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离开那艘美丽的船舫,曲弄鹰仍然没问主人真正的身分。至于他的那句“后会有期”,竟不期然让她的心诡异地一动……
知道朱元季藏身镇平王府里,曲弄鹰决定上门找人。
镇平王府位居城东,朱门巨宅门禁森严。曲弄鹰上前问人,却只得到守门人冷冷地一瞟,理也不理她,想是瞧她一身粗布衣,看她没多少斤两重吧?!
曲弄鹰光是知道师兄的行踪却不得其门而入,再者也气守门人的狗眼看人低——心想来文的不成,只好来武的了!
深夜,寂静。
镇平王府里除了散布宅子四周巡逻、守护安全的王府卫兵外,似乎所有人早都进入了梦乡。王府的气氛一若平常,稍有不同的是——今晚悄悄出现了一位不请自来的客人。
一条黑影俐落地翻上高大的围墙,暗伏在墙上等待一组巡逻的卫兵过去后,黑影立即敏捷地跃下,并且迅速找了暗处隐蔽。
对于豪门宅院的布局虽然不甚有概念,但黑影自有一套找到目标的方法。略过了前宅的厅房、一排雕饰华丽的楼阁与厢房,黑影穿过回廊,寻到几无巡逻卫兵来此的后杂院——事不宜迟地,她立刻动手察视了这几个大房间。
曲弄鹰今晚非找到师兄要回绿石不可!
拾弃了两个女下人的大房间,另两个男佣房间里也没他的下落,曲弄鹰走到底侧最后一间房,贴在窗口,将弥香吹进房里。一会儿,她打开窗,然后跳了进去——这是不小的房间,却是属于个人,显然不同于方才那些二十个人挤的大通铺,走近床边,点上火折子,她看到了床上昏迷着的,正是她找寻已久的人——朱元季。
从身上掏出一个小黑瓶,打开封口凑到他鼻下,见他挣扎着快醒来时,她立刻点了他的袕道。
朱元季头昏脑重地醒来,便见到床前一个黑暗的影子压向他,大惊!想翻身爬起,却发现他根本连动都动不了……
“师兄,好久不见。”那影子发出低低幽幽的声音,朱元季立刻知道是谁了。
“小师妹!”他不由惊呼出声。
天!下午他一看到鹰奴出现就感到不对劲,没想到后来真让他看到了曲弄鹰。他知道她是奉命来抓他回去的,而另一个原因更是为了他好不容易偷出来的绿石……
不,他不要回去!他要是回去的话,不就什么希望都没了?他要成为有钱人,而且他一定会成为有钱人!
“我相信你一定知道我来的目的。”曲弄鹰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我……我知道!”朱元季知道这小师妹的脾气向来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也知道她迟早会找上门,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念头一转,他改采哀兵政策。“小师妹,我还不能回去,现在我已经是王府的总管,王爷很看重我、信任我,难道你要我做一个背信忘义的人?”
思忖了一下,她突地伸手解开他的袕道。
袕道一解,朱元季立刻跳下床,不是逃跑,却是大胆厚颜地咚一声跪在曲弄鹰面前。“小师妹,给我一年的时间。只要一年……”
曲弄鹰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忙不迭闪到一旁。“师兄,你这是做什么?你快起来!”她急恼地喊。
“为兄从未求过你,就这一次,你回去告诉师父,让我在这里待一年,不管成不成功,一年后我一定会回去向他老人家请罪……小师妹!”他依旧跪着不肯起来。
虽然师父待他恩重如山,可是这都不能阻止他实现梦想的决心。
师父早预料到这种情形了——曲弄鹰虽知师兄一直妄想发大财,却不料他的心意如此坚强。
“师兄,你真的不跟我回去?”
“你肯替我请求师父了?”转出她语中的含意,朱元季不由大喜。
她摇头,看着他。“不,是师父早料到你绝不肯跟我回去,所以他有话要我转告你……”
朱元季微惊愕。
“他要你……诸恶莫作,切以良心为佐,否则半年之内必有血光大灾。”她一字不漏地转述师父的话。
在隐居忘忧山之前,师父的医术、占卜术早已冠绝天下,提起“忘忧子”之名,几乎无人不识。虽然他现今不再管天下事,可他这功夫并未闲下,反更见精微。只是除非必要,师父并不常谈占卜这方面的事;而今他要她转告,便属非比寻常,难怪师兄会惊讶。
原来师父早知道了,早说嘛!害他跪了那么久!朱元季讶然之后,不由放松了一直紧绷着的情绪,自动地站起身——至于师父的警语,记得的话就记着吧!
曲弄鹰紧盯着他。“我来找师兄的第一个目的已经完成,师兄,你该知道我第二个目的是什么。”
“什么?”他还想装傻,却十分明白她说的。
“绿石。”不容他蒙混,她直截了当地道:“把绿石交给我带回去。”
朱元季转着心计——绿石是他第一眼看到就一直渴望拥有的,现在他好不容易得到了,更不可能让她带走。
他终于承认拿走了绿石,只是他不能让她知道绿石还在他手上,而且最好能断了她要回绿石的念头。
“绿石是我拿走的没错,可是,它现在已经不在我这里了!”朱元季适时露出了愧疚的表情。
“不在你这儿?”曲弄鹰不无怀疑地看着他拘泥不安的模样。
“就有一回,我将绿石拿出来时,刚巧王爷经过瞧见,我……我见他对绿石爱不释手,似乎十分喜爱,不由得让我想到王爷对我的再造之恩,所以我一动念之下,就将绿石送给了王爷……”偷眼瞧曲弄鹰思忖的神情,似已信了五分,朱元季暗喜。
“什么?你将绿石送给王爷?!”惊叱一声,再见他吞吞吐吐地似乎还未说完,她的眉敛深了。
他点头,神色更见惶促,停了一会儿,终于继续道:“后来我再听王爷提起,才知道次日他就将绿石送进宫去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绿石现在在王宫里?”总算听明白他的意思,可得知绿石的最后下落竟是回到了帝王手中,曲弄鹰的心一沉。
该相信他的话吗?盯着他慌然的模样,她不由迟疑……
☆☆☆
绿石,是当初帝王对她爷爷的赠与,如果它再回到帝王手中,那么代表的是什么?
