内的麻醉药还没退呢,你先坐下来。别担心,如果事情真如你所说的,那家伙绝对有自保能力,六颗子弹杀七个人,他可不是普通的厉害。你知不知道这些死掉的家伙可是顶级的,犯罪纪录多到能绕台北市一圈了。那三个家伙,”他指指地上其中三个人,“还是国际刑警通缉的要犯。对了,你究竟是接了什么案子触怒了这几个家伙的?”
“我没有。”楚蒂浑身发冷的瞪着前方,“我接的案子没一件和他们任何一个人有关。”话一说完,她陡地了解到一件事,这些人不是来找她的。
他们的对象是杰克!
那个莫名闯进她生命又骤然离开的男人、那个她爱惨了的傻瓜男人、那个她一点也不了解的男人!
楚蒂紧抓着白天羽披在她身上的外套,痛苦的闭上双眼,再张开时,眼中有着坚决,“我要找到他。”不管他是谁,她只知道她爱他!
他张开双眼,第一眼见到的就是他那亲爱的冷血表弟,他忍不住声吟一声,实在不想见到他,尤其是在他发现自己头痛得要死的时候。
“我很高兴见到你如此难过。”古杰面无表情的戳了戳他表哥脚上的伤口,“就算你没伤成这样,我也会亲自动手。”
古月诚发出一声虚弱的惨叫,然后是一连串的诅咒,“该死的,古杰!把你的手拿开!”
古杰点点头,改戳他手上的伤口,冷冷道:“你最好有个好理由,解释你这一年的行踪。”
古月诚先是忿忿的骂出一长串脏话,然后才问:“什么一年?你在说什么鬼话?”
此时罗芸打开门走进来,手上端着餐盘,恰巧听见他的问话,立刻回道:“你失踪一年毫无音讯,然后就突然浑身是血,身上中了两枪、头上多了个包,出现在山区的道路上,若不是我刚好要上山找个朋友,你现在已经成了阎罗王的东床快婿了。”
“罗芸,叫你老公的手离开我身上!还有我不可能在山上,我今天早上才在市区的东亚百货……”古月诚突然住了口,双眉紧皱,奇怪,他怎么想不起来他去百货公司干什么?他甩甩头想了一下,对了,是去签合约!“我今天早上才去签约,怎么可能跑到山上去!”
罗芸将餐盘递给古杰,两人在听到他说的话时都愣了一下,目光怪异的看着他。
“怎么了?”古月诚见状,警觉的看着他们。
罗芸扬起秀眉,脸上有丝担忧,“你确定你今天在东亚百货签约?”
“废话!到底怎么回事?”
“这小子脑袋撞坏了,叫医生过来。”古杰淡淡的开口,不以为意的开始吃饭。
罗芸依言按下床头的通话键,要医生立刻过来。
“我没有撞坏脑袋,你们谁要告诉我出了什么事?”古月诚火冒三丈的瞪着眼前这对夫妻,真想伸手摇晃他们两个。
“东亚百货的合约已经签了。”罗芸皱眉看着他说,“但不是在今天,而是在一年前。”
古月诚闻言脸色一白,随即不信的叫道:“开什么玩笑!”
“不是开玩笑,这是今天的报纸。”她将一旁的报纸递给他。
他看着报上的日期,浑身一僵,报纸上的日期不是他去签约的那天,甚至不是那一个月,也不是那一年,上面的日期显示日子已经整整过去了一年又一个多月!
医生很快的赶到,并且迅速替古月诚做检查,可是最后的结果却让人啼笑皆非,因为他很正常,除了丧失一年又一个月的记忆外,他所有的反应都很正常。
“你记不记得最后你人在哪?”医生走后罗芸立刻问道。
“我签完约后,搭电梯下来,然后……然后就记不起来了。”他的记忆似乎在某个关键处中断。古月诚白着脸烦躁的摇摇头,怎么也想不起来之后发生的事。
罗芸见状,拍拍他的手臂说:“算了,你先好好休息,其它事情等你伤好了点再说。”
古月诚斜睨了一直沉默的古杰一眼,“只要你管好你老公的手,我相信我的伤会很快好起来的。”
闻言,罗芸露出一抹微笑,“你知道,只要你尽快好起来,他就会对你好一点了。”
“我可不这么认为。”古杰冷漠的望着古月诚,“我还没决定要不要揍他。”说完,便走了出去。
“我也不认为。”古月诚扯扯嘴角,“我觉得他离我越远,对我的健康越有保障。”
“他很关心你。”罗芸摇摇头,古杰在医院守了三天两夜都没阖眼,却偏偏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
“我知道,但他表达关心的方式让我有些难以消受。”古月诚咕哝着。其实他心当然知道古杰关心他,只是他那冷血表弟一向不习惯将情绪表达出来,当初若不是他找来罗芸当保镖,他怀疑今天古杰会来医院看他。
“我觉得这次是你活该,古杰有权对你生气。你失踪的时候,他替你照顾杰克,你也知道他们俩一向处不好,杰克毁了他的办公室好几次。”她皱眉道。
干得好,杰克!古月诚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问:“几次?”
