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咧,然后咧?”
惟恐天下不乱的许恋恋大小姐兴致勃勃地爬在柜台上,很是幸灾乐祸地追问故事的进展。
“然后?”柳青依扬眉浅浅一笑,将还回来的书一本本按照顺序放回书架,慢慢地说下去:“然后就gameover啊,不然还能怎样?”
虽然这些日子以来,小白先生是有事没事便过来缠她,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就答应了他吧,就同意了他吧,就给他一个机会吧——朋友的聚会上,也再次常常出现了他的影子,去聚餐,去玩,去朋友家打牌——看着几乎是随时可见的笑脸,她都有些不忍心了。
“啊,青依,你也太狠了吧!”许恋恋很失望地叹口气,爬进柜台内坐下,“其实说真的,白重阳真的还算不错的啊,如今这世上好男人越来越少了,能把握一个差不多的就很幸运了,你就给他一个机会嘛!”
“机会是自己努力争取的,要人给的算什么机会?”
“这话不正确啊,如果你不给他开一扇窗,他就算再怎么的努力争取,也抓不到机会啊。”
“那只有怨他手气不好了。”她摇头,将书摆整齐,退后一步,再仔细地看看。
“青依,其实,你有时候也太——”抓抓头发,许恋恋寻找合适的形容词,“怎么说呢,如果让不了解你的人来说,就会说你太假正经,明明是玩笑一句也就过了,可你往往是太认真的对待,所以,反而会让人觉得,你太小题大做了。”
“哦?”
“你别不当真,我是很认真的在说呢。”
“好啊,我认真听。”
“现在就是这样,有些事不需要那么说一是一说二就是二的,睁只眼闭只眼,大家你也高兴我也高兴,不就过去了嘛!”
“是啊,皆大欢喜。”
“对对,就是这一句,皆大欢喜!”
“可是,我就是这样的性子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摊摊手,柳青依笑笑,“我不管这个世道是怎样的,嬉皮笑脸,漫不经心,急功近利,我行我素——我也不知道该如何的来形容,我只知道,我想要的生活,就是生活,认真的,正经的,一丝不苟的生活。”
“青依啊青依!”
“你这是什么表情啊?”她被许恋恋那垂头丧气的可爱模样逗乐了,刚笑了几声,想说什么,有人走进来,看书,问价,还价,打包,付钱,等店里重新恢复了平静,她才继续说下去:“我没什么好相与不好相与的,只是我看不惯的事,看不惯的人,很难再去看惯的。”
“可以慢慢改啊!”
“他改还是我改?”
“一起改啊。”
“为什么要我改?”
“两个人想长久的相处下去,必须要做一些两些的妥协与改变啊。”
“那是要相爱的人才成吧。”她笑。
“你爱上他不就成了?”简直快被打败了!
“我为什么要爱上他?”
“青依啊青依!”
“爱一个人,必然是需要一些理由的吧?世界上有无缘无故的爱吗?”
“那你去寻找他的好啊。如果你一点机会也不给他,自然也就看不到他的好,看不到他的好,当然会是你这样的说法!”
“哦,说来说去,倒是我的不对了?”
“青依啊青依!”
“你哭什么啊?”她哭笑不得地耸耸肩摇摇头,靠着书架,叹息一声。“你怎么突然帮白重阳说起话来?我记得你原先也和他不熟吧。”
“我哪里是帮他说话啊?”简直快爆了!“我是帮理不帮亲好不好!”
“好,好,你大公无私。”她举手,宣布投降,“可以了吧?”
“不可以!”
“那你到底还想怎样?”
“我就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看白重阳的!”
“怎么看他嘛!”她微歪头,想了想,笑了。“不就是很大男人的一个男人。”
“大男人?白重阳?不会吧?我一直看他很是彬彬有礼的啊,对人又和气,说话又很风趣,思想也挺新潮的,还有能力也不错,很有成为新一代好男人的希望啊。”
“哦?既然这么好,你当初怎么没有看上他?”
“喂!柳青依!”
