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夏衣将双手插放在口袋里,站在霍家面店的斜对面好半晌。
面店的生意和往常一样好,热热闹闹的。当晚上用餐的客人少了大半之后,他才离开冷冬的寒风走进那一家透着淡淡面条香的温暖空间里。
西门夏衣才刚坐定,拿着锅瓢的霍初趣立刻上前,叉腰。“俺家的面卖完了。”
他的头抬也不抬,“管你,我真的饿了。”
“俺家女儿呢?”
“伯母,榨菜肉丝面。”
“格老子的,你吃什么面?!俺在问你话儿!”
“马上来,夏衣,你坐一会儿。”简茴莱睨了丈夫一眼,笑着摇头。
她也搞不清楚丈夫的心思到底是怎么绕的?
如果真的讨厌夏衣的话,早在他踏进面店门口的那一刻,霍初趣的锅瓢就毫不客气地挥下去了!别怀疑,她老公就是这种北方大汉的火爆脾气。曾经有一个喜欢批评东、批评西的啰嗦男人就是被霍初趣的锅勺给打出店门口的,到现在那人的脚底板儿也不敢踏进这一步。
丈夫对夏衣究竟存着什么样的感情,连简茴莱也说不准,只知道每次夏衣来,他都会放下面店的生意不顾专程跑到人家面前对杠去。
这到底是重视夏衣呢?还是有别的可能?
“格老子的,你玩什么竹筷子?没听见俺在说话吗?”
西门夏衣掏掏耳朵,“霍老伯,你讲话跟我那爷爷一样大声。”八成都是雷公之类来转世的。
“你这样称赞俺也没用!”
而且跟他爷爷一样抓不到要领。西门夏衣翻翻眼。真搞不懂霍老伯哪只耳朵听见他在称赞他?
“说!俺女儿呢?”
他无聊到开始转起筷子玩,“她下午就请假出去了,可能是和倪浩去约会。”
双手叉腰的霍初趣盯了他好半晌,“意思就是说你被他们两个给丢下了?”
竹筷子从西门夏衣的指尖掉下来,他面无表情的望着它,双手交握成拳,不再捡起。
霍初趣开始皱眉。奇怪了,今晚的西门小子好像有点怪怪的。他回过头,扯开嗓门,“老婆,你切一盘今天早上俺用狗屎捏的豆干跟海带来。”
不消说,店里的客人又纷纷放下筷子,咽了咽口水。
当然也有一地已经练成精的老顾客拿着筷子依旧唏哩呼噜吃得乐呼。反正啊,只要看到那个叫夏衣的年轻人踏进面店里,肯定就会有视觉、听觉都不太“卫生”的用餐时间,习惯就好了,管老霍他加的是狗屎还是人尿,照吃不误!
榨菜肉丝面上了、用狗屎捏过的海带、豆干也端来了,西门夏衣毫不客气的吃将起来。或许真是饿坏了,三两下面碗就快见底。
霍初趣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头。“老婆,炉子上有一锅俺用蜂螂蛋和老鼠屎炖成的牛腩,舀一些过来。”
面店里,敢拿筷子的人又少了大半。
西门夏衣照样在五分钟之内解决完。
霍初趣瞪着眼看他,而所有人则等着看霍老板还会说出什么恶心巴拉的东西来。
“老婆!”
众人咽了咽口水,屏息,纷纷退离桌面两尺远。
“把后门那些摆了三天的馊水抬过来。”
嗯,这种程度的还能接受。
“还有,别忘了把那只死了十天的猫放进去,顺便连它的肠子一起捞过来给他吃!”
一时间,此起彼落的作恶声传遍整个面店。
姓霍的,算你有本事!“霍大嫂,我撑不住了,面钱明天再给!”
一堆人捣着胸口、脸色惨白地落荒而逃。
“唉,大家别走啊……不然好歹也给点钱啊!”
不到一分钟,半个客人都不剩。
霍初趣唤不回顾客,马上回头将怒气发在西门夏衣的身上。“格老子的!看你干了什么好事儿,把俺的客人都给赶跑了!”
西门夏衣仰头淡淡地觑了他一眼,“霍老伯,我从头到尾都没说半句话,好吗?”
“俺……”
“伯母,多少钱?”
“俺不收你的臭钱儿!”
简茴莱此刻确定了,她老公绝对是喜欢夏衣的。若是讨厌他,以霍初趣的个性肯定收他个九千一万才放人!
