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阳光,映照在她的眼皮上。
可菲张开眼,猛眨了好几下,才适应了明亮的光线,笨拙脑袋瓜,停顿了几秒才开始转动。
咦?天亮了?
她惊醒过来,发现已经是早上了,连忙朝墙上时钟看去。
惨了,快七点了。
“啊——”
她大叫一声,整个人跳起来,冲出客厅又冲回来,飞快将整条吐司丢进烤箱里,设定时间让它自己烤热,然后翻出鳍鱼罐头和香蕉放桌上,匆匆写了道歉字条,请大家自己动手,这才再次冲了出去,飞奔回房里,月兑了睡觉用的旧T恤,从衣架上扯下昨晚洗好晒上去的制服和裙子就往身上套,一边忙着穿上鞋袜。
妈呀,真的来不及了啦!
她抓起书包往身上背,三步两并的冲下楼,还差点撞到正要进餐厅吃早餐的武哥和屠鹰。
“对不起,我要迟到了!”她没时间停下来,只能惊慌失措的喊着,一边飞也似的继续往下冲。
正当她来到门口,要拔腿狂奔时,一辆重型机车蓦地驶来,甩尾停在她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差点把她吓死。
谁啊?妈的,不知道什么叫好狗不挡路吗?!
可菲正想开口骂人,谁知那个戴着全罩式安全帽的男人,却打开了面罩,露出了那张俊美的脸。
屠……屠震?
她张口结舌的瞪着他,差点被自己来到嘴边的脏话噎死。
“你……你哪来的机车?”
“屠勤的。”
说完,那家伙就丢给她一顶安全帽。
呃,那个……重型机车很危险吧?
她七手八脚的接住安全帽,想开口问,但他已经再次开口,丢出一句。
“上车。”他朝后座一点头,道:“我载你去学校。”
跟着,屠震啪的就把面罩重新盖上。
唔……嗯……算了,管他的!她要迟到啦!
现在可没时间让她拖拖拉拉的,只要能到学校,什么都好,她们学校迟到是要记警告的,三支警告换一支小过,三支小过换一支大过,三支大过就是退学,如果她成绩好或许还有什么通融的余地,但偏偏她成绩只是还可以而已,她这学期真的没有什么空间能再迟到了。
虽然从来没有坐过重型机车,但一想到迫在眉睫的上学时间,丁可菲一咬牙,将安全帽戴上,提起裙子,跨上重机后座。
她有尽力往后坐了,但地心引力是很强大的,她的体重也是很强大的,所以一上车,她就只能往下滑,丰满的前胸贴到了他结实的背上,她本来还有些害羞尴尬,但等他一催油门开始上路时,那些情绪就全被恐惧挤到九霄天外去了。
他一路狂飙,又是钻街巷,又是九十度过弯的,她吓得只能死命抱紧身前那座冰山,然后在安全帽里,尖叫不停。
真的只差一点,她的眼泪和鼻涕都要喷出来了。
平常她坐公车得花上至少半个小时的车程,他只花五分钟就飙到。
她下车将安全帽还给他时,一整个腿软。
更让她脸色惨白的是,直到这时,她才看到他身上穿着制服,而且也背了一个书包,上面还大大的印着知名学府的校名。
“你、你是高中生?!”
不会吧?骗人!怎么可能?他是有没有驾照啊?!
