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抓起她系了老半天还系不上的丝带,替她把鱼皮甲系紧,把她的剑递给她,再把衣服上面的沙粒抖干净后,替她穿上。
她想自己完成这些事,可是每次他都把她的手拨开。
等她的衣服重新被穿好,两人都满头大汗,呼吸急促。
令人心慌的沉默笼罩着他们,那充满了光与热的沉默像火焰,渐渐逼近他们的心,仿佛要将他们烧成灰。
“逸海——”
“婉儿——”
两人同时开口,又因惊讶而同时住口。
“你先说吧。”婉儿克制着羞愧说。
郭逸海双颊不自然地红了,他看看沙地,再看着她,急切地浼:“你一定要相信,我只是想确定你有没有什么致命伤,绝对不是有意侵犯你。”
“我知道。”她看着他,难掩羞涩的眼里盈满笑意。“谢谢你救我。”
“不谢。”他松了口气,随即严厉地说:“可是你仍需要好好解释。”
“我知道。”依然是恬静的回答和温柔的笑容。
如此谦卑温柔的女子,怎么可能是那个纵横大海的“飞鹰”?
他看着她,难以置信,可事实就在眼前,她不久前所做的一切,至今仍让他深感震惊。
“现在你要怎么做?”她问道。
看出她眼里的忧虑相不安,他知道她想伺的是如何处置她——“飞鹰”。
对此,他早有打算。本想抓住那个胆大妄为的飞侠后,先关他几天,让他知道官府内并非全是无能之辈,再来就是跟他比一场武。
郭逸海确定自己会赢,如此也让那飞贼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那点雕虫小技只能捉弄倭贼,他这个总兵大人还不放在眼中。
最后,等那小子尝够苦头后,他会说服他到麾下做个偏将。
如今抗倭寇、治海盗,朝廷正需要大量忠肝义胆的勇士,像飞鹰那样的人才自当被推荐,而他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可如今发现“飞鹰”竟然是个如花似玉的女人,还是他心心念念的意中入时,他的计划显然不再适用。
他不能将她是“飞鹰”的事公开,他得尽全力保护她,至于该怎么做,等他从发现她秘密身份的震惊中恢复后,他会好好考虑和安排。
不过,他不准备让她知道这些,及他以后的打算。
“暂时先这样吧。”他站起身,看向黑乎乎的大海,随即转向她警告道:“可是你不许再冒险行动。”
她想他“暂时”饶过她,一定是因为她的伤,她答应道:“好。”
他很满意她的温顺,看看天色,说:“来吧,我先送你回去。”
看出他想抱她,婉儿红着脸拒绝。“不要,我可以自己走。”
他坚决反对。“不行,你已经精疲力竭,还受了伤,走不了。”
说着,他坚定地将她抱起,大步往泉州城奔去。
躺在他臂弯里,婉儿终于承认他是对的,现在的她根本没有能力走回去。于是她放松自己,依偎在他怀里。
他奔跑的速度极快,却一直保持着平稳的呼吸和心跳,她为他具有如此深厚的内力和武功,感到既惊奇又钦佩。
她安静了,可是郭逸海的内心久久无法平静。一路飞奔中,他不时低头看她,再次发现她的变化是多么巨大。
在他心里,婉儿是个美丽乖巧,让人想要疼爱和照顾的姑娘。
可是现在他知道了,也许表面上婉儿看起来柔弱,但她的内心却很坚强。在她温顺恬静的气质下,有着如烈火般的情怀和钢铁般的勇气。
想到她竟然能组织起那么多男人,为保护家园而对抗倭寇、海盗及宵小,他感到不可思议,对她的鲁莽行为感到生气的同时,也对她充满敬意。
当耳边的风不再呼呼地吹,婉儿觉得自己只是闭了一会儿眼睛,张开眼,便发现他们已经到了卫府前的大街。
“别惊动人,去河边。”看着夜色中的卫府,她轻声说。
郭逸海考虑到她受伤的头部不适合越墙,因此想走大门,听到她的话后,不由俯身问她。“你有路?”
“对,放我下来。”她在他手臂上扭动。
他不想放开她。“你知道的,我们还是可以从墙上进去。”
想起两年前第一天认识他时,两人越墙而出的有趣情景,她心里充满温暖,笑着说:“我当然知道,可是走桥洞会比较省力。”
他不再质疑她,抱着她走向小河。
“放下我,那里的路不好走。”走进浓密的树荫时,婉儿再次要求。
看看被挡去月光的河岸,他终于放下她,跟随她走人河边丛林。
从任何一个方向看,这里都不可能有路。蜿蜒的河水流向闽江,河水两岸的陡坡,是盘根错节的大青树和其他枝叶交错的大树,树下长满延伸到河里的杂草。
跟着婉儿,他很快就看到了桥与围墙的连接处,从石桥下的涵洞,进入卫府后宅。
“昨夜你就是从这里进来的吗?”登上河堤,看到熟悉的景色,郭逸海想起昨夜大雾中忽然出现的“幽灵”,恍然大悟。
“是的,这里是我夜间出入的通道,卫所里除了翠云,没人知道。”
“现在还有我知道。”他语带警告地强调。
“是的,还有你知道,因为是我告诉你的。”
他握起她的手,将她以身子拉向他,在她耳边低声说:“你以后不准再从这里进出。”
“我尽量。”她迎视着他。
他看到她眼里的光芒,不由心一寒。“我会封死这个涵洞。”
“不,你不会,否则我永远不会信任你。”
她在威胁他!