天!她现在该祈祷帝王对区区一块绿色小石子没兴趣,更别认出它的来历……
左思右想了一夜,曲弄鹰决定暂时相信师兄的说法;而她既然相信绿石被送进宫去,那么就表示她必须尽快想办法再从王宫里把它拿出来。
蓦地,她想到了一个人。
心中主意一定,曲弄鹰便离开客栈欲往城西湖的方向去,只是,她才弯过一条街,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从她眼前闪过——
“是他?”曲弄鹰看清楚那个黑衣俊秀的男子是谁后,略一思索,立刻跟在他身后。
她正打算到湖那边去找祁尧天,虽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分,可是以他能叱退王府之人这点推理下来,想来他的地位也不低,或许他会有办法帮他……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只见过两次面。而且第一次的场面还有些不愉快,可他却仍让她不由自主地有种信赖的安全感,她没时间去探究自己心底奇诡的波动,这回只让直觉带着她走。想到现下似乎只有他这“奇人”有办法,她才决定碰碰运气到昨天见面的湖找他。只是没想到她的运气还真不错,竟让她遇上了最贴近他的人……
他是祁尧天的护卫——那个以为鹰奴要伤她,而冲出来救她的人。她知道他叫“御风”,知道他必定是祁尧天最亲信的人之一,那么跟着他,必定是找到祁尧天最快的途径。
打定主意后,曲弄鹰便紧随他身后。
耿御风的脚程很快,似乎正赶着上哪儿去,而且一点也没察觉到有人在跟踪他,只见他沿着大街直到尽头.而尽头便是一堵高耸的红漆界墙,高大的界墙连绵不绝,仿佛无止无境,高过界墙、透过浓密枝叶,隐约可见墙内的玉宇琼楼、雕梁画栋。
显然对这里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耿御风脚步未曾迟疑地终于走到侧门停下;而守在门外、精神抖擞、做全副武装戒备似卫兵打扮的两名年轻人,一见到耿御风,便立刻开门让他进入。
难道祁尧天就住在这里面?!
远跟在后面的曲弄鹰看清楚耿御风正是进去那里无误,她不免紧锁着眉,开始怀疑这里并非寻常之处,那么这里究竟是……
要进去里面似乎不简单,曲弄鹰藏身在离那道门不远处观察了好一会儿,从那道门进出的人不多,而除了刚才的耿倒风外,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必须持有证物,让守门人验过才能进出那道门。
究竟是何等重要的地方,需要如此严格的管制?
瞟了巨耸的界墙一眼,再将视线调回正谨慎地验着令牌、开门让两名妇人进去的年轻人身上,曲弄鹰更感此处的诡异;而祁尧天就住在里面?
她有些头大了——照这情形看来,光想通过这道门就是个大问题了,那她还找不找他呀?或者干脆再去湖边碰她的运气?
该死的师兄!他竟然丢了这样的难题给他,曲弄鹰忍不住在心里将师兄朱元季修理一遍。
实在不甘心放弃这机会,况且曲弄鹰也好奇这里面的玄虚,没多久后,她终于想到了可以光明正大通过那道门的方法……
夜晚,掌灯时刻,庄严红墙的侧门,守门卫兵就着灯光,一眼就看出来者何人,二话不说立刻开门让“他”进入。
那黑衣人一进门,还末松喘口气,右畔突地响起一声:“耿大人!”
黑衣人心惊胆跳,反应迅速地转头——在右侧,正有三名提灯带刀的汉子恭敬地立在那儿看着他。
知道他们口中的“耿大人”正是他,黑衣人强自镇定,神色平静地向他们挥挥手,低抑着模糊的鼻音“嗯”了声。
三名侍卫虽觉今晚的耿御风与住常有些不同,却因忙于执勤巡视而未去细想。与耿大人打过招呼后便告退离去。如果他们有时间再回头看一眼,肯定会奇怪,怎么在这沁凉的夏夜里,我们这位耿大人却频频拭汗?而他们作梦也绝对想不到,竟有人胆敢冒充耿御风的模样混进来——可真的有人这么做了!
待他们一离开,曲弄鹰已经被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易容成那小子的模样虽然只有八分像,但在夜里却也足够让她骗过那两名守卫了。看来,他这张脸真的很有用——她只是没想到一进来就遇上这种突发状况!
曲弄鹰舒了口气,寻了隐蔽处,马上动手将脸上的东西擦掉。既然达到目的了,她可不想再顶着这张脸四处跑,谁敢担保等会儿不会再有认识他的人出现?
