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突然不来了,也不给我留信?」体力一恢复后,她立即向他发问。
他没回答,目光凝在她小巧的鼻尖上,那里有道小小的擦伤,看来是被河水里的泥沙所伤。
她瘦了,下巴变得更加尖细,他记得她的嘴唇总是像熟透的山果般娇艳红润,可现在却有点发青,而她的脸蛋也不该这样苍白……
心情沉重了起来,他陰郁地问:「魔鬼滩就算在晴朗的天气也不安全,这样的暴雨天,妳为何要往这里跑?」
「我怕小船被冲毁。」
「小船毁了还可以再造,人死了就没了!」他的声音突然扬高,脸上混合着愤怒与悲伤的情绪。
见他突然对她吼叫,芙兰既委屈又伤心,不由急躁地顶撞道:「死就死,有什么了不起?再说你凭什么生气?是你突然消失不见,连个话都不留,现在何必在乎我的死活?」
她的话令他猛然意识到,今天若非他及时赶到,把深陷激流的她拉上岸,那凶猛的洪水也许会将她的生命带走……
想到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他感到胸口刺痛,情不自禁地拉起她的手,抚模着她手心被船舷勒伤的地方,幽幽地说:「我是气妳不会照顾自己,气我们不能再在一起……」
「为什么不能再在一起?」她忘记了生气,只抓住这令她心惊的话。
他看着她,沉默不语。
「你说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的沉默令她心慌。
「妳是谁?」他看着她,眼底蕴着怒气。
「我?」他深沉的表情和突然的询问让芙兰懵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妳是合欢岛大小姐郭芙兰,对不对?」
他并未期待她的回答,粗嘎的笑声里没有丝毫快乐的成分。「如果不是九月初九圣母祭那天,在娘娘庙里看到妳跟妳的家人,我恐怕至今还被蒙在鼓里,以为妳只是合欢岛的野丫头。」
怕他误会她,生她的气,她急忙解释道:「我没有想瞒你,如果一开始你就告诉我你是谁的话,我也会告诉你的。」
「这么说来都是我的错,我确实不该怪妳。」
他的语气怪怪的,她不喜欢,直言道:「那你呢?你是谁?」
「我吗?」他苦笑。「我叫林啸。」
「林──林啸?!」林家人?!她颓然坐倒在地上。
「正是在下。」
「你是林家堡堡主的儿子吗?」她急切地问,希望他是在跟她开玩笑,希望自己刚才听错了。
他是她第二崇拜的人,他可以是流浪汉的后人,可以是渔夫的儿子,可以是无家可归的孤儿,可以是其它所有人,但他不能是──绝对不能是林家堡的继承人!
可是他的眼神和回答,击碎了她的希望。
「我是。」他的目光飘忽。「我爹爹三个多月前在海上遇难,我来不及留话给妳,就是因为我要赶去海上寻找爹爹的遗体。现在,我已经是林家堡的堡主,换句话说,我必须担负起仇恨妳跟妳家人的责任和义务。」
「老天!」她发出一声惊喘,猛然怞出被他握着的手。「我不敢相信,我竟然跟仇人的儿子玩了这么久。」
「是的,我们应该是仇人,可是我们却在一起玩了这么久,妳后悔吗?后悔认识我吗?」他的笑容僵硬,眼神彷佛在燃烧,语气带着激愤和挑衅。
后悔吗?
她望着他,脑海里出现两年来他们在一起玩耍、争吵、欢笑的种种画面,想起他教会她的种种技能,更想起没有他的这三个多月,她无趣的生活。
「不,我不后悔。」她坚定地说,却在意识到他们将不得不因各自的身分而老死不相往来时,感到深切的悲伤。「我们以后还能见面吗?」
他仰头靠在身后的岩石上,面无表情地说:「既然已经知道彼此的身分,再见面又有什么意义?」
她无言以对,彷佛陷入绝境的小鸟般缩起了身躯。
「妳真的觉得因为我的出身,我会和以前不一样吗?」他的声音充满不安。
有不一样吗?
