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相当深了,月亮都已经高升到正中央,已经是丑时了,寂静无人的街上出现了两个拉扯的身影和女子的怒叫声。
“放开我!不许拉着我!”君君用力的去扳他紧箍住自己右腕的手,“我自己会走。”
宋雪宜瞪了她一眼,“你给我闲嘴!丢丑丢得还不够吗?”
“我听不懂啦!你再不放开我就咬你。”她对他露出了一口白牙,威胁道。
他用力的捏住她的两颊,痛得她哇哇大叫,“你咬呀!我看你怎么咬!”又不是没被她咬过,十年前他就领教过她的一口利牙和利爪。
“痛……”这个死病鬼居然这么有力气……呜呜好痛喔!她的侍卫们不是应该要来保护她的吗?为什么被他一瞪就乖乖的先走了?
君君不知道宋雪宜名声响亮,尤其是与匈奴王一战成名后,更是那些侍卫们崇敬的对象。只有她以貌取人,无知到了极点还浑然不觉。
宋雪宜听她喊痛才放开她,“别以为我有很多耐心跟你耗。”他特意放慢了说话速度,免得这个番女又搬出听不懂的那一套来。“你以为砸了人家的生意不用负责呜?”要不是这事可以用银子摆平,她只怕又要再吃一次牢饭。
“是你自己不好。”君君不甘心的道:“全部都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他给她下马威,故意不来赴她的约,她没跟他道歉就不能跟姑姑一起出门,她也不会生气的去找他,然后弄坏别人的家呀!
“你四处撒泼胡闹,居然还怪到我身上来?”对,是他不好,他就是没办法长得像座黑塔,不符合她心中的丈夫形象,让她心有不甘大发脾气的四处找麻烦,害他再度成为别人议论的焦点。
但她以为她是他心目中完美的妻子典型吗?不,差得可远了,那差距只能用天和地来形容。
既然这件婚事大家都是心不甘情不愿,又无法拒绝,那何不将就一点,互相迁就一下,好好过日子便罢。
他都还没因为十年前的旧恨找她麻烦,她居然迫不及待的让他出糗,到处受人议论和指点,这番女实在太过分了。
“本来就是你不对,”君君强硬的说:“都是你!都是你!”
“还嘴硬!错了还不认?!”没关系,他就不相信他治不了她。从现在开始,他绝对盯紧她,不让她有出门作乱的机会。
“我没错,是你不对,你害姑姑不理我了。”一想到在这里惟一的亲人不理她,君君又觉得委屈又觉得难过。
“你再这么胡闹下去,别说君代不理你,迟早众叛亲离,没人理你。”他一说完,才想到君君连普通话的意思都要琢磨琢磨了,怎么可能听得懂众叛亲离这种成语?
不过她虽然听不懂什么叫作众叛亲离,但没人理这句话她却是懂的。
“不会的,我爹是大月氏王,大家都尊敬他,不会有人不理他的女儿。”
他有些残酷的逼她正视现实,“偏偏你爹就是第一个不理你的人,否则你为什么会嫁到这里来?我告诉你,那是因为你刁蛮任性、胆大妄为,恶名昭彰、臭名远扬,讨人厌到了极点!能摆月兑你这个祸害,你爹连做梦都会笑醒。”
“才不是呢!”她一点都不任性妄为,为什么宋雪宜要这么说她?难道她的所作所为这么惹人反感吗?
她只是好玩了一些、倔强了一些,原来……这些都是不对的,都是不应该的。
她虽从来没害过任何人,对很多事情都是抱着好玩、有趣的心态,可原来这样的态度是不被允许的。
她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从小她就是这样长大的,没有任何人违拗过她,如今他居然说她是任性的?
他的话让她觉得愤怒,而渐渐的她觉得沮丧,她明了到自己以前备受呵护的日子是多么的可贵。
在离开了大月氏之后,她再也不是可以颐指气使的天之骄女了,她单纯欢乐的生活在进入汉人的圈子之后,一切都改变了。
“才不是这样……”她咬着下唇,带着一些不确定和犹豫,“我爹很疼我,他绝对不会不要我的。”
她虽然这么说,却很难不被宋雪宜的话所影响,是啊,为什么她是联姻的对象?为什么不是姐姐们?