如果她问的那个人没骗她的话,那么她混进来的地方就是——王宫。
早知道这地方不对劲,却没想到这里竟然就是王宫!那她现在的目标只要放在她要找的石头上就行了,至于祁尧天……好像可以暂时不管他。
只是,靠她的力量真的能从这里把绿石偷出来吗?在王宫“偷”东西?!天!她真的是在自掘坟墓!万一失败被抓,恐怕她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死。之前没时间想那么多,可现在站在这里,看着深夜中却仍灯火辉煌、美丽中透着威严的建筑物,她的手脚竟开始有些发冷,心底不禁踌躇了起来……
夜里拂过阵阵凉风,掠过她头顶枝叶带起嘶嘶沙沙声。在这样的自然声中吐出一口长长的气息——曲弄鹰十分明白,就算此事有万分的危险,她也不可能因此而退缩。
呵!早在他们要她下山把绿石找回,她就直觉事情不简单,不知道师父有没有算到她的小命会在这里结束?
既然决定冒险,曲弄鹰没再浪费时间想“后事”。仔细打量了四周后,她谨慎地跨出步伐,在假山树影的掩蔽下,躲过了两组巡逻的卫兵,她跳进屋子的长廊下,然后立刻找暗处掩护。
天!这到底要从何找起?!
曲弄鹰在数不尽的回廊中绕得快头昏眼花!这王宫简直大得没完没了——逛王宫,相信没有任何一个平常百姓可以有这机会,可她却只觉得又累又烦!
她这种搜寻法,想必跟大海捞针的难度有得比!
此时她又避开了卫兵,转进一处以内墙区隔开的园子里,由于园中点有宫灯,所以她还可以清楚地观察此处;园中景致在夜灯的点缀下别有一番幽静昏暗的美——假山峰石、池塘、桥梁、圆亭,都围绕中间金碧辉煌的楼台殿阁,而使曲弄鹰眼睛为之一亮的是,亲临水池畔的圆亭中,正有人坐在那儿小酌,而除了在亭中独自饮酒的人外,在他身后则站了两名看似贴身护卫的男子。
曲弄鹰的位置离亭子还有好一段距离,又是隔山隔水的,所以他们的模样她并不能看得很清楚;可她却恍惚觉得他们的身影似曾相识,仿佛在那儿见过……
就在这时,园外又有宫女送了东西上去,摆好后又退下。又看了一会儿,曲弄鹰正想偷偷离开再去别处,可就在她举步要走开当儿,亭子里突地传来“锵”的碎裂声及一声大喝。
曲弄鹰的心猛地一跳,不由得转身再往亭子的方向瞧去。
一名护卫正以疾雷般的速度向外飞奔而去,另一名护卫则半弯身抓着半趴在石桌上的男子的手,不时传出一两声咒喃。
出了什么事?!
曲弄鹰看也知道出了某种严重的大事。想了一下,她立即决定再靠近那亭子一些。
“谁?!谁在那里?!”一声饱含机警和严厉的喝问,在她不经意拨开树丛时传出。
被发现了!
知道再躲也没用,曲弄鹰干脆走了出来,而在踏上曲桥的那一端,她已经看清亭中的人是谁了——站着的正是那日她看到的祁尧天的护卫之一,不是耿御风,而是较年长、沉稳的那个;至于半趴在桌上的竟是……祁尧天!
曲弄鹰惊诧地看着祁尧天,而他也半朦胧着眼回视她。
铁奔雷已经拔刀出鞘,警戒凝重地盯着突然出现的年轻人。“你是谁?!”
“我——”曲弄鹰蹙眉,还未回答,一个男性声音便已微弱地截断她。
“她无碍,奔雷,让她过来……”祁尧天的脸色难看极了,显然正费力克制月复中的剧痛。说完,他便合上眼。
“他怎么了?”曲弄鹰未等他说完就已快步跑了过来,而铁奔雷也未再阻止。
“被下毒!”他铁青着一张脸,动手将祁尧天驮在背上,快步往屋内移动。
“被下毒?!”曲弄鹰一颗心几乎就要跳出胸口,一边跟在他们身后跑。
现在她没时间去想他们为什么在此,她又该怎么解释她在这里出现的原因,此时她的心思全系在那个中了毒的男人身上。
祁尧天被放在他的床上时已经呈现半昏迷状态,情况十分危急,而莫留火跑去找御医还没回来。
无暇再多考虑,曲弄鹰从身上掏出药瓶子,从里面倒出仅有的一颗赤红色药丸,然后撬开他的嘴,迅速将它放进去。
“你给殿下吃了什么东西?!”铁奔雷焦急地等在寝宫门口,偶回头便瞧见那年轻人不知道将什么东西放入祁尧天口中,他一惊之下大跨步过来,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不禁捉住“他”的手大声厉问。
“救他的东西!”明白他护主心切,可她的手也不想被捏碎,曲弄鹰用力甩开他的手,便又转头注意祁尧天的情况。
铁奔雷挤深了浓眉,瞪着“他”,怎么突然觉得这小子很眼熟?
才没一会儿,连铁奔雷也注意到祁尧天的转变——原本沉重的呼吸渐趋和缓,苍白的脸色渐复血色……
曲弄鹰蹲在床畔,细心地用帕子擦去他脸上的汗水,一边专注地观察着他。
蓦地,祁尧天睁开眼,一旁的曲弄鹰和铁奔雷同时一怔,还来不及反应,只见他在床上半翻过身,吐出了一口血水。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一下子,祁尧天的寝宫多了好多人;他的三名护卫全数到齐,被莫留火召来的御医、端水捧乐服侍的宫女下人……显然祁尧天中毒的事已经惊动了所有人。
御医在细心地诊断后,确定祁尧天已经没事,中毒的危险状况被排除了。御医只开了几帖补血的药吩咐人下去煎,立刻又跟着莫留火到亭子采集被下毒的毒药样本;而祁尧天的住处四周,已在很短的时间内增加了一倍以上的卫兵全力警戒着。
在一团混乱终于平静后,寝宫内此刻只剩五个人。
“是你救了我?”半枕在床上,祁尧天的神色仅显一丝疲态,注视着站在最后面的那个影子,突然开口问。
“我不能见死不救。”曲弄鹰暗吁口气,也才从这场混乱中清醒过来。
为了祁尧天中毒的这场意外,众人忙乱得没有心思去理会除此以外的事;现在他总算没事,一切情况安稳下来。大家才有心神注意到其它事。而这个似乎是莫名其妙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俊美年轻人,此刻正是他们的焦点。
耿御风首先藏不住疑问:“殿下,你说是他救了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谁?”乖乖!他怎么愈看这“美丽”的小子,愈觉得好像曾在那儿见过似的?
