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尚未表达完毕,他已经靠近,温暖的唇擦过她的唇瓣,然而就在此时,他踩到了青苔,脚下一滑,身体失去平衡。她原本护着他的手此刻正爬上他的肩,因此当他仰面倒下时,她来不及抓住他,就被他的重力带着一并倒下。
「哦,你看你……」她趴在他身上惊呼,但他不予理会,坚定的双手捧着她的脸,继续完成他摔倒前正要做的事——热情地吻她。
四周弥漫着苔藓和藤蔓的味道,他们忘记了身在何处,只是忘情地向对方索取和付出。良久后,他举起手轻柔的用拇指摩擦她的芳唇,喃喃地说:「夫人,如果不吻妳的话,我会疯掉的。」这个强烈的热吻很快就使得他们体内躁热不已,欲念翻腾。冯君石终于在感情泛滥得不可收拾前意识到如果他不停止的话,这块潮湿泥泞的石头地就会成为他们的床铺,而他不能这样对待她。
他不情愿地怞离她,双手仍捧着她脸庞粗嗄的说:「我得停下来了,我好想爱妳,但不希望把妳弄得满身都是苔藓和瘀伤。」她迷离的目光注视着他,似乎对他的话茫然不解。「在苔藓上不会有瘀伤。」他轻笑。「可是苔藓下面的石头会让妳受伤。」他不敢看她的红唇,怕再次克制不住吞噬她。「妳还是快把我们弄起来吧,不然我又会为妳失去理智了。」「我喜欢你为我失去理智。」百合喃喃地说:「而且我不在乎苔藓和瘀伤。」他发出一声类似痛苦的咒骂。「该死的韦檠,我真想杀了他,是他害我们洞房花烛夜就得离开温暖的床!」「是啊,可是看看我们现在在干什么?这里是野外啊!」他的愤怒声吟唤醒了百合,她猛然睁大眼睛,从他身上跳了起来,并伸手拉了他一把。
他遗憾地抚模她的手。「夫人,记住今天,以后我们得加倍补回来。」下了山,他们在河边清洗,让「魔王」饮足了水后,骑上马进入青松岭。
有过前面的艰辛,后面这段路简直如履平地,他们中午时分到达军墟。
出入意料的是,包括君长在内的族人都没有外出,因为他们正在摆宴庆祝。
但看到宴席上的半只烧猪时,百合顿时面红耳赤,羞答答地躲在夫君身侧不发一言。而族人们则大方地祝贺他们,尤其祝贺冯君石得到了贞洁的新娘。
从大家口中,他们得知冯家送了三只烧猪,连同那块昨天大妗姐铺垫在他们婚床上的「贞洁帕」,一起送到了雷峒村,现在村民们都在分享烧猪肉呢。
面对大家的祝贺,冯君石得意地拉着他娇羞的新娘与众人分享猪肉,还一直笑个不停。百合暗地里用力掐他,他的惊呼令欢庆的族人笑得更加热烈了。
直到饭后她终于将话题导向正事,族人们不再围着他们打趣,她才恢复了一向办事利索、说话简洁的常态。
军墟是百合指挥族人防御外长的战略中心,与君长等人谈过后,他们又登上石墙巡视了各处瞭望塔,最后安排「快脚」到各处传信严加防范,还让君长派人去奔马关设置障碍和烽火。
所有安排就绪后,她与冯君石先去九重天,为晚上的比武养精蓄锐。
月色中的犀牛谷幽静而森然,单调的马蹄声显得格外响亮。
冯君石观察着四周,诧异地发现这个距离九重天不远的山谷有着迥然不同的景色。谷中遍布着形状各异的巨石,它们或竖于高崖之上,令人望之心惊胆颤;或卧于谷底,如伏牛巨犀挡道。稀稀落落的树木与矮小的灌木丛交相混杂,与高低错落的岩石在月光下形成一个个暗黑色的陰影,有点狰狞可怖。山谷中不见山花绽放,却馨风扑面,满鼻花香,让人行走于谷底,有种迷迷糊糊的感觉。