这个疑问她一直没有问出口,只是深深的把它藏在心底,不去面对它。她利用欢笑来压住这个陰影,可是此时却被宋雪宜恶意的勾了起来。
爹爹讨厌她所以要送走她?她居然是被遗弃的……
“就是这样。你现在会站在我面前就是个事实。”原来她这么介意这档子事。宋雪宜坏心的认为逮到了她的弱点,准备一吐这阵子因她而受人取笑的怨气。
语言,有时候也是样利器,能让人遍体鳞伤。
“不是!不是、不是……”她垂下头,有点委屈的说。
这可奇怪了,他记得君君有多么的强悍、多么的得理不饶人,没想到现在的她,居然像只惊弓之鸟,可怜兮兮的?
“我、我想回家去,我想我爹爹。”他不会不要她的,绝对不会!
“你的爹爹却不见得想你!”他恶意的说,不管她再怎么可怜,那都是她自作自受,根本不需要同情她。
“你胡说!”她一听他这么说,登时觉得心慌,“我爹是不得已才送走我的,他每天都很想我、很担心我。”
“哈!没想到君君公主,居然也知道别人的感受?”什么时候也来了解一下他的感受?
“你别太过分了,你有什么资格、什么权利这样说我?!”她极力压抑的不满和委屈,一下子无处可去,居然想从眼眶里冒出来?
她不哭!她不哭!她狠命的咬着下唇,克制自己的眼泪。
“我没资格、没权利吗?我只知道大月氏王将他不要的女儿送到中原来,将她嫁给了我,从此之后她再也不能凭着公主的身份胡作非为;我只知道妻子要对丈夫的话惟命是从。你说我有没有权利?”他恶狠狠的说,似乎只要打击到君君,就能出了他心中的怨气。
这个他最讨厌、最想摆月兑的人,居然是他要厮守一辈子的人,他怎么能不愤慨!
“我不信,你骗人!”君君放声大叫,眼泪终于流了下来,“你说谎!我不是我爹不要的,我一直都会是个公主。”
生怕惊动别人,宋雪宜连忙捂住她的小嘴,“信不信随你,反正,大月氏王不要你了,失去他的庇护,失去公主这个光环,你什么都不是,连一个丫环都不如。”
她愤怒的甩开他的大手,“你骗人!我不信!我不信!”她像支箭似的往前冲去。
他伸手一抓,拉住了她的胳膊,刚好碰着了她之前被老鸨抓伤的伤口,痛得她眼泪不断往下流。
“放开……你这个骗子!我恨你……我恨你……”
身体的伤绝对没有心里的痛来得伤人,爹爹不要她了,这一直是她最不愿意承认的事。
“好。”他猛然放开她,“你去呀,你去问问你爹呀,你以为你还回得去吗?”
她愣愣的站着,大眼睛一瞬也不瞬的望着他,她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他的一番话将她所有的希望和信心都击溃了。
“我知道你讨厌我。大家都讨厌我……连爹爹和姑姑都不要我了。”
“我是讨厌你,你可以无法无天的日子都结束了,我要你清楚的记得,胡作非为是要付出代价的。”
她的脸失去了血色,浑身摇摇欲坠的,“我……我做错了什么?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我真的那么、那么坏吗?”
“你当然没药救了,你永远也不会悔改、不会反省,除非你死了,否则你将一直都是这副德行。”“我是不会悔改,我也不会反省,因为我没有错。错的人是你,要接受处罚的人是你,不是我!”这一切都是他害的,都是他害的!
“你认清楚自己的处境吧。这里不是大月氏,如果你敢再胡闹,看我有没有办法治你!”
“我讨厌你、我讨厌你、我讨厌你!”她昂着头,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那股倔强好胜的神色,却清楚的写在脸上。
这种神情让宋雪宜也火大了。
“最好,因为我也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
君君愣住了,他说讨厌她?而且还比她多说了一次,难道她真的那么讨人厌吗?