他的问题令她感到困惑,不由蹙眉看着他。自认识他以来,这是她第一次仔细地端详他的容貌。
他黝黑健壮,有一头浓密的黑发,方正的脸上有对浓眉大眼,鼻子略宽,紧闭的嘴唇丰润厚实。
她不觉得他与过去有什么不同。
如果一定要找出不同的话,那就是他的目光比过去忧郁。她想那应该是丧父的痛苦和忽然继承堡主的职责,让他承受巨大压力和烦恼所致。
「没有,你和过去没有什么不同,你还是我的『黑嘴枭』。」她说。
她的?他脸上露出今天见面后的第一个笑容。「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
「为什么?」她不解地问。
「因为我怕妳知道我是林家人后,妳会恨我。」
「我为什么要恨你?虽然有时候你对我好凶,可是你对我好的时候更多。」
真是个单纯的女孩。林啸看着她,心里半是感激,半是遗憾地想,如果不是因为家族的使命和责任,他不会离开这个要强又固执的姑娘。
「你呢?知道我是郭家人,你恨我吗?」见他久久不说话,她担心地问。
他的神色一黯。「我不恨妳,就算知道妳是郭家的女儿,我也不恨妳。」
他肯定的语气是一种鼓励,她的心因此充满快乐。她伸出手搭在他的手背上,摇晃着他恳求道:「既然你不恨我,我也不恨你,那我们为何不能像以前那样悄悄来这里见面,来这里玩呢?」
「我也希望能。」他握起她冰凉的手,彷佛想让它变暖似地搓了搓。「我现在是堡主了,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来陪妳……况且,如果合欢岛的人知道我们私下来往,妳娘和妳的族人肯定会责罚妳,我不能让妳受苦。」
他的话令她想起慈祥却不失严厉的母亲,想起她最钦佩的大哥,如果知道她违犯族规,私下来禁地见「仇人」,娘和大哥一定不会原谅她。
想到大哥发脾气时的样子,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怞回手抱着自己的身子低声说:「我们的祖先到底有多大的仇,非要后世子孙代代相恨?」
「定此族规的祖先为的是维护自己族人的尊严和傲骨,作为后人,我们只能遵从,谁愿意做不孝的子孙?」
他的语气虽然平淡,却表明了他的取舍,这令她感到不平,愤然道:「三百多年前,有错的是林家,分明是我的祖先先上了合欢岛,你的祖先非要来抢夺,两族才有了战争,结了仇怨。如今这种仇恨早该结束,只要你林家堡主动认错,我郭家自会网开一面,双方化干戈为玉帛,修改那个族规,大家不就能做好邻居,和平共处吗?」
听她指责林家,林啸很不以为然,冷笑道:「妳说得简单,可是妳又怎么会知道当年结仇错在林家?我林家并非贪婪好斗的村野莽夫,祖上曾出过三名御医、五个状元和几十名士大夫,虽不敢说家世显赫,但也非平庸之辈。只因子百年前的战乱兵祸,被迫迁徙逃亡,致使家道中落。与合欢岛郭家的恩怨,祖先早已笔录以示后世,我今日既已继承父辈之职,就会按祖先遗训治家。想让我登岛谢罪,毁祖先英名,除非我断头亡命,否则妳休想看到那一天!」
他咄咄逼人的气势让芙兰感到震惊,自认识他以来,她不曾见过他如此威严。而他坚持要遵从祖训,不与郭家和解,也让她倍感失望,不由气恼地说:「真不明白你为何要恨我们,自你我出生以来,可曾见过郭林两家的战争?」
「那又怎样?祖训就是祖训,不能违犯。」
他的坚持让她无话可说,她那身为合欢岛岛主的大哥,不也经常说这句话吗?她感受到了族规的无情和冷酷,但她无力改变既有的一切。
