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何容易!
台湾两千万多人口,单凭一个名字就想挖出人来?
打从莫勒提凡吩咐后,法威集团台湾分公司最近除了公务外,最重要的就是找出“听说”、“可能”在台湾的老总裁——年云。之前从未听说老总裁退休后定居在台湾,一干较清楚总部内幕的主管级人物也不由得头疼起来。不过他们只知总部下来的命令,却不知道是那天在公司引起一阵旋风的总裁所为。
夏世杰为了找人,真可谓是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了。登广告、找关系查户口、找征信社……几天下来,的确是找到了好几个名叫年云的,可惜都不是他要找的人,而时间也转眼过了十五天。
或许,老总裁根本就不在台湾——搭公车、转出租车,又走了近半小时的路,满身大汗的席贝雅循着一条小径往里走去,终于找到了那幢傍海的别墅。
此刻,她站在巨大的白铁门旁,对了对记事本上的地址及柱子上钉着的门牌——总算找到了!
席贝雅喘了口气,稍微整理了一下头发、衣服,这才按下门铃。
“谁?”对讲机里传出一个男声,说的是英文。
“我是总经理秘书,带资料来给塞普希先生看。”席贝雅有礼地说出目的。
似乎是考虑了下,那声音终于又说:“屋子旁边有一条小径通往下面的海滩,你只要顺着小径下去就可以找到少爷。”
席贝雅立刻皱起眉。“对不起,请问他在那里要多久才会上来?”
“少爷散步的时间不一定,你下去找他会比较快。”那声音急急说完,啪一声切断了通话。
起码也该请她进去坐坐吧?席贝雅为了到这里来,走得一双腿快酸死了,更惨的是,她还穿着高跟鞋。
要她下去海滩……闭一闭眼,席贝雅努力克服心理的那层障碍:没什么好怕的,不过就是一堆沙子,只要她别靠近海水就行。
老天!她已经多久没接近海边了?小时候差点溺毙在海里,从此她就对海水产生恐惧。她身边的人都知道她不怕蟑螂、老鼠,但就怕看海,所以每回举凡有水上活动,一律不敢邀请她参加。她曾经试着要克服,可是到现在她也只敢把家里的浴缸放满水,下去泡一下而已。至于游泳嘛,她光站在离泳池五公尺远的地方就会发抖,更别提下水了。
要是早知道这地址在海边,她说什么也不会答应夏世杰独自来这一趟。
她手边的公文包里装着要给莫勒提凡。塞普希关于这半个月来找寻老总裁的报告结果,而她现在得往下走,才能交到他手上……或者,她该在这里等他自己上来?
心绪一转,想到对讲机里那男人说的话,席贝雅的希望顿时被浇灭一半。
抬头看着天边的夕阳,她惊觉时间已不早,便按了按胸口,深呼吸一口,然后开始走向那条通往海滩的小径。
仅容一人通行的小路两旁长满了及人高的植物,席贝雅困难地踩着脚下的细沙顺着小径走,愈往下,海浪的声音就愈清晰。
转过一个弯,眼前霍然开朗,而她的高跟鞋不幸陷进了柔软的沙子里。
整片纯净的沙滩,天边夕阳映着湛蓝平静的汪洋海水……席贝雅呆呆站在那里,只感到脑际传来阵阵晕眩。
瑰丽的夕阳衬托广阔的海景,她无力欣赏大自然的美,只想转身往回跑。
声吟了一声,她抓紧手上的公文包,不允许自己往后退。趁尚有些气力,她赶紧用最快的速度梭巡整个海滩一眼,然后,她看到了-在远远的右侧,有一个迎海伫立、黑色挺拔的身影。
只这一瞥,席贝雅直觉就确定了是他。
莫勒提凡站在那里,一动未动。那抹背影给人的感觉,彷佛连天地都同他一样宁静。
一眨眼,席贝雅看见了莫勒提凡突然回头,精准地往她的方向瞧来。
她的心猛地狂跳——他是怎么发现的?而更令她措手不及的是,他已经转身,笔直朝她而来。
风吹来的海水味道让她头晕,而莫勒提凡的接近更令她想逃,可她的双脚就像被钉住似的,看着他越过沙滩走来,直到站在她面前。
彷佛乘着海风而来的男人,一身深黑的衣着,凌乱的发辫垂在胸前,双手悠闲地插在口袋里;英俊的脸庞此刻有令人目眩神迷的微笑,黑潭般的眼瞳散发出一股不可思议的魅力。
他低头,凝视着她。一开口,他温沉的嗓音宛如海潮般迅速淹没了她的转觉神经——“我,发现了一处宝藏……”
恍惚之中,席贝雅看着他的手缓缓伸向她。她猛然回过神,头发已全然不受控制地直泻而下,缎黑般的大波浪立刻攻占她的肩、背,然后,她的眼镜也被撤离她的鼻梁……一下子被拆穿所有防备,席贝雅又惊又忿地伸手挥向他。“你没有权利……”
那是一种习惯,也是一层与外界隔离的盔甲,如今被他不由分说地掠夺——她讨厌在他面前这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退了一步,莫勒提凡露出一抹灿烂迷人的笑,突然将他手上的发夹、眼镜轻松地向后。
席贝雅难以置信地惊喊出声,眼睁睁看着她的发夹、眼镜被丢到沙滩上。她正想奔过去抢救,一个突如其来的波浪卷上岸,下一秒,它们已经被吞噬得一乾二净。
呆呆地瞪着白浪翻涌的海岸,突然,一种恼恨又恐惧的感觉袭向她。她闭上眼睛,一下子瘫软在沙地上。
她喘着气,感觉一抹黑影拢向她。她倏地睁开眼,毫不意外地看到那张该死的脸。
“你这个无赖!”