她真的……真的有那么讨人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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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君君红着眼睛,有些着急的看着仆人们忙着把行李搬上马车,然后她求救的目光落到了在厅里悠闲的喝茶的君代身上。“我也要去。”
“不行。”君代优雅的放下茶杯,一口就回绝。
“我不管!”君君持着她的小包袱,神色坚定,“我要去。”
君代抬了抬眉毛,“你的相公在这里,你不留在这里伺候他,你想去哪?”
“他不是我的相公。”那个臭家伙,居然……居然敢骂她!她长这么大还没被骂哭过耶!她将头一甩,倔强的说:“我不要他。”
宋运遂神色极为尴尬,“公主,是雪宜不好,得罪了你,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再饶他一次吧!”他一早就听到下人们窃窃私语,一时好奇便多问几句,这才知道原来君君昨晚大闹依山傍水楼,小两口吵吵闹闹的进门,惊动了全府的人,除了他这个睡着就人事不知的老头子之外,大家都知道昨晚发生什么事。
“不好。”君君微嘟着嘴,想到那个死病鬼,居然在她赌气赖在街上不肯走时,粗鲁的把她扛在肩头上,还用力的揍了她的小几下,再将又吼又叫、又踢又打的她丢进门,她就觉得生气。
她是一个公主,可不是一头母猪,他怎么可以这么没有礼貌的对待她?
千万不要以为她说不要他的话是气话,她可是非常认真的在盘算着该怎么不要这个相公。
“这……”宋运遂苦笑一下,烦恼明显的浮上他的双眼。
“君君!”君代看自己的相公尴尬不已,连忙帮他找个台阶下,“老爷再怎么说也是你的公公,是你要喊一声爹的人,你怎么可以这么没礼貌!”
“好嘛!”她拉着君代的袖子,撒娇道:“我喜欢多一个疼我的爹,可是不要病鬼相公。”
“公主。”宋运遂擦了擦额头的汗,“雪宜不是病鬼,他是生得文弱些,可是身体绝对非常健康。”依照公主的标准,十个汉人男子大概有八个半是病鬼了。
君君一跺脚,“我不要他。姑姑,他是坏家伙,他当我的相公会让我吃不下、睡不好,我会死掉的。”
“你不会死掉。”君代啼笑皆非的说:“我们出门的时候,雪宜会好好照顾你,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我不要给他照顾。”君君哀求着,白皙的脸上流露出一股楚楚可怜的神色,“我也要跟你去。姑姑,我保证我会听话。”
“不行。”君君的保证是有时效性的,能维持个一天半左右就已经很了不起了,要说她会乖乖听话,她可是不大相信。
居然还是不行?她都已经这么低声下气、姿态放得这么低了,姑姑真是石头做的心,真要扔下她不管?
“你不让我去,我就不听你的话。”君君立刻换下小媳妇的神色,变得有些威胁恐吓的味道,“我不要嫁人。”
“来不及了,你已经嫁了。”君代依然相当的悠哉,对付君君她自有一套,她绝对能成功的把她留下来,并且可以开始等着抱孙了,呵呵。
“我可以后悔。”她骄傲的抬起下巴,转身吩咐身后的侍女,“阿星,我要写字。”
一听见公主要写字,日月星辰连忙点了点头,出去张罗起缣帛、笔、墨、砚等各色文房用具。
“夫人……”宋运遂有些焦急的低声道:“公主想做什么?”
“别急,让她忙去。”君代勾起一抹微笑,“她变不出什么花样来的。”
君君的肚子里有几两墨水,她清楚得很,一个连汉话都说不好的人,要说能写出什么精彩的文章来,她可不信。
侍女们磨了墨,将缣帛平铺在桌上,“公主,可以了。”
她满意的走到桌前,掌成虎爪之形,一把抓起了笔杆在砚台里东扫西抹的,饱饱的蘸上了墨,突然“唰”的一声轻响,一大滴墨汁从笔尖上摘下来,登时将一张上好且昂贵的缣帛给染污了。
她专心挥毫,整个厅里静悄悄。宋运遂偷眼觑了觑,看见君君东一横、西一撇的,挥洒得行云流水,居然是在作画呀!
