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警告妳,妳今天别再跟我要花样,要是弄砸了今天的会面,妳看我会不会把妳送到妳日本的女乃女乃那里去。」
「女乃女乃!」银知一听到女乃女乃就大叫。「我不要!」
银知的女乃女乃是个传统的日本妇人,遵循着妇女传统的道德观念,以丈夫为天的观念根深柢固,她小时候曾在日本待过一段时间,而在那段日子里,她像是活在地狱一样,每天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
那时候她才六岁,她那个日本女乃女乃竟然要她每天学茶道,而日本人喝茶的手续复杂得像是老太婆的裹脚布──又长又臭!她一个小女生怎么坐得住?所以,她三天两头逃课,女乃女乃则是每天拿家法追着她跑。
那段恐怖的童年经验,她是记忆犹新。
「爸,我会乖乖听话,你别老是拿日本女乃女乃来恐吓我。」
「妳知道怕就好,还不快去换套衣服,跟我去见妳阿姨。」
「阿姨?!」银知的脸皱了起来。
她爸爸跟她妈妈自从一年前离婚后,两人便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爸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带她去见妈妈的亲戚?!
「什么阿姨?」
「妳别问那么多,总之,吃饭的时候妳就知道了。」安于夏训斥着女儿别多问。
银知只好乖乖的上楼去换了一套比较正式的衣服。
六点整,她跟着她爸爸一起出门。
到了饭店,她才坐下来不过一会儿的时间,就进来了一个女人,她约莫四十岁的年纪,不怎么美丽,但却有一股女人的魅力。银知说不出那是什么样的韵味,只觉得这女人似乎有些眼熟。
「还不叫人!」安于夏催促着女儿。
银知乖乖的喊了一声,「阿姨好。」
「好,银知还是像以前那样的乖巧又听话。」这句话是那女人对着银知的爸爸说的。
银知的目光于是就在她爸爸跟那女人之间游移着。
听这女人说话的口气,像是她很早以前就认识她了。
「银知,我跟妳介绍,这是妳梅姨。」
「梅姨?」银知的小脸一皱,想不出来母亲那边的亲戚有这号人物。
「……我跟妳梅姨打算在这个月月底结婚,这顿饭算是让妳们两人认识、认识。呵!说认识也不对,因为早在妳小时候妳就见过妳梅姨了。还记得吗?妳小时候常黏着妳梅姨带妳去儿童乐园,妳梅姨疼妳,总是拗不过妳的要求,三天两头就带妳去坐旋转木马……」
安于夏说了一堆,银知却半点印象也没有。但她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这个女的根本不是她母亲那边的亲戚,而是她爸爸要娶的新老婆。
「银知,妳觉得怎么样?」安于夏问。
银知还能觉得怎么样?
他们都要结婚了,才来告诉她,明着是问她的意见,事实上,她爸爸做的也不过是告知的动作而已。
现在她要是摇头说她不要,她爸爸会听她的意见吗?会真的就不娶这个女人了吗?
银知的目光锁在父亲身上。
她看到她爸爸在笑,那笑容不只深植于他的脸上,还扩散到眼底深处。看来,她爸爸真的很爱这个女人,既然如此,她还有什么话好说呢?
「我没意见。」
银知才说完,她就看到她爸爸与那女人很明显的松了一口气。看来,她的肯定对他们两个而言,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我去上个洗手间。」银知先告退。
她需要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沉淀一下刚刚所听到的消息,然后好好的冷静一下,想想自己该如何应对,所以她借故离席。
她才离开,另一个人却迎面走向安于夏。
那人寒着一张脸,不怎么甘愿的坐在银知刚离开的那个位置对面。
银知没有特别留意,她进洗手间洗了把脸,再出来时,听到他们那一桌闹烘烘的,她心忖,爸爸该不会是跟人吵起来了吧?
银知赶了过去,她只看到那陌生人的背,便冲着她爸爸叫了一声,「爸,怎么了?」
那人倏地转过身,银知一看到他的脸,险些吓得晕倒了。
「黎、黎华!」
他怎么会在这里?
「妳是阿智!是他的女儿?!」黎华指着安于夏,不怎么相信跟他是死党、是哥儿们的同窗怎么曾往瞬间变成男的,而且,还是抢他母亲的男人的女儿!
「你们这是在搞什么鬼?耍着我玩吗?」黎华手用力的往桌上一拍,他们点的餐点便从桌上跳起来又跌回去,那力气之大,足以见得黎华有多生气。
他以为他被人设下圈套耍弄了!
「黎华,你误会了,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根本就不知道梅姨是你妈妈。」银知急急的要跟他解释,却愈解释愈厘不清,只是把事情搞得更糟糕,黎华一点也不相信她说的话。
「妳不知道!妳要是真不知道,妳怎么会装扮成男生的模样来接近我,劝我见我妈一面?」
「我──」银知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
「怎么?这下妳没话说了吧?」他冷哼一声,脸上的表情明显的写着瞧不起银知的行为。
银知像是被他的目光给刺了一刀似的。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只是很单纯的暗恋他,想接近他,但到最后,为什么事情会变得这么不堪?「黎华,你听我解释。」
「妳还能胡诌什么谎话来骗人?」他冷眼扫了在座的每个人一眼,包括背叛他的母亲,还有欺瞒他的好朋友。
这就是他们有钱人的社会是吗?