她傻眼的瞪着他,满脸惊慌错愕。
他没理她,只伸出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指着她身后大约五十公尺的学校大门,道:“校门要关了,我劝你最好跑快点。”
“噢,Shit!”她回头看一眼,咒骂一声,朝学校跑了两步又迅速跑回来,将他的书包整个翻过来,遮住校名。
“别露出校名,被发现会被退学的!”她着恼的交代着。
他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话,她已经转身朝校门口冲刺;为了避免让她被教官找麻烦,他才特别停远一点。
她还没跑到校门,他的书包就因为背带的反作用力,翻了回来,再次的露出了他的校名,让她的好意完全白费了功夫。
他瞄了书包上的校名一眼。
实话说,他不是很在乎是不是会被退学,早在很久以前,他的程度就早已超越一般的高中生,但桃花不认为跳级对他会有什么太大的好处。
学校可以教你的,不只是课本上的知识。
她这么说,他也找不到什么理由可以不去上学,所以他继续去学校上课,甚至武哥要在台北开公司,邀他进公司,他跟着搬来台北时,还大费周章的去考了转学考。
但说真的,他没念这个书,也没有什么关系。
不过他若是因此被退学,恐怕有人会很自责。
看着那个奋力向前飞奔的身影,他想了一下,还是慢吞吞的把书包整个拿起来,翻转一圈,整个反过来背。
她及时滑垒成功了,在校门内拍着胸口,露出灿烂的笑容。
那模样,让人忍不住跟着扬起嘴角,发现自己在笑,他一怔回神,啪地盖下安全帽,重新发动了车子。
校门内,可菲听闻重机的引擎声,回头只见他催起油门,正欲离开。
她不自觉和他挥手,挥了才想到自己好像有点蠢,他搞不好根本没在看,但下一秒,他竟也稍稍抬起了右手,只有一点点而已,不到十公分的高度,可那确实是个招呼。
然后他顿住,很快将手放回机车握把上,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她却几乎可以想像他拧眉的样子。
下一秒,他一催油门,疾驶而去。
看着那一人一车远去的背影,她忍不住咬唇偷笑。
呵,其实这家伙也不是什么坏人嘛。
她背着书包往教室走去,忽然间觉得,这个让她忙得昏天暗地的工作,好像也没那么辛苦了。
“你几岁?”
“二十。
“骗人,你今年几岁?”
“二十。”
少唬烂了,二十还在念高中,是留级几年啊?
唔嗯嗯……啊,讨厌,没听他亲口证实答案好难受。
她在脑海里抱头,暗暗磨了几次牙,忍了又忍,忍了再忍,但最终仍是忍不住满心的好奇,在把食物送到他桌上时,再次开口。
“你到底几岁啊?”
那位盘腿坐在电脑桌前,十指如飞在敲键盘的不良少年,受不了的抬起头,拧眉瞥她一眼,见她一副快被好奇心杀死的模样,这才没好气的回答。
“十七。”
原本在收拾房间的可菲倒怞了一口气,惊呼出声:“你和我同年?我以为你二十好几了!”
“屠鹰今年也才二十二而已。”眼角微怞。
“我知道啊……”语音变弱,透出心虚。
“你以为我是哥哥?”他将黑瞳眯成了一条线。
“咦?没有啊,怎么可能啦!哈哈!唉哟,有些人就是少年老成,我是说屠鹰,不是说你啦,你看起来就比较年轻啊!哈哈……哈哈……”
她笑着挥挥手,说得可顺溜了,但却可疑的将视线移了开。
狗屎,这女人之前铁定以为他年纪比较大。
他青筋微冒,冷瞪她一眼。
“啊,你慢慢吃,我去收你房间的垃圾。”可菲接收到他的瞪眼,模模鼻子转过头去,离开他所在的电脑室,溜进另一扇门内假装忙碌,不对,是真的很忙的在收他的脏衣服,顺便扫地拖地,收垃圾。
自从那天被他撞见练习厨艺,第二天他又特地载她去学校,她才发现他其实人不坏,她是不知道他为什么改变了态度啦,但至少他不曾再故意的找她麻烦,现在她也不再觉得和这家伙同处一室是很痛苦的事了。
特别是,当她发现他其实也只是个高中生而已时,瞬间压力大减,就是有种,好像遇到同伴的感觉。
虽然说,他和她的程度真的是天差地远啦。
这点不用他挑明,她也很清楚。
瞧他现在放了暑假,却还是忙得没时间上来吃饭就能知道两人在公司受到重用的差别。
简言之,屠震在红眼是专精电脑的超级骇客,职称:调查员。而她丁可菲,则是红眼新请来的小小小员工,职称:行政助理;不过实际上却只是个女佣兼打杂的。
平平都是十七岁,但没办法,老天爷是不公平的,她非但智商差他很多,外貌身材也和他差很多,最重要的是,薪水也是天差地远的啊;她知道,因为会计是她在做的。
不过没关系,做人要知足。
来到这里快两个月,她才发现自己之前找不到他的房间,是因为他根本不住楼上,他住地下室,所以她才老是觉得他神出鬼没的。
地下室的入口在一楼,非常隐密,不注意看她真的不知道那里有扇门。
可菲很清楚,他是在认可她之后,才让她到地下室的。
红眼的人没有刻意对她隐瞒,但也没直接告诉她这件事,他们似乎有种共识,地下室是屠震的地盘,他没讲,他们也不会说。
不过,打从那天之后,他就会在用完餐时,帮忙收拾厨房了,她是不想他同情她,但问题是她自己一个人真的忙不过来,而且他帮完之后,还会顺便指点她煮饭的诀窍。
有一天,他突然打内线电话叫她送咖啡下来,她才晓得他住地下室。
之后,她和他就——嗯,算是停战了?
