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拜托你快讲清楚,事情不是他们想的那样。」
「他们想的哪样?」
「你!唉呦,轻一点。」
贝霆拿着红药水和棉花棒,帮席若岚上药,她则是疼得哀哀叫。
他看着眼前这摔得全身乌青的女孩,忍不住扯开笑靥。
「你笑什么?我真不知道走了什么楣运,会遇上这种事。」
「我不也是?遇上妳算我倒霉。」
「你说什么?!」
「我会当司机,还真要谢谢妳。」
贝霆已经认出,眼前这鼻青脸肿的丫头,就是他第一天到公司时,一口咬定他是司机的人。
只见她原本吓得花容失色的脸庞,现在添上了几分怒气。
「你当司机不好好当,半夜在楼梯间做什么?」
「我刚将业务部经理送回家,回公司停车,尽责得很。倒是妳这个小助理,半夜不回家,在公司里偷偷模模地做什么啊?」
「我……」席若岚瞪大眼,先是心虚地吞了吞口水,再怒气冲冲地大声回道:「我留下来加班不行啊?不管我做什么,都不是警卫想的那样,我拜托你快解释一下,行吗?」
她瞧见两个警卫拿着手电筒,站在一旁睨着他们,她心里又气又急,不断催促眼前这该死的司机快快解释清楚。
贝霆看她那副心急的的模样,觉得好笑,转头过去对警卫说道:「我贝霆视力好得很,就算四周漆黑,也还有一定的辨识能力,不会这么不挑食。」
今晚他顺利「完成任务」,将业务部门经理送回家后,便回公司将车停妥,不料正要搭电梯离开地下停车场时,遇上了大楼停电。
不想多等的贝霆便模黑上楼,本想到贝铭的办公室拿回一些自己的东西,不料楼梯才爬到一半,就遇见一个把自己当成鬼的冒失鬼,硬是让他也摔了一跤。
听到他说「不会这么不挑食」的席若岚,气得开口大骂道:「混帐东西,你说什么?」
「我有名有姓,妳怎么老是叫我混帐东西?」他手一伸,马上抓住一个力道不小、正朝他挥来的拳头。「还想打人?妳能不能淑女一点?」
「害我摔成这样,还要我装淑女?你刚刚说你叫什么?」
「贝霆。」
「哈!好名字!」席若岚瞅了他一眼。「遇上你,果然会『背个不停』,有倒不完的楣。」
「妳果然必须『装』,才能当淑女。哪有女孩子像妳这样动不动就手来脚来,还扯着嗓门乱骂人的?」
贝霆看着拿他名字做文章的女孩,一点也没动怒,反而老神在在地继续与她抬杠,倒是一旁的两个大楼警卫,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其中一位警卫开口问道:「你不是贝铭先生新请的司机吗?你说你叫贝霆?」
贝霆嘴角一勾,早知道他们要问什么。「我跟贝铭是远房亲戚啦!很远、很远的那种,我们贝家都习惯取单名。我好几年没回台湾,不知道能做什么,他说可以帮我安排一个司机的工作,所以我就来啦!」
他说得流利极了,他的确很久没回台湾,只是都在美国当教授,他也的确是贝铭的远房亲戚——只是住得「远」一点,「房」子在美国罢了。
要当「卧底」,这些他事先会没想好吗?
