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惜虹死命的狂奔,朝着敏大医院医疗大门冲去,她的目标是打卡钟,她得要在四点之前打卡,否则她就迟到了。
对那个属虎的护理长来说,迟到是不可原谅的滔天大罪!
她马不停蹄的一头冲进去,那巨大的玻璃门是感应式的,会自动打开,所以她压根不必停下脚步等门开,至少前两天都是这样的。
但不幸的她却忘了自己是世界上最倒霉的人,今天那个门并没有如她预期中的打开,当她重重的撞上去时,已充分的了解到何谓天旋地转。
她黏在玻璃上,然后慢慢的往下掉,痛得她想死掉。
然后,门开了,她也就跌倒在地,一双干净的皮鞋停在她前方,一个熟悉的嗓音响起。
「哇,-撞的真不轻呀。」
「噢!」她模着鼻子,难以置信的抬起头来。
居然是他,那个她遗憾着,心痛着,因为那一拳而不敢联络他的白马王子!
而且在她仔细读过名片之后,发现他居然是这么大有来头的人物,是平凡如她可望不可及的人。
「-没事吧?」他伸出一只手来,友善的对她说:「还站的起来吗?」
「我没事、没事!」朱惜虹只想在更丢脸前,彻底消失在他面前。
她才一站起来,就觉得脚一软,要命的是似乎有人在背后推了她一把,害她踉跄的往前跌了几步。
为了不让自己跌个狗吃屎,她很自然的伸手去抓可以稳住身体的东西。
例如说,庄智维的名牌西服。
嘶的一声,她撕裂了他西装的口袋,而且还没办法阻止自己跌个狗吃屎。
负责招待庄智维的公关室主任,还有一些行政人员全都呆住了,他们眼睁睁的看着这个白衣天使,笨手笨脚的冒犯他们医院的贵客。
跌得眼冒金星的朱惜虹只觉得上一阵凉意,有种不好的预感爬上她的心头。
天哪,她的护士裙居然上翻,露出了她那件印着草莓图案的内裤!
喔,杀了她吧,如果她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的话,绝对不会挑这件内裤,怎么样也都要去买一件性感的花边小裤裤……
如今悔恨已晚,她只想哭死在家里,再也不要出来见人了。
而庄智维则是得要很努力才能忍住笑容,他看着不断出糗的她从地上爬起来,脸上是刻意摆出来的镇定和冷静,仿佛刚刚发生在她身上的事,不曾发生过似的。
「没事,真的没事!」她甩甩头,忍着骨头都快散掉的疼痛,非常镇定的定到打卡钟前面。
叮的一声,打卡钟跳过了四点钟,安全上垒。
她沮丧万分的逃离现场,知道自己这辈子再也没有勇气见她的白马王子了。
大家总算从惊愕中恢复过来,纷纷开始向庄智维抱歉。
「不要紧。」
这一段小插曲弥补了,他这一整天被无聊的会议和参观行程折磨的痛苦,他还挺开心的。
回头看着她的背影,他露出了一个笑容,心里想着,「原来她是这里的护士。」
她的出现一向这么戏剧化吗?总是让他在最没有预料她会出现的地方遇见她。
但换个角度想,这不也等于她老是出现在错误的地方吗?
她住在雷探员之前的房子,如果昨晚他没有出现,或许她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他想到就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虽知道自己不应该把任务复杂化,可是他一定得把她弄出那栋房子!
「护士小姐,到底到了没有?」
坐在轮椅上的病人脸色发青,脸上充满痛苦的表情,他紧紧的夹着双腿,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
「快了、快了,好象就在这里。」
推着轮椅的朱惜虹努力的东张西望,认真的想从一堆令人眼花撩乱的指示牌里,找到通往超音波检查室的路。
「可是我们已经经过这里三次了。」痛苦万分的病人指出这个事实,「我快要尿出来了!」
「你再忍一下,我们很快就到了。」朱惜虹万分抱歉的说。
她才刚来三天嘛,还不是很熟悉环境,所以才会找检查室找这么久,偏偏这个病人要做的是膀胱超音波,需要先涨尿才行,所以他已经憋了一膀胱的尿。
「奇怪了,怎么会这样?」
她明明是跟着指示牌走的呀,为什么会找不到超音波检查室呢?