她也不是很确定,唯一确定的是,她多了很大一块必须要打扫的空间啊。
地下室大到吓死人,她怀疑武哥偷挖了公寓后面空地的地下层,因为她怎么看都觉得楼下和楼上的面积比例不对。
不过,识相是她的优点。
所以,她当然很聪明的假装没注意到这件事,不过每次看到那多出来的空间,还是会让她有些心惊。
为了省钱,武哥有什么工作可以自己来的,就全都叫公司的员工来做,这阵子她忙到昏天暗地,他们也忙得不得了,所以虽然她一直想问屠震这个年龄的问题,却拖到这个假日才有机会。
有好几次她一沾枕,感觉才闭上眼,天就亮了。
幸好,在经过两个月的阵痛期之后,公司超简单超省钱——简而言之,全部都是内部员工有空时自己做——的装潢终于暂时告一个段落了,让她大大松了口气。
上星期,武哥接了一个案子,屠震在地下室闭关好几天了,他连学校也没去上,让她担心了好一阵子,前几天忍不住问了阿南,才知道阿南早替他请了假,而且不像她,屠震完全没有学业成绩上的问题。
啊啊,平平十七岁啊,真是命运大不同。
她收拾好他的房间,直起腰来。
屠震的房间很干净,其实没什么垃圾好收,他是有些私人物品,最多的就是书了,但都排列整理的很整齐,倒是他浴室里换洗的衣服已经堆了一篮。
提着那篮也没多脏的衣服,可菲走出他房间,看见他依然专心的面对着好几台的电脑萤幕,同时躁作着。
数个萤幕上的画面快速跳动着,她完全有看没有懂,真佩服他只有两只眼睛,却能同时看那么多东西。
话说回来,他好几天没到餐桌上吃饭了,偶尔她送饭下来,他对她煮的东西也没有意见,全部照单全收,就连前两天吐司烤焦了,他也都没皱一下眉头的全送进嘴里。
她看就算现在她弄一份超甜的恐怖大餐送下来,他也不会抗议吧。
瞧着他食不知味的吃着那些食物,不知怎地,她突然觉得他之前挑剔的嘴脸,还比现在这种不知道在吃什么的德行要好一些。
丁可菲,做人要识相,要惜福。
人家不挑剔就好了,你还嫌吗?难不成欠人骂?
她在心中嘀咕半天,安静的提着脏衣服转身上楼,但在楼上忙了一阵子,却忍不住一直想到他坐在电脑前的模样。
他是不是瘦了一点啊?脸色好像有点难看?
在洗衣间洗衣服时,她忍不住想着。
话说回来,大部分时间,他都喜欢摆个臭脸啊。所以,大概是错觉吧,他东西都有吃啊,有吗?
在楼梯间扫楼梯时,她皱着眉,仔细回想。
但有些餐盘不是她收的,好像是他自己拿上来的,没吃完她也不会发现。
在办公室输入客户资料时,她咬着唇,依然觉得困扰。
会不会他没吃完自己就拿去倒掉了?
等她发现时,她己经回到了厨房,蹲在角落查看从他房间收回来的垃圾桶,里面没有多余的食物。
“小肥,你在干嘛?”
咦?对啊,她在干嘛?翻屠震的垃圾?!
察觉自己的行为,一时间,可菲大为震惊。
天啊,她竟然在翻人家垃圾,她是发疯了吗?
“东西掉垃圾里了吗?”
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让她吓了一跳,猛然回过神才发现是阿南。
“咦?没、没有啦,我只是,我以为我的发夹掉进去了。”她红着脸胡乱编造借口,匆匆把垃圾重新绑好,“你饿了吗?炉子上有咖哩,我刚刚才加热过。”
她语音方落,两个穿着军服的阿兵哥从门外走了进来,让她瞪大了眼。
“阿南,怎么样?有食物吃吗?”