「喔,是这样啊!」两个警卫恢复了平时的口吻,既然不是什么皇亲国戚,也就不用紧张客气了。「好啦!擦完药快回家,下次别再在楼梯间乱来了。」
席若岚一听,又要抓狂。「我跟他真的没怎么样好不好?是他拿着手机在楼梯间乱照,装神弄鬼。」
贝霆看着她抗议的神情,一双眼珠瞪得都快掉出来了,不觉莞尔。其实仔细一看,这女孩长得清秀大方,只是短短的头发加上一身中性的打扮,还有她毫不修饰的言行举止,以及大剌剌的个性,很容易让人觉得她是个男人婆。
他扬起不羁的笑容,对警卫说道:「好吧!是该回家了,今天这丑事还请两位高抬贵手,千万别说出去。」
他说得故意,果然逗得席若岚更火大。
「你这混蛋!唯恐天下不乱是不是?」
贝霆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天下乱事又不止这一桩,有什么好紧张的。很晚了,要不要顺道送妳这个加班的小助理回家?」
「不、必。」席若岚说罢勉强站起身。「真不知道是倒了几辈子的楣,才会遇上你。」她说罢便一拐一拐地离开了。
贝霆嘴角噙着笑,将手插入口袋,目送那火气不小的丫头离去。
口袋里的手机用途还真不少,可以在停电时当照明灯,还可以拍下今晚当司机时遇到的「乱事」。
「不知道这让我撞上两次的女孩,叫什么名字?」看着席若岚的背影,贝霆不禁喃喃低语。
今晚的「收获」可真不小,不但查到了他要查的东西,还再度撞上了这一进公司,就特别与他「有缘」的女孩。
☆☆☆
接下来的数日,贝霆「奉命」在贝家电视台各楼层闲晃,反正老板贝铭没要用车的时候,他便游手好闲地四处乱逛,大家也只把他当做依附着贝家的远房亲戚,没什么威胁性,更不需要尊重。
在大家没提防的状况下,贝霆将许多事情瞧在眼里。他眉目轻轻一挑,微微敛起眼神,不动声色地将一切看进眼底。
这天,他在贝家拍摄偶像剧的摄影棚内,瞧见了那个见到他便「背个不停」的女孩。
「席若岚,等等妳在一旁拿大字报,听见没?」
贝霆远远听见有人这样对着她说话,席若岚回了一句「知道了」,便放下手中的一堆电线,擦了擦额上的汗水。
原来她叫席若岚,贝霆在一旁望着,看见她手上、腿上有着未愈的伤。看来她那天还真的摔得不轻。
她认真地在摄影棚内忙东忙西,一会儿将所有该接的电源接妥,一会儿热心地教导新进助理该做的事,教不来的干脆自己做。搬机器、放道具,大家交代的事情她全都来者不拒,穿着简便上衣、五分牛仔裤的她,做了不少粗活。
看来她有一颗善良、不爱计较的心,在这现实的社会里纯属难得,但当然也必定会吃足苦头。
贝霆迈开脚步走向她。「妳的瘀青都还没退,怎么就来上班了?还做这些粗重的工作,怎么不叫其它男生帮忙?」
席若岚正在清理片场的杂物,见到贝霆,只是挥挥手说道:「喔,是你啊!这些只是小伤啦,你那天不也跌了一跤吗?好些没?」
她忙碌的双手没有停下,不过言语间不是贝霆预期的一阵恶骂,她反而关心起他。
看来,眼前这傻大姊果然没什么心机,事过境迁后,便一切都不追究了。
「我没事。妳跌成那样不休息几天?」
「请假要扣钱啊!再说今晚可是要播出『长毛象之谜』……」
「长毛象?」
席若岚突然没来由的说出这一句话,让贝霆不解地打断了她的话。
「喔……没事,没事。」她有些心虚地吞了吞口水,赶忙转移话题。「你今天不用开车吗?」
「不用,老板今天留在公司开会。」
贝霆正想进一步和她多说几句时,便听见一旁有人吆喝着。「要开始录像了,闲杂人等赶快离开!」
席若岚忙拾起一旁的大字报,在就定位之前,赶紧推了推贝霆。「你还是快走吧,免得被骂。」
贝霆看着她手中的大字报,不解地问着。「这些是台词吧?怎么演员不用自己先背好剧本吗?」
席若岚一听忙猛力摇头,空出一只手指在唇间。「嘘!你小声点啦!这样说会得罪人,到时换你倒霉。」
席若岚「不计前嫌」地提醒他别乱说话,还不断挥手,要贝霆赶快离开。
贝霆抬眼,看见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孩正往棚内正中央走去,瞧那架势应该就是女主角,而席若岚忙蹲,替她拿起大字报。
