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要将它放回山林?”
傅天翼居高临下地凝视身旁的倪彩珠。小脸郁郁的她怀里抱着雪貂,轻轻抚弄它雪白的皮毛。
或许这丫头跟它真的很有缘,本该是野性难驯的畜生竟然肯乖乖地躺靠在她的胸前,似是舒适地眯起双眼,任由她的小手温柔地在它身上摩挲抚弄。
傅天翼感觉自己嫉妒了。
尤其当他看见那只名叫阿翼的雪貂,居然这般悠闲享受地蜷伏在倪彩珠柔软起伏的胸峰上……
奈何不为畜啊!
“傅天翼……”她一边抚模雪韶一边仰起螓首,似是难过地瞅着他。
那双又圆又亮的眼眸写着淡淡的不舍与离愁,叫他瞧得心都疼了!“如果真的舍不下,索性把它带回家吧。”
倪彩珠的小唇嗫嚅了几句,终究还是摇头。“它的家在这片山林里。”
傻丫头呵!傅天翼暗自微笑。见她如此难舍,他张开嘴还想再劝说几句,可是下一刻又闭上,不开口了。
对、对,赶快把这只畜生赶回山里去!这家伙不去躺草地偏偏躺在彩珠的胸怀里,喏,竟然还好意思看他?在跟他炫耀是吧?他可是庆亲王府的贝勒爷。
“傅天翼!你欠扁是不是?干吗抓着阿翼的颈子一直摇?”
倪彩珠气恼地拍打他的手肘,要他放下揪在手中不断摇晃的雪貂。
“我……”这妮子怎么这样瞪他?当真生气啦?他松开五指的钳握。
“阿翼?你有没有怎么样?这个坏蛋有没有揪痛你?”
傅天翼扬了扬怞搐的嘴角。
她怀里的阿翼是没怎么样啦,可是这边的阿翼心灵受创了!当真是人不如畜,诚斯哀哉!
“彩珠,天黑了哦。”
他的提醒换来倪彩珠不悦的瞪视,“你好像不喜欢阿翼?”
“没有啊。”不是不喜欢,只是很想将它吊起来饿几顿而已。
陪她站在冰天雪地的自处,隆冬的白雪早已将整片树林覆盖成一片皑皑雪国。彩珠不冷吗?又开始飘雪了。傅天翼侧头望望她,见她身上的旧棉袄有些单薄,他默默月兑下肩上的玄孤披肩覆盖在她纤细的肩膀上。
一瞬间被他温暖的披肩和阳刚的气息给笼罩,倪彩珠心口暖洋洋的,缓缓仰起螓首。“现在山林里到处都是雪,你说阿翼会不会找不到东西吃?”
“有可能。”他温柔地替她绑上披肩系带,“这家伙肯定就是太贪吃了才会被猎户抓走。”
倪彩珠鼓起香腮拍掉他的手。
“我是实话实说。”真无辜!
“把你的披肩拿走!你一点都不关心阿翼,我才不要穿你的披肩!”
披肩跟这只畜生完全没有关系吧!傅天翼暗自叹气。这妮子的心思弯弯绕绕,比起官场上的尔虞我诈,他倒觉得倪彩珠的心思更难捉模。“披着吧,下雪了,天冷。”
“不要!”
有点赌气的味道……好吧,也或许有那么一点点想要撒娇任性的意味,倪彩珠鼓着香腮开始动手解开披肩的系带,却突然被傅天翼勾进怀里,那双大手紧紧扣握她的柔荑,制住她的动作。
“我恳求你披上。”
这个傅天翼真讨厌,动不动就爱对她搂搂抱抱的。倪彩珠臊红了小脸,抱着雪貂悄悄地往他的胸口埋去。“好啦,看在你求我的份上。”
他涩涩地喃道:“铭感在心。”
“傅天翼,你答应我好不好?”
“什么?”
