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险峻的峰崖上,一双健臂肌筋紧绷,缓缓渗出了汗水,稳稳扣住崖壁上的突出端。
封辰峻屏着气息,炯然的双目凝视前方,迅速算计好方位,再深呼吸一口气,往上攀爬了一步。
这是他所热爱的攀岩,要是老爸老妈还在世,这样高风险的运动他可是想都不用想。
耳边劲风不断呼啸,和封辰峻微促的气息呼应着,他背着装备在中国境内的高山幽谷中探险,身边飘过了几许云雾,他笑着对后头的同伴说道:「这是不是就叫『云深不知处』啊!陈洛?」
陈洛瞪了这位大少爷一眼,没好气说道:「还有心情开玩笑?小心你的脚步,碎石都落到我头上了。」
「别这样,你转头看看四周的景色,真是有如仙境。」
「对,等等就会有只仙鹤停在你头上,行了吧?」
封辰峻又使劲攀了一步。「仙鹤就不用了,来个仙女比较实际。」
他微微喘着气,虽然今天的崖壁是有些难度,不过不管何时何地、什么状况,他封辰峻就是不改一派悠哉的作风。
「仙女?」陈洛也往上攀。「也好,反正你的纪录辉煌,不差再多个仙女。」
封辰峻一听立刻得意洋洋。「是啊!我溯溪攀岩样样行,擅长柔道精通马术,当然纪录辉煌,你这时常身不由己的小警察可羡慕吧?」
「是说你被甩的纪录辉煌。」陈洛嘴角一努,仰头白了他一眼。「我记得你前女友是位金融界漂亮女主管吧!前前女友是高等学府的女大学生,都被你气得甩头走人,现在再来个『仙女』好了,我看她会不会被你气得七窍生烟。」
「喂!你是来攀岩还是来数落我?本少爷相貌堂堂、英俊潇洒,身手矫健、家世辉煌,是那些女人不懂得欣赏,不能怪我甩了她们。」
「痞子,是你被甩。」
「小警察,攀你的岩。」
两人拌嘴的声音上传崖顶云间,下至幽幽深渊,回荡在这群树围绕的山谷间。
中国的奇峰峻崖特别多、也特别迷人,热爱野地攀岩的封辰峻乐此不疲,世界各地的高山峻岭几乎都有他的足迹,他的好友陈洛则是他最佳的搭档。
他的右手臂向上一举,稳住了身体,却不肯闭上嘴巴。「喂!说实话,你在那个饭桶小组上班不烦吗?成天打打杀杀的……」
陈洛一听马上回他:「我警告你,是联合国,维和部队,国际机密『反恐』小组,你再多一句『饭桶』,小心我狙击你。」
「哈!生气了,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数落我的爱情史。」
「闭上你的嘴,山林中的飞鸟都被你吵得飞离了。」
一群鸟儿从他们身旁迅速掠过,封辰峻瞥了一眼,不久后又见另一群鸟振翅疾飞,他渐渐敛下了眉。
陈洛没有发现他异样的表情,继续说着:「不错,很听话,果然闭嘴了。」
封辰峻意外地不再回嘴,只是微微侧首,察看左右。他俩身处崖壁中央,离崖顶还有一段距离,离下方谷底也已远。
「进退不得。」他暗自说了一句。
这片山崖被千年树群环绕,四周古木参天,崖壁垂丝千条,阳光透过枝叶隐隐洒落,静谧幽深,他看着风动枝摇,云深雾重,不觉双眉又是一蹙。
后方的陈洛此时开口:「你怎么一直在流汗?都滴在我头上了。」
「那不是汗,」封辰峻低沉地说:「是崖壁渗出水珠。」
陈洛闻言抬头望了望天空。「刚才还是晴空万里,怎么现在头上飘来乌云?这时候的天气不该说变就变啊!」
封辰峻语气又沉了点。「那些鸟本好端端地在枝头栖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整群乱飞,还有,你看远方那些枝藤,上头有些蛇开始蠢蠢欲动。」
封辰峻攀岩经验丰富,但这突然变换的情势也让他不知如何解释,正当两人疑惑之时,突闻头顶「轰」的一声,一道闪电凌空劈下。
「不是的吧?」封辰峻瞪眼一喊。「晴空霹雳?」
陈洛心口一沉。「不好,要下大雨了。」
此话才出口,豆大的雨珠便倾盆而下,又急又猛,顷刻间两人便浑身湿透,更糟的是崖壁开始湿滑,难以施力。