祁尧天脸上慢慢浮出笑容。“如果她换上一张苍白的脸孔,再把那只鹰带着,也许你们就对她不陌生了……”
若有所悟地张大了眼睛,三个人全将视线钉在曲弄鹰的脸上。
“啊!真的是你?!”耿御风不可置信地叫着。那张脸跟这张脸……差太多了嘛!
虽然知道之前她的脸是易容的,可没想到她的本来面目竟如此的好看。简直是天壤之别!而三人中,唯有铁奔雷知道她的女子身分.所以现在他眼中的曲弄鹰,可是冠美绝轮的姑娘,而非英俊得过分的小伙子了。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这是耿御风的第二个反应,却也是其他人想知道的。
被他这一问,曲弄鹰也猛地想起自己的目的了——她的心一沉。
“我原本想找你……”她凝眉迎视祁尧天惊讶的眼神。“没想到却遇上你的护卫。我易容成他的样子进来,知道这里是王宫,于是决定自己找我要的东西,只是还没找到,就碰上你被下毒的事……”
“这里有你想找的东西?原来你是要我帮你找?”佩服她的聪明机智,而祁尧天肯定她还不知道他的身分。
“你让我认为你非常有能力可以出入王宫,却没想到你就住在王宫里……”她开始皱起眉。“你到底是什么人?”由刚才那群人小心翼翼地伺候他、紧张他的程度看来。仿佛他是掌控众人生死的天之骄子,曲弄鹰终于好奇了。
“我?!”祁尧天的唇角上扬,牵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我一直以为你没兴趣知道。”
“你的身分重要到有人非要你的命不可?”曲弄鹰紧盯着他,完全不喜欢刚才那种心全被揪住了的感觉,所以她才毫不犹豫地将身上那颗“救命药丸”给了他——那是师父采集了百种珍草才制出了一颗能解百毒的药丸。
“如果我活得够久,而且情况不变的话,我未来的身分就是王宫的所有人……”隐去眸底沉黯的陰影,祁尧天对她露出佣懒的微笑,隐约告诉了她答案。
曲弄鹰转着脑筋,未来王宫的所有人?!殿下?!莫非他是……
“太子殿下!”不可置信地看着祁尧天,她蓦地低呼出声。
“没错!”祁尧天点头。看她吃惊的模样,连其他那三个男人也不自主地露出好笑的表情。
莫怪乎他有一身傲人的非凡气势,莫怪乎他有办法令小王爷乖乖离去,莫怪乎他会住在王宫里,莫怪乎这里的人简直要以他为天……
原来祁尧天正是南国的太子——未来帝位的继承人。
☆☆☆
铁奔电和莫留火已经去追查有关这宗下毒案的蛛丝马迹,耿御风则守在寝宫门外负责祁尧天的安全;而曲弄鹰呢?竟被祁尧天以照顾他的理由留下。
“我不是你的下人!”曲弄鹰不满他霸道的决定。
在历经一番折腾后,祁尧天的神色已有些困盹。倚靠在软枕上,他勉强撑起精神,对她蹙眉而视。“你可知私闯王宫会被治什么罪?”
“难不成要治我死罪?”进来了就是进来了,她那管得了那么多!站在离他远远的大门前,她预备随时离开。
“差不多了!”祁尧天神情肃然地点头——真正是个顾前不思后的冲动姑娘。“走得进来,可不代表你走得出去,你以为王宫真知你想像的好闯?依你这样子再走出去,恐怕会被当成刺客,到时恐怕连我也救不了你,不信你试试!”
盯着他一脸的严肃,曲弄鹰并不怀疑他说的,脑子一转,终于恍然大悟:“你怕我现在出去会被当成刺客,所以才要我待在这里?”
他微微而笑,当然不会告诉她那只是一小部分原因;其实他只是还不打算让她离开而已。王宫里戒备非寻常,她却仍有办法混进来,代表的是王宫守卫的漏洞疏防,也显现了她的急智聪明。一个集聪慧、勇气与莽撞于一身的女子,却很奇怪地掳获他的注意力。扮成男装,她有办法将自己当做不折不扣的男子,可知道她真实身分的他,却很难不对她另眼相看。不知道她若换回女装,将是怎生的风情?
曲弄鹰瞧他一迳地用怪异的眼神盯着她不语,一阵莫名的颤悸打心底窜起,彷-正被他看穿了什么秘密……
喔!他不可能知道她不是男子吧?
下了山后,她一直就以男子面目示人,因为方便,所以她也从不觉得该换回女装;也由于自信,她更从未担心乔装的身分会被拆穿,可如今他的眼神,竟让她有种被看透了的别扭感觉……
她微显不安的模样尽悉收入他的眼底,祁尧天突然开口:“我记得你说你进来这里是为了找东西,你想找什么?”