「你们实在是欺人太甚了。」黎华摔了餐巾纸,把它丢在桌上后便拂袖而去。
银如想追出去,但她爸爸却叫住她。「妳给我站住。」
「爸──」银知转过头求她爸爸。
「妳要做什么我都随便妳,但妳现在得给我说解释清楚,黎华刚才说的那是怎么回事?他说什么扮成男生!他说的是妳吗?妳是不是给我扮成男生四处去玩了,妳说!」
「爸,你要兴师问罪可不可以等一会儿?」她现在急着去追黎华,向他解释,她爸爸在这个时候搅什么局嘛!真是的。
银知不顾一切的追了出去,只是,她追到大门口,看见外头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的,她根本就找不到黎华。
银知叫了一辆出租车,来到黎华的住处。
「黎华,你在吗?你开开门,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要欺骗你的,我是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银知在门外大声嚷嚷着,只差没隔着门告诉黎华她暗恋他的事。
「黎华,你听到没有?你开开门让我进去……让我进去」银知不断用手敲打门板。
她制造的噪音够响亮了,连对面的邻居都跑出来看。「小姐,妳男朋友还没有回来。」
「啊?」银知猛地回头看向对门。
那人没好气的又说了一次。「我说妳男朋友还没回来,妳要是不信,他的钥匙就藏在脚踏板下,妳可以进去看。」说完,那人当着银知的面把他家的门给甩上,很明显的,那人是忍耐银知的噪音很久了。
银知真的在黎华门前的脚踏板下找到了钥匙。
她打开门进去,里头黑鸦鸦的一片,黎华的确还没回来。
这天,银知在黎华的住处等了一个晚上,黎华都没回来;次日一早,银知又换了上风高中的制服去学校等他,但他依旧没有出现。
银知折腾了一天一夜,才决定放弃。
黎华是故意躲着大家,所以,她再等下去也是没用的。
那天,她总算是安分的回去自己的家。一回去,她当然又被她爸爸狠狠骂了一顿。
她爸爸摆开三掌会审的架式,从她小时候有多乖、有多听话开始说起,说到她近日反常的行为,还问她为什么执意要读上风高中那所烂学校?
到今天,她爸爸才知道上风高中是一所声名狼籍的男校──
银知始终是三缄其口,不管她爸爸问什么,她什么话都不回答,就让他一直骂、一直骂,直到她爸爸累了。
事实上,银知是豁出去了。她现在也不怕她爸爸要胁她要把她送去日本女乃女乃那里,反正她都已经变坏了,那不妨就让她坏到底吧!
她爸爸要是真想把她往日本送,那她就来个抵死不上飞机,她就不信她爸爸还能拿把刀子把她架上去。
银知是铁了心。
安于夏也拿女儿没办法,他心忖,算了!女儿大了、翅膀硬了,他不想管了。
于是,这场风暴算是暂时给压了下来。
银知以为她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黎华的面了,没想到半个月后,她爸爸娶他妈的那天,黎华竟破天荒的出现,而且,他还答应要搬进来安家住。
黎华就要搬进来了!
银知压根没有多想他之所以改变心意的原因,只是雀跃着她能与他朝夕相处。
那天,他们两家人围在一张桌子上吃饭,那气氛实在有够诡异的,但银知还是很高兴,她不断的找话题跟黎华聊,但他鸟都不鸟她,只是闷头吃他的饭。
对于他充满敌意的态度,银知有些失望,但她心想,没关系,反正他们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来日方长,她还是有机会找黎华聊天的。
银知是如此乐天地想着,但黎华可不这么想。
他恨死搬进安家的主意了,但没办法,他妈对他说了重话,要是他不答应跟她一起住,那她就会跟他爸对簿公堂打官司。
黎华知道他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自从他发现他妈有外遇的那天起,就变得一蹶不振,整天只晓得用酒精来麻痹自己的感觉。
对簿公堂!
说的多好听啊!说白一点,他妈还不是想借用安于夏的财力通他父亲就范。他父亲连买酒的钱都没有了,怎么请律师打官司?