没想到公主肚子里没什么料,作画倒是不含糊,只是好端端的她怎么会突然作起画来,实在令人难以明白。
“好了。”君君放下笔,甩了甩有些酸疼的手,兴高采烈的说:“我后悔好了。”
君代一听,觉得奇怪,于是便和宋运遂走上前去看。
宋运遂看着君君所绘之图,远处的高山苍劲、陡削,颇有惊云的气势,那一树白雪压寒梅虽然寥寥数笔,但却颇为传神,而树下煮茶独坐的人影,更是神外一笔,让他又惊又喜,没想到媳妇儿画艺竟这般了得。
君代则是皱起了眉,“一点进步都没有,你写这是什么?”
这十几年来,汉人皇帝常派使者到大月氏去,因此族里人应该或多或少都学了一些汉话,当年她要嫁到中原来时,对于汉字更是下了苦心去学。不过现在看样子,君君是没花什么心思在学汉人的东西。
君君振振有辞的说:“我不要这个相公,我要汉人皇帝换一个给我。”
“什么?!”宋运遂一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是一封信,而且还是要给皇上看的?
他突然觉得事态严重,或许不是他们避到洛阳去就能解决的。
“你胡说什么!”君代斥道:“还不拿去扔了!”
“我不要。”她花了九只牛的力气才写好,要送给汉人皇帝看的,怎么可以丢掉?
“公主。”宋运遂有些着急,“你写了些什么?”他实在看不出来这幅画到底想表达什么,不会是要向皇上告状吧?
君君得意扬扬的说:“我说不要宋雪宜当我的相公,我不要他了,他可以去娶别人。”
“什么?这是休书?!”他闻言惊诧出声,“你写了一封休书,不要雪宜?”天哪!他只有一个独生子,居然在成亲六天之后被休弃了!
“嗄?”君君有些不明白的问:“什么是休书呀?”
君代知道自己的相公老实,怕他就这么解释下去,连忙阻拦道:“没什么。”要是“休书”的意思给君君知道了,只怕非休了雪宜不可。
谁知道还是晚了一步,宋运遂已经急道:“你不能休了雪宜呀!要是传出去,做妻子的不要丈夫,那会惹人耻笑的。”
“啊?”君君一愣,随即笑了,“原来可以这样呀。”写一封休书就可以不要丈夫吗?早知道她就该多写几封。
那她就不用伤脑筋也不用叫侍卫去找他麻烦,当然更不需要向他赔罪了。
“哈哈!我休了宋雪宜。”她连忙抓起缣帛,塞到君代手里,“我可以不要他了。”
“相公!”君代有些埋怨的低声说:“你闯祸了。”还好还能补救,君君初来乍到,对很多事情都还不太明白,她得在她弄清楚之前挽回一切。
至于那封休书,没必要交到雪宜手上,相信一把火就能解决得干净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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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开而茂密的长春花丛后面,隐约传来了笑语声,一道纤细的身影席地而坐,她一手拿着糕饼,一手拿着凉粉,脚边还斜躺着一支麦草扎成的圆靶子,上面插着一支支糖葫芦。
君君心满意足的坐在一大堆小吃和玩具中,显得相当开心。
她有一大块糖角,七只吹糖小鸡、小猫还有小狗,还有一笼栗子面蒸的馍馍还没吃呢!
她吃得不亦乐乎,脸上还沾了糖粉和酱料,甚至一件崭新的衣裳也弄得东一块油污、西一片水演的。
她意犹未尽的将泊在竹片上的糖给恬光,拿起一个泥泥狗,吹着狗头上的小洞,发出尖锐的哨声,乐得开怀大笑。
看她开心,八名侍女也觉得有趣。
“君君真有办法。”秋天拿着糖葫芦,恬了几口又笑道:“写写字就能不要相公。”
“对呀,汉人的规矩真是奇怪。”事情居然出乎意料的简单,连君君自己都忍不住觉得太容易了一些。
她一休了宋雪宜,开心的又跳又唱,在府里遇到人就开始夸耀,几乎是逢人就说,也不管对方到底懂不懂,不过才一个时辰过去,关于少爷被公主休弃的消息,已经成为宋府上下最热门话题。
若不是君代严格要求下人紧闭嘴巴,不许胡乱张扬,或许消息已经传到大街小巷去了。
消息虽然走不出宋府,但却飞快走进了宋雪宜耳朵里,对于自己莫名其妙遭到休弃一事,他除了愤怒还是愤怒!