被他引开了话题,曲弄鹰深吸口气,决定暂把这事抛开——眼前还有些问题未解决呢!经他这一提,她才又想起;而……她也在此时才顾虑到他的身分和绿石所产生的抵触。
这会儿曲弄鹰迟疑了……她竟然要请太子殿下替她找寻帝王御赐的东西?弄丢御赐宝物乃大逆不道之事,她该不会被砍头吧?!
“呃……我想找……一块绿色的石子,它有婴儿的半个手掌大……”曲弄鹰吞吞吐吐简述了绿石的模样,和它可能在王宫的原因。
总算明白为什么她会在湖上和镇平王府起冲突的原因了。可听到她不甚明朗的描述,和她师兄对于绿石下落的交代时,祁尧天便已起了疑心……
“你救了我一命,我自然会尽力达成你的愿望,不过我有个请求……”略一思索,他的胸中已有月复案。看着曲弄鹰迅速紧蹙起的秀眉,他的唇边不由漾起一抹狡狯的微笑。
“什么请求?”她有种掉入陷阱的不好直觉。
“我想请你全天候保护我的安全。”他对着那双燃烧的眼睛微笑。
曲弄鹰征住:“你要我当你的护卫?!”
“没错。”他点头。
她忍下想皱眉头的冲动。“我认为你身边跟本不缺护卫,为什么还要我当你的护卫?难道他们还不足以保护你的安全吗?”
当他的护卫?!听到他提出的条件,她除了惊讶,就是莫名与不解!
有雷风火在身边,他确实是不缺护卫了,可他也不反对再多一个。除去对她的高度兴致不说,被她制伏过一次的经验,使他对她俐落敏捷的身手倒也印象深刻啊……
“我的身边是不缺人,但是我信任你。也许你还记得我说过,如果我身边多些像你这样的人或许是好事一件,你可以找回你的东西,我也可以得到你的帮助,我相信这事对你而言并不难……”
除了能藉由他找回绿石外,知道自己很难抗拒挑战,曲弄鹰在心里着实挣扎了好久——蓦地,注意到他的神色已尽是掩不住的倦怠,她的心一凝,想起了之前的事……
“你在宫里似乎也不是很安全?”竟有人想谋杀他——曲弄鹰的心掠过怪异的凛冽感。
“这不正说明,即使是戒备最森严的地方也会有意外出现。如果再加上有心人欲尽全力置我于死地,下回我也未必有这次遇上你解围的幸运……”盯进她晶亮而正直的眸子,祁尧天不动声色。
看着他脸上那抹若有似无的黠笑,曲弄鹰极力克制自己乱七八糟的心跳。
“好,我答应你。我可以当你的护卫保护你的安全,直到你帮我找到绿石。”考虑了一下,她便点头同意这项互惠条件。
☆☆☆
她明白,单凭她一己之力,别说要从王宫里拿到任何东西了,只怕连在宫里任意走动都难。如今有了祁尧天的帮助,或许她可以更顺利地找回绿石。至于当他的护卫……也许除了一时说不出的冲动外,更多的是受他中毒事件的影响。
曲弄鹰已经被安排住进紧邻祁尧天寝宫的房间——一如其他三名贴身的护卫一般。
坐在舒适的长软塌上,呼了口气——她得尽快让自己接受事实,并且适应这里。
为了拿回绿石——她爷爷的宝贝石头;她,曲弄鹰,竟然成了未来帝王的近身护卫!
环视了一眼这一室摆设精简却又不失舒适的大房间,曲弄鹰很难让自己平静下心,也很难不去想今晚发生的所有事。而总归引发她同情心再度-滥,并且决定留下的主要原因,就是她亲眼目睹了他中毒的经过。
依据御医后来判定出的结果,证实了他的酒中的确被下剧毒。若非当时她及时将解毒丸让他吞下,恐怕他早就没命了!究竟是谁非害死他不可?
即使是身处戒备最严密的王宫皇苑,也难防止意外的发生;那么究竟要什么样的戒护手段才是真正的安全?就算是十二个时辰贴近祁尧天身侧,不眠不休地保护他,恐怕也不是根本的办法,其实最好的方法只有一个——找出凶手。
曲弄鹰脑中思绪转得飞快,此时竟全是在思索他的安全问题。
才跟在祁尧天身边几天,曲弄鹰已经赢得王宫所有人的瞩目。不仅是因为“他”有一张比女子更为美丽的脸孔、英气夺人的出色气质,更重要的是——“他”成了尧殿下的第四名护卫。众所皆知,尧殿边的护卫个个武功非凡,而且也必然是他最信任的人,所以现今他的身边突然平空冒出个生面孔,引发众人的好奇是很自然的结果——人人都好奇这位新进的“曲护卫”到底是啥来历,又有何能耐得到尧殿下的全权信任?
此刻御书房内,炅帝和尧太子正在商议要事,其余闲杂人等则一律退至门外。
偏头看了一眼守在书房外整齐威武的护驾侍卫和另一群等着服侍帝王、妍丽秀美的宫女们,瞧他们个个眼也不眨、精神抖擞的模样,曲弄鹰站在门边,却困倦得直想打呵欠。她开始怀疑,那位伟大的尧太子殿下是在考验她的耐性,还是故意折磨她?