穿著桃红色清装的小女孩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将那个指示牌又转了个方向,「嘿嘿,开始怀疑自己是路痴了吧?我小夭整了-二十六年了,功力炉火纯青,今天心情还不错,就不让-像昨天那样丢脸了。」
只要把她累得半死就好,嘻嘻。
她轻盈的身体坐在指示牌上,摇晃着她的小脚,笑嘻嘻的居高临下看着朱惜虹像无头苍蝇似的乱转。
「耶?那不是王子吗?」小夭奇怪的说着,飘到了庄智维身边,绕着他上上下下的打量着。
因为朱惜虹有写日记的习惯,而小夭有参阅的习惯,所以知道她把这个帅哥当作自己的白马王子。
庄智维坐在医院附属的药局前面,戴着一顶棒球帽,穿著简便的服装躲在报纸后面,假装在看报纸。
小夭注意到报纸在他眼睛的高度有个小洞,她凑过去看,发现这里真是个好位置,就在电梯和大门的中央,任何人经过这里都一定会被他看见。
「她到底在找什么?」
当他第八次看见朱惜虹推着一个满脸痛苦,且不断声吟的病人经过他前面时,他实在很难不发出这样的疑问。
看她东张西望似乎是在找什么似的,未免也找太久了吧?
他摇摇头,故意抖了抖报纸,他在这里坐一段时间了,如果他一直没翻看别页的话,人家难免会觉得奇怪的。
「八点了。」他瞄了一眼手表,那个神秘人物还没有出现,看样子他被耍了。
庄智维非常不高兴,应该有个助手来跟他接头的,他不喜欢白等,也不喜欢在这么敏感的地方跟探员碰头。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丁探员在电话里这样跟他说,声音是经过变声器处理过的,所以听起来怪里怪气的。
「他电影看多了。」
虽然不以为然,但是庄智维还是来了,认为以他的身分出现在医院其实也还说得过去。
毕竟他要收购这家医院嘛,除了-面上的动作之外,谁规定他不能私下考察,在没有敏大医院人员的陪同之下观察医完?
「真不敢相信,第九次了。」
庄智维真的很想扔开报纸,冲过去问她到底在找些什么,他不是不喜欢看到她,事实上她每经过一次,他就会发现一些之前没注意到的。
譬如说,她小腿的曲线均匀、线条优美。
还有呀,纤细的腰以他目测应该是二十二-左右,上围虽然不是很丰满,不过也是小而美型的。
如果她把那头乱发梳整齐,换上隐形眼镜,应该会挺不赖的。
她的表情真是丰富多变,看得出来她是焦急又羞愧的,看着她每个表情、动作,都像在看一出精彩的戏,非常的有趣。
而正当他忙着观察朱惜虹时,小夭也忙着观察他。
「说实话,你是那个笨蛋看上的男人唯一一个比较象样的。」
虽然说她是个古代鬼,而且还是个小鬼,但是也在电视的熏陶之下吸收了不少现代的审美观。
小夭摊摊手,「你不知道她眼光多差劲,我都不敢相信那个笨女人是我娘。」
她说了一大串,可是庄智维恍若未闻,这使得小夭有点泄气。
「唉,难得我想找人聊个天咧。」她嘟起小嘴,干脆就飘到他的报纸上方,盘腿坐在空中,「可是都没人听得见我说话,真讨厌,当鬼就是这一点不方便。」
「再说,我会变成鬼都是那个笨女人害的!」
她叽哩咕噜的说着,突然注意到在庄智维腰间的一个东西。
因为她的位置高,所以当她往下看时,自然就注意到他的薄外套里面似乎有个东西,还黑呼呼的呢。
小夭好奇的飘下来,呼的吹了一口气,让他的外套往两边开了一下,「什么东西呀?」在看清楚了那是什么东西之后,她飘退了老远,小嘴张得圆圆的,「是枪耶,哇!」
娘亲说他是什么总裁大人物的,怎么会带枪呀?是玩具枪?空气枪?
还是……正当小夭百思不得其解时,一个怒气冲冲的护士带着晚娘面孔从她面前疾走过去。
「朱惜虹,-在打混模鱼呀!超音波室打了三次电话来催,人家等得不耐烦了,-还在这边看风景!」
「高学姊,对不起,我找不到路。」她歉咎万分的说,虽然这个救星凶得像个恶婆娘,不过她还是很高兴看到她。
「医院付-薪水不是叫-来打混的!-都来几天了,还会找不到路,不要替自己的懒散找借口!啊——」
高学姊才说完这句话,叫了一声,模模自己的后脑勺,疑惑的回头张望,「奇怪?」
她觉得好象被巴了一掌,可是后面明明没人呀!怪事。
而小夭则是得意扬扬的-着腰,「有没有搞错,欺负朱惜虹是我的特权,-敢跟我抢玩她?」
真是找死,再不放聪明一点的话,她就晚上特地去压她,压得她哀哀叫,天天作恶梦。
「对不起喔,学姊,我会努力熟悉环境的。」
「-最好在被开除之前把每个检查室的位置弄清楚。」她哼了一声,「不用麻烦-了,我带病人去就好。」
「喔。」朱惜虹叹了一口气,「对不起喔,李先生,真的很对不起!」