阿兵哥一号顶着个小平头,大刺刺的将绿色的帆布袋扔到了沙发上,朝餐桌这边走来。
“有啊,咖哩。”阿南指指炉子上那一锅。
阿兵哥二号跟在后头,但他礼貌一点,没有把行李乱丢,但依然像饿死鬼一样直扑那锅咖哩和饭锅。
“这是力刚,这是阿浪,他们还在当兵,力刚再过两个月就退伍了,阿浪还要一年,退伍后,两个都会进公司工作。她是小肥,行政助理。
“嗨,小肥。”
“你好。”
两人异口同声和她打招呼。
“呃,你们好。”抱着垃圾的可菲,感到有些尴尬,幸好那两人并不介意,立刻回头继续替自己添了一大碗,朝咖哩进攻,她注意到他们俩都拿了汤碗而不是饭碗。
天啊,这两个好像蝗虫。
眼看没两下,饭就被他们吃光了,她连忙站起来,迅速洗了手,再煮一锅面。
这两个将来的新进员工很好相处,两人一搭一唱的简直可以去唱双簧了,他们搞笑的对话,暂时转移了她的注意力,也没让阿南发现她刚刚在翻谁的垃圾,可菲这才松了口气。
但,等到夜深人静,她回到了自己房间,洗完澡,写完功课,躺上床时,却还是忍不住为自己跑去翻人家垃圾的行为感到羞耻。
不对,这不对,她干嘛要觉得羞耻啊?
她只是担心他没好好吃饭,又没日没夜的工作,会造成营养失调,她会担心也是很正常的。
再说,前阵子他帮了她,她到现在都还没和他道谢,关心他一下也是应该的。
可菲在床上翻过来,瞪着墙上的油漆点头。
嗯嗯,没错,这是应该的,绝对不是她花痴,或者爱管闲事……
她的想法停顿两秒。
好啦,她承认她是爱管闲事啦,但绝对不是因为她对他有什么痴心妄想,她知道自己条件不好,又肥又笨,长得又不漂亮,不会随便有那种奇怪的幻觉啦。
只是阿震和她一样十七岁嘛,她和他同年啊,互相照顾一下也很理所当然。
在床上又翻了个身,她咬着唇,拧眉想着。
虽然说,她在他垃圾里没发现食物残渣,但他搞不好不想吃就倒马桶里冲掉了。毕竟她得承认,虽然有进步,可她真的不是什么天赋异票的料理小厨师,她煮饭时也不会有什么五爪金龙在身后飞舞,所以短短几个星期,她当然不可能有什么太大的进步。
武哥也说了,他还在发育耶,这样随便吃吃怎么可以?
现在回想起来,前阵子他不饿没叫她,她也就没餐餐送饭下去,那几天他该不会都没什么吃吧?
唔,她刚刚有看到牛女乃空罐,所以他有喝牛女乃——
等一下,他该不会是只喝了牛女乃吧?!
这个猜测让她整个人霍地坐了起来。
不可能、不可能!他都那么大了,怎么会只靠喝牛女乃过日子,又不是婴儿,他应该会自己上来找东西吃的。
她松了口气,倒回床上去。
他十七岁了耶,又不是七岁,就算七岁也会知道饿,知道要觅食吧?
虽然这么想,但她脑袋里却一直浮现那些牛女乃空罐,不管她再怎么回想,都无法从那袋垃圾里找到其他食物的包装或残渣,而且虽然别人不可能做出那种只靠牛女乃过日子的事情,但她就是觉得,那个爱挑食的屠震会这样做啊!
“啊……可恶!”她抱着头,胡乱搔抓了一阵,然后终于按捺不住的跳下床,偷偷模模的下楼溜进厨房,再确认一遍。
几分钟后,她脸色完全刷白。
这星期她送过几次饭?两三次?还是三四次?