但当他们骑马来到峡谷深部时,视线变得极其狭窄,触目所及皆是又长又浓密的茅草和野花,四面山峦,似有雾气缭绕。「魔王」对这个宽不过三丈,如天开一线的空间似乎有点不安,牠竖起的双耳频频颤动,尾巴也不耐地用动着。
「快到了吗?」看到马的反应,冯君石压低嗓子伏在百合耳边问。
她也悄声回答:「快了。」不久,他们停在一道刀削斧劈般的剑形山峰前。没有树木掩饰的山峰显得格外陡峭高耸,冯君石轻声问:「是这里吗?」百合点点头。「对。」他翻身下马,站在马旁边朝她伸出双臂。
「我可以自己下马。」她松开马缰,示意他退后,但他不动。
月光下,她看到他的眼睛炯炯发亮,知道自己最好照他的话做。
她伸出双臂俯身向他,右脚绕过马背,宽大的百褶裙顺着她的腿滑向大腿处,他立刻将她的裙子拉下盖住的部分,并抓住她的腋窝将她抱下马。
「妳确定韦檠会来吗?」他轻声问道。
「会的。」她将「魔王」牵到陰影处,拴在石柱上,而他紧跟在她身后。
「妳有点忧虑,为什么?」他轻声问:「是因为今晚的比武吗?」她点点头,知道自己的任何心情都难逃过他的眼睛。
「他的武功很高吗?」「是的。能在我面前掩饰内力达七年之久,足见其功力深厚。」她拴好马,转回身来对他说:「今夜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插手,好吗?」他没说话,只是用深沉的目光看着她。
她再次强调:「我是说真的,他欺骗我,还充当孙、卢的帮凶,今夜我得与他有个了断。你如果卷入,他必定对你不利,而那会让我分心。」「我不会让妳分心。」他终于点头答应。「但妳必须保证注意自己的安全。」「我保证。」她感激地拉着他的手。「走吧,寅时快到了。」他跟随她往云雾最重的剑峰下跑去。
笔直的峭壁上,垂吊着几根粗长的藤蔓,估计有十几文长。
百合抓住其中一根藤蔓拉了拉,然后借助它飞身跃土石壁,确定藤蔓稳固无碍后,轻快地跳下地,看着他说:「我们得从这里上去,你行吗?」他学着她的样子抓着藤蔓拉了拉,抬头看看直插夜空的剑峰,心里并无多大把握,这是他过去从来没有做过的事,可是当他回望她时,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月色下的她美丽而苍白,眼里充满了爱与忧愁。为了她,他一定要做到!
他放开藤蔓抱住她,狠狠地亲了一下,说:「妳的眼睛比月亮更美丽,可是妳现在最好不要再那样看着我,否则我恐怕会无法抓牢这根老青藤,更遑论爬上这座该死的峰顶。」她发出一声压抑的轻笑,而他则迅速将她推开,懊恼地咕哝道:「不公平,等摆平这些事后,妳得陪我锁在房间里,直到妳厌倦我为止!」「那你得锁我到天荒地老。」她笑着在他耳边吹气。
他咧嘴笑了,伸出右手。「击掌为誓,就这么说走了,天荒地老!」「说定了!」她将手掌放在他手心。
两人四目相望,誓言和爱意与月光相融,汇入各自的心田中。
他放开她的手,转向石壁上的藤蔓。
「等等。」百合喊住他,从崖壁另一端扯下一截藤蔓捆绑在他腰上。
「怎么了?」他茫然地问。
她抓住另外一端在手心缠了两圈,微笑道:「没什么,只是以防万一。」看到她手中的藤蔓,他明白了她是想保护他,不由得叹气道:「妳不必为我担心,我不想成为妳的累赘。」「你不是累赘,而且我喜欢为你担心。」她说着飞身往石壁跳去,停在丈许高处一块突出的小岩石上等他。
夜色中,她就像飞燕般灵巧地在陡壁上翻飞,那曼妙的身姿激励着他,让他相信自己也能做到。是的,他必须做到!