“要常常拿东西来这里喂阿翼。”
嗯,这种大费周章的事情果然像是她会做的事。他噙起一抹微笑,将她纤细的身子搂得更紧。“你不一起来吗?”
那颗小头颅在他的胸膛蹭了蹭,“会啦。”
“好,我答应你。”
稍稍退开傅天翼的怀抱,倪彩珠侧偎在他的身旁低头抚模雪貂。“马上就放你回家了,高不高兴?”
高兴、高兴!耗了这么久,你也该走了吧!一旁,傅天翼小心的遮掩自己的微笑和雀跃。
“别再这么贪吃了,免得又被猎户捉到,知道吗?”
这很难讲,贪吃是天生的。傅天翼觉得下次再见到这只雪貂,或许它已变成某人身上的装饰品。
“你要保重哦,阿翼。”
倪彩珠开始啜泣起来,害得傅天翼手忙脚乱的,又是举袖替她拭泪、又是伸手拍抚她的肩膀。
她咬着下唇忍住泪,缓缓松开怀抱,让雪貂跃向眼前白茫茫的山林。
“再见,阿翼!”
傅天翼温柔地轻拥倪彩珠颤抖的身子,沉默地和她一同凝视逐渐走远的雪貂。再见,一千两黄金。
突然,渐远的雪貂停下脚步,回过头。
“哇,阿翼……”倪彩珠见状哭得更伤心!
傅天冀赶忙朝它摆摆手,安慰怀里哭得正伤心的她。“别哭、别哭了,哦,它走了,已经回家了,这不正是你要的吗?”
难过得说不出活的倪彩珠怞噎的点点头,伸出双手环抱他的颈脖,将哭泣的脸蛋埋进他的胸膛,任他将自己圈搂得更紧,拥抱的两人浑然不觉彼此的贴近与亲昵。
“傅天翼……”
“嗯?”
“你说阿翼会不会幸福?”
“会的。”只是他觉得它变成皮毛的机会更大,如果那家伙改不了贪吃这一点的话。“天很黑了,我送你回家好不好?若是晚了,你爹娘可能会担心。”
圈搂着他的颈脖任他将自己打横抱起,倪彩珠怞怞噎噎的蜷缩在傅天翼的胸口。“我以后再也不要买貂了。”
谢天谢地,那是再好不过了!说真的,他们庆亲王府有钱归有钱,可总不是那种花法吧?一只貂一千两黄金,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抛掷出去,却连一声咚的声响都没听到,只换来她这般的伤心哭泣。
只是……呵,诡异,怎么自己对那一千两黄金一点心疼的感觉都没有!反而觉得只要彩珠高兴就好?
自己这般,应该算是宠溺她的表现吧?
傅天翼噙起笑,摇头。
下意识地用下颌摩挲倪彩珠温暖的额头,他抱着她缓缓走向身后等候已久的马车。
忽略傅强和马夫诧异的眼神,傅天翼示意手下掀开锦帘,抱着她矫健地跃进马车里。“走吧!”
“是,贝勒爷。”
车轮开始转动起来,锦织华丽的车厢里,傅天翼依旧将倪彩珠紧紧环抱在胸前,低下俊脸替她调整披肩。“冷吗?”
“不会。”她摇头,披肩下的小手悄悄揪握他的衣服一角。
让他这般亲蔫地抱着自己,好吗?
为什么她的心里会觉得有些罪恶?尤其,当她发觉自己一点都不想抗拒他的温暖、他的气息,她心底的罪恶感更有如沸腾的水,咕噜噜地直冒出来!
她对他的依赖与眷恋是错误的吗?
在傅天翼宽阔的胸膛里闭上眼,倪彩珠轻轻地将脸颊熨贴上他温暖的胸口。
马车里一片阒暗,傅天翼轻拥着她刻意不燃灯火。在黑暗中搂着她,仿佛更能感受怀里这份难以言喻的甜蜜。
突然……
“哇,这是什么鬼东西?!”