“七次。”说完,罗芸也忍不住笑了,她好心警告道:“你最好赶快把它带走,我相信古杰会很乐意砍下它的头挂在墙上当装饰。”
“为了这个我会尽快好起来。”古月诚笑着想,杰克绝不会喜欢被人拿来当标本的。
“最好如此,我不知道我还能阻止古杰几次,他前几天还威胁说要扒了它的皮做大衣,你知道,那是很诱人的提议。”她边说边瞄了手表一眼,“等一下他还有个约会,你好好休息,晚上我们再过来。”
就在罗芸伸手拉开门时,古月诚突然叫住她,“罗芸,谢了。”他的语气满是真挚。
她挑高一眉的回道:“别谢得那么早,白狼,我还没原谅你开枪打古杰的事。”
“嘿!那是他叫我做的,何况我以为那是空包弹,你怎么可以怪到我身上!”古月诚为自己抱屈。那件事他都还没找古杰算帐,罗芸却把错都怪到他头上,这世间还有没有天理啊?
“你应该能分辨实弹和空包弹的差别,一位顶级的职业杀手不能犯下任何错误,那会要了你的命。”
“我不干那行很久了,也不会再走回头路,如果你担心的是这个。”
罗芸在发现他就是白狼后,曾用了很多种极端的方法劝他退出杀手圈,在被整了三个月后,他很正经的告诉她,他已经退休很久了,在看见她一脸愕然的神色,他这才知道自己又被古杰给陷害了。
不期然的,古月诚想到另一种可能性,有些不确定的问:“这一年应该没有新崛起的高手吧?”
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罗芸饶富兴味的看着他,“有,不过没有一个是白发的。
我不认为你会被人利用,古家的人似乎天生喜欢自己做主。”
古月诚松了口气,笑道:“糟糕的遗传因子,是吧?”
“是啊,是挺糟糕的。”罗芸轻笑地同意,随即转身带上门出去。
杰克……他在黑暗中转过头,却什么都没看到。
杰克……不要……
另一声绝望的呼喊,他试图寻找那破碎的声音,却听不清楚。
古月诚猛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赤果着胸膛却流了一身冷汗。他起身下床,走进厨房从冰箱拿了罐啤酒猛灌,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却无法舒解胸中那股烦闷。
他靠着冰箱喘气,不由自主地捏紧手中的啤酒罐。过了半晌,他气愤的捶了墙壁一拳。该死,那女人到底是谁?
他作这个梦很久了,从他莫名其妙失去一年多的记忆后,每天晚上他都会作这个梦,却总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郁闷的走到屋外,他再灌了口啤酒,然后爬到墙上看着底下闪烁的霓虹灯。一阵凉风吹过,却无法吹散他心中那股烦躁。
他想知道谁是杰克,想知道那声音的主人是谁,他该死的想知道在那一年多的日子做了些什么?和谁在一起?他想找回他的记忆!