既然答应祁尧天成为保护他安全的侍卫,她自然全力以赴,倾力达成他的要求;而且她一向自认能力不输男子,他们能做的事,她当然也能做。所以这几天,她可是十分尽责地跟在祁尧天身边,不时传他命令到那边交代事情,不时跑这边拿他要的卷折册本。他在处理事情时她必得随侍一旁替他打理好一切;有时他兴致起了,还得陪他练剑、耍拳……整整这么数天下来,她觉得自己不像专职要保护他安危的侍卫,倒像什么事都得做的贴身小婢。奇怪的地方也在这里,祁尧天那三个正牌护卫不时跑得不见人影,似乎都赶着办何等正经大事,所以就时常剩她独撑大局,她反倒成了跟班小喽。
至于这些天下来除了忙累之外,顶着尧殿下贴身护卫的头衔,却也让她有机会光明正大地逛遍寻常人绝无机会进入的皇宫内苑,饱览了王宫的圣殿美景!
只不过……
她必须比以往更加小心仔细地掩饰好自己的身分。成为祁尧天的护卫,连带她的一举一动也受人注目,所以她的行动已无法像以前一样自在。女扮男装确实让她享有不少的便利,却也同样成为她烦恼的来源……
紧瞪着眼前精雕细琢的门扉,曲弄鹰努力振作精神,生怕她眼睛一垂下,当真立刻跑去梦周公。
可……该死!为什么她要乖乖地站在这里活受罪啊?曲弄鹰深吸口气,突然想替自己的行为打抱不平一下。放着自由自在的日子不去逍遥,竟然像只看门犬似的守在这里等着主人出来?!天!她当真是疯了!而且还疯得有够彻底!她到底是为了什么?绿石?承诺?
双手交叉在胸前,仰头上望,没来由一阵心躁,曲弄鹰有种想跑出去、重重地呼吸几日新鲜空气的冲动……
曲弄鹰当然没走成。
可恶!
正当她决定不顾一切迈开脚想开溜时,一直紧闭着的御书房门却在这时突然打开了。
显然两个大人物已经讨论出满意的结果,而威严显赫的炅帝在临去前似乎还别有深意地看了曲弄鹰一眼,令她莫名其妙的眼皮一直跳个不停。
看也未看旁侧,祁尧天一踏出书房便往外走,曲弄鹰只得迈步跟在他身后,和她同行的只有莫留火。至于耿御风和铁奔雷两人,早在之前就被差遣去办事了。
祁尧天漫步直至御花园的曲桥上才停。
他的背影看来消瘦而挺拔,气宇轩昂而惹人注目;站在他身后四、五步处看着他,曲弄鹰心头迅速掠过一抹温柔难解的暖流,而之前混乱的情绪早被抛到九霄云外。
四周除了潺潺流水声和鸟虫鸣叫,气氛倒也静谧得很。而祁尧天一迳站在桥上许久未曾开口,只微俯身躯,仿佛正欣赏着池中景物倒影,又仿佛正在脑中思虑着某件重要的事。
莫留火没敢去打扰祁尧天,倒是曲弄愤正打算开口问他有无绿石的消息,却见他突然转过身来。
“怎么?你好像没睡足的模样?”祁尧天一开口问的即是曲弄鹰,而他脸上璨烂迷人的微笑足以使朝阳为之失色。
没料到他一转过身开口说的是这句话,同时也被他实在勾人魂魄的笑容慑愣住了心神;曲弄鹰怔了一下,这才确定他说话的对象是她。
“我以为你要说的是已经帮我找到绿石了!”费尽心力才能制止被他的微笑勾引出来的莫名燥热和加速的心跳,她力图镇定地看着他,视线却仍不由自主地下滑到避开他的炯然目光。
“我确实已经知道它的下落。只是现在我还不能帮你取回……”没错过她雪白脸颊上泛出的淡淡红晕和悄悄跳开的促乱眼神——祁尧天被她乍现的女儿娇态,撩动起莫名情思,凝回神,他极力按捺下想抚触她玫瑰般双颊的。
该死!这英气焕发的女子这几天来一直在考验着他的耐性,她将她的角色扮演得很成功,没想到连他故意出的难题,她仍有办法一一克服。为了她说出的承诺,她确实表现了非凡的坚毅;虽然“忍耐”不是她擅长的,她却努力“忍耐”着他的动辄命令,连他也不得不被她如此不让须眉的能力所折服;愈和她相处。他就愈加佩服这丫头不输男子的勇气与傲气。
“既然知道它在哪里,为什么还不能取回?”他的奇怪答案令她的眉头不由蹙起,眨眨眼。忍不住把焦距再度对上他含笑的黑瞳。方才被他引发的诡异感觉是平息下了,却仍有淡淡的情绪在作怪,她怀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祁尧天缓步往水亭的方向,神态尽是悠闲潇洒。
“如果取回它有如此简单,你早就自己动手了,不是吗?”他是已经吩咐奔雷去办这事,却还不能告诉她绿石的下落——他正另有打算。
侍女送上来了酒食点心摆好在石桌上后,一福身便自退下。
祁尧天要莫留火随后去协助耿御风的行动,于是亭子里便又剩下他和曲弄鹰两人。
“过几天我们要出宫。”他要曲弄鹰坐下,并且随手为她斟上一杯酒,一边漫不经心似的宣布了这个消息。