傅强和马夫诧异的低喊惊扰了车厢里的两人,傅天翼和倪彩珠对望一眼,屏息敛神赶紧掀开车帘!
一个黑影朝倪彩珠的眼前冲了过来。
“小心!”傅天翼低喝,直觉地伸出手去攫握……
“阿翼?!”倪彩珠爆出惊喜的低喊。
一千两黄金?傅天翼蹙眉。这家伙怎么又回来了?
“傅天翼,你快放手啦!你把它的颈子抓痛了!”
唉,瞧,它一回来他的地位立刻下贬!这丫头刚刚还温温顺顺地枕靠在他的胸膛上,现在马上为了这只雪貂对他呼来喝去……
“你让开啦,傅天翼,你挤到它了!”
但是那本来是我的位子啊。
“好暗哦,干吗不掌灯?这样我看不清楚阿翼啦!”
可是刚刚你也没有意见呀。
“没有吃的东西吗?说不定阿翼会饿耶!”
唉唉唉,傅天翼只能一叹再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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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珠,你开门啊,彩珠!”
入夜后,砰然的擂门声在武京馆的宅院响起。
门扉嘎响,一抹娉婷的身影伫立在门的那一边。
酒醉的夏令康立刻扑抱上去。“彩珠!原来你已经回来了,我方才问过守门的师弟,他们竟然告诉我你还没有回家……”
“彩珠的确还没回来。令康,你还好吗?”凌庭倩被他吓了一大跳,推拒着他的双臂不断挣扎。
这个声音不是彩珠……夏令康扬起迷蒙醉眼努力凝视眼前的女子,“哦,原来是你啊,凌姑娘。”
“嗯,是我。”
“对、对不起,我不该抱你。”他跌跌撞撞地松开手,“你……不介意我坐在里头等她吧?”
脸颊微微酡红的凌庭倩点点头!“我去帮你倒一杯茶。”
没多久,一只冒着温暖热气的茶杯轻轻放在夏令康的手边。他仰起头,痴痴地笑了。“谢、谢谢!”
她抿唇摇头,眼眸里难掩担忧。从没见自律甚严的他这般醉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令康,你和彩珠怎么了?”
夏令康静默了一会儿,摇头,拿起茶杯就往嘴里猛灌。“没事,没事!”
凌庭倩赶紧拿来茶壶再替他斟满。
“这不是酒!”他皱眉,似在指控。
房间里响起幽幽轻叹,“令康,你喝多了。”
“喝多?哈哈哈,是啊,因为我突然想喝酒嘛!今天有太多事情,让我忍不住想喝酒……”平日喜怒不形于色的夏令康在酒精的作祟下竟难得地活多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
坐在桌子的另一头,凌庭倩心痛地看着他这般迷醉。打从夏令康踏进房间里,他没有开口说些什么,但是她就是能感受他此刻的烦乱和痛苦!
有什么是她能为他做的?凌庭倩极想知道。
沉默笼罩在房间里。
夏令康的眼眸迷迷蒙蒙的,高大精壮的身子不时摇来晃去,而凌庭倩则手托香腮,头一次纵容自己放胆凝视眼前这个自己深爱的男人。
“我跟我爹谈过了……”他突然开口。
凌庭倩着实吃惊!她以为令康是个孤儿,事实上,武京馆的所有人也都这么认为,不是吗?
此时此刻的夏令康转着茶杯时而傻笑、时而愁郁,连说起话来也像喃喃自语一般不着边际。“呵、呵呵,你不知道,庭倩,当我开口跟他要银两的时候,我爹他有多惊讶!哈哈,我想你从来没看过庆亲王惊讶的表情吧?”