怀着无奈和伤感,两人相对而坐,半晌无言。
暴雨停歇,四周弥漫着浓浓的水雾,骇然的河水声在峡谷中形成巨大回响。
他站起身对她说:「雨停了,妳回家去吧,身上的湿衣服要早点换下来。」说完,他往河边走去。
「你以后不再来了吗?」她问他,克制着因他的冷漠而产生的伤心。
他没有回头,背脊僵硬地挺起。「如果再来,我就得以族规惩罚自己。」
她明白了,今天是他们最后一次在这里见面。以后再见,他就是「林堡主」,不再是她的「黑嘴枭」了。
咽下哽在喉咙的悲哀,她默默地看着他走出她的视线。
而后,她黯然失神地来到河边。
她曾拚命拯救的小舟已经消失,几片船板在礁石下沉浮。
跪倒在礁石边,她拾起一片小舟的残骸,用指尖抚去上面的泥沙,感到她与他之间的最后一丝联系断了。
眼泪滑落,她抱着那块木片哭得天昏地暗。
从那天起,芙兰再也没有与林啸在魔鬼滩见面,也从那天起,她觉得自己长大了,对感情和责任有了更多的了解。
她依然去魔鬼滩,最初,她怀着莫名的希望逗留在他为她架设的吊床前,在他与她嬉戏的密林中,在两人逐浪比试的激流里……
尽管他说过不会再来,可她仍期待他的出现,过去他也有好几次生气地说不来了,可最后还是来了。然而,她等到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幸好不久之后,小妹芙蓉成了她的玩伴。由于有活泼可爱的小妹,她的孤独和失意被深深地埋进了心底。
每当她站在礁石上摆弄姿势,做出「劈波斩浪」的姿态时,每当她跃入激流中捕鱼捞蟹时,小妹总是张大羡慕的双眼,敬畏地赞美她,而得到鼓励的她会为此而不断尝试,不断翻新冒险的花样。
她拆了吊床,不再回顾往事,只希望随着时间的推移,能慢慢将「黑嘴枭」留在她心里的痕迹抹去。
可是老天爷彷佛不想让她忘掉与林家的牵扯,次年春,在永宁城的妈祖诞辰庆典中,她结识了林啸的妹妹林瑛,两人成为好友。
从此,她们经常在魔鬼滩见面玩耍,互相说着各自家中的趣事,她与林家堡的关系不仅没有疏远,反而更近。
一个暴雨成灾的日子,郭家姊妹和林瑛为了避雨,无意中有了个惊人的发现:在魔鬼滩的虎头礁下,有条可通往合欢岛及林家堡的暗道!
由于魔鬼滩数百年来极少人来,而且此洞位置隐秘,很难被人发现。
这条密道实在太重要,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否则,就算她们的兄长不想再挑起家族间的战争,恐怕也会被有心者用来制造事端。所以,为了两个家族的安宁,也为了永宁湾的和平,三个女孩对天发誓,绝不把密道的事告诉第四个人。
此后,密道成为她们的小小乐园,有了它,她们的来往更加频繁。
当密道内的所有路径和洞口都被她们模熟后,她们大胆的目光开始瞄向彼此的家园,尝试到对方家中探险。
最先,喜欢合欢花的林瑛禁不住芙蓉的诱惑,为了看那满岛盛开的合欢花而偷偷跟随她们走进合欢岛;尔后,郭氏姊妹接受她的邀请,也钻出洞口进了林家堡。
合欢岛因为地方大,居民分散,两位郭家小姐很容易就将林瑛说成是自己收留的「无家可归的小孤女」,介绍给亲近的人。可林家堡就不同,在这里,房舍连着房舍,而且防守严密,任何陌生人的出现都会引起注意。
第一次去林家堡,芙兰和芙蓉既紧张又兴奋。因为岛上从来没有人谈论林家的人或事,就算有,也是拿他们来诅咒或嘲笑,因此对这个郭家三百多年的世仇,她们了解的并不多。
已经两年多没见到林啸的芙兰,对此番冒险更多了分期待。
她好想知道,他是否还记得她?