西门夏衣掏钱的动作依旧,“我有钱付帐。”
“有钱的话就拿去理发厅剪头发!看你这什么模样?男人还留这么长的头发简直是败坏社会风气!”霍初趣将锅勺夹在膝下,空出手拨弄西门夏衣的中长发。“去理个光头回来,俺天天请你吃面!”
“敬谢不敏。”
要他花钱去理光头?嗟,不如叫他掏钱买棺材抬去葬算了!
“还有,大男人干么学女人戴耳环?又不是同性恋或娘娘腔!”
霍初趣的手又袭向西门夏衣的左耳。他撇开头想躲,老霍更火了,使劲儿想捏抓……
谁知竟直接扯下西门夏衣左耳上的银耳环。
鲜血直流。
“我的天呐!老霍!你在干么呀?”简茴莱吓得大喊,“夏衣,有没有怎么样?痛不痛啊?哎呀,血都沾到你的白T恤上了!”
“俺……俺……”霍初趣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当场手足无措,愣在那儿。
“夏衣,你等一下啊,我去拿医药箱过来!”
“伯母,不用了,没事。”西门夏衣也不管左耳上的伤口,放下面钱站起来。“我有点累,先回去了。”
“夏衣,唉,夏衣!老霍,你还愣着干么?说句话啊!”简茴莱气得拍打丈夫的肩膀。
“俺、俺……”望着西门夏衣离去的背影,霍初趣低头望着那只还捏在自己手中的银耳环。
“完了,米雅知道肯定会掐死俺了!怎么办?”
“呼、呼……”
霍米雅焦急的跑步喘气声在入夜的街道中响起。
“叩、叩!叩、叩!”
在她频频的敲门下,没多久西门豪宅的大门夜灯便亮了起来。“谁啊?”
是管家彭妈的声音!“是我,米雅啊!彭妈,帮我开门好吗?我有事要找夏衣!”
“少爷他可能已经睡了。”
“没关系、没关系的!拜托你帮我开门,彭妈,我一定要见到夏衣!”
霍米雅知道他一定还没睡,是的,她就是知道!
站在西门家气派的大门外好半晌,霍米雅咬着上唇等得好焦急。终于,她听见开锁的声音……
彭妈戒慎的脸色出现在门扉的另一头,“米雅,你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
“我……”
“进来吧。”
她跨进门里,绞着手走进大厅,却赫然看见沙发上的西门夏衣。
彭妈缓缓走过来,“少爷,已经让霍小姐进来了。”
“你上去休息吧。”夏衣淡淡说着,不带一丝情绪波动。
“是,少爷。”彭妈望了霍米雅一眼,走上楼梯。
宽敞的大厅里只有一盏微弱的小灯亮着,霍米雅揪着手、咬着唇望他。
沙发上的西门夏衣显然没有说话的兴致。
那么……只好由她先开口了。
“夏衣,对不起,我爸爸他……不是故意的。”
依旧静悄悄。
“你的耳朵……还痛吗?”
时间一分一秒的经过,久到霍米雅以为他不愿意再跟她说话了,委屈的泪水立刻盈满她湿润的眼眶……
“你整个下午都和阿浩在一起?”
“嗯?啊,对,浩哥哥他告诉我一些事……”
霍米雅轻轻走到沙发边,借着微弱的灯光想看清楚西门夏衣此刻的脸上有着什么样的表情?“夏衣……”
蓦地,一只铁腕突然攫住她的手。
霍米雅一时间重心不稳险些跌进沙发里,下意识地伸出另一只手撑住沙发的椅背。
仿佛在刹那间感觉到两道炙热的视线,她扬起眉睫凝望而去,终于在这一刻看清西门夏衣俊脸上的神情——
灰暗朦胧中,他的视线格外灼人,有一种燃烧的狂烈……
“要嫁给他吗?”
霍米雅望着他,“你的耳朵还在流血……”
铁腕微微收紧,“我在问你话!”
“夏衣,你弄痛我了。”
西门夏衣突然松开对她的钳握,撇开俊脸不再看她。
幽暗中,霍米雅轻轻叹息,“夏衣,我帮你擦点药好吗?”
“不需要!”
“夏衣!”
他蓦地抬眼睇她,“过来,把我的血恬掉。”
这个要求当场让霍米雅怔愣。
西门夏衣不发一语地凝睇,迅速闪过眼眸的竟是那般复杂凌乱的感情……
在霍米雅还没回应之前,他已经率先撇开脸,回避掉任何一个可能重创他的回答。
“回去,我要休息了!”