他双手抓住藤蔓,双脚登着石壁往上爬去。开始数丈还算顺利,可是渐渐地,他的掌心发麻,双臂酸痛,身子沉重得像个石锤。爬过一半后,他的动作愈来愈迟缓,身子似乎被一种引力拉着直往下坠,藤蔓也变得滑溜而月兑手,幸好腰间有股力量不断地拉扯着他,将他往上提,否则他担心自己会滑下去。
「抓住藤蔓的结就不滑了。」上方传来甜美的声音,他仰头,看到他的夫人正贴着石壁低头望着他。
他想对她微笑,告诉她他可以做到,不料才略微分心,他的手就一滑,身子往下溜去,他猛怞一口冷气,但随即发现自己被腾空吊在石壁边,百合不知用什么方式来到了他的身边,她的一只手勾着他腰部的藤蔓,一只手抓着石壁上的藤蔓,带着他往上窜去,不过眨眼间,他已经像长了翅膀似的「飞」上了峰顶。
「哦,如果妳能这么轻松地带着我上来,干嘛还费事让我出糗呢?」躺在峰顶石板上,他喘着粗气抱怨,心里却十分高兴有她的帮助。
「因为我不知道你是否喜欢我那样做。」百合知道他的自尊心再次受到打击,因此好言宽慰他,并找来一把药草为他擦拭被藤蔓勒伤的手心。
忽然,百合的动作停止,猛地拉起冯君石跑到附近的灌木边。几乎同时,一个人影从悬崖下飞跃而上,站立在冯君石刚刚躺过的地方。
月光下,他张开双腿面向他们,发出陰沉的笑声:「哈哈哈,冼百合,妳果真有胆量,不仅自己来了,还把妳没用的男人也带来了。很好,今晚我们就把所有的帐一起算清,省得以后麻烦!」韦檠!看着这个穿得全身上下一身黑的邪恶男人,冯君石的身子一紧,抓起地上的粗树枝,但百合将他拦住,低声提醒道:「我们说好的,你不得干涉!」冯君石只好垂下手,她转身走开,将悬崖边的韦檠引向稍远处,以免他们打起来时,伤害到冯君石。
「韦檠,我来是因为你对我下了战书。你我都知今夜的决战难以避免,冯大人乃朝廷命官,在此可充当证人。你我就按你的要求,三掌定胜负,败者臣服。」「当然。」韦檠傲慢地说:「如果我败了,妳自然可以得到妳想知道的所有秘密,如果妳败了……」他故意顿了顿,以轻蔑邪恶的目光瞟了冯君石一眼,色瞇瞇地说:「妳将是我的女人!」冯君石脑袋一热,真想用手中的树棍狠狠将那个滢贼打下山峰去,是百合及时投给他的一瞥阻止了他的冲动。
「等你赢了再说这些废话吧。」百合冷冷地响应着,走到距离冯君石更远一些的树林边。
「好,我们开始吧。」狂妄自大的韦檠立刻跟随她移动,并在话音方落之时忽将身子一偏,往侧倒转,双掌以虚左实右的方式猛然劈向百合。
百合对他早有防备,知道这个居心叵测的家伙不可能按照武林规矩比武,因此当他侧身时,已快速掠至他的身后,发出一掌。
刚猛异常的天雷掌虽然以虚实方式发出,但刚柔并济的八卦掌本是追求天圆地方,伸而在前,曲之则后,因此当两掌相击时,韦檠的虚实掌皆为八卦掌所破。
奇峰顶上石飞木扬,月晦光点,冯君石甚至无法看清他们的位置。
而在他们各发一掌后,卑鄙的韦檠不等对方有所防范,立刻紧跟着再出一掌,想借对方力有未逮时抢占先机。可是,他低估了百合的功力。
当他偷袭的第二掌发出时,百合感觉到其中的暴戾,当即以一招八卦掌的「乾坤八合」破解。
顿时,韦檠感觉到对方的掌力直袭门面,其威力之大非他能敌,而且百合那一掌在他眼前幻化成无数双手,无论如何躲,那忽前忽后,上下翻飞、能伸能屈的手掌紧跟着他,让他避无可避,旋即胸口一窒,双腿瘫软地跪倒在地上。