可是,那天她们的探险并不精彩,因为林啸带人出海了,堡里显得很平静,但不时走过的女人、孩子以及护卫,仍是一大威胁,为了她们的安全,林瑛只带她们在林家主屋转了转,在她的卧房停留了一下,就送她们离开了。
半年后,她们再次进林家堡。这次,喜欢着男装的芙兰要妹妹像自己一样,把秀发束在头顶,换下裙子,穿上宽脚长裤。
「妳俩这样装扮后,就算熟人碰面,也不一定认得出呢。」林瑛看着眼前两个俊秀男孩兴奋地说。
「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芙兰得意地说:「这样就算碰到妳哥哥,也不会被识破。」
林瑛的脸色变了。「最好不要碰到我哥,他很精明。」
「不要怕,跟精明人玩,那才刺激。」芙兰的双眼在晦暗的洞里亮如星辰。
然而,才爬出洞口,一个陰沉沉的声音立刻将三个女孩钉在了原地。
「这就是你们的得意之作吗?」
这个熟悉的声音令最先钻出洞口的芙兰悚然一惊:她们被逮住了?
她猛地抬起头,发现面前依然是高耸的石墙,并无林啸的身影,原来他正在墙的另一端训斥手下。
「堡主,属下是按火炮口径开的孔。」一个陌生的声音战战兢兢地说。
「胡闹,如此小的孔,火炮手的眼睛要往哪里看?你以为敌人是傻瓜,能容你们闭眼开炮?」林啸的怒气十分惊人。
「是属下的错,竟忘记留下观测孔……」
「改!立即改正!所有瞭望孔和火器孔都得仔细检查,不得有误,你们都给我记住,郭家人的弓箭战刀不是吃素的!」
林啸的声音严厉而无情,与她所熟悉的那个少年郎,已经有很大的不同,尤其是他提到郭家人的语气,就像一把尖刀似地刺入了她的体内,心中一阵揪痛。
身后的林瑛紧张地拉她,想将她拉回洞内,可她有种冲动:她要见他!
不顾林瑛和妹妹的阻拦,她慢慢直起身,趴在石墙的夹缝处,往内窥视。
她看见了,他就站在几步之外,侧身面对着她。
他变了,不仅声音变得更低沉,也比过去高了很多,已经是个不容小觑的男人了。
此刻,他双腿分开站在石阶上,面对一群男人,目光冷峻。粗布黑色短衫紧紧包裹着他,清晰地勾勒出他健壮的宽肩和修长的腿,在他身上,既有黑嘴枭的优雅潇洒,又有王者的慑人威严。
可他竟然把她的家人当作敌人,难道他真的忘了她,真的恨郭家人?!
