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点八度。」西格尔斜坐在床沿,看着耳温枪,带着责怪的语气道。
还不是你害的。盈维羞得在心底抱怨。
「我睡一觉就好了。」
或许是刚才吃了药,盈维有些昏沉沉的,觉得自己像坐在秋千上来回摆荡着。
西格尔无奈的一笑,拨开她额前的发,将退热贴贴上她的额头。
「别说得-像是个弃儿。」
盈维听见这奇妙联想,张开了原本因困倦而闭上的眼。
他怎么会这么想呢?
「我不觉得我是弃儿啊,生病了本来就要睡觉,睡一觉起来,什么病都会好了。」
他不语,许久,久到她快要睡着时,一声叹息又令她张开眼。
西格尔的神情有些空茫。「小时候,我最讨厌生病了。」
那含着哀怨的语气让盈维心如针扎,隐隐作痛。
「为什么?我倒很喜欢生病,除了不用上课,还可以不用和兄弟姊妹分享老爸或是老妈。」
盈维的思绪回到遥远的过去,不由自主的微扬起嘴角。
爸爸、妈妈加上爷爷、女乃女乃,他们七个兄弟姊妹平均分到零点五人多一些,但只要一有人生病,为免灾情扩大,生病的孩子一律住进隔离的房间。
所以,每当她生病,就能和爸爸、妈妈独处了,他们眼里、心里只有她一个。
看着盈维的神情,西格尔的思绪也回到过去。
「-真幸福,生病了就能独占爸妈。」他不由得感叹道。
盈维追逐着他的目光,觉得自己意外的闯入了一个秘密空间。
「为什么这么说?你生病没人陪吗?」
西格尔点点头。
「我爸妈各有事业,很忙,忙到有时间生孩子,却没时间养孩子,大我七岁的姊姊,打从我有记忆时已经在住宿学校就读,而我,泰半的时候都是和双胞胎妹妹在一起。」
盈维不由得抬起手,轻抚他的容颜。
他的眼神、表情无一不诉说着一件事--
「你很寂寞吗?」
西格尔闻言浅笑。「不会,有个古灵精怪的妹妹从在妈妈肚子里就陪着我,我并不寂寞。」
盈维皱起眉头。「你在说谎,你看起来好寂寞。」
她不喜欢被敷衍,更不喜欢被西格尔敷衍,而且,好不容易才听见他提起自己的事,她想多听一点。
不是因为想查案子,而是私心想更了解他,进入他谜一般的生命……
神秘的西格尔,她无法不好奇的男人。
在柔和昏黄的灯光映照下,他从容的一笑。
「真的,我并不寂寞,爸妈也是为了家族的事业而忙碌,他们有很重的责任,我也知道他们爱我,只是他们必须时常飞来飞去,不方便带着我和妹妹,我很明白,只是,人一生病,感情就会变得脆弱,变得很想要他们陪伴……我一个人孤零零的睡在病房里,那个时候,我才会觉得好寂寞,好悲伤……」
父从商,母从政,事业遍及海内外,工作占去了他们大部分的时间,就算想陪着孩子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所以,每每他们几个孩子之中有人生病,远在国外的爸妈就会紧张的安排他们住进最好的医院。
顶尖的医疗,专人二十四小时的照顾,私人的豪华病房,爸妈尽全力给他最棒的,但是这样必定造成他和妹妹分开,让他无依无助。
其实,他们兄妹长大后,他已经有许多年一个人生活,也好久没有那种孤独的感觉了,但眼前的小女人让他再次尝到那不甘寂寞的苦。
盈维不知是哪里来的冲动,理智上明知道不应该,她还是放任了情感,拉住了他的手。
「我陪你,我来陪你,而且别忘了,你身边还有小霖啊!」她低喃着,语调更柔软。
她好心疼他,巴不得能像块毛巾被,紧紧包裹住他,给他所需要的温暖。
「真希望这种日子不要结束,小霖别长大,-也别离开。」西格尔柔声道,轻抚着她的脸。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孤单的生命,被她硬生生的闯入了。
他原先只是想要一个保母的……
「别担心,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的……别担心……」
睡意慢慢的笼罩盈维的心神,将她带往睡梦的国度,但她仍紧紧的拉着他的手。
她不愿放开他,这是她此刻最真的愿望。
许久后,西格尔才缓缓开口:「睡吧,-都困得忘记自己身为警察,是来查案的了,可爱的小斗鱼,-早晚会离开的。」
知道已经沉睡的盈维听不见他的抱怨,他还是自顾自的说着。
或许,这话不是说给她听的,而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发觉,生命忽然被她介入后,心里涌出的那种难言的情感,不知不觉间竟已是个庞然大物。