贝霆望着这一幕,心头暗忖:年纪相仿的两人,怎却有着截然不同的眼神。镜头前的女主角,未开镜前盛气凌人、颐指气使,连喝个水也可以骂人。而镜头后的席若岚,一身简单衣着,脂粉未施,对于杂事一概不计较,所有琐事通通不推辞。
他在席若岚的脸上看见其它人所没有的认真,但在开镜后,女主角瞬间朝镜头嫣然一笑,掩盖了一切。
贝霆这「闲杂人等」当然被赶出了摄影棚,不过演艺界的虚伪现实,他稍有领教。在学术界的日子,贝霆看过多少站在讲台上风光演讲的教授,私下压榨研究生替他办事,毫不手软,还有多少争名夺利、台面下的手段,他早已见怪不怪。
要在这世界保有一颗纯真不计较的心,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的。临走前,他再望了望席若岚,她专注地调整字板角度,好让女主角一眼便可瞧见。蹲在镜头后的她,不管自己姿势好不好看、动作优不优雅,双眼只有专注,没有任何算计。
「女孩子能这样,很难得。不过这样的人不管在哪,一定只有吃亏的分。」离开摄影棚的贝霆感触颇深,在心底有感而发地说着,突然脚步一停,想起一件事。
「长毛象……」他晃了晃头。「难道她说的是今晚的节目?」
停下脚步的贝霆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正好对上席若岚的目光。她有些心急的挥挥手要他快离开,很显然是在担心他这「游手好闲」的司机挨工作人员的骂。
他笑了笑,将这样的席若岚看进眼底。犹记得前几日她还为了自己害她摔跤这件事,对他恶言相向,今天马上就这般不计前嫌地为他着想,看来她真是个性格直爽、没有心机的傻大姊。
贝霆转过头,缓缓离开摄影棚,此时席若岚悄悄地用眼角余光,瞧了瞧他的背影。
这位「背不停」先生,虽然只是个公司最低阶的司机,却好似有股说不出的大器。那日她在楼梯间摔得鼻青脸肿、无力站起,是他停下脚步、伸出手臂,小心地将她扶起。
他的手臂健壮有力,但之后却又无比轻柔地帮她上药,他似乎有着别人没有的沉着心思,但从那吊儿郎当的外表上,却又好像什么也看不出。蹲在镜头后的席若岚稍稍失了神,想着这贝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分神的她却马上被女主角锐利的眼神扫过。
「抱歉、抱歉……」她小声地对着任萱萱说着,那在镁光灯下怎么看都美的当红偶像,她可得罪不起。
☆☆☆
深夜,今天的拍摄工作好不容易告一段落,席若岚匆匆收拾片场杂物,一边心急地看着手表。
她是最晚离开现场的工作人员,身上衣服早已绉褶凌乱,她率性地拨了拨四散的头发,喘了口气,睁眼四处张望。
「快要开始了,我得快点。」她关上了最后一盏灯,往大楼另一层的办公室轻步前进。
这间办公室里放置了一台电视,席若岚蹑手蹑脚地推开了门,在开播前的一分钟,坐在电视机前。
「今天是最后一次回放,我一定要看到!」她难掩兴奋,看着屏幕中出现的一只只史前长毛巨象。
办公室没人,她推来了两把办公室的计算机椅,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双肩靠上椅背,双脚不客气地横上另一把椅子。
「呼,今天真累。」席若岚全身放松地吐出一口气,其实不止今天累,在「把女人当男人用,把男人当超人用」的媒体业,她早已习惯日夜颠倒、睡眠不足的日子,此刻她将双手往头后一枕,开始享受起在这份工作中,她最快乐的时光。
席若岚最大的兴趣就是每天下班后,窝在电视台里偷偷看Discovery频道,只要是有关于史前生物演化的节目,她非看到节目结束才肯离开。自小她最大的兴趣就是研究史前生物,别的女孩抱洋女圭女圭的时候,她却偷偷溜进学校的生物教室抱恐龙模型。
独自在外工作租屋的她,将赚来的微薄薪水努力存下,一有机会,便到书店购买一堆古生物书籍,或去参观相关展览,家里更是堆满一根根她辛苦搜集来的「恐龙模型」,那一根根古怪的「骨头」,就是成天陪她睡觉的东西。
没钱在家中装有线电视的席若岚,双眼正专注地盯着电视瞧,却不知此时也正有双眼睛,在后头盯着她瞧。
「长毛象大约出现在四百万年前的非洲,体型和现代的非洲象相似,但具有一身的长毛,门齿卷曲、臼齿齿板较多且密集,是其主要特征……」她目不转睛,嘴里跟着屏幕上的翻译喃喃说着。