妈呀,那家伙平常真的只喝牛女乃啊!他还活着简直是奇迹吧?若换做是她早就饿死了。
她冲回料理台前,阿浪和凤力刚已经把咖哩吃完了,她本能想再煮同样的东西,咖哩真的是她目前少数做得还可以的食物,但又临时想到,晚餐时她才送了咖哩下去。
现在都半夜了,吃咖哩也不好消化。
啊,做南瓜面好了;不行,没南瓜了。
蹲在冰箱翻找食材,差不多在这时,可菲才发现要煮东西给人吃,真的很不简单,只是煮熟东西真的很容易,但要让吃的人吃得开心舒服又愉快,就真的很难了。
那天晚上,他是真的有在替她想,所以才会选择好消化的南瓜面的。
原来,真的要用心,才会有差的。
也许她可以找些什么方法,让他比较容易吸收营养?
啊,她想到了,稀饭!她可以来煮杂烩粥啊!
她记得之前他好像有教过她作法的样子。
可菲打着赤脚,咚咚咚跑回楼上拿笔记本,又迅速飞奔回来,在灯下翻看。
“鸡肉、青菜、红萝卜、香菇、黑木耳……”她小小声的念出声音来,蹲在冰箱前,一个个比对。
太好了,里面的材料这边都有。
把所有的食材都搬出冰箱,她按照他的指示,小心翼翼的在厨房忙了好一阵子,虽然她有几秒曾经想拿鸡汤块代替,但一想到他那么挑嘴,最后还是决定从熬鸡骨头高汤开始。
夜深,人不静。
厨房里,小小的炉火再起。
客厅大门外,阿南嘴角噙着笑,悄悄退了出去。
贼头老板不在,屠家老大老二也一起出任务去了,所以某个未成年的别扭少年就归他管辖,他原本是来替地下室的某人张罗食物的,以防某人把自己弄到营养不良,过劳昏倒,但现在看来,应该是没他的事了。
啊……来去睡觉啰。
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曾剑南将手插入口袋,心情愉快的转身回他可爱又甜蜜的床上去。
地下室,电脑房。
屠震戴着耳机麦克风专注的敲打键盘,躁控着电脑,一边注视着萤幕画面。
“武哥,画面切换了,你们现在可以进去了。”
“阿震,谢了。”
“两名守卫去巡视了,另外两个在看报纸,你们有五分钟时间。”
“OK。”
闻言,他抬眼看了一下另一边的萤幕,萤幕上一部分显示着被他切换成功的假画面,另一部分则是原始的画面,此刻武哥和屠鹰正在走廊上,迅速朝目标前进。
他注视着他们潜进了大楼的办公室,找到了需要的东西,然后迅速出来。
一切都很顺利,直到他们出来时,那名原本在偷懒的警卫,突然站起身,朝厕所走去。
“武哥,一号朝你们过去了。”
“收到。”韩武麒带着屠鹰往后退,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别往那里,巡视的警卫回来了,走右边。”屠震出声指示,双手在键盘上飞舞,道:“那里有一个出口。”
“我以为你说那边的街上有装监视器。”武哥开口说,但还是带着屠鹰往他指示的方向跑去。
“没错。”他冷淡的说着,边飞快写入另一串程式。“那里有监视器,不过那里是出口。”
“是没错啦,哈哈。”武哥说着,还是和屠鹰一起,从走廊底的窗户跳了出去,再翻上了墙。
他在同时,敲下最后一个键。
所有的监视画面蓦然一暗,全部黑成一片,失去了讯号。
身后,传来倒怞口气的声音。
他回过头,看见那个瞪大眼的女人。
耳机里,传来武哥的喘息与窃笑声。
“阿震,你好样的,这是你做的?”
“当然。”他看着那个女的,她一脸震惊的瞪着他,阿震淡淡回道:“我骇进发电厂,让那一区负载过重,自动跳电,但这维持不久,马上就会好的,而且有些大楼有自动发电机,你们最好还是快离开那边。”
“当然,谢啦,再联络。”
武哥说着切掉了通讯,他从最后听到的背景声音,判断他们已经安全上了车,这才摘下了耳机。
那个女人,还傻傻站在原地,手上端着一大碗冒着冉冉白烟与香气的食物。
“那是什么?”他开口问。
“呃,杂烩粥。”她小声回答,但两脚依旧钻在原地。
“拿来。”他朝她伸出手。
“咦?”她眨了眨眼,一脸呆愣。
“你不是要给我的?”