百合并未乘胜追击,而是收掌安静地注视着他。
他摀着胸口强咽下涌入口中的血,怨恨地盯着百合。「我从不知妳的……八卦掌,已炉火纯青……」她淡然笑道:「正像你一样,我也不喜欢到处显示自己的武功。」「可是……还差一掌定胜负……」此话一出,他煞白着脸猛然跳起,但出乎百合意料的是,他的目标并不是她,而是正离开灌木,走向他们的冯君石。
「君石!」她失措惊叫,飞身向韦檠冲去,试图阻止他对冯君石的攻击,而在她的声音之后,紧接着响起另一声如雷怒吼。
「韦小子休得逞凶!」只见月光下的绝壁边,多了董浩高大的身影。看到韦檠欲对冯君石下手,他不等脚跟站稳即怒不可遏地对韦檠拍出一掌。
百合在前,董浩在后,两人雄厚的掌力立刻化解了冯君石的危机,并让陰险狂妄的韦檠尝足了苦头。
他大吼一声吐出一口浓血,再次瘫倒在地。但随即又挺身站起,靠在树干不甘心地狂吼:「冼百合,妳以为赢了吗?不,没有人能赢得了我!七年前,是我把妳的哥哥们送上了死路,我就是妳一直要寻找的『表哥』!为了得到妳,我放弃计划没有杀死妳爹,还救了他,可妳却从不把我放在眼里。如果妳接受我,嫁给我,我本可放妳一马,可现在,妳后悔去吧。就算妳找回一剑平天也没用,因为我就是插向冼氏的一剑平天,是毁灭妳的真神!来吧,让我们来场真正的决斗!」他身形忽然诡异地晃动,以极快的速度冲到百合身边,而他手中已然多了把锋利的铜剑,那剑在银色月光下闪动着白色寒光。
「百合小心!」冯君石心一紧,跑向百合。
「你去只会让她的危险更大。」董浩拉住他,面向百合高声提醒道:「那把剑上有毒,千万不要碰剑锋!」百合在乍闻韦檠就是「表哥」,并发现他知道「一剑平天」被找回来时,深感震惊,因此动作略显迟缓。当身后两个男人大喊时,她猛然醒悟韦檠正举剑向她刺来,于是迅即腾空而起,避过那致命一击,并顺势回脚踢中他的后心。
此刻的韦檠已是强弩之末,受此一踼,当即匍匐倒地。但他硬是挣扎而起,奋力向百合掷出手中的毒剑,趁她躲避之时闪身跑进树林中。
「董浩保护大人下山,我去抓韦檠!」百合岂能容忍他逃逸!扔下这句话后,她飞也似地紧随其后,消失在月色中。
冯君石又忧又急,本想跟去,却被董浩拉住,不容分说地带到悬崖边,用藤蔓缠住他,然后拉着藤蔓往山峰下荡去。
他气恼得很想对董浩大吼一通,可也知道自己生气毫无意义,因为凭他的脚力想跟上她,根本就不可能,于是等落地站稳后,他对朋友说:「韦檠诡计多端,你快去跟上她,保护她!」董浩说:「放心吧,韦檠也是我的仇人,我要亲手宰了他!」冯君石虽不太明白他的话意,但此刻无暇顾及,见他虽怒气冲冲,但脚步却似有迟疑时,急切地催促他。「那你赶快走吧,我会在这里等你们。」董浩走向石壁,又忽然站住对他说:「君石,我需要你的帮忙。」听到他异乎寻常的低沉嗓音,冯君石十分惊讶,他这才注意到一向穿着整洁的他,今夜身上只穿了件紧身短褂,而且神情严肃,眉宇间似有种难以化解的凝重和忧伤,那低哑的嗓音彷佛正承受着某种痛苦。
「你说吧,上刀山下火海,我绝不含糊。」他慎重地表示。
董浩勉强挤出个浅短的笑容。「没那么严重。」可他的表情给人相反的结论,冯君石神经紧绷地等待着,听他幽幽地说:「碧箩柀韦檠打伤,我把她藏在谷口那棵老柳树后的石洞里,你去替我守护她,天亮前我会带百合酋长回去找你们。」碧箩?原来碧箩受伤了!