蹲踞在她面前,莫勒提凡的手指在她下颚滑过。
“很好,有什么就发泄出来,我讨厌太过虚伪冷静的女人。”
她摇头,想藉此甩开因他的触模而引起的悸动。
她咬牙怒视他。“我讨厌狂妄霸道的男人!你没有权利替我决定,更没有权利丢掉属于我的东西!”
他对着那双燃烧的娆媚明眸,声音柔和但隐含恶意“是没有权利,不过……,它们碍了我的眼。”
“难不成只要你觉得碍眼的东西,你都要把它铲除?”她的口吻带着恼怒。
他仍然保持微笑。“我有这个能力,不是吗?”
没错!他是有这个该死的能力,席贝雅低哼了一声,忍下满腔的不满和躁闷,费力地从沙地里站起来。
冷不防地,一双大掌箝住她的双臂,稳稳将她提起。
站好身子,席贝雅即使有再多的恼怒也平息了一些。至少,他还算绅士。
“对不起,塞普希先生,打扰了您散步的兴致,我来是为了向您报告前些天您交代的事。”她迅速恢复冷静,并且提起她来的目的。
“嗯。”莫勒提凡的脸庞如同戴上了一张面具,藏起了喜怒。他突然转身,往沙滩慢慢踱步。
看着他走离她已有十步远,她这才咬着牙,跨开步伐跟着他。
“塞普希先生,我们……经过了半个月的……搜寻,还是无法找到老总裁……我们试过了很多方法……”
该死!她的高跟鞋里都是刺脚的沙子,而她每走一步就得费力地将深陷沙里的鞋跟拔出来一次。更令她呼吸困难的是,莫勒提凡竟一直往海岸走,这使她的脚步更慢了。
那面恶魔似的蓝色大网在她眼前晃动,她的头,开始晕了!
风中微飘过低沉的声音,席贝雅想集中注意力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却毫无所获。
瞪着眼前那个彷佛在摇晃着的背影,她的胸口郁闷,有种快窒息的感觉。于是她向后退了一步、又退……然后,“碰”的一声,她跌坐在沙地上。
莫勒提凡回头,看见跌坐在地上又一脸惊惶的席贝雅。
喘着大气,席贝雅挣扎着要站起来。就在她仓皇之际,刚才那双曾扶起她的强壮大掌此时又握住了她的肩。
“你,究竟怎么了?对脚下的海沙情有独钟吗?”莫勒提凡凝视身旁如惊弓之鸟的女子,表情有些困惑。
他的身影替她挡住了映入眼里的那一片海洋,稍稍缓和了她紧绷的神经。
仰头望向他,席贝雅掩饰地一笑。“对……对不起,我只是……要追上你。塞普希先生,我们可不可以……到上面去?我把报告……拿给你……”
他的嘴角出现一缕淡淡的笑。“人没找到,那些就全是废纸。”他眨也不眨地看着她苍白不安的艳容。“你看起来……很不舒服。”
席贝雅下意识地摇头否认,推开他的手要自己起来。“我很好,我没事。”
让他知道她有惧水症?不!她不愿在他面前又添一桩笑话。只要能让她快快离开这里,他说什么都行。
这回莫勒提凡没帮他。
站起来,席贝雅一身衣裤也已经脏得差不多了,可她现在根本没空理这里。她抬头,强自镇定地对他一笑。
“既然您觉得没有过目的必要,那么我的任务就结束了。塞普希先生,我……不打扰了。”说完,她开始后退。
席贝雅只想快快逃离这处充满海的气息的地方。
突地,她的左臂被一只大掌抓牢。她惊愕地看向大掌的主人。
“大海有这么可怕吗?”