“好啦好啦,我错了。”她举高双手,乖乖伏首认罪。
“你知道他的处世名言吗,青依?”
“说来听听。”
“其实与牛女乃的广告词很像的。”想了想,许恋恋慢慢说:“Workwithmyheart,Enjoywithmysoul.”
“用心工作,用心享受生活?”这座城市中很有名的一种纯牛女乃的广告词。
“是啊,用高标准要求自己,也享受高标准的生活。”
“哈,你是那种纯牛女乃的忠实用户啊,背得这么熟。”
“青依!”
“好啦,您请继续。”
“其实,我觉得,只从他的处世格言里,就知道这个人绝对不是一个随随便便的男人,他或许有些玩世不恭,也有些自高自大,但天下哪里有完美的人呀?好好改造就可以了啊。终究会有一天,他会变成你所希望的那个人——这不就可以了吗?”
“是,是,是可以了。”她随口敷衍。
“青依——”
“好啦,我再次认真承认错误!许大小姐,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啊?”她快受不了了啊!
“我说了这么多,你还不知道我要说什么?!”这一次,真的被气爆了!许恋恋拍案而起,瞪圆明媚的大眼,气焰直冲天际:“柳青依,你不要惹我哦!”
“我哪里敢惹你啊,姑女乃女乃!”她向来是温柔的一滩水,她们这些朋友向来是将她当作实质上的垃圾桶在用的啊!
“反正我说了这么多,你给我好好想一想!我可认真地告诉你哦,白重阳真的算是一个比较优质的男人了,你也不小了,该认真地考虑考虑人生大事啦!”
“是,我一定会好好的想认真的考虑,许妈妈!”
“柳青依!”
“恋恋,你知道我为什么拒绝了他吗?”她突然不再笑着应付,沉静的面容,瞧不出刚才一丝一毫的敷衍。
“呃?”
“因为我也是大女人主义啊。”她又开始笑,见好朋友真的要翻脸,马上又很认真地说:“他当初误会我,虽然没有明白说出来,可意思就是‘你不同意就不同意啊,何必假装好心拉拢我和别人?’”
“可他已经向你道歉了啊。”
“道歉是后来的事,那不重要。”
“那你认为什么是重要的?”
“他的态度。”
“啥米?”
“对我有意思,所以到处都可以看到他,对我失了兴趣,立刻就不再见我——”
“他是自尊受伤了嘛!”
“那我呢,我就没有自尊心了?”
“也不是啦——”
“什么也或许不是,但,他的确已经伤到了我。”慢慢地说完,柳青依笑笑,“大家都不是小孩子,可这件事,他却是拿小孩子的心态在玩。抱歉,我就算被说是‘假正经’,可也不能接受。”
“可是,青依——”
“好啦,恋恋,不要再说了。”
“可白重阳这次是真的在认真追你啊。”
“所以,我就该痛快地点头,让他追到手。”
“也不是啦——”
“就算让他追到了,那以后呢?”
“以后,以后——”
“如果合适,就继续下去?如果不合适,就一拍两散?”她冷冷哼一声:“抱歉,这不是我的处世格言,所以,我不同意。”
“你不要这么悲观好不好?你看我和王大连,这不是说结婚就要结婚了嘛!”
“可我不是你啊,恋恋。”她笑着摇头,走过去,从电脑里选歌。“我的人生,我不想有什么变数。我想要的,不是一时的快乐。”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啊?”
她笑笑,不说话。
缓慢的前奏从音响慢慢流淌出来。
一起吃苦的幸福。
**
“一起吃苦的幸福?!”
他摊摊肩,很认真地点头。
“多老的歌儿啊!”周小朋先撇撇嘴巴。“现在不都是喜欢周杰轮蔡依林吗?怎么还有人喜欢这么老旧的歌呀!”
“你少说两句啊。”很不满地瞪狐朋狗友一眼,白重阳抓抓头发,却见周围的人个个都拿看外星人的眼神在看他,便很纳闷地问:“怎么了?”
