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难得有了阳光,只是因为前一夜的绵绵细雨,土壤都是湿润的,溅了路人裤脚上不少污泥。顾家的清晨,却比平时多了几分喧闹。
一个丫鬟捧着柴薪,紧张兮兮地往厨房里奔去,一路上还掉了不少。冷不防在经过回廊的转角时,咚地一声撞上了顾炎,原本抱在怀里的柴薪全掉了。
顾炎诧异地扶住冒失的丫鬟,还谨慎地退后几步,咳了几声。他几年来始终维持着伪装,即使在顾家中也毫不松懈。不做得如此彻底,无法骗过那些老奸巨猾的贼人,而为了复仇,他可以做尽一切。
为了找寻到当时杀了他全家的幕后凶手,他忍下一切屈辱,甚至任由那些高官们羞辱顾家。他的心里只有冰冷