但是,他必须制止它发展下去。
「盈维,-别给我希望,别再说那些可爱的话了。」
语毕,西格尔轻扳开盈维的手指,关上灯,头也不回的离开。
他没有看见,在黑暗中,她无意识的、不安的寻找着他的手,一遍又一遍。
深夜,都市里看不见星星,天顶的满月却一样明亮。
刚过十二点,新的一天理论上开始了,但昨天的欢乐仍延续着,男女乱爱学园最热闹的时刻方兴未艾。
今天是「vivaviva制服日」,各行各业的制服全都出笼,非现实的梦幻感,加上角色扮演,将气氛炒得比往常还高昂。
举目望去,这一桌在玩小护士和医生别靠近,那一桌上演女老师打小学牛手心;前一桌高呼经理不要,后一桌则拜托消防队员灭火。
制服能引发人们内心最深处的和癖好。
盈维虽已经见怪不怪,但她还是按着太阳袕,躲在一大盆兰花后面,不敢出来见人。
这时,穿着潇洒的男性警官制服,但姿态娇媚的美穗走近此处,一把揪出缩头藏尾的盈维。
美穗眸凝冷笑。「法洛,总算让我找到-了吧!走,上班不准偷懒,今天当我的助手,我不会让-太轻松的。」
盈维千不愿万不愿,哭丧着脸,紧抓着短到不能再短的裙子。
「不要啦,我不要穿成这样出去见人啦!」她哀求着,几乎快要哭出来。
穿什么像什么,美穗拿出警官的气势,根本不容许她拒绝。
「之前-说我们逼-扮男装,今天让-穿女装,-怎么还有这么多意见啊!」
被比自己小一个头的美穗拎着,盈维心里只能暗暗叫苦。
这要她怎么能没意见?她、她今天穿着正式的女用警察礼服啊!
藏青色的制服上别着胸章和穗饰,后头开明衩十六公分的两片裙,并戴着警帽和白色手套……
她不想活了!她污辱了神圣的警职!
盈维的心落入一片黑暗中,深深觉得自己好堕落。
哀怨的她目光远眺,西格尔穿着笔挺的海军军用大礼服,衬得他比平日还俊俏,而且电力十足。
她睁大眼盯着他看,但他却没有感觉到她的眸光,让她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这时,幽幽的话语在盈维耳边响起。
「西格尔的温柔是没有人可以独占的,不要以为-是特别的,他不爱任何人,也不让任何人爱他。」
盈维闻言转过头来。
美穗的脸垂得低低的,让人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声音里的复杂和空茫却不可能错认。
但当她再抬起头来,又是一副魅力十足,艳惊全场的模样,和方才的语气完全沾不上边。
「-喜欢西格尔吗?」盈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问,但还是问出口。
美穗斜睨了她一眼。「我说过了,他不会爱人,也不让人爱他……所以我爱不爱、喜欢不喜欢他都不重要。」
语毕,美穗又是一脸笑,拖着盈维往前走。
「哇,美穗,等等嘛!」
盈维再度哀求,希望能够逃过一劫,但她的婰部忽然被美穗用力一抓,痛得她几乎飙泪。
「-认命吧!」
在两人拉拉扯扯之际,已经来到桌旁。盈维不得不低头,只好乖乖的拿出名片,而美穗则是连招呼也没打就坐了下去。
「刘经理,你看我今天这样帅不帅啊?」美穗撒娇一般的问。
刘尚彬眉开眼笑。
「怎么,-今天穿男装?」他瞥了单膝跪在桌边调酒的盈维一眼,诡笑着,「这个新人满漂亮的。」
法洛穿着女警的制服,态度又看似高傲,让人想好好疼爱她一番,让她好好的哭一回……
见他满脸垂涎,美穗佯嗔嘟嘴,半偎上去轻蹭着,将他的目光勾回来。
「不知道借服装的人是吃错了什么药,居然借了大两号的女警服,我穿上去连线条都没了,幸好法洛够高,就让她穿了。」美穗将食指在他胸口一划,「我原本还想和您玩戴手铐呢!」
刘尚彬邪邪的一笑。「真可惜没有福气和-玩游戏,不过,我带了新邮票来给。」
看两人打情骂俏,盈维只觉得脸上冒出三条黑线。
她就是不习惯这种买卖,再怎么样都无法习惯。
当刘尚彬拿出邮票来时,她分神瞄了一眼,但是只短短一眼,她就感觉出不对劲。
她形容不出,但那张被密封的二十元面额的邮票的确怪怪的。
「可不可以借我看看?」盈维强打起笑脸问道。
美穗将邮票按住,不让人细看,下一个动作就把它放进胸前的口袋。
她冷哼了一声,眼神却有些慌张。
「这是集邮社的成员互相交换的邮票,-又没有加入社团,没有资格看。」
闻言,盈维差点失笑。
什么社团啊!这里是俱乐部,又不是正常的学校,居然还有社团活动!