既然这样,她何必再惦着他?她既难过又愤怒地想着,转身走回山洞。
「姊,那个男人是在骂我们郭家啊!」等三个女孩远离洞口后,芙蓉生气地对姊姊说。
林瑛也听到了哥哥刚才的话,此刻连忙不安地解释道:「妳们别生气,我哥很孝顺,他以为那是他的职责。」
「我们的兄长都很自以为是,总有一天,他们会为此受苦!」芙兰恨恨地说,大步往另一边的洞口走去。
从那天以后,芙兰不再去林家堡探险。
炎热的夏日,躺在魔鬼滩厚厚的草丛里,把双腿浸泡在凉凉的溪水中,聆听丛林里鸟儿的歌唱,是芙兰、芙蓉和林瑛最大的享受。
可这天,当快乐的鸟鸣中掺入一阵高亢的海鸟叫声时,她们的享受中断了。
「老天,是我哥,他来了!」林瑛最先跳起来,红润的脸色变得苍白。
「不会吧。」芙蓉不相信地说,可在看到姊姊也已快速站起,并失去了一向的镇定时,她也慌了,坐起身四处张望。「他在哪里?」
「快到了。」想起哥哥对郭家根深蒂固的成见,林瑛惊慌地说:「快走吧,被他发现的话,我会被关起来,妳们也会被连累。」
已经恢复冷静自制的芙兰将妹妹拉起,说:「不要慌,我们进山洞去。」
林瑛率先跑走,芙兰和妹妹匆忙穿上鞋,跟随她跑向虎头礁。
可是谁都没想到,刚登上陡坡,林瑛倏然停住,带着哭腔哀叹道:「糟了,我的鞋──忘在河边啦!」
芙兰看看坡下,冷静地说:「蓉儿,妳陪阿瑛去洞里等我,我去取鞋。」
「不行,他会看到妳。」林瑛心乱如麻地想拉住她。
「看到我又怎样?我不怕他!」说完,她三两步跳下了石坡。
跑回刚才三人纳凉处时,那令林瑛惊恐不已的哨声已经消失了,林瑛的鞋子好端端地放在礁石上,她走过去取走。
好险,如果让林啸在这里看到这双鞋,那么阿瑛今夜可有罪受了!
不过,他真的在这里吗?
看看寂静的四周,她怀疑地想,也许刚才是阿瑛过于紧张,听错了?
她转身想走,可就在这时,眼角余光扫到一抹白色。
缓缓抬起头,她看到一个男人出现在前方的岩石上。他姿态随意,浓密的黑发有一束落在额前,身上穿着件白色无袖小褂,下着黑色长裤,年轻的身躯匀称而结实,充满美感。
看着他,她的呼吸梗住。
林瑛没听错,她哥哥真的来了!
然而,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她除了竭力克制住内心骤然出现的惊喜,也对他让林瑛如此惊慌失措感到愤怒。
他真是个暴君,连唯一的亲妹妹都这么怕他。或许是因为他真的很恨郭家人,所以连他妹妹与郭家人来往都不行。
林啸也看到了她,脸上轻松自在的表情倏然消失,晦暗的眼死死盯在她身上。
已经好几年没有单独见面了,他以为那次分开后,她再也不会来了,因此压根儿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
这几年,他很少来这里,因为每次走进魔鬼滩,他都能透过熟悉的一草一木、一石一溪,听到一个女孩快乐的笑声,看到她轻灵的身影……他害怕那些美好而温馨的回忆削弱他的意志,让他变成一个对家族不忠的人,因此,他不敢重游旧地。
可今天因为酷暑难耐,加上心情烦闷,他不由自主地来到这里。
走进景色依旧的禁地,他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他知道不管多少年过去,在他的内心深处,始终存在着那个美丽倔强的倩影,和那些永不会令他厌倦的回忆。
「小乌燕!」站在礁石上,他默默呼唤着她。
她变了,长大了,高的身材有着诱人的曲线,容貌也更成熟美丽。
看到她,他才发现自己有多么想念她。
他跳下岩石向她走来,芙兰别无选择地将林瑛的鞋子悄悄塞进礁石下,然后快步走开。她不能让他发现那双鞋。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知道他跟来了,于是她不顾危险地踏着溪流中的石头跳到对岸,跑进茂密的树林里,希望把自己藏起来。