“我们?!要出宫?!”虽说她的身分是他的侍卫,可他却又不把她当寻常人看待,所以要她同坐下来吃喝,似乎是件极自然的事;而曲弄鹰早也习惯和他这种既有些距离,却又莫名亲昵的相处方式。坐在他前面,一如以往,她仍没接酒喝。
“没错。”轻啜口美酒,他仍让那杯子摆在她面前。“怎么?陪我去游山景、揽胜水不好吗?”他似真似假地说。
“这就是你和炅帝关在书房里一个时辰讨论出来的事?”曲弄鹰不笨,脑子一转,知道事情绝不是表面的简单.不无猜测地问。
拿起另一壶,他倒了杯溢散着浓浓香气的茶给她;至于原本的那杯酒,他便随手取回,一口饮尽。
“我们已经大概查出那日对我下毒的主谋者是谁,只是苦无具体证据捉拿他。这次我出宫的目的,就是要让他有机可乘,然后自露马脚……”
“何必这么麻烦?直接上门抓他不是更快?”她的反应是嗤之以鼻。
“你以为所有的事都可以凭一己之意解决吗?如果真这么做,这天下不就太混乱,想来王法也无用处了。”他意味深长地说道。欣赏她快意恩仇的爽气,却也明白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之道。
“拖拖拉拉只是让坏人更肆无忌惮,也许等你找到他犯罪的证据,他人早已逃之夭夭了。既然已经知道谁是主谋者,先抓下他,再想办法找证据以防他作坏,这不也行?”她倒觉得这方法很好。
他的表情依然闲散安逸,只是眼神已经变得冷锐犀利,他淡然地道:“事情若很单纯,或许可以依你的办法做。只不过这人又牵涉到足以被诛连九族之罪,所以才必须要特别谨慎……”
诛连九族?!曲弄鹰总算也意识到这事的不简单,不由拧起眉头。
“有这么严重?这个人到底是谁?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忍不住好奇地问他。
除了近日的中毒事件,之前祁尧天便已经遭遇过几次大大小小的意外,也因接连发生的危机,使炅帝不由起疑,暗中派了不少密探追查此事,而最后所有疑点的起源竟都归至镇平王郭永身上,除此之外,近来镇平王逐渐增加的兵力,和他逐渐显露的旺盛企图心也频频出现在密探的报告册上,这些早都引起炅帝的注意。所以当一切暗杀意外的证据一致指向镇平王时,炅帝和祁尧天便决定必须尽快着手处置。此事,并且在多次密商后才确定了计划。既然镇平王以诛杀帝王唯一的子嗣为目标,那么他们就以祁尧天为饵,诱镇平王露出狐狸尾巴……
曲弄鹰没想到这世界上真有这么复杂和冷酷得令人寒心的事。有人拥有了荣华富贵嫌不够,还妄想爬到最上位?而为了当上帝王,还必须不断地想法子除掉障碍……她实在不懂,名利真有如此大的魅力,足使人失去理智、费尽一切力量去追求吗?就如同她那一直向往发财而逃家的师兄朱元李,而他如今也正在镇平王府里……
名利可以引人善,最多的却是致人恶。她真不喜欢听这些事,难怪爷爷在爹娘先后去世时,干脆辞官归隐山林;虽说是为避离伤心地!泰半原因却也是不愿再被名利所缚……
“怎么?你在想什么?”一阵低柔如清风的声音蓦地在她耳畔响起。
曲弄鹰回过神,突地被眼前一张逼近她的脸庞吓一大跳!她直觉地向后仰,还差点摔下椅子。
“你——”反应敏捷地捉着桌子,才没难看地摔下;而让她惊吓住的祁尧天也迅速伸出掌握住她双肩,她张目结舌地看着他。
两人的动作就这么僵立着,而且姿势显得十分暧昧、亲密,他整个上半身俯向她,握住她双肩的长臂隐若泰山,而曲弄鹰抬头望着他,仿佛一时被他如此贴近的距离怔愣了住……
“对不起,我好像吓到你了?你没事吧?”视线与她相缠,祁尧天的嘴角飘过了一抹隐约的微笑。问着她,声音分外地温柔。
曲弄鹰眨眨眼。从诧愣中惊醒。猛然意识到他靠得有多近,和他抓着她肩的手掌……
曲弄鹰突地跳了起来,身子迅速往后退,离了他至少三步远。盯着他,她的耳根直涌上一层火烧般的燥热,而心脏则不听使唤她狂跳着。“我……我没事!我怎么会有事……”该死!他又不是瘟神,为何他一碰她,她浑身就起这种怪异的反应?
她激烈的反应令他不由挑起双眉,眼里闪着两小簇奇异的火焰,直视进她波澜汹涌的眸海里;他笑得非常愉快,而且十足狡邪。“有没有人说你的模样像个姑娘?尤其是你脸红的时候更像……”
她肯定不知道自己现在脸泛红潮、恣意生气的模样,少了平日的咄咄锐气,多了不可言喻的柔媚娇态——一股被她刻意隐藏的女子柔气。
他的心动了!
倏地,曲弄鹰发现自己的胸口紧绷到几乎无法呼吸,直瞪着他诡异促狭的笑,她有种全身发凉的感受。
“殿下,你喝醉了!”她力持镇定——他怎么可能看出她的身分?不行!她不能慌!