她闻言,像是这时才想起自己的目的,回神快步上前,把手上的那碗杂烩粥送上。
他接过手,转回身面对萤幕,顺手敲了两下键盘,切换了画面,接通当地警方的无线电。
对她的厨艺,他是没有什么期待,但他还是舀了一汤匙入口。
鸡汤、青葱、蔬菜与白米的清香扑鼻而来,让他略微一愣,低头看了一眼。
难得她竟然煮出能吃的东西,这算奇迹吗?
他再舀了一汤匙入口,一边利用网路入侵当地警方与保全公司,监控事情的后续发展。
“那个……啊咧……”
身后传来嗫嚅的声音,带着些许的忐忑与迟疑。
“呃……”
他再舀一口杂烩粥,等着她将问题问出口,但她却拖拖拉拉的,让他的耐心差点消失殆尽。
“怎样?”他旋转椅子,端着那碗粥,拧眉催促。
“我以为……我们是意外调查公司?”她满脸的好奇与不安,
“我们是意外调查公司。”他回以坚定的答案。
“可是……武哥他们……”她吞咽了一下口水,才凑上前,压低了音量,悄声问:“是在偷东西吗?”
所以,她确实是看到了萤幕上发生的事。
纵然她听不见武哥的声音,但也从他的回话中猜出了些许端倪。
他瞧着她,微微挑起了左眉。
“你不笨嘛。”
她又眨了下那又圆又黑的大眼睛,复杂的情绪飞快在她脸上闪过,然后她很快镇定下来。
“咳嗯,所以我需要有随时得去坐牢的心理准备吗?”
他再吃了一口杂烩粥,瞧着她,问:“你说呢?”
眼前那张肥女敕的小脸,忽红忽白又发青,变化瞬息万千,她双手抱胸,又是蹙眉又是咬唇的,显然很认真的想了一下,最后终于叹了口长长的气,干脆一在旁边的椅子坐下,认命道。
“算了,我相信武哥,如果真要坐牢我也认了。”她说是这么说啦,但还是很不想坐牢啊,忍不住垂着脑袋,一脸沮丧,哀声叹气的嘀咕起来:“不过偷东西是不好的啊,是说我还未成年,当从犯应该也关不了多久,可是至少也要先和我说一声,让我有点心理准备啊,还是说你们故意不让我知道,是想说这样被抓到的话,罪行可以比较轻吗?”
想到这里,她猛地抬首,眨巴着大眼,好奇的问。
这女人还真当他们是小偷哪。
屠震一边听着警用频道,再吃一口杂烩粥,冷淡回道:“不是。”
“那是为什么?”她傻傻的再问。
“我们没有不让你知道,你应该都知道,传真是你传的,这些通讯器材和设备也是你收的包裹,武哥他们去那边的机票和饭店是你订的,你什么都知道。”
她又是一呆:“有吗?”
他继续吃着那碗粥,只以另一次挑眉回答她的问题。
可菲仔细回想,好像真的是那样,她是曾经用破英文上网去订房间,也订了机票,好像也收过这些包裹,传过很多传真,但是——
所有那些东西都是英文,还有俄文、德文、日文……阿里不达的一大堆,她英文都不懂了,何况其他国家的文字。
武哥叫她订机票房间,她就去订,叫她传真,她就传真,货来了,她就收货,鬼才晓得那些器材是啥,她根本也不可能一个个去检查那些传真、信件或者机器设备什么的。
况且,就算她真的打开检查了,她也看不懂那些到底是啥。
她通常都直接对订单,订单上写什么鬼画符,她就对什么鬼画符,数量有对就签收,谁知道那到底是什么鬼啊。
“我不晓得那是……”她心虚的觑着他,嘟着嘴辩解:“武哥没说他是要去当小偷啊……”
“那是因为他不是去当小偷。”
“可是……”
“他是在调查。”
“调查?”
“你在这里做了两个月,至少也应该知道自己待的公司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知道啊,不是就是侦探社吗?”
唔,嗯,他刚刚是不是叹了一口气?
可菲有点小受伤害的瞅着他,咕哝:“不是吗?”
“我们公司名字叫什么?”他边吃边问。
“红眼意外调查公司。”这个她倒是还知道,每天接电话都要讲上好几次。
“我们的业务是?”
“专门调查意外啊。”她振振有词的说:“所以这不就是侦探社吗?”