这一仗根木不用打,他妈就占尽上风。黎华心知肚明。
对于他无力改变的事,他只好先佯装顺从,只是,他没想到在安家还是见到银知。
她是如此热切的想与他说话,像是他们之间压根没有任何芥蒂似的。她怎么能那么不要脸?耍弄他之后,又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黎华觉得银知实在是一个城府极深的女孩子,她一点都不像是他所认识的那个又憨又单纯的阿智。
「黎华,你等等。」
饭吃到一半,黎华突然中途离席。他讨厌餐桌上的气氛,他跟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偏偏大伙却硬要搞得像是和乐融融一样,真是虚伪得让他倒尽胃口,所以,他索性离席,不想看那恶心巴拉的作戏场面。
他一走,银知也想了个借口跟着离开。
她急急的追上他,叫住他。
黎华停住脚步,却没转过头。
银知只好自己走到他的面前,跟他面对面。「我知道你讨厌我。」
「妳知道,那妳怎么还不滚开,干嘛老是挡着我的路?」他说话一点都不友善,直冲着银如想伤害她。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所以,我不怪你说话口无遮拦。」
「你他妈的见鬼了,谁需要妳的谅解了!」他哼了一声说:「我根本就不在乎妳要怎么看待我这个人,滚开啦!」他推了她一把。
银知没想到他会这么粗鲁,一时没防备,身体退了两步,撞到楼梯的扶手后又弹回跌到地上。
「好痛!」她忍着泪叫痛。
黎华也没想到自己的手劲会那么大,才推一下,她就跌倒了,而且还撞伤了手臂。
他的心口紧了一下,想去扶银知,但随后又想起地做了那么多恶劣的事,而且还欺骗他的信任,那口气他是怎么也吞不下去的。
「妳活该!谁让妳挡我的路。」黎华硬着心肠,刻意忽略心里对她的关心。
他故作冷漠地走开。
银如却不怨他,因为,她知道他心里的苦。
当她还是阿智时,黎华曾借酒浇愁,告诉她他心里的苦。那时候他是那么不愿意原谅他的母亲,现在,他却不得不搬进来跟母亲的情人,甚至是跟他最讨厌、最恨的人住在一起。
这事若换作是她,她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为此,银知一次又一次的容忍黎华对她的不友善行为。
但黎华却变本加厉的使坏。
他妈让他转学,想给他一个好一点的读书环境;黎华却不懂得珍惜,他还逃课,拿着钱四处去玩。
银知在校园里找不到黎华,这才知道他天天都没去上学,她真替他着急,害怕学校通知家里,黎华又要跟他妈闹起家庭革命。
所以,今天早上,她跟着黎华一起出门,而且还是他走到哪,她就跟到哪。
「妳烦不烦啊!妳干嘛一直跟着我?」黎华扭头怒视着银知,瞪着她吼。
银知吓了一跳,连忙退了两步,跟他保持一定的距离。「这路又不是你家开的,你管得着我要怎么走吗?」她鼓起勇气反驳他。
她的眼勇敢的迎向他眼中的怒火。
黎华拿她没辙,只好又继续往前走。
而他走,她就跟。
他走得快,她就小跑步赶上;他走得慢,她的速度就转为乌龟走路,一步一脚印。她这样不是在跟踪他才有鬼了!
黎华气炸了,转身就走进一家电玩店。此时才早上七点钟,里面就已经围了一群年轻小伙子,他们人手刁着一根烟,一人占据一个枱子,黎华找了个位置坐下,发现银知处在那个环境,显得格格不入,她连站在角落都显得碍手碍脚。
但银知并不气馁。她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打退堂鼓,要是她输了,那黎华这一生就会玩完了!她无论如何都得把他劝回学校。
银知不断这么的告诉自己,而这让她又有了勇气,但她的执着并没有唤醒黎华的良知,倒是招来一群不良少年。
「哟~~是个漂亮的马子耶!」
「小姐,妳叫什么名字o.」
「妳家住哪里?」
「妳要不要跟我们玩一玩哪?」
一连串的调戏直冲着银知来,她退了两步,把书包抱在胸前,「你们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只是想跟妳聊聊天、说说话。」一个十几岁的毛头小男孩流里流气的说,脚还站成三七步,一副耍流氓的样子,让银知看了就不舒服。
「我又不认识你们,干嘛跟你们聊天、说话?」
「不认识不要紧啊!我们聊聊,不就认识了吗?」一个男人话还没说完,手就已欺了过来。
银知连忙闪身躲开。「你说话就说话,干嘛毛手毛脚的?」她拿书包拍开那男的的手。「你别过来。」
「小姐,妳很恰喔!竟敢打我们老大的手。」一群男生顿时就把银知团团围住。
银知眼看情势不对,伸长脖子想向黎华求救。
黎华就坐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他冷眼旁观,嘴角还挂着一抹幸灾乐祸的笑。
他一定很开心吧?银知心想。他一定恨不得她被这群小混混带走,这样她就不会来烦他了。
「黎华。」她叫他。
他则是充耳不闻。
「你是真的不管我了吗?」银知拉大嗓门问他。难道他真的打算见死不救,让她被这群小混混欺负是吗?
小混混们听到她在喊人,顺着银知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那里坐着一个少年郎,正无动于衷的继续打他的电动。
「小姐,妳的阿娜答不爱妳了啦!妳看,妳吼了这么久,他都不理妳,妳就跟着我们几个,我们包管妳吃香的、喝辣的。」一个小混混伸手过来,抓起银知的小手。
「我不要吃香的、喝辣的,我只要你们放开我。」银知拚命的想甩开他那讨人厌的臭手。
但那群小混混早就无法无天惯了,这里是他们的地盘,除了他们的老大能管他们之外,谁的话他们都不甩。
小混混们把银知拖到后面的小巷子里,任银知喊破了喉咙也没人敢来救她。
「黎华、黎华」
银知不断的叫,但黎华眼里仍是一派不关他事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