那个番女到底以为她是谁?别说女人休夫匪夷所思,就说这门婚事是皇上赐下的,任何人都不能有说不的念头,而她居然敢大逆不道的休了他?!
如果可以反悔的话,他早就在拜堂之后,立刻送她一封休书请她回家。
他是吃了哑巴亏呀!这个番女是吃定他不敢对她下毒手吗?那她可是错得离谱,非常的离谱。他怒气冲冲的往清风院去,不打算跟她讲理,只想打她一顿出气。
在经过花园时,他感到刺耳的听到一阵笑声,并且听见一些令他更加火大的批评。
“他是病鬼,窝囊废,就算要帮我提鞋都还不够力气。”
话声一落,便响起一阵笑声,夹杂着几句大月氏话。
这个声音又软又脆,他几乎可以确定是君君那个番女说的。她倒是开心,窝在花丛后面对他大加批评和嘲笑,每个经过这里的人,只要不是聋子应该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男人的尊严被她践踏得也差不多了。
他愤怒的拨开花丛,钻了进去。“你再说一遍。”
对于他突然出现,君君明显的有些吃惊,而八名侍女则是全部有志一同的窝到君君身后。
“我不要你,已经休了你。我不喜欢再说一遍。”君君定了定神,随即毫不在乎的说:“你走开,我不许你到这里来。”
人家她们本来开开心心的,都是这个讨厌鬼突然跑来,坏了所有人的兴致。
“你不许?”他凶恶的瞪着她,“你以为你是谁,有什么资格说要休夫?这世上只有男人休妻,没有女人休夫这回事。”
“如果你忘记了,我可以提醒你,我是公主。”她骄傲的强调着,“而且刚刚休了一个丈夫。”
“我不会承认,也不会接受。”他要是真的被她休了,这一辈子都将抬不起头来,他可不希望自己真的成为一个窝囊废。
“哼!休了就是休了,不要了就是不要了。”她任性而霸道的说:“谁管你承不承认、接不接受。”“你……”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我警告你,若你再继续胡说八道,或许我会愿意冒着丢脑袋的危险,休了你这个乱七八糟的番女!”
“放开我!我已经先不要你了,你不能再不要我。”她倔强的大喊,“放开!放开!”
“不放!你莫名其妙而不可理喻!”他咬着牙,“你不能弄清楚自己的处境,安分的当一个认命的妻子吗?”
他干吗花时间跟她讲道理?这个番女没有足够的聪明才智去了解他们的联姻是情势所逼,她不情而他也不愿,所以才会做这种不要相公的蠢事。
他可以理解她不愿意嫁给他的心情,因论他也不是自愿娶她,但却不能容忍她这种毫无意义的举动。
不管是谁不满意谁,谁想休了谁,在两国联姻的利益考量之下,都是不可能实现的。
她的举动徒然惹来别人的蜚短流长和议论纷纷,对于现况根本无法改变。
“你才要弄清楚。”君君不服气的说:“我已经休了你,你没有资格来管我。”
“我没有资格吗?”他抓住她的手,用力的将她拉到面前来,两人的距离极近,“试试看。”
他坚决的神情和严苛的语气,莫名其妙的让君君有了一些惧意。他的力气居然这么大,抓得她的手好痛,可是她不能害怕,她从来没有害怕过任何事,怎么能因为他的眼神而觉得退怯呢?
“你给我安分一点,别想再玩花样。”他威胁着,“否则……”
“否则怎么样?”她不服输的顶了回去,“我才不怕你!一点都不怕!”
她才不怕他呢!这个病鬼能把她怎么样?
哼!
“救命哪……”
君君脸色苍白的被吊在一棵树上,身子离地一丈有余,她觉得脚底发毛、心里空荡荡的,很难受。
她挥舞着四肢,扯开了喉咙大吼,“姑姑!救命呀……夏天、秋天、阿月……救命呀!”