他双目锐光一闪,略微停顿后,沉声道:“是的,我不会,因为我需要你的信任,我也需要你好好活着。”
她的心悸动着,忍不住伸出手抚模他僵硬的下巴,感觉浓浓的爱意泉涌而来,她柔声说:“我对你也有同样的需要。在有时间和精力解释所有事情前,我想让你知道,我很高兴今夜让你发现了我的秘密!”
她抓着他的肩膀将他拉近,亲吻了他的嘴唇。
他一动也不动,一言不发地睁大双眼看着她,紧接着他线条刚硬的五官变得柔和,深沉平静的目光闪烁着炽热的光芒。
他用双手环住她的腰,将她紧紧抱进怀里,用火焰般的吻碾压她柔软的唇。
刚刚经历过死亡的威胁,此刻将深爱的人抱在怀里,他和她都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他们忘情地亲吻着对方,着对方,绷紧了身躯贴向对方。
原始的本能驱使着他们,让他们渴望着彼此。
直到手指再次触模到她柔软如丝的紧身鱼皮甲,他才霍然清醒。
“天啦,婉儿,我忘了你的伤……”他愧疚地放开她,将她轻轻拥在胸前。
“我没有感觉痛,我喜欢我们做的事。”婉儿偎着他,气喘吁吁地说。
她娇懒的体态和直率的言辞,令他再次热血沸腾,但她刚刚经历生死关头,他绝不允许自己再伤到她一丝一毫。因此他抱起她,柔声说:“你需要处理伤口,需要好好休息。”
我需要你的爱!婉儿很想这样对他说,但她知道此刻他不会想听这句话;因此平静地说:“我的侍女会帮我。”
俯视着她深情的眼,他心中激情澎湃,其中有对她的爱、对她的恼、对她的欣赏和敬意,更多的则是感叹。
他是多么幸运,能得到这个美貌与智慧兼备、勇气与毅力相当的小女人的爱。
他爱的不就是这样与众不同的女人吗?可是,他又是那么地担心她的安危。
怀着复杂的情感,他低沉地说:“我希望能把你囚禁在安全的地方。”
她微笑着仰起脸,主动亲吻他。“那就把我囚禁在你的心里吧。”
“你已经在那里了。”
“郭将军,你可回来了!”
次日正午,当郭逸海率队将昨夜逃逸的倭寇,连同那艘倭船押回泉州水寨时,迎面见到崔指挥使焦虑的脸。
“什么事?”他惊讶崔大人这个时候竟会出现在水寨,而且看起来失去了往常的冷漠。
崔大人频频擦拭着额头的汗。“你昨夜抓来的人犯逃了!”
“逃了?全逃了吗?”郭逸海面色一沉,有种不祥的预感。
“噢,不,只有那铁匠两兄弟。”
“不是已把他们押入牢房了吗?怎么逃走的?”得知逃逸者果真是那对狡诈的孔氏兄弟时,郭逸海感到震怒。
“早饭后衙差来报,说孔老二月复痛,大吼大叫不肯安歇,我让衙医去看看,不料却被人借机混入,劫走了孔氏兄弟。”崔大人面色发白地说。
郭逸海气得怨自己没事先提醒牢头,那孔氏兄弟诡汁多端,要格外提防。“他们逃走多久了?”
“不到两个时辰,衙役和士兵们正在全城搜索。”
“让他们继续搜索,另外,立即封海,不能让他们盗船出海。”
“我已部署妥当,将军可安心追捕逃犯。”
对他的主动配合,郭逸海感到欣慰。“好,我去牢房看看。”
在牢房,他了解到人犯是被一伙声称是衙医随从的男人,忽然闯入,趁乱劫走的。那帮人个个手持大刀,动作迅速,下手狠绝,衙役根本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来者制伏,眼睁睁看着人犯被劫走。
由此推断,孔氏兄弟一定有同伙。
考虑到他们与倭寇黑山的关系,他估计他们很有可能是逃往合欢岛。
若让这群善潜海行船又凶残狠毒的匪徒,上岛投奔倭寇,无疑将给他的家园和大哥收复岛屿带来灾难,因此他必须阻止他们!。
返回卫所,他挑选精悍善战的士兵,来不及看望婉儿便离开了。
出城前,他又去“大力锤”,想确定孔氏兄弟是否逃回家。看到那里已经有官兵把守时,他知道不必再进去,于是转回大街。不料却看到孔家铁铺后的小街走过几个人,虽然他们的样子很普通,但以他过人的记忆力,立刻认出其中两人正是昨天傍晚,在蓝庄与婉儿站在一起说话的男人。
毫无疑问,这些人是“飞鹰”的同伴。他想,他们此刻出现在这里,一定与逃逸的孔氏兄弟有关。
于是他让士兵们先到城门等他,自己则在另一条巷子口赶上了他们。
“郭将军!”
当看到一身戎装的他忽然出现在眼前时,几个男人都大吃一惊。
“别紧张,我只想问各位是否有事要去蓝庄?”
“是的。”领头的人面带怒容道:“听说昨夜官兵抓住孔氏兄弟,可今天上午他俩竟带人来我们货仓抢劫,还想烧房子,幸亏被我们发现,将他们赶跑。可是刚才有兄弟来报,说他们去了蓝庄,所以我们得赶去看看。”
郭逸海相信他没有说假话,便告诉他们:“孔氏兄弟昨夜确实被官兵抓住,但今天上午被人劫走,我也正在追捕他们,先行告辞了。”
说完,郭逸海没再等他们,迳自转向山道,抄捷径往蓝庄奔去。
还在山林中奔跑,他就听到对他来说已经极为熟悉的鸥鸣声,随即是狗吠和奔跑呼喊声。
她到底在干什么!
一提气,他旋风般地冲出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