「严重吗?」他担心地问。
「只有合她姊姊的功力,我方可能救得了她。」朋友痛苦的眼神让他的心不由得怞紧。「你去吧,把百合找回来。知道她妹妹受伤,她一定会立刻赶来,韦檠早晚可以收拾,眼下碧箩更重要。」董浩点点头,转身抓着藤蔓稳定而利索地登上奇峰。
「她的内伤很重,别让她太激动。」山顶飘来董浩不安的叮咛,可当他仰望山峰时,只看到月光照耀的星空。
他找到「魔王」,骑着牠往谷外跑去,沿路注意寻找那棵老柳树。
在山谷口一侧的半山坡上,他发现了目标——枝叶茂盛的老柳树,那是一个很醒目的标志,难怪董浩只告诉他这点就足够了。
他下马,牵着马登上山坡,绕过大树看到长满灌木和长长茅草的石洞。因为有这些植物遮掩,因此若非当心留意,很难发现洞口。
他拨开灌木草叶走进去,月光下可看出这是一个溶洞,洞内有一泓池水,山泉正沿着石壁一点一滴地坠入池中,水声「叮咚」响个不停。水池两边的石壁上,有各式各样的石侞、百花、石帘、石柱,洁白晶莹,冷艳夺目。
他将马牵入洞中,拴在池水边的石笋上,然后沿着石壁往里走。越深入洞内,光线越暗,他扶着石壁往前走,终于发现石柱后淡淡的火光。
他小心地绕过突兀的石柱,慢慢地走进去。
开始时他没有看到碧箩,甚至看不出有人来过的迹象,但因深知董浩细心周详的个性,因此他继续往前走,终于在石帘后看到了那堆火,而碧箩正躺在铺垫着厚厚树叶的地上,身上盖着董浩的长衫,双目紧闭。
火光在她苍白的脸上跳跃,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他所熟悉的那个活泼可爱,又鲁莽大胆的姑娘。
「碧箩!」他小声地喊她,但她文风不动。他凑近她,看到她的嘴唇发青,眼眶深凹,眉心扭成痛苦的结,散乱的头发上沾满尘垢和落叶。
天哪,韦檠那恶徒究竟对这个女孩做了什么?!
他心惊地蹲在她身边,轻轻擦去她脸上的尘土。她的肌肤凉凉的,如果不是感觉到她浅短的呼吸,他会以为她已经失去生命了。
「碧箩……」他心痛地再次呼唤她,希望她睁开明亮快乐的眼睛。
她没有让他失望,那长长的眼睫毛颤抖了几下后,倏地张开了。
当看到俊美的他出现在自己眼前时,她以为自己又在做梦。好多次,她都梦见自己与心爱的冯大哥这样靠近地在一起,因此她相信这次同样又是一个梦。可是等她的视线从头顶模糊的山洞和身边燃烧的火堆上再转回他时,他依然在这里。
喔,她不是在做梦!她黯淡的双目绽放出火花,忽然抓住他的手,苍白的脸上布满惊喜的笑容。「冯大哥,真的是你?」「是的,是我。」他微笑着响应她,并将她的手放回她身上。
「冯大哥……」她猛地挺直身子想坐起,却发出一声痛苦的声吟,并用力摀住嘴,但没能止住殷红的血从口鼻中涌出。
不能让她太激动!想起董浩离去前的叮咛,他赶紧扶她躺平。
「躺下。」他撩起衣襟为她擦拭脸上的血汗。「妳受伤了,不要再乱动。」「你会在这儿陪我吗?」她的声音轻得难以辨认,但他听见了。
「我会。」他温柔的眼神和擦拭她脸颊的动作温暖着她,让她双眼迸出泪水。
「很痛是吗?妳想不想喝水,我去弄给妳喝。」「不要……」她眨去眼里的泪花,向他伸出双手。「冯大哥,我好冷、好痛,你能抱着我吗?」冯君石楞住,可是她眼里的那份渴望让他无法拒绝她。他坐在她身边,将她抱起放置在自己的腿上,而她立刻搂着他的脖子,温顺地依偎着他,无神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的脸看。他颇感不自在地对她说:「闭上眼睛好好睡觉吧。」「我睡着后,你会离开吗?」她的眼神黯淡,却有最坦诚火热的情感。
冯君石觉得承受不了这样的目光,他转开脸,注视着火堆回答她:「不会,我会守护着妳,直到妳姊姊和董浩回来。」她眼里的光彩倏闪即灭,她的手垂下,搭在他的胳膊上,闭上了眼睛。可是很快又睁开来痴迷地看着他。「冯大哥,你是世上最好的男人,我喜欢你!」他明亮的眼睛看着她,认真地说:「妳是个好姑娘、好妹妹,只要妳用心,会发现世上有更优秀的男人值得妳喜欢。」她无神的眼睛用力地撑开看着他。「我知道,可是我的心太小,只能装下一个好男人……我为姊姊高兴……我……还是可以喜欢你的,是吗?」「如果妳愿意,妳可以。」他将她的头发理顺,温柔地说:「可是妳要明白,当妳真的爱着一个人时,那种感情是任何人或事都无法取代的。」「就像妳……对姊姊?」她的脸色更加苍白。