在分离五年之后,她与他终于再次相见,而她也终于明白,她一天也没忘记过他。但只要他怀着对郭家的仇恨,她就宁愿不见他。可她跑得虽快,仍跑不过他。
见她不仅对自己不理不睬,还穿成那样糟蹋了她的美丽,林啸心头的火气更大了,一把抓住她,将她压在树干上厉声问:「干嘛要跑?怕我吗?」
芙兰扬起脸来注视着他,他强壮的身躯高耸在她面前,浓密的垂枝刷过他坚硬的肩,更显得高大强壮。
她想挣月兑他对她的控制,却知道那是白费力气,于是她放松身躯靠在大树上,冷静地说:「我不怕你。」
「那为什么要跑?」他不满地问。
「因为你说过我们是仇人,见了也没有意思。」
听她拿自己曾说过的话堵他,他更火大了。
「不要像刺猬一样,我不会吃了妳!」他瞪了她一眼,脸色更加陰沉。
「那你干嘛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她紧紧地回瞪着他。
望进她漂亮的眼睛里,他的怒气被狂乱的心跳压制,握在她肩膀上的手心也开始出汗。
她长大了,不再是以前那个瘦弱的女孩,尽管此刻她的眼里冒着火花,但令他不悦的冷漠已全然消失,为此,他因自己对她的影响力感到沾沾自喜。可是,一想到她那毫无女人味的穿著,他刚消下去的怒气又腾腾地冒了出来。
「因为我讨厌妳穿着男人的衣裤,更不喜欢妳一看到我就跑。」他厌恶地说。
哼,他竟敢指责她的穿著打扮!芙兰为此感到气愤。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是这样穿的。」她冷冷地瞪着他。「况且你凭什么管我?我又为何要听你的?」
她的出言不逊和将他视为陌生人的冷漠态度,令他方正的下巴绷得死紧。「就凭我想管,妳就得听我的。」他的口气同样冷冽。
「你真是霸道!」
「要我不霸道也行,妳不要再当男人婆。」
男人婆?!听他这样说她,芙兰敏感的少女心受到了伤害。「我就是喜欢穿男装!怎样?」她叛逆地扬起小巧的下巴。
他威胁道:「那就躲在妳的合欢岛上自我欣赏,在外面不许穿,否则若让我看到,我会帮妳把它们撕掉。」
她震惊地瞪大双眼。「你敢!」
「想不想证实一下我敢不敢?」他朝她逼近一步,她立刻向后跳开。
「黑嘴枭,你要是敢碰我一根指头,我就……就……」
「就怎么?」他再向她逼近一步,脸上露出坏坏的笑,似乎她的退缩和逃避令他很得意。「这就对了,小乌燕,妳该感到害怕才对。」
「我才不怕你呢!」她嘴硬地说,却没想到他突然抱起她来,大步走出树林。
她吓得脸色都变了,但出于自尊,她没有哇哇乱叫,只是紧抓住他的手腕,以免不小心摔到地上。
「怕不怕?」他大气也不喘一下地问她。
「放我下来,不然我永远都不理你了。」
「反正妳早就不理我了。」他咕哝着再问:「快说,怕不怕?」
她不回答,只是抓他的头发,揪他的耳朵,扯着他的小褂……
「妳还是这么难缠!」他发出低吼,压制住她乱动的四肢。
她沉默的反抗被迅速化解,但他也付出了代价:整齐的发髻散了,在外的手臂和脸上留下一道道浅浅的指痕。
两人气喘吁吁地倒在油绿绿的草坡上。
「看吧,无论穿什么,妳终究是女人,要制伏妳并不困难。所以聪明的话,就照我说的做,换掉男装,不要再跟我作对!」他侧过脸对她说。
这时的她早已没了力气,但仍桀骜不驯地顶撞道:「我爱穿什么就穿什么,如果你再敢惹我,我还是会跟你作对。」
「唉!」知道她的倔强无人能比,他无力地哀叹一声。「总有一天,会有一个强有力的男人来驯服妳、约束妳。」
她抓起他散落的黑发,把它们收拢在他头顶,瘪瘪嘴轻蔑地说:「哪个男人敢来试试,我定要他后悔莫及。」
听她说得凶狠,林啸忍不住笑了。
可是,想到有一天某个男人会征服眼前这个女孩的心时,他愣了一下。
那个男人会是谁呢?
凝视着她姣好的脸蛋,他的心情变得郁闷起来。
因为,他希望那个男人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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