古月诚坐在墙头曲起一只脚,将手搁在膝上望向远方,以前他在这总能得到平静,他喜欢高的地方,因为可以看得很远,所以他住在蓝星大楼的顶楼,但现在所有的平静都被那个梦给打碎了。他知道他必须找回那段消失的日子,否则那声音大概会跟他一辈子,但时间过去好几个月了,却没有一丝线索,没有人知道他当时在哪、在做什么、和谁在一起,又为什么会中枪,只除了他自己。
他必须靠自己想起来,如果他想得起来的话。
一道白色的影子突然跳上墙头,古月诚习惯性的抚模它雪白的毛,嘴不自觉的咕哝道:“真奇怪,杰克,那人和你有同样的名字。”不知为何,他直觉认为那女人叫的“杰克”指的不是他身旁这只白狼,而是个男人。
它侧着头听他说话,然后恬起他手上未干的酒渍。
“要喝吗?”他将剩余的啤酒全倒在手掌上,方便白狼恬食。
古月诚头也不回的把空罐子往后一丢,神准地将铝罐丢进垃圾桶。他深吸一口气,仔细想着整件事情。
原先他的记忆只到电梯就断了,随着时间的过去,他渐渐记起他被歹徒挟持的事情,但接下来的记忆却模糊不清。在那些残缺的画面,似乎有个女孩,他只记得她有着金色的头发,长相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也曾回到东亚百货,想寻找出事时的目击证人,只有一位专柜小姐还留在东亚百货,但她只说他似乎中了枪,等警察赶到时,那女孩已把他送去医院,至于是哪家医院却没有人知道。
“没人知道,真是有够扯!”古月诚厌恶的皱皱眉。他甚至试着查询附近能动手术的医院,但事情毕竟已过了一年多,更何况要动手术也不一定要在医院,像蓝星集团就有自己的手术室,结果线索到这就断了。
起风了,他在落地窗上看见自己那头飞扬的白发。当他发现头上那个枪伤时,很高兴他没因此送了命,却怀疑它造成了其它的伤害,例如那个梦、那些声音、幻影,还有他失去的记忆。他拍拍杰克的头,随即翻下水泥墙走进屋。他会出现在那条道路一定有原因,也许明天过去看看,说不定会记起什么,或者能找到什么。
第二天,古月诚开着车在罗芸发现他的道路上来回开了几趟,却什么也没发现,那条路上只有些别墅、果园,没什么特别的,最后他不得不暂时放弃追寻失落的记忆,回到蓝星继续当他的副总裁,过他的日子。
没有消息,毫无踪影,杰克就这样平空消失了。
楚蒂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已经用了一切办法,却怎么也找不到他。
她想念杰克,天啊,她好想念他!楚蒂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望着那幅画,泪水积满眼眶,然后滑落下来。该死,她想念他!
她埋着头啜泣,哭到双眼红肿。这时屋外传来阵阵的雨声,楚蒂忆起她带他从医院回来的那天,他在车上望着外头下雨的模样,令她听着淅沥哔啦的雨声越加伤心。
空气中弥漫着冷清的气息,她再也看不到他纯真爽朗的笑脸、再也无法窝在他怀中睡觉、再也听不到他问她一些愚蠢的问题、听不到他深情的说爱她。
她觉得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周围空洞得可怕。
电话突然响起,尖锐的铃声划破空寂。
楚蒂激动的拿起话筒,“喂,杰克?”她喊出第一个浮现心头的名字。
“抱歉,丫头,是我。”老头也希望打来的是杰克,不是他。这丫头爱上那男人了,他很遗憾没找机会见见他,不然找起人来会有用得多。
“什么事?”她声音透着浓浓的失望和伤心。
“我知道你现在没心情,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手上有件案子,你要不要接接看?”老头模模自己快秃光的头发说,“丫头,把心思移到别的地方去,等待也比较不会那么磨人。”
“我不知道……”除了找杰克,她现在几乎无法想到其它的事。
“这案子没有什么危险性。”老头望着坐在他对面的人,心想应该是没什么危险性吧。“也不用易容,你只需要当他的秘书注意他的安危就行了。”
楚蒂只是拿着话筒听着,并未回答。
“丫头,人我会继续帮你找,你到蓝星帮帮罗芸几个月,怎么样?”
楚蒂望着窗外不断落下的雨水,心痛仍在泛滥,不过她知道老头说得对,她不能再这样消沉下去,整天待在屋等他的消息,她会先被自己逼疯的。过了许久,她才回道:“好吧,什么时候开工?”“明天。”
“好,明天见。”说完,楚蒂便把电话挂了。
老头放下话筒,再次打量对面的男人。说实在的,他没想过他会来找他,尤其是帮别人找保镖。
“你知道,六年前他也来帮你找过保镖。”老头指指资料上的照片说道。结果坐在对面的男人拐走了他的养女。
“那是他做过最聪明的一件事。”古杰面无表情的喝口茶。
“是吗?你当初可不是这么想的。”罗芸走进来吐他槽。
他将罗芸拉到他腿上,“女圭女圭,我不知道你还在计较这个。”
“我要计较的可多了。”她想拉开他的手站起来,古杰却不肯放手。
两人拉拉扯扯的手被桌子挡住了,老头没看见,只是皱眉对古杰道:“他为什么需要保镖?”不是他不想做这笔生意,但就像他六年前所想的一样,资料中这男人的身分实在……呃,不怎么需要。
杀手要请保镖,实在不是普通的诡异。
“他前阵子出了些事,我不希望这小子再浪费钱住院。”古杰一脸厌恶的回答。
老头和罗芸对看了一眼,没人开口反驳他。两人心都明白,这男人只是不肯承认他关心他亲爱的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