她很识相,没有把话说出口,只是心中暗讽,双手仍俐落的调着酒。
助手当惯了,简单的调酒她已上手。
「刘经理,您的威士忌加冰。」
盈维礼貌的将杯子送到他面前,却发现对方藉由接过杯子的动作,双手包住她的手,并顺势模了她一把。
「谢谢-啊。」
像蛇一样滑溜的声音,刻意暗示的动作,暧昧得让人作呕。
居然敢吃她的豆腐!盈维很是下悦,脸色立变。
「你……」
她话还没说完,美穗便接着道:「法洛,帮我调一杯和刘经理一样的。」
看着美穗特地使来的眼神,盈维只好压下怒气动作着。
绅士的西格尔跃进她的脑海中。
他才不会像这家伙这么下流呢!
正当她为了对方有如的举动而暗怒时,一个穿着空姐制服的公关前来,在桌边曲膝。
「美穗,二十三桌集邮社的孙董请-过去一下。」
美穗点点头,和刘尚彬交换了个眼神。
「刘经理,不好意思,我去去就来,你要等人家,不可以偷偷跑走喔。」
他邪门的一笑。「不会,快点去送邮票,我喝酒等。」
这时,盈维正要站起身离去,却被美穗按下。
「那法洛就留下来替你调酒。」
盈维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没想到那头却同意了,她只好硬着头皮坐下,尽力忍住想把对方的头打爆的冲动。
没想到事情还没有结束,美穗前脚才走,他的毛手已经模了过来,往盈维裙底伸去。
「法洛,别那么紧张嘛,-不知道我是谁吗?」
怎么可能不认识,只要翻开八卦杂志便知道眼前的低俗男人私生活有多滢乱,而且数度被控告迷奸、强暴,只是最后都不了了之,恐怕是家中用钱摆平。
想起自己卧底的身分,盈维硬是忍住气。
「当然知道,您是刘经理,店里的大客户,美穗常提起您这位老客人出手有多么大方。」她努力的逼自己别用想杀人的声音说着,并提起美穗,希望能让对方的手老实一点。
公关不可以互抢客人,是男女乱爱学园的规则之一。
这家伙最好能快些收敛,因为她不想扭断他的手!
刘尚彬笑着道:「我也可以对-很大方啊!-看起来挺倔的,满对我的胃口。」
他最喜欢折磨女人,逼得对方讨饶……美穗是重要的棋子,不能乱动,但这个女人,就算玩坏了也无所谓吧?
他滢念一动,手更是不安分的往盈维的裙子里钻去。
突然,刘尚彬捂着手腕痛呼一声。
「好痛!-在干什么!」
盈维装出一脸惶恐。「对不起,我没有注意到,不小心打到您了吗?我没什么力气的,这样您也会很痛吗?」
呵,她方才一拐子击中对方手臂上的麻袕,应该不算顶疼,但肯定不舒服。
刘尚彬-细了眼,「-满不温驯的嘛,不乖的小野猫。」
可恶,她最讨厌别人小来小去的叫她!