「怎么会这样?」轰天的雷声和狂急的大雨让封辰峻看傻了眼,脑袋开始迅速盘算。「怎么月兑身?」
「我也在想。」事情实在太突然,诡异至极,陈洛也惊愕不已。
暂时不管天候怎会如此突变,封辰峻双目开始搜寻,他俩上不着顶下不着地,疾风暴雨中实在危急,他大掌用力抓住突出的岩石,往左方看去。
「瞧见那些藤蔓了没有?跳过去,抓着它们爬上大树。」
「好,你先跳!」大雨中陈洛应着。他们心里都明白,那些枝藤最多只能承载一人的重量。
「你比较靠近,你先跳!别啰唆,时间不多了。」封辰峻大声吼着。
陈洛是他认识多年的知心好友,两人都酷爱在未知之地探险,胆识体魄都是一流,默契也十足。其实自己父母不在,也没有兄弟,孤身一人无牵无挂,如果他们其中一人要出事,他宁愿是自己。
陈洛知道两人若再争执,可能都失了这机会,只好吸了一口气,奋力往崖边跳去。
雷雨中封辰峻瞧着他,喃喃念着。「至少你这家伙留在世上还有点用处,世界和平就靠你了,加油吧!」
陈洛奋力一跳,成功扯住了藤蔓,随后而来的封辰峻,却没有那么幸运。
轰隆!一声惊心动魄的疾雷,让封辰峻分了心神,他东抓西扯,眼见只差一步就要和同伴会合,不料啪、啪数声,枝藤开始断裂。
封辰峻大眼一瞪,急忙奋力扯住其它树枝,骤雨淋得他全身湿冷,双足打滑,千钧一发之际,他奋力抱住大树枝干,连滚带爬地往下摔。
枝叶不断擦过他全身,留下大小刮痕,封辰峻使劲抓住能抓的东西,瞇起的眼缝突然瞧见崖上有个山洞。
「这里有山洞?」他眼睛一亮。「只好赌一赌了。」不知道自己会摔到哪儿,但封辰峻没其它办法,横出一臂,抓住最靠近的枝干,奋力一跃。
这一跳摔得他眼冒金星,所幸他臂力够强,连滚带爬地让他爬进了洞里。
这个崖壁上的山洞藏在大树之后,相当隐密,若非他遭逢此难情急之下跃入,根本不可能发现。
「洞口这么小,没想到里头还挺大的。」大难不死的封辰峻拍了拍身上的雨水尘土,大大地喘了喘气,放眼往四周看。
不看还好,越看却越觉诡异。
外头风大雨急,洞里却丝毫不见任何水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气息,封辰峻突感心口猛跳,头开始发晕,让他不由得瘫坐在地,才稍稍减缓强烈的不舒服感。
静静地呆坐不知过了多久,好不容易洞外风雨好像暂歇,静谧的洞中此时渐渐有了微光,封辰峻往上看,猜测应该是月光。
这时他隐约听见山洞上方传来喊叫:「辰峻!你在哪里?」
是陈洛的声音,封辰峻急忙爬到洞口要回应,不料开了口,却发不出声音。
怎么会这样?
他错愕地伸手压住自己的胸口,一股沉闷却又强大的力量,不断扰乱着他,此时他再度感到天旋地转,磁场大乱,只能用最后一点意志力在洞里勉强而行。「怎么……回事?」
他努力地调息呼吸,但身体却越来越不听使唤。「呼!呼!」他大口喘着气,瞇着的眼睛隐约看见月光渐渐照满洞内,但月色越明,他就越难控制自己。
在这幽洞里的封辰峻却不知道,此刻洞外一片漆黑,整片崖壁伸手不见五指,而月光却不偏不倚直射此洞口,让他能在洞里一窥究竟。
「那是什么?」此时他发现洞内深处竟好像透出不明的光线,让他讶异地想往里头一探究竟。「会有出口吗?」
他全身无力,无法再冒险跳回古树,也无法放声求救,万一没人知道自己在这洞里,他可能真的会丧命在这山洞中。
于是封辰峻脚步蹒跚地走向洞内,模着自己的腰间,还好让他模到了随身的手电筒。
「快亮啊!」经过这一番的折腾,手电筒有些摔坏,忽明忽灭,让封辰峻大叹一口气。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摔到什么「鬼地方」,不过四周莫名其妙的一堆东西倒让他心生好奇,按理说这深山幽洞应该人烟罕至,为何他身旁堆满了一大堆不知是何用途的器物?