“不是,我们只调查意外,专门从事意外调查,我们不抓奸,不帮忙征信,不管闲事,我们只接和意外有关的案子。遇到意外时,我们会立刻派人过去,帮忙进行搜证,并且进行调查,确定是否为意外事件,或者是人为因素造成。”
他讲得好像很清楚,但她听得实在很模糊啊,不过她终于搞懂一个重点了。
总之,和意外有关就是了。
“所以你是说……”她迟疑了一下,然后开口询问:“武哥他们刚刚是在调查意外?”
“对。”
“啥意外啊?”她困惑的瞧着他。
他放下汤匙,敲了两下键盘,叫出新闻资料给她看。
萤幕上画面一闪,出现一个新闻网页。
“加州亿万富豪度假飙车,意外坠崖死亡。”她盯着念出标题,愣了一下,道:“啊,这个我知道,上星期的新闻嘛,不是意外吗?”
“看起来是。”
“什么意思?”
“武哥前几天采证化验过了,这家伙的车子煞车油含水量过高,这种被加了水的煞车油,在平地行驶时状况不会明显,但一遇到山路连续下坡弯道,驾驶人通常会一直踩煞车,造成整体系统过热,只要一过热,油里的水超过一百度就会沸腾,产生气泡化现象,使得煞车力不足,所以会造成车子在高速时,煞车失灵。”
可菲吃了一惊:“你是说,这不是意外,那家伙是被谋杀的?”
“有这个可能。”他点头,说:“所以武哥他们才要潜入那间公司,调查一些事情,但这要私底下进行,不能公开,否则会让可能的凶手警觉而有所防范。”
原来是这样啊。
“所以我们是正派的公司啰?”可菲问。
“基本上是。”
他的回答,让她松了口气,然后冲着他露出了开心的笑容:“那就是说我不用担心要去吃牢饭了嘛,嘿嘿!”
“那可不一定。”
他这句话说得很小声,但她确定自己有听到,忐忑不安的瞪着他:“你什么意思?”
“没。”他垂下眼帘,又舀了一汤匙杂烩粥进嘴里。
可菲拧起了眉,紧张兮兮的再追问:“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到底是怎样?”
瞧着她,他考虑是不是要全部据实以告,但武哥既然会找她来,想必也在心底盘算过了。
“反正,你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好,不要多管闲事,其他就不关你的事了。如果有需要让你知道的,你将来自然就会知道。”
“欸——?”这也算回答吗?
她才想抗议,就见他严正的看着她,郑重声明。
“只要记住一件事。”
“什么事?”他严肃的态度,让她正襟危坐了起来,挺直了腰脊,两手放在并拢的大腿上,认真的请教他。
“别随便让你不认识的人进来。”
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
“等一下。”她举起一根手指,困惑的看着他:“我刚好像没听清楚,可不可以,麻烦你重复一遍?”
“不要——随便——让你不认识的人——进来。”
他非但很好心的重复了,还看着她,拉长了说话的速度,咬字非常、非常的清楚。
这是一般人交代小朋友的话吧?
她整个愣住了,然后稍微前倾了一点点,有些尴尬又小声的说:“你知道,虽然我不太聪明,但我真的已经从小学毕业很久了。”
“所以?”
他又挑起左眉了,让她神经微微怞了一下。
“所以,我真的、真的、真的,知道不能随便让不认识的陌生人进来。”
被这样瞧不起,让她有些气不过,再次往前倾,拉高了声音,君羊耳卯论坛制作,瞪着他,恼火的伸出手指强调:“第一,不要随便让不认识的人进家门;第二,别吃陌生人给的东西;第三,不准随便和喂你吃东西的人走;第四,不是所有给你吃东西的都是好人!我从小就被告诫过非常、非常多遍了,而且自从我从小学毕业之后,就没有人再这样和我说了,那应该表示,我真的已经知道这个常识了,OK?我不会随便让陌生人进来!你应该相信我!”
她一口气说完,然后才发现两人角度有点奇怪。
他一手端着碗公,一手握着汤匙,面无表情的扬起长长的睫毛,仰望着她。
仰望?
仔细一看,可菲才发现她竟然不自觉站了起来,整个人逼到了他面前,一副居高临下在教训他的模样,拿来强调的手指都快戳到他额头上了。
吓?她怎么这么嚣张?!