莫测高深地勾凝着她,莫勒提凡的问句是犀利的。
席贝雅双拳不自觉地紧握,尽量不去想他身后那片彷佛快向她侵袭而来的蓝色海水。
“你在说什么?”她努力维持声音的平稳。他究竟看出了什么?
莫勒提凡唇角勾出邪冷的笑意,优雅地伸出食指刷过她的脸颊。
“我说,既然来了,就陪我在这海边散散步,如何?”
席贝雅的心几乎要随着他的话跃出胸口。
“我不……”
她还来不及拒绝,腰际就被拦住,接着,她不自主地被拥着往前走。
没时间去整理乍被莫勒提凡揽在怀里的感觉,席贝雅所有的情绪在一步步接近大海时涨到最高点。她的脸色顿时刷白,心绪一下子沉进一个又深又冷的冰窖里。
她开始挣扎,要推开莫勒提凡毫不放松的臂膀,而他却突然弯身拿掉她脚上的高跟鞋。
“你要做什么?放开我!……啊!”她大喊着。
莫勒提凡的臂弯恍若钢圈一般锁住她,一直带着她往前走,直到他们站在湿湿的沙地上。海水,轻柔、般地滑过他们的脚背。
强烈的畏惧与惊慌在她体内爆炸。冲过她脚下的海水彷佛烈火般烧着她,她忍不住放声尖叫,不顾一切地紧紧抱住唯一可以依靠的莫勒提凡。
“带我走!带我走!我不要在这里,我不要……”她的情绪已失控。
抱着怀中僵冷的身躯,莫勒提凡的嘴角抿成一直线,感到一阵异样的怜悯心痛。
他皱起眉,低头看了怀中人泪痕狼藉的脸一眼。蓦地,他的表情一僵,斩断诡谲的思潮,他恢复了波纹不动的情绪。抱紧她,再往下走。
席贝雅闭着眼,已全然不觉外界的一切,只有快被水溺毙的绝望与恐惧。即使攀着温暖的支撑物,她仍然感到海水正逐渐侵略她的脚踝、她的腿、她的膝盖……天!她快死了!她就快死了!
“快睁开眼睛看看。”低沉诱哄的声音突然钻进她的知觉里。
恐惧、好奇交相在她脑子里打转,她的身体仍在发抖。
“你再不睁开眼睛,我就把你丢在这里。”那声音变成了十足的威胁。
席贝雅感觉那个她可以依靠的物体在推开她。她一吓,立刻张开眼——什么?
席贝雅一时被映入眼里的奇异景象弄傻了。她忘了害怕,跑进脑子里的第一个直觉——我已经死了!
她四周全是蓝得发亮的海水,更惊奇的是,偶尔还有美丽的鱼儿在她身边游过。她一动也不敢动地瞪着眼前可怕的景象。
“我在阎王地府里了……”她梦呓般地喃语。
“你在海水里。”
一个强悍的声音如雷般震醒她。
席贝雅抬头,焦距对准了一张雕刻般英俊的脸孔和一双金色琉璃般的瞳眸。
如遭电击般,在看到那双黄金似的眼睛后,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四周都是海水,你想躲也躲不了。怎么?还是很害怕吗?”莫勒提凡发出轻率和狂傲的笑声。
狠狠掐了自己的手,席贝雅终于确定她不是死了,也不是在作梦。
可是……她在海水里?这怎么可能?
惊奇使她忘了惧水症。她怔望着身边流动却不侵向他们的海水,然后,她又抬头看向莫勒提凡。
“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还有……你的眼睛……”她呢喃着,接着眼前一阵黑暗袭来——身体再也负荷不了压力,昏了过去。
莫勒提凡抱住软瘫在怀里的席贝雅,魔魅般金色的眼里闪着两小簇奇异的火焰。
自一片汪洋的蓝色梦境中醒来,她张开眼睛,脑袋还处在混沌的状态。
一会儿,席贝雅终于真正清醒了,也赫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陌生的淡粉色房间里。
她在床上坐了起来,困惑地看了看四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醒来。模了模头发,又模了模身上陌生的白色睡衫。猛地,脑中快速闪过一些记忆的片段,她忍不住低呼出声。
她想起来了!她带着报告要来给莫勒提凡.塞普希,她在海边找到他,而他竟可恶地将她的东西丢进海里……然后,她的惧水症……他们……在海水里……他金色的眼睛!
席贝雅突地屏住了气息。
思绪蓦然间混乱成一团。她摇了摇头,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她在作梦!她一定是在作梦……可是,这个梦未免太荒谬,人怎么可能用那种方式待在水里?而且没被淹死?