君君挣扎着,一只绣花鞋还不争气的落了地。
“死病鬼!臭病鬼!快来把我放开!”她好想哭喔,那个病鬼居然这么坏,说不过她就把她吊在树上,让她随风飘荡,害它很想吐。
更气人的是,居然没有一个人理她!她喊了半天,经过的人那么多,却没有一个人好心的想把她放下来,而她的好姐妹更是站得远远的,十分同情的看着她。
君代听见下人们说君君被宋雪宜吊在树上,觉得荒谬又好笑,连忙赶去看看。
君君一见到一群人簇拥着君代过来,仿佛看见救星般的大叫,“姑姑!快来救命呀!我要死掉啦!”
君代抬头看看她,一抹难以察觉的微笑闪了过去,“你还很有精神嘛!再多吊一会也不打紧。”“不行!”她委屈的说:“我快死掉啦,快点把我放下来,好姑姑……拜托啦!”
“我没空呀。”她仅一脸同情万分,“我要赶着出门呢。”
“不要!我也要去。”她拼命的挣扎着,双脚不断的乱晃,“放我下来嘛!”
“我哪有办法。”君代一副很遗憾的样子,“那么高我上不去呀!谁把你吊上去的,你就求谁把你放下来。”
“呸呸呸,我才不求他!”君君可怜兮兮的继续哀求,“这绳子绑得我好痛、好痛喔。”她的腰都快被勒断了。
“那你就继续在上面晃吧。春夏秋冬和日月星辰我带走喽。”她强忍着笑意说。
“不行,你说我可以一起去的。”不要丢下她一个人,她讨厌一个人!
“我没说。”她摇着头,“我说你跟雪宜道歉后,我才考虑。而结果是不行。再说你做了这些错事,没有反省就想出门去玩,未免也太容易了吧?”
“我有。”君君拼命的点着头,“我反省了,我知道错了。”
“你没有。君君,我一向疼你,可是也不能纵着你胡来。”她严肃的说:“你远嫁到中原来,肩上是有责任的。等你想清楚、弄明白之后,我就会回来。”
“姑姑,不要走啦。”她小嘴一扁,“你不要我了吗?爹爹不要我,连你也不要我吗?”
君代没有回答她的话,转身就走。
君君急得大叫,“姑姑别走!别扔下我呀!”
她心里一急,居然忍不住哭了出来,被抛弃的感觉是那么的明显而让她难以承受,“姑姑!”
都是那个病鬼害的,如果他不要使坏把她吊在树上,她怎么会跟不上姑姑的脚步?姑姑又怎么会不要她?
四周慢慢静了下来,人都已经走远了,只剩下她隐约的啜泣声回荡在风中。
她怞怞搭搭的哭着,用袖子抹去眼泪。突然“咻”的一声,一把飞刀斜飞过来,划断了绳子,她倏地往下掉。
一个身影迅速飞奔过来接住她,将惊魂未定的她往地上一放,“收起你的眼泪吧,你在乎的人都走光了。”
君君愤愤的瞪了宋雪其眼,用力推开他,“走开!”她抓起裙子连忙往外跑,“姑姑……”
宋雪宜满意的跟在她身后,看见她的眼泪和心慌,让他有些快意。
她跑到大门外,数十辆马车都已经走远,连个影子都没有。
她的姑姑真的不要她了……
“姑姑!”
她一哭,跨过门槛想追过去,宋雪宜拉住了她的胳膊。
“来不及了。”
“都是你。”她急得又哭又骂,“都是你不好,姑姑不要我啦!”
“要责备别人之前,先想想自己做了什么。”他把她拉进门来,“砰”的一声关上大门。“我早说过你要付出代价的。”
“呜呜……”君君轻轻的啜泣着,显得可怜兮兮的。
那模样简直像被丢弃的小狗,那么无辜而软弱的眼神,差点害他心软了。
这个番女,依旧是可恶透顶的,但却突然变得有些……可怜。
或许,是因为眼泪的关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