这小妮子果真聪明俐落,祁尧天坐回椅上,悠哉也似的兀自斟了杯酒,品尝了一口。“你也认为我醉了?那么你当我说的是醉话好了,别放在心上……小兄弟,你刚才在想什么?”让他稍有警觉就行,他可不打算一下子就将她吓得落荒而逃,所以,他不动声色地移转开她的注意力。
瞬也不瞬地紧盯着他,曲弄鹰无法从他舒泰自然的表情中瞧出什么玄机,一颗心稍放下,却仍难轻松起来。
“我只是在想你说的,莫非你真的打算用自己当饵?”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回此事上。如果没有周全的准备和十足掌握对方行动的能力,恐怕这种诱饵计划不是完全成功,就是完全失败。而他看来,仿佛已有十成的把握……
弹着指,祁尧天没对她隐瞒——因为这项行动的人员正包括她。
“我时常出宫已不是稀奇的事,所以藉出宫之名他也不致起疑。如果他真想除掉我,在外面自然比宫中容易。我们会让他知道,我将在三天后偷偷出宫的事情……”
似乎有些明白他的计划,曲弄鹰转眼一想,却突地想起了什么。
“你说的是‘我们’?!”她怀疑他别有计谋。
他的表情变也未变,依旧浅笑盈盈:“没错,我们——包括你,你必须跟我们一起走。”
曲弄鹰迅速眯起眼。“为什么我必须跟你们一起走、参与行动?我们当初的约定并没有这一项……”她该快快找到绿石,快快回忘忧山才是。
待在这男人身边愈久,她就愈难掌控自己的心绪——她的眼神、她的心、她的感觉,不时在这追着他的身影而动。理不明白自己的莫名燥动,只直觉他的接近是引发她情绪又心悸、又乱的来源,不愿探究那可能的答案,所以她才决定尽快拿到绿石尽快离开他的身边;而且她也担心在这里待愈久,愈容易暴露身分……
“谁说没有这一项?”祁尧天气定神闲,似乎早料到她会如此说。“你不是我的贴身侍卫吗?既是贴身侍卫,自然是我走到哪儿,你就得跟到哪儿。你不这样做,又如何保护我的安全?你认为我说的可对?”
“可是我以为你应该可以帮我拿回绿石了,为什么你却不做?”她率性直言。
“只要完成这件事,我立刻给你你要的东西。”他不隐藏他的目的。
她也听出来了,困惑地皱了皱眉头。“为什么非要我去不可?”
“因为你很聪明。”他微笑凝视着她。
“是吗?”她抿着唇。
“你的武功高强。”他眨了下眼。
她轻哼了声:“谢谢。”不怎么相信他说的。
“不客气。”举杯轻啜。祁尧天巧妙地隐藏住嘴角扬起的那抹狡逸笑容,点点头示意她坐下。“三天后我们一早就出宫,如果没有意外,回宫之后我保证你就能拿到绿石,如何?”
曲弄鹰没坐下,兀自看着他,不想再揣测他真正的目的;但倒也不怀疑他的保证。
她只思忖了下——除去他的影响力,这计划对她并无害处,她终于颔首道:“殿下,我答应你加入行动,而且我相信你会信守承诺。”
祁尧天英俊文雅的面庞难得敛回肃然,可他的声音却融着某种她不解的笑意。“希望有一天我被你信任的程度,足够你将所有的秘密告诉我……”
曲弄鹰掩不住惊疑交并的表情,映进他似笑非笑的深邃眸底。
☆☆☆
好下容易忙完了一天乱七八糟的事,而今夜又没轮到值祁尧天寝宫的班,所以曲弄鹰一获准可以下去休息,便立刻冲回房去。
解下了一身束缚,洗去了一身臭味,她满足地浸在盛满热水的木桶里,全身松懈了下来,舒服地直想闭上眼睛…
喔!今天可真是多采多姿的一天。
打前日知道祁尧天要出宫诱敌的计划后,他们这些人似乎忙得很,可令曲弄鹰气恼莫名的是——铁奔雷他们三人都各被派予重责大任,唯独她,一如之前仍被祁尧天留在身侧,跟着他不时指派的命令忙得团团转。侍奉他喝茶、跑腿、读书是小事,可恶的是——她竟还得伺候他沐浴、更衣!
沐浴、更衣耶!昨晚一听祁尧天的决定,她憋着表情,不知该气或该笑?气的是,他将她当“侍仆”用;好笑的是,她竟然要伺候一个大男人洗澡……堂堂太子殿下让下人伺候着沐浴是寻常之事,问题是——她为什么得做这事?除去她是伪装男人的身分不说,她不相信宫里那么多人,没有半个人有空伺候他!甚至只要喜欢的话,一声令下,肯定会有一堆垂涎他的女子排队等着帮他洗,他为何非找她不可?
又怒又急的她哪管他命令不命令,临时起意,干脆抓了两名刚巧路过的宫女推给他,而她自己则在宫里四处逛,一直逛到——祁尧天出现在她面前。
令她忐忑诧异的是——他半点也没提之前的事,竟只笑着问她宫里的夜景美不美?
真是……真是可恶!
站在他面前看他笑得璨烂而碍眼,曲弄鹰突然有种被耍的恶劣感觉……
水已经渐渐变凉,曲弄鹰收回满脑子的胡乱思绪,呵了口气,她终于起身穿上衣裳。
放下一头长过腰际的发,将它们梳理过一遍,她便没再束起,坐着铜镜前看着那张少了平日英风飒飒、尽现女儿娇态的容颜,曲弄鹰心神微起波澜,不由怔愣了住!
缓缓抬手轻触自己的脸颊……这些日子以来,她难得如此仔仔细细地看着自己,不论再怎么改装,她始终改变不了她是女儿身的事实,不是吗?
她摇了摇头。
可就算她是女儿身又如何?隐瞒身分到了这个地步,她能不继续隐瞒下去吗?
曲弄鹰猛地站起身离开那面映照得她心烦的铜镜,然后开始在房间里踱着步。
明天就要实行尧殿下的计划离开王宫,而她的责任就是保护他的安全。只要此行平安归来,她就可以拿回绿石,到时她会立刻回忘忧山,一切问题不就如此解决了吗?那她到底还在担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