西门夏衣看也不看霍米雅一眼,冷着脸想起身,却被一双柔荑给按回沙发椅上。
他诧异,看着霍米雅习惯性地咬着上唇,纤细的右手轻轻撑搭在他的左肩上。
西门夏衣难掩惊讶地瞅着她。
羞涩的霍米雅尝试抿唇对他微笑……接着缓缓侧过螓首,伸出舌轻轻恬舐西门夏衣依旧渗着血丝的左耳耳垂。
仿佛有种东西、某一种感情重击在西门夏衣的心版上,让他险些喘不过气!那种感受有一点刺痛,却又带着几乎眩晕他的满足……
然而倪浩的脸却在刹那间闪过他的脑海!
西门夏衣痛苦地闭上眼,咬牙低语,“不要这样对我。”
她的回应是在他的耳边轻轻叹息,继续恬舐他受伤的耳垂。
“霍、米、雅!”
“我不要你痛。”
软哝的嗓音伴着她温暖馨香的气息,清晰而深刻地拂进西门夏衣的心坎里,弥漫在他的鼻翼间的依旧是淡淡洋甘菊的香甜味道。
“夏衣,我希望你快乐。我有能力让你快乐吗?”
夏衣他从来不知道,这句话是她这么多年以来始终想问,却不敢问的话。
他深邃炙热的瞳眸深深里进她的眼睛里。
火热狂野的异彩炫蒙他的眼,那是一种不顾一切的激烈!
西门夏衣蓦地抱起霍米雅,站起身。
“夏衣?!”她赶紧伸手攀绕他的颈脖。
“我来告诉你,我这辈子最渴望得到的快乐是什么!”
他眼瞳中的异彩太灼热,被拥在他的怀里,霍米雅羞怯地咬着上唇、垂下视线。
西门夏衣紧紧盯着她,“有没有勇气跟我走?”
瑰丽的红晕迅速染上霍米雅的脸庞,她箍紧双臂益发地搂紧他,柔软的双唇探上,轻轻含住西门夏衣的耳垂……
那是她含蓄的爱情缄言。
原来他爱她。
西门夏衣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爱她!
直到将霍米雅拥入怀中,直到在她娇喘的气息中、在她充满魅惑力的身体里发现了自己前所未有的激昂热情,西门夏衣这才发觉——
原来她一直在他心中、扎根在他的心灵最深处。
他低头凝视怀里的霍米雅,被单下,她纤细光果的娇躯正紧紧蜷卧在自己的身旁,疲倦而娇憨的睡颜此刻以他的手臂为枕兀自睡得深沉。
是他累坏她了。
西门夏衣温柔的不敢稍有移动,只怕扰醒了倦累的霍米雅。他将头靠回枕头上,用另一只空出的手拨开垂落在自己额头上凌乱的中长发。
满足地闭上眼。
此时此刻,这个眼花撩乱的世界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勾动他的想望。
因为最想要的人已经在他的怀里,该是叫倪浩滚边去的时候了。
童话故事里,偶尔也该出现一个春风得意的恶魔王和不幸失恋的王子。既然公主已经枕睡在他的臂弯里,就算是王子要来索回,他也会不顾一切地去抢过来!
西门夏衣不只要抢霍米雅的人,更要抢夺她的每一丝感情,绝不许任何人贪图分享。
“衣……夏衣……”
他低头望了她一眼,瞧见霍米雅依旧睡的香甜,西门夏衣忍不住收紧怀抱拥紧她。
霍米雅嘤咛一声,柔顺地偎向他。
突然在这时,电话铃声大作。
没多久,管家彭妈便来敲门。“少爷?你还醒着吗?少爷?”
霍米雅在此刻缓缓醒转,她迷糊的视线先是望见西门夏衣光果精壮的胸膛,接着她扬起螓首对上他灼炙的眼瞳……
她立刻娇羞地咬住上唇、俏脸酡红。
那流转的眸光太明媚,惹得西门夏衣情难自禁地俯身攫吻她的唇。
霍米雅羞得抡起粉拳想捶他,最后却是搂在他的颈脖上顺应西门夏衣的强悍。
“少爷?听见我在叫你吗,少爷?”
“唔……夏、夏衣,”霍米雅努力在他的热吻中悄悄出声,“别这样,彭妈在外面啊……”
“那又如何!”
他火热的唇改为徐吻在她的颈脖上,拂扫那白皙的柔女敕。“就算我现在跟你,她能拿我怎么办?绝不允许任何人来打扰我!”