可菲惊得往后一跳,迅速坐回自己原来的椅子上,尴尬的低下头,低调结巴的道:“咳嗯,总之,我……我知道你的意思……”
“你不需要这么激动。”他慢条斯理的说。
“是是,你说的没错。”她没胆的点头同意。
“我只是提醒你。”他淡淡再道。
“谢谢,我知道,我会注意的。”她心虚的低着脑袋瓜子,并拢双腿,两手乖乖在膝头上放好,受教的道:“真的很谢谢你的提醒。”
他沉默了一阵子。
她抬眼偷瞄他,只看见他若无其事的又吃起了那碗粥。
可菲稍稍松了口气,拉回视线,一边在心底警告自己,真是的,她应该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行为与态度,他并不是故意找她麻烦,他也是好心才会这样提醒她,并不是恶意的觉得她很笨,需要这样被交代。
“所以,你跟着喂你吃东西的人走?”
“咦?”她呆了一下,猛地抬起头来,只见他已经转回去面对萤幕,一边吃着粥,一边还能空出手敲键盘,看起来像是突然想到问一下的模样,她小脸微红,干笑两声,替自己辩解道:“呃,我那时还很小啦,而且……我饿了啊……”
说着,又心虚了起来。
“哈哈……这好像……也不是理由啦……”
他没有附和,倒也没有反对就是了。
见他放下了汤匙,双手敲打起键盘,她愣了一下。
奇怪,他是吃完了吗?真的有吃完吗?
这个念头,困扰着她,可菲忍不住挺直了上半身,伸长了脑袋,试图从他肩膀上偷看他的碗,但他真的很高,虽然还没他哥哥他们那么壮,可是也差不到哪去了。
她在他身后的椅子上,好奇的东张西望,却始终找不到正确的角度,最后因为实在太过好奇他有没有吃完,可菲只好紧张的咬着唇,偷偷模模的站起来,拉长脖子,偷看一眼。
是……空的!
他吃完了那碗粥,吃得干干净净的,连一口都没剩,而且从头到尾没抱怨、没嫌弃,没摆出怪表情耶!
Yes!
她开心的握拳暗喝一声。
叮咚叮咚叮咚!丁可菲得一分!
因为太快乐,她举起双手抖动,扭着,原地转着圈圈无声欢呼一阵,还和左右两边幻想中卯起来替她拍手的观众曲膝道谢,然后才按着心口,镇定下来,但依然忍不住又咧嘴偷笑两声。
跟着,她这才深吸口气,坐回位子上,清了清喉咙,尽量控制声音,不要太兴奋的张嘴问前面那个背对着她的人。
“屠震。”
“嗯?”
“杂烩粥好吃吗?”
她咬着唇,双手在胸前交握,睁着大眼睛,满心期待的等待着他的答案。
前面那个家伙拿起了碗,旋转椅子,回身面对她,将那特大号碗公,送到她面前,瞧着她,吐出一句话。
“你忘了加盐。”
一句话,让她的微笑僵在嘴角,瞬间掉入寒冬,结冻成霜。
你忘了加盐、你忘了加盐、你忘了加盐——
那句话在脑海里无限回圈,她只觉得自己也跟着掉进了那句话的黑暗漩涡之中,不断回旋再回旋的往下坠落。
就在她希望自己能干脆直接昏死过去的同时,她好死不死看见萤幕停在某个画面上,那个画面非常熟悉,里面的房间有着几台电脑,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手上端的一个空碗,女的背对着监视画面,她没看见脸,但是,她再笨也看得出来,那不是别人——
倒怞口气,她猛地被拉回了神智,惊愕的回头仰望,还伸手朝那个角度挥了挥手,一边慌张的转头看向萤幕。
如她所料,里面那个女的也挥了挥手,角度一样,姿势一样。再一次的,她又僵住,脸色刷白,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惊恐的问。
“这里有摄影机?”
眼前的不良少年眼也不眨的看着她,然后扬起薄唇,露出如花似玉的微笑。
“对。”
那不是说,她刚刚那些无耻偷看、扭腰摆婰的蠢样全都被拍得一清二楚,他全部都看到了?
啊啊啊,怎么会那么丢脸啊?!
下一秒,羞耻有如火山爆发一般,从无底漩涡中腾腾腾腾的泉涌喷发出来,染红她全身上下。
可菲在眨眼间跳了起来,满脸通红的抓过碗就转身落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