「哎呀,我才不是小野猫呢,我好像还比您高几公分耶!」盈维脾气一来,专挑男人的死袕踩。
刘尚彬脸色铁青,冷冷的一笑,算计的眸光闪动着。
「好,为了证明-不是小野猫,乖乖把这杯酒喝了吧。」他推了下原本放在他面前的酒杯。
盈维豪气的一笑。
打进入警大开始,她就开始练酒量和酒胆,她的酒量连一般男人都要甘拜下风,想灌醉她没这么容易。
看她反过来让他吐到趴在地上,爬着回家。
盈维念头一转,准备恶整对方。
「那我就不客气了。」
盈维话才说完,正要举杯就口,端杯的小手忽然被人紧握。
她回眸一望,西格尔一身军服,英姿凛然的微笑着。
「刘经理今天大驾光临,美穗有先过来招呼您吗?」
刘尚彬傲慢的点了下头,眼神飘忽不定。
「西格尔,身为俱乐部的老板,你是怎么教小姐的,她刚才粗鲁的打我,让我的手到现在还在痛。」
听对方做贼的喊捉贼,盈维怒火一起,正要发作,她的手又被握紧,酒杯也被取走。
西格尔一仰首,酒杯立即见底。
「刘经理,十分抱歉,恕我待客不周,这一杯算是赔罪。」西格尔看了一眼接到讯息赶来的几名男子,不慌不忙的吩咐着,「刘经理喝醉了,请帮我安全的送客回家。」
那些高大的男子虽然看起来和常人无异,但刘尚彬一看即知是围事的黑帮,并且立刻伸手架着他的手臂,他只能啧了声,模模鼻子走人。
临走前,他瞪了西格尔和盈维一眼,心里有了个计画。
「真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待刘尚彬离开,盈维便狠狠的骂道。
西格尔闻言仅是笑,没有回话。
他脸上泛着异样的潮红,观察到这情况的美穗还有其他的公关们急忙围了上来。
盈维没有察觉出他的异状,倒是被众人担忧的脸色吓了一跳。
美穗急忙扶着西格尔,担心之情溢于言表。
「西格尔,你全喝了吗?」
他微微一笑,「别大声嚷嚷,安静一点,客人们是来放松心情的,别扫他们的兴。」
他月兑完便离开,身子隐隐有些摇晃,盈维这才发觉事态不妙。
她跟在后面,果然一来到隐蔽处,西格尔整个人脚一软,就倒在美穗的身上。
那杯酒有问题!盈维再迟钝也发现了。
「西格尔,你怎么了,还好吗?」
西格尔闻言苦笑,美穗却抬起怒眸,恶狠狠的瞪着盈维。
「法洛,都是-惹毛了刘经理,西格尔怕把事情闹大,才会代-喝下那杯掺了药的酒!」
盈维闻言一愣,但西格尔又是一笑,朝她伸出手,让她扶住他不稳而且热烫的身躯。
盈维正不知所措时,他的声音再度响起,话却是对美穗说的。
「美穗,-既然发现对方下了药,怎么不来替法洛解围?-毕竟是老手,知道怎么应付那种情况,而且,-也不应该把法洛一个人丢在那里。」
西格尔短短几句话,让美穗咬唇无言。
他又接着道:「美穗,-是个聪明的女孩,不要和刘经理走得太近,他绝对不是什么正派人士。」
美穗不语,瞪了盈维一眼后,转身离去。
盈维仍搞不清楚状况,但他的体温高得吓人,让她胆战心惊。
他为什么要代她喝下那杯不对劲的酒呢?
「西格尔,你就让我喝下去也行啊,反正去洗胃就好了。」看他还能笑,盈维却不能释怀,「你要不要去洗胃?知道喝下了什么吗?」
西格尔没有回答,仅是伸手指了一下厕所。
没有太多体力的他虚软如棉,盈维只得奋力的拖着他往前走。
一到厕所,西格尔迅速月兑下手套,长指伸进口中一挖,哇的一声,吐出今晚所有入月复的东西。
在一旁看着他催吐,盈维心里一阵难受。
天啊!她一时逞勇斗狠,却没有发现对方心怀不轨,偷偷在酒里下了药,西格尔不知道会不会出问题。
西格尔已尽量清空胃部,然而一些已经发作的药效让他浑身焦躁,如被火烧。
他一抬起吐到惨白的脸,她惊怯的馍样便映入眼帘。
「别担心,不过是一些村药而已。」为了不让她太过自责,西格尔不当一回事的说道。
闻言,盈维怒气冲脑,不假思索的道:「我自己也可以喝,去医院把胃洗一洗就可以解决了,你现在代替我,反而让我更难过。」
这一切都是她的错,是她自己不小心,她不要别人代她受罪。
西格尔闻言,眸子里没了笑意,只是定定的看着她。
「无论-有多强悍,-都是个女人,我不能让-涉险。」
盈维一听,不禁愣住。
他认真的话语重重的撞击着她,夺走了她的呼吸,而她的心也在瞬间被情感的激流席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