“重阳,你可真的还是重阳?”王大连眼含热泪,拥抱他。
“小白,你果真是越来越小白!”周小朋第二个抱上来。
“你叫我们说你什么好呢,白重阳!”另一个狐朋狗友也挤过来凑热闹。
“你们够了啊!”哭笑不得地将身上的八爪章鱼们一一拎到一边,他瞪瞪眼,“我找你们来不是为了讨论我的!”
“是,是,你是为了博美人小黑开心,要我们牺牲把妹妹睡大觉的宝贵时间来陪人打牌嘛!”
“你越说越过分了,小朋。”他笑着拍狐朋狗友一巴掌,“等青依来了,你们说话给我小心些,少给我嬉皮笑脸的,记得啊!”
“哟哟哟!还‘青依’!”周小朋立刻吐他的槽。“什么时候这么文言文啦?小黑这名字多好听,做什么正正经经地喊‘青依’!”
“周、小、朋。”
“好,好,我不说还不成嘛!重阳,刚才你说什么?”
“我是说啊,青依这样子喜欢这首歌,自然是有原因的。”
“正确!”狐朋狗友一起为他鼓掌,请他继续分析。
“可我听了无数遍了,还是抓不出中心思想来。”他拍拍额头,再耸耸肩。
“那你就当作它处处是中心,句句有思想好了。”狐朋狗友之一不负责任地出主意,然后引来众人一致的白眼。
“那她曾对你说过什么没有,关于这首歌?”王大连手模下颌,很严肃地问:“你不是托恋恋探听一下小黑姐姐的意思嘛,可恋恋打探了半天,我觉得也没什么有值得注意的啊。”
“她是说过一些。”小白先生很认真地回忆,“她先是说,每一次听这首歌,总觉得心里酸酸甜甜五味杂陈,有一点绝望,可又忍不住心喜有所期待。然后又说,现在一起享受幸福似乎很司空见惯,但一起吃苦的幸福却是很难得——我似乎有点明白了——”
“什么意思?”狐朋狗友之一虚心求教。
“对了,大连,你家恋恋是说,青依说过‘她的人生,她不想有什么变数。她想要的,不是一时的快乐。’是吧?”
“大哥呀,你问恋恋好了,问我有什么用!”
“反正这么一相加,我似乎真的抓住一点点的中心思想了。”他手一顿一顿地敲在早已准备好的麻将桌上,皱的眉慢慢舒展。
“什么意思啊?”狐朋狗友之一再次虚心求教。
“还真的一个很正经的女人。”小白先生叹,靠坐在舒服的沙发皮椅上,仰天,眼睛一眨不眨。
“是很难追到手。”周小朋坐到他对面,也仰天,眼睛一眨不眨。
“你怎么会这么想不开,天下的好女子千千万万,你怎么就偏偏被小黑姐姐煞到了呢!”王大连坐在两人中间,同样的仰天,同样的眼睛一眨不眨。
“你就自找苦吃吧,小白!”其他的狐朋狗友们也是个个瘫坐各处,仰天,眼睛一眨不眨。
“到底什么意思啊?!”只有狐朋狗友之一还在很虚心地到处求教。
只可惜人人如石雕泥塑,个个仰天,眼睛大睁,无人理会他。
“到底在做什么啊,你们!”狐朋狗友之一终于爆掉,将桌上的麻将牌碰地一砸,狠狠立誓,大声道:“我以后还理你们这群疯子,我就是最大的那个疯子!”
“唉,好了,好了,等着小黑姐姐大驾光临也是等,咱们先开几圈吧!”主人家周小朋先生首先收回仰天的姿态,很热落地招呼客人们,“李力,你打不打?”
李力,就是刚刚指天发下毒誓的狐朋狗友之一,马上积极响应领导的号召,飞一般地挤进麻将桌上唯一的空位,笑眯眯地说:“好啊好啊,咱们先玩着,等小黑姐姐来了再重新开始好了!”然后立刻开始摞牌,摞好了自家的牌,抬头,却见其他的三人一动不动地手支下颌,正笑眯眯地瞅着他。
“怎、怎么了啊?”他头皮发麻,第N度虚心求教。
“疯、子!”