而站在她身后的贝霆,双眸透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眸光。
他没猜错,这坐姿率性到像个男生的席若岚,所说的「今晚要播出长毛象」,果然是指Discovery今天深夜回放的节目。也大概只有他这个生物学教授,才猜得到她在说什么。
她连背影都显得疲累,瘫在椅子上硬撑着也要看完今天的节目。
不知为何她的模样,让贝霆想起在美国的日子,有些学生家境优渥,却一点也不珍惜学习机会,而这累了一天也要躲在这里盯着屏幕的小女孩,不禁让他打从心底感动。
电视里继续解说着长毛象灭绝的原因。「冰河时期结束,气候遽变使得牠们的栖息地环境大幅改变,长毛象无法适应,逐渐走向灭绝之路。」
听到这里,他看见席若岚晃了晃头,抓了抓头发,面露疑惑。
「是这样吗?可是上次在书店里看到的不是这样……」她一面喃喃自语,一面挪了挪双脚,将双脚跷上了椅背。今天在摄影棚蹲了半天,脚酸得半死,好不容易可以放松地看个电视,她没想那么多,摆出了这样「豪爽」的坐姿。
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空无一人的办公室竟出现了一个声音。「没错,关于长毛象灭绝还有另一个说法,是石器时代人类大量出现后,大量猎杀而导致……」
「啊!是谁?!」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的席若岚,听到背后传来声音,被吓得尖叫了一声。她上回才在楼梯间惊魂一场,怎么今天又这么倒霉。
她吓得本要从椅子上跳起,怎料有着滚轮的计算机椅一前一后地被她踢开后,「砰」的一声,席若岚重心不稳,翻滚落地,又摔得惨兮兮。
「喂!小心!」贝霆三步并两步跑了过去。
「又、是、你……」
「妳有没有怎样?」
「怎么又是你这倒霉鬼?!」
席若岚正面着地,悲惨地趴在地上,忍着疼痛抬起头,没想到看见的又是这个「背不停」先生。
贝霆这回来不及扶住她,只能看着席若岚又跌了个鼻青脸肿。
「痛不痛啊?」他语带关心,不过席若岚只送了他一记白眼。
「换你来摔摔看!」
「我才不会这么神经大条。」
「我神经大条?」席若岚大声回道。
「要是我偷偷留在办公室,一定会提高警觉,如果被发现,也不会这样大声嚷嚷,免得又引来警卫。」
「你!」
「妳再不小声点,等等可就难解释了。」
贝霆扶起了她,席若岚咬了咬唇,瞪着大眼却不敢再说话。
她的确不想再引来警卫,让警卫在这夜深人静时,再误会一次。她气呼呼地瞅着眼前的人,却发现贝霆噙着不明的笑意。
「你笑什么笑?」
「其实妳这样挺可爱的。」
「可爱?」这种形容词已经八百年从没出现在她身上过。
「是啊!比起妳刚刚那『帅气』的坐姿。」
「喂!你什么意思?」
「说妳可爱还生气?看来妳真的一点也不像女生。」
贝霆说罢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好啦!不要生气了,我请妳吃宵夜。」
席若岚对于他这样「哥们」般的动作,反而显得习惯自在。「干嘛?补偿我是吧?」
贝霆看着她拨开头发、拉整衣服的模样,扯开笑容道:「是、是,就当是我向妳赔罪,行了吧!只是这么晚了,不知道还有没有餐厅在营业?」
他看着她自然不做作的举止,听着她未经刻意修饰的言词,直觉她是个好相处的人。
席若岚听见贝霆这么说,仰头哈哈大笑两声。「你不知道台湾什么没有,半夜营业的餐厅一堆吗?」
既然有人要请客,她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带着还不熟悉台湾生活的贝霆,便直往夜市去。
席若岚并不知道,眼前这半夜找来办公室的人,竟是位鼎鼎有名的古生物学者,她喜爱的一切正是他钻研的领域;她更意料不到,这「背不停」先生,竟还是堂堂贝家的少爷,而她之后的日子,可被他这位大少爷害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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