「是的,就像我对妳姊姊的爱。」他补充道,也表明了自己的感情。
「我明白……姊姊值得……」她笑了,眼里含着泪。「我爱你,姊夫……」「妳永远是我最可爱的小妹妹。」冯君石看着她充满稚气和真诚的小脸,希望她真的明白,那样她的心才能感受到董浩的爱。
她的眼里有火花闪过,虽然短暂却很耀眼,她冰凉的手指嵌入他的肌肤,带给他一丝寒气,而她对着他微笑,那美丽的笑容里有种让人不敢漠视的痴情。「冯大哥,我就算死,也知足了!」「不,妳不会死。」他厉声阻止她。
她仍在对他微笑,尽管脸色苍白,眸光黯淡,但她的笑容是满足而快乐的。
她的手指以让人心惊的力量抓着他。「韦檠说,没人能活过他的天雷掌……」她低沉的声音难以辨认,嘴角再次溢出鲜血,沉重的双眼终于闭上。
他为她擦去嘴边刺目的血,发现自己的眼里满是泪水,那滚烫的液体正滴落在她冰冷的脸上。
他按照她的心愿抱着她,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她,面对她的痛苦和死亡,他多么希望自己能有办法救她,而不是这样束手无策地看着她的生命渐渐离去。
他一动也不动地坐着,害怕自己的移动会加深她的创伤,他默默祈求老天,让百合与董浩尽快赶来,让这个快乐开朗的女孩好好活着,让爱她的人不要心碎,她还不满十七岁,不该这么早死去。
他祈祷着、哀求着,睁着眼睛看着山洞由黑变亮,知道天亮了,太阳出来了。
火堆上的火早已熄灭,可他仍不敢动,甚至不敢查看怀里的女孩是否依然活着。
当董浩和百合来到山洞中,看到他僵硬地坐着,怀里抱着双目紧闭、面色如土的碧箩时,都大吃一惊。
「碧箩!」他们同时扑向她。
董浩一把将她抱过来,百合则神情凄惶地迅即抓起她的手腕把脉。
「快点,董浩,快扶她坐起,救她!我们一定要救活我妹妹!」看着他们一前一后将毫无活力的碧箩夹在中间,以掌心抵住她的前胸后背各处大袕,竭尽全力替她注入新的力量时,冯君石神情黯然地离开了石洞。
洞外旭日东升,霞光万丈,山岭充满生机,就连冷硬的岩石也似乎充满了生命力,可是他感觉不到温暖和喜悦,他的双臂不再抱着碧箩,但他的心里依然沉甸甸地压着她没有活力的身体,那份寂静的沉重带给他无法述说的痛苦。
拖着沉重的脚步,他走过老柳树,沿着山坡走进树林,倒在沾着露水、浓密高深的茅草丛中。
无论碧箩是生还是死,他知道她都已经走出了错爱的陰影,不会再为对他盲目的情感所困。如果她活下来,她会是个快乐的女孩,并获得幸福美好的爱情;如果她死了——他仰面看着蓝天,不在乎眼泪流满面庞。
如果她死了,他哽咽地想,那是天上的神灵要她去做仙子,带给天界与人间更多的欢乐!
过于明亮的阳光令他晕眩,他仰望着天空,注视着那红艳艳的太阳一点点地爬上高空,将整个峡谷照亮。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到有人靠近。
转动眼睛,百合苍白而娟秀的面庞出现在眼前,他展开手臂发出无声的邀请。
她温顺地躺进他的臂弯,他手臂一收,将她拥至胸前。
「她怎么样?」他陰郁地问。
「她会活下去。」她喃喃地说,想起刚才在石洞中拯救妹妹的一幕,不由得眼眶一热,将脸埋进他的怀里。「董浩把她带走了,他会让她活下去。」「我相信他会。」感觉到她滚烫的泪,他的心脏紧缩,忽然将她整个抱起放在自己身上,用双手圈住她的脸庞,热情地亲吻她。
「大人……」「君石,我的名字叫君石!」他在她唇边低声命令。
她红润的唇瓣轻轻分开,吐出一声甜美的轻吟。「君石——」这声甜蜜的呼唤催生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原始,冯君石发出一声低吼,紧紧攫住她,以热烈的亲吻吞噬了她的声音。
然而转瞬间,浓浓的深情战胜了原始的冲动,他的唇不再激狂,而是以一种溺爱和崇敬的方式,轻柔又珍惜地辗压着她的,那甜蜜的温柔在她心里注入了爱的狂潮。
她勇敢地迎上他,让他们的唇紧紧地贴在一起。在深切地感受过生命的脆弱与痛苦后,他们都需要尽情地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