这些木条、铜铁器,横横迭迭地散落在他四周,说是散乱一地,却又好似有着莫名规则,这儿似乎有轮状物卡住,那儿好像又有木制卡榫,他不解地看着,说不出个所以然,眉宇越拢越深。
封辰峻越看,好奇心越起,他忍不住拍了拍这些「鬼东西」上头的灰尘,不料他无心一碰,「喀、喀」两声,好似有东西开始转动。
「我到底是摔到什么地方?还是早已没命,人在地府了?」封辰峻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但这些诡异的声音却越来越明显。「完蛋了!我该不会触动了什么神秘机关吧?」
话才说完,头顶突然「咻、咻」数声,果然放出好几支暗箭。
「搞什么?」他忙低头,闪过飞箭,怎料右方突然又飞出两条木棍。封辰峻大吃一惊,赶忙用尽全身力气侧身闪开。「我是招谁惹谁啊!要不是我有练过,这下可……等等!」他连闪两次之后,定眼一瞧,好像让他瞧出了什么端倪。
「这些鬼东西的排列……排列……」他的脑袋开始转。「怎么好像有规则?」封辰峻一边闪、一边算。「这什么……等差级数是不是?」他顺手将一个木制横条往上一拨。「这样对吧?」
随后他听见「喀、喀」数声。
「又是什么东西在转?」他拍了拍不灵光的手电筒,隐约的闪光让他看得很吃力,不过平时吊儿郎当的他其实脑袋一流,他一面闪着飞来飞去的暗器,一面动着脑。「压这边……再把这个推下去……这个怎么组合?」
忙成一团的封辰峻实在无暇思考这些到底是不是机关陷阱、自己这样计算对不对,还有是谁这么无聊,跑到这深山野岭搞这些鬼东西?
忙碌间,幽暗的月光又明亮了几分,彷佛开了盏灯,让封辰峻分了神。
「月光能照得这么深,也真是不容易。」他仰头看着光源,怎么……越来越迷幻?
皎洁的光里好像又飘渺着好多似有若无的光点,像极了萤火虫,又像片片亮着光的花瓣。「真的有仙女啊?」他愣愣地说着,越看越痴,越看越迷,不久全身竟开始无力。
「完蛋了!又来了!」这感觉就和掉入洞口时一模一样,他越是努力调整呼吸越是天旋地转,果然,身体开始不听使唤,一股莫名的力量扰乱了他所有磁场。「撑住、撑住……」封辰峻死命想抵抗,但越是这样,浑身越是无力摇晃,最后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有任凭这股力量拉着他往下坠落,直至失去了意识,瘫痪在无底深渊中。
「痛……痛死我了!」
封辰峻按着脑勺,压着胸口,在一片浑沌中醒来。「我是摔到哪儿了?」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胸口还有点郁闷,脑袋还不太能运转,但他奋力睁开了双眼,一眼就瞧见自己头顶有片灿烂的阳光。
「是出口?」他看着刺眼的阳光,二话不说马上展臂往上爬,双足用力一蹬,腰间再一使劲,「嘿」的一声,他终于将头探出了这个洞外。
他看着洞外一片山景,树林茂盛、和风徐徐,想来自己这一摔是摔出了出路,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于是封辰峻双手一撑,探出了头。
洞外风和日丽,跟他摔下洞时完全不同,封辰峻深深地吸了口气,就要跳出洞时,突然眼眸一瞠。
他以为他看错了。
他用力闭了闭眼,再努力睁开。
「真的……有仙女?」
眼前竟走来一位小姑娘,貌美娉婷,面容俏丽,白皙的鹅蛋脸带着一抹笑意,一双明眸转啊转地,不停望向自己。
封辰峻想着他说不定真的遇到了仙女,瞧她身上穿着不知哪个朝代的古装,腰间长裙系上了胸口,披着一件披肩,虽身着女装,但动作利落,一步步朝他走来。
「这位仙女妹妹……」封辰峻正要开口,却发现这位小姑娘脸上的那抹笑意越看越不对劲,笑里好像藏着……一丝不怀好意。
果不其然,正当封辰峻要跳出洞口时,一支短棍冷不防抵在他胸口。
「哪里跑?」
他头上传来这样的声音,封辰峻仰首,竟是那位小妹妹拿着短棍抵住他胸口。「大胆窃贼!敢在这儿撒野?」
「窃贼?」
「还东看西看?就说你!」
封辰峻愣了一下,接不上话,自己何时变成窃贼了?