霍米雅又气恼又心折。自己到底爱上了一个多么霸道的恶魔王呵……
“少爷?”门外,彭妈依旧轻敲门板。“奇怪了,难道已经睡了吗?”
西门夏衣紧盯着怀里的霍米雅,揽臂将她搂向自己不许她有丝毫的逃离,在她的羞涩中他伸出食指轻触霍米雅的嫣唇。“彭妈,什么事。”
“您醒着啊?是米雅的爸爸老霍啊,他打电话来问说米雅有没有来这里?已经凌晨一点多了米雅还没有回去,老霍他很担心啊!”
床上的霍米雅一听,马上急得想推开西门夏衣的臂弯爬起身。
他立刻攫住她的手腕,强势将她拉回自己的身边。“告诉他,霍米雅早就离开这里了。”
“好的,我马上去跟老霍说。”
门外,彭妈离去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夏衣,别拉着我!爸爸和妈妈一定很担心……”
“绝对要再回到我身边!”
“夏衣……”
他收紧钳握她手腕的大掌,“不许再去倪浩那里,你的眼里只能看着我!”
又急又慌的霍米雅瞥见时钟上的指针,一点四十八分,糟了!爸爸妈妈一定急坏了。“夏衣,快放手,我得回去了……”
突然间,西门夏衣手劲一使,蓦地将她拉回床上。
无力抗拒的霍米雅仰躺在床铺上,才想爬起身就被他精壮的身形给整个覆住。
“夏衣!”
他没开口,只是径自俯下头狠狠吻住霍米雅的锁骨,在那性感的锁骨上,西门夏衣不容她推拒地在上头印下一个鲜明深刻的吻痕。
接着,他扬起俊脸迎视霍米雅的双眼。
“你是我的!”
她只能傻傻地望着他。
西门夏衣爱煞霍米雅娇憨的容颜,他伸出食指轻柔拂摩方才印下的吻痕。
“记住这一点。”
自始至终,霍米雅只能傻傻的看着他。
西门夏衣的爱恋好狂炙,像疾风、似骤雨,汹涌狂扫霍米雅的心扉,叫她置身其中除了专注地攀附着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十几分钟后,霍米雅缓缓踏进家门。
“格老子的你这个臭蛋儿!俺快被你急死了,你知不知道?!”霍初趣劈哩啪啦的吼着。
简茴莱一把将丈夫推开,“米雅?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跟你爸快担心死了!”
她始终红着脸庞、低着头,没有开口。
“米雅,你十点多的时候不是去找夏衣吗?你到底在那里待了多久啊?怎么刚才你爸爸打电话过去,彭妈却说你早就走了。”
“甭跟她说那么多!米雅,你给俺过来儿!俺要好好问问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可以在外面待这么晚?你知道现在几点了……格老子的,俺在问你话儿,回答啊!”
“你别对她这么凶。”简茴莱拍打丈夫的肩膀,“米雅,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啊?你快跟爸爸妈妈说啊!”
说……说什么呢?难道真的照实跟爸妈说,说她留在夏衣的房里还跟他上了床吗?
霍米雅的脸庞简直烧到快起火。
回忆起西门夏衣放手让她离开前,他在自己锁骨上强横印下的吻痕,霍米雅下意识地咬着上唇,伸手揪紧衣服的领口。讨厌的臭夏衣,竟然吻在那么明显的地方。
“爸、妈,对不起哦,我回来晚了。”她没有勇气面对父母,只好背对着他们企图自然地说谎。“我在夏衣那里待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在巷子口碰到国中朋友,所以就聊到忘了时间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简茴莱里着女儿的背影,顿了半晌,“好啦,既然是这样就算了,下一次记得打个电话回家。”
“嗯,我知道了。”霍米雅揪着领口步上楼。
突然,简茴莱又出声喊她,“九点多的时候倪浩有过来,他说要跟你讨论结婚的事情,叫你明天打个电话给他!”
“嗯。”
霍米雅迈开脚步又想上楼,简茴莱又喊住她。
“米雅!你……今天晚上去过夏衣那里了……真的还是决定要嫁给倪浩吗?”
母亲语气里的欲言又止让霍米雅蓦地转头看她。难道妈妈她……察觉到她在说谎了吗?
“米雅?你说话啊。”
“唉,你们母女俩儿在打什么哑谜啊?有话就给俺说清楚啊!”
霍初趣一家之主的地位受到严重考验,因为根本没有人甩他。
站在楼梯口,霍米雅深深望了母亲一眼,“对,我要嫁给浩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