凌庭倩震惊极了,却理不清自己的震惊究竟是因为夏令康喊了她的名字,还是原来他爹竟然是庆亲王爷。
“我终于知道彩珠抱的那个男人是谁……他是贝勒爷,傅天翼!一定是因为他有钱有势,才能帮彩珠买到那一只貂……我也可以啊!只要我爹肯给我银两,我也能办到!就像傅天翼一样……”
夏令康迷蒙的醉眼突然转为明显的愤恨,那乍然的恨意骇着了凌庭倩,她几乎要失声惊叫出来……
然后,铿的一声,他蓦地举起手中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射!
“啊……”她终究还是惊骇地喊了出来。
“我应该是他的哥哥,你知道吗?庭倩,我是傅天翼的哥哥!”像是发泄完了心中的怨怼,夏令康颓然倒在桌上,脆弱地瞅视离自己几步远的凌庭倩。“我是贝勒爷的哥哥……”
他难得显露的羸弱深深揪疼了她的心!
再也遏抑不了心中的渴望,凌庭倩迈开脚步缓缓走向他。
夏令康马上伸手将她拉了过来,将头埋在她柔软的胸前!
那一双犹豫迟疑的柔荑在一阵挣扎之后,缓缓地抚模他的头,带着一丝温柔的抚慰……
“彩珠是我的!”
那抹纤细的身影僵了僵,抚模的小手在片刻的停顿之后,再度轻柔地给予无声地劝慰。凌庭倩哽了哽,慢慢地颔首。
“嗯,我知道。”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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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吗?满总管,他跟我要钱,他居然开口跟我要钱!”
乒乒乓乓的声响不断地从庆亲王的书房里传来,有的是花瓶被砸碎的声音,有的则是柜台笔墨被扫落的声音。
“王爷、王爷,请您冷静一点!若是引起蚤动惹来福晋的关注,那可就不好了啊,王爷!”满总管急声的劝慰。
傅庚年闻言,原本抓在手中正欲砸出的纸镇在半空中顿了顿,砰的一声改为扔在红木桌上。
满总管见他寻回自制,这才缓缓吁口气,“王爷,您和夏少爷谈得不顺利吗?”
傅庚年瞪了他一眼,颓然地坐倒在椅子上。“他什么话都没跟我说,只开口要银两。”
满总管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是……”
“你到底想说什么?”
满总管赶紧躬身,“是,奴才曾经调查过夏少爷的为人,他应该不是个贪财之人。”
“我知道夏蝶离开我之后,生活并不好过。”
“王爷?”
“贫困的生活能够磨掉一个人的品格与志气。”傅庚年伸出手抹了抹疲惫的老脸,“或许现实生活的残酷境遇已经让令康变成了一个爱财、贪财的人。”
而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但是王爷,夏少爷在武京馆拥有不错的声望……”
傅庚年倦累地挥挥手,“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满总管悄悄地叹了口气。“是。”
恭敬地退出书房,他小心翼翼地关上两扇门,体贴地还与主子不受干扰的空间。
突然——
“满总管。”
他怔了怔,这个声音不正是……“小的给福晋请安!”
“起喀。”
察葛兰氏一身的雍容华贵,朝书房缓缓走来。头上的大拉翅随着步履摆荡,珠穗摇曳、优雅美丽。“莲香,你们退下。”
摒退左右女婢,察葛兰氏望了望明显不安的满总管。“王爷在发什么脾气?”
“呃,有一些琐事烦心,所以王爷才……”
“是琐事吗?还是很重要的大事?”
满总管惴惴不安地吞咽口水,将头压得更低。为什么自己总有一种错觉,觉得福晋早知道关于夏少爷的事?
“满总管?”
“是!”
“我叫下人炖了一盅参汤,一会儿你端给王爷喝。另外,跟王爷说一声,”蔡葛兰氏紧紧凝视他规避的侧脸,“有一些事、有一些人,需要他多花一点耐心。”
“是,”满总管努力克制自己的声音不颤抖,“小的一定替福晋将这些话带到。”
唤来女婢搀着自己回房,察葛兰氏从容优雅地离开。
满总管恭敬地弯身,目送她离开。
他越来越觉得,他们的福晋是个不简单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