「你这奇装异服的家伙,混来我尉迟家山头做什么?」怎料这位小妹妹不只动口还动手,只见她把短棍再一横,就快抵上他咽喉。「瞧你一副獐头鼠目、鬼鬼祟祟的模样,在这儿肯定没好事,说!谁派你来的?」
站在这洞口的女孩是尉迟彤儿,她挺直腰杆,使着尉迟家人见人畏的「虎眼单鞭」,盘问这突然冒出头的家伙。
今天她心情本就不好,爹爹照例又派她来镇守这尉迟家的「祖山」,尉迟家所有哥哥们都可以跟着爹骑战马打天下,就她这最小的女儿得成日守在这儿,担这无聊无趣的工作。
她本以为今天也会像往常一样,只能对着白云说话、和着鸟儿唱歌,来打发这了无新意的一天,不料她在山头巡着巡着,竟瞧见一颗莫名其妙的「头」从山里钻出来。
这还得了?简直就是不把她尉迟彤儿看在眼里。她尉迟家这等威名也有人敢挑衅,嫌活太久了吗?
「老实招来,你主子是谁?怎么进来的?探了多少机密?」她不客气地盘问着封辰峻,一对翦水亮瞳盯着他猛瞧。这山头尉迟家不准外人接近,守备森严,她猛瞅着他,忖着这人有什么本事,能不声不响出现在这?
封辰峻才探出头,就被这般当犯人问,也不客气地应道:「喂!什么獐头鼠目的窃贼?妳是会不会用成语啊?」说罢就要伸手推开抵在他喉咙上的东西。「这是警棍吗?我说小姐,我是登山客,不是犯人,怎么把我当人犯一样盘问,你们是在拍戏吧?穿成这样……」
封辰峻一面说一面要起身,冷不防肩头突然一阵疼,她手上那棍子不客气地往他肩头击下。「唉呦?妳打人?」
「就打你。」
「真不知妳到底是哪来的怪人?」封辰峻本要使臂一拨,没料到那硬棍竟然绕上他手臂。
「对!这句话我正要问你,你这怪人打哪来?」尉迟彤儿使着单鞭有如玉蟒,缠上他手臂。「你最好老实招来,不然等我押你回去见我爹爹,包你有吃不完的苦头。」
「我老爸我都不怕了,我还管妳什么爹?」封辰峻实在越听越不对劲,这人连讲话都咬文嚼字,是入戏太深吗?
「小妹妹,妳戏到底演完没?妳不累我可累了,我还得回去找我朋友,请问下山的路怎么走?」
尉迟彤儿一听可真火大了!这人实在太嚣张,擅闯她尉迟家宝山也就罢了,还敢不当一回事地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来人!把这不知死活的贼人捉回去!」
她喊了一声,封辰峻实在懒得理这个可能忘记吃药的小妹妹,径自转身要走,怎料才一转身,吓!怎么有一堆古装戏演员?
搞什么?
这小妹妹身后突然窜出一大堆古装扮相的「临时演员」,个个横眉怒目地瞅着他,拿矛的拿矛,提刀的提刀,好像只等这位小妹妹一声令下,他就要成为大家的目标。
「你是要从实招来,还是回尉迟家让我们好好『招待』?」尉迟彤儿晃着她手中的单鞭,语带威胁地说着。
「到底要我从实说什么?我攀岩攀到一半突然天气大变,摔到一个山洞中,醒来就遇上你们了,妳要我说什么?」
「攀盐?」尉迟彤儿双眉拧了拧。「你说什么盐?」
「攀岩啦!」
「胡诌一通,东扯西扯,还是不肯说你是谁派来的。来人!押!」
尉迟彤儿不打算再浪费时间,柔荑一挥,所有人一拥而上。
封辰峻浓眉一挑,双眼瞪大,这些人在做什么,都玩真的?
讶异又错愕的封辰峻,很快就会明白,他这一摔,可不是摔到拍戏片场,而这些要拿下他的人,也不是临时演员,眼前这位貌美如仙的小妹妹,性情可是刁钻蛮横,遇上她,可有苦头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