她又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
席贝雅转头,在床头柜上发现了她的公文包、她的深紫色套装和……她的眼镜、发夹。
席贝雅不敢置信地伸手将眼镜、发夹拿过来,仔细地看着它们——怎么可能?她明明记得它们已被莫勒提凡丢到海里去了一连串的疑团弄得她有些头昏脑胀,席贝雅干脆快速换上洗干净了的衣服,又俐落地挽好她的一头长发,然后走出了房间。
现在已经是夜晚,她走到了起居室仍没遇到半个人,整座宅子似乎都静悄悄的。
她步下铺着毯子的大楼梯,总算在楼梯口碰上了第一个人。
“阿杰?”看着眼前棕发和气的年轻人,席贝雅突然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
“咦?席小姐你已经醒啦,我正要上去看看你醒了没呢。”正要上楼的阿杰惊讶道。
下一刻,席贝雅即被阿杰带到餐厅。她看到了站在一旁的阿格及坐在椅子上正准备用餐的莫勒提凡和……亚轮?!
那个正一脸得意地看着她的金发蓝眼小子,竟然就是跷了家,在她家骗住、骗吃了好些天,最后一声不响被家人带走的亚轮!
席贝雅感觉好象掉进了一个不断冒着泡泡的世界里——她坐了下来,视线在莫勒提凡和亚轮的脸上转了一次。
“我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的原因,还有你,亚轮……”
莫勒提凡唇边浮起难以觉察的微笑,优雅地举杯向她。
“你想知道什么都行,不过,先用完餐再说。”他的语气里的强悍无庸置疑。
没得反对,席贝雅只能满月复疑惑地和他们一起吃早餐。
之后,席贝雅跟着莫勒提凡在舒适的起居室坐下,而亚轮则被阿格带离开,走之前还偷偷对她扮了一个鬼脸。
“原来亚轮是你的家人。”她低语。
“你收留了他好几天,”莫勒提凡蹙眉。“要不是阿杰找到他,他根本就不知道要回来。”
“对不起,我并不知道他就是你的……”席贝雅迟疑着,他们的关系是……“弟弟。”莫勒提凡接口。
她总算清楚了。
阿杰用托盘送来了一瓶酒和两只杯子,便又退下。
莫勒提凡替自己和席贝雅倒了酒。
“我到底是怎么了?那个……在水里……我以为我看见……”席贝雅不知从何问起,也想到了令她窘迫的事。
天!她是不是失去控制在他面前哭得唏哩哗啦?她记得她一直……抱着他……她竟然做了这些事!他知道了她有惧水症……他为什么还非要强迫她去接近……“你想说什么?”莫勒提凡递了一杯酒给她,而自己也举杯轻啜了几口。一双深邃幽黑的眸睇向她,似笑非笑。“我没想到你竟然怕水怕成那样。想把你拉下去尝尝海水的滋味,没想到你的脚才沾到海水就昏过去,还得让我费力地把你抱回屋子来………这些你都不记得了?”
“什么?”席贝雅不可思议地张大眼睛看着他。“我……我才碰到水就昏过去?可是我明明记得我在水里……你是用了什么方法让我们进入海水里?还有,我看见你的眼睛是金色的……”
她一向不相信科学可解释范围以外的不合常理事物,可是,她的经历却又那么真实……她记得当时还狠狠掐了自己一下。
“亲爱的,这个梦境并不奇怪。或许你一直渴望突破怕水的念头,所以才会作了那样的梦。”
莫勒提凡极其自然地唤着亲昵的称谓,露出足以勾人魂魄的笑容。
席贝雅在相信和不相信的两极情绪中摇摆,没去注意他的开头用语。当然,更没注意到男人眼底幽魅的金点。
莫非她真的是在作梦?这种梦,也未免太神奇了,而且她干嘛还梦见这个男人?
她想到了什么似的,猜疑地直视着眼前令人迷惑的男人。
“我明明看见你把我的发夹和眼镜丢到海里,为什么它们又出现了?”
他的眼睛眨也不眨。
“海浪又把它们冲上岸,原本我不打算还你,因为它们只会遮掩了你。”他突地以食指指向她身后。
席贝雅不由循着他的指示转头望向后面一阵轻风扰动,席贝雅蓦地感到头顶微震,惊愕地又迅速回首,长发再次直泻而下……莫勒提凡把玩着手中的发夹,慵懒地笑看眼前的长发美人,全然没了精明习气的美丽女子。
“这东西,真的很碍眼。”
席贝雅心跳漏了一拍,不敢探究那抹暧昧诡异的情绪。
“就算你是总裁也不该对属下这么无礼。”她抿紧唇。
莫勒提凡直勾勾盯着她许久,棱角分明的英俊脸庞出现令人心惊胆跳的温柔微笑。
“告诉你吧,我不仅是个无礼的总裁,还是个狂妄霸道的男人。你……不是早知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