无数声唾弃的唾弃,终于将这位狐朋狗友之一淹没在唾弃的唾弃里。
“啊——”狐朋狗友之一抱头,终于宣告神经失常。
他,上辈子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偏偏认识了这么一帮冷血的狐朋狗友!
**
她,上辈子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偏偏认识了这么一群疯子!
“三万!”
恨恨地将手中的麻将丢出去,她首度在不怎么熟悉的人前露出陰沉的真面目。
“等一下,等一下!”
被丢出去的牌被一只白皙的手掌很怜惜地拾回来重新插进她的牌中。
她猛地回头。
其他的三位牌友也猛地眼睛大瞪。
“瞪什么瞪啊?”白皙手掌的主人很斯文很和气地一笑,精神的黑眼珠却威吓似地慢慢一眯:“我又没看到你们三家的牌。”
三位牌友恍然大悟,忙笑眯眯地点头,不言不语。
“青依——”很温和的轻轻一声喊,全然未觉包括被喊的人在内的全体听众集体打了个寒战,“你看,外面已经有两张西风啦,你还捏着它做什么?西风!”白皙的手掌很潇洒地将牌丢出去。
牌桌上暂时一阵寂静。
坐在可怜下家的周小朋左看看右看看,见没有人说话,便努力地笑笑,很有商有量地说:“没有人吃碰吗?那我就拿牌——”
“等一下,等一下!”白皙的手掌又很怜惜地将西风拿了回去。
众人咬牙,勉强垂下眼珠子,不敢瞪。
“又怎么了?”她深深吸一口气。
“我想三万也没有用,西风还是留着吧!”
她忍耐,重新打出三万。
“等一下,等一下!”
众人顿时一口气上不来。
“你到底要怎样?!”
小黑姐姐要爆了。
“我想,还是先打西风吧。”自告奋勇充当最佳谋士的男人还是笑眯眯地,很负责任地全盘考虑,一切从大局出发,“三万容易靠牌啊。”
“重阳,你决定了?”坐在下家的周小朋很尽责地再问一句。
“决定了,你看我象是举棋不定的人么?”——
像,不但像,你根本就是啊!
众人心中暗自唾弃。
“那我拿牌了哦?”周小朋小心翼翼地通告全场。
手,很慢很慢地伸出去。
“等一下,哈哈,等一下。”
众人瘫了。
“王大连你做什么?!”
“哈哈,不好意思,哈哈,很不凑巧,恋恋正在单吊西风,本来她还想下一圈改牌的——哈哈,我们糊了,糊了。”——
这牌,真真是没法子打了!
咬牙,她站起来,很痛快地让位。
“白重阳,你接着打吧!”既然牌瘾这么大,就自己玩好了!
“青依,你打,你打。”小白先生忙谦虚地摇摇白皙的手掌,很惭愧地说:“刚才我错,如果不打西风,糊的就是你了!哈哈,这一局算我的,算我的。”
她吸气,吸气,最终决定还是直接走人。
“青依,青依?”小白先生立刻摇着尾巴追了上去。
众人摇摇头,集体呼出一口长气。
终于可以安静地打牌了!
“恋恋,你家小黑姐姐果真很有个性啊!”有情郎含情脉脉。
“大连,你家的小白哥哥果然很有风度啊!”有意妹轻诉衷肠。
众人绝倒——
果然,小黑配小白,果真是——
“现在,我真的挺可怜小黑姐姐的。”
某一位很有良心的狐朋狗友喃喃慨叹。
“现在,我真的相信小白果真是小白。”
另一位也比较有良心的狐朋狗友尴尬一笑。
“爱情啊,你真伟大!”
李力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这一次,他很聪明地没有再度虚心求教,只摇头晃脑地,大声唱道。
“疯子!”
只是,被从天而降的板砖砸得满头包的人,却是他,惟有他。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
他抱头,含泪,大喊。
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啊,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