「没关系,护士小姐,拜托-赶快带我去厕所!」他都快哭出来,腿断了已经够惨了,他不想膀胱再破掉。
高学姊换了另一副温柔的脸安抚病人,在面对她时又凶巴巴的,「病历呢?-放到哪里去了?我不想到了检查室才找不到病历。」
「啊!」她把手伸到嘴边,「我好象放在护理站,我马上回去拿!」
「还不去拿?限-三分钟之内拿来,成医生已经等得快要发火了,我不想因为-而挨骂!」
她一转身,匆忙的往电梯跑去。
高学姊看着她的背影,给了一个评语,「真是个白痴。」
倒是病人宽宏大量的说:「我看她只是迷糊了点,唉厕所快快快!」
「不行耶。」高学姊温柔的说,「你得先憋着,做完超音波再上,嗯?」
「啊!」一声惨叫发自他的喉咙深处。
非常值得令人同情。
庄智维将一切看在眼里,也非常同情那个病人的处境,「迷糊的朱惜虹呀。」
这时候一个白袍医生走到他身边,他下意识的把手放到腰上,全身的细胞都警戒了起来。
「庄总裁,我很荣幸带你参观我的实验室。」
说话的是个戴着金边眼镜,白净斯文的年轻男子,他身上挂着的识别证清楚标明着他叫丁济洲,隶属于妇产科。
庄智维顿觉恍然大悟,难怪他要约在医院,原来他的掩饰身分是敏大医院的医生。
因此他们见面是很自然的事。
「你不大有时间观念。」他低声的指责他。
「我很早就来了,只是要确定你是不是他而已。」丁济洲一向很小心的。
小心谨慎是卧底探员最重要的守则。
「这一台维修中,这一台保养中……故障?」
有没有搞错呀,在她十万火急的时候偏偏三部电梯都出状况?!
「哪有这样的呀!」
她对着挂在一旁的牌子急跳脚,没多考虑的就转身往安全门冲。
她得冲到十三楼的护理站再冲回来,而且得在三分钟之内!
如果她没死的话,一定要记得去拜神谢恩了。
正当她卯足全劲冲上楼梯时,小夭则是轻松的吹着口哨,将那几面牌子扛回工具间去放好。
「多爬楼梯有益健康,-才会长命百岁呀!」
她飘在朱惜虹前面,幸灾乐祸的看着她气喘吁吁,一副快要暴毙的惨样。
她的眼镜因为鼻子呼出的热气而起了一层薄雾,可是她没有空去管,她得要在三分钟之内将病历拿下去!
「七楼了,快了,再加把劲,呼呼……」
如果鬼发誓算数的话,那小夭真要发个毒誓证明自己的清白。
那一块香蕉皮不是她放的,千真万确不是她干的!
总之,起雾的镜片、着急的心情,还有没公德心的王八蛋,都是造成这起意外的原因。
朱惜虹在七楼的最后一格阶梯踩中了香蕉皮。
她的世界一下子完全颠倒过来,她一古脑的滚下楼梯,像颗球似的。
「啊!喔,痛……妈的……喔喔喔……」
她的一生快速的从她脑中闪过,她还没谈恋爱、还没嫁人、还没生小孩,她不要那么早死!
咚咚咚咚咚声不断,她一路往下滚,没把脖子跌断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停下来的,她只觉得满天都是星星,耳中都是嗡嗡嗡的声音。
好像有人影在她面前晃动,可是她没有办法集中视焦。
「天哪!她跌得真惨,快看看她!」
有人在她面前晃动手,她听见一个声音,喊着她的名字,「朱惜虹!朱惜虹!-听见了吗?-不要紧吧?」
她脑中乱成一团,虚弱的吐出了两个字,「香蕉……」
其实她真正想说的是香蕉皮别乱丢,可是她的脑袋没有清醒到这种地步。
「丁医生,你看她是不是脑震荡?」为什么会说香蕉?
「我看不出来,我是妇产科医生,记得吗?」丁济洲摇摇头道,「把她送去急诊室,我看她的脑袋八成摔坏了。」
他们立刻搬动她,她只觉得头痛的好想吐,眼皮好重喔,可是有一件事还是吸引她努力睁开千斤重般的眼皮。
有一个小女孩,长得好可爱呀,大大的眼睛,红嘟嘟的苹果脸,这是谁的小孩呢?
「-……-坐在我身上干么呀?」她觉得好奇怪喔,他们抬着她,而那个小女孩坐在她肚子上,那不也等于抬着小女孩吗?
她觉得好好笑喔,她好象真的摔坏脑袋了。
「什么?」庄智维听见她在呓语,问了一声,「-说什么?」
「小女孩呀……」她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丁济洲说:「她意识混乱了。」
庄智维忧心的看着她,也点点头。
而小夭则是乖乖的由坐改为趴在朱惜虹胸前,「一定很痛吧?-不要我的时候,我也那么痛的。」
她也以为朱惜虹是因为意识混乱才说出那些话,她不相信她能看得到自己。
这么多年了,没有一个人看到、听到、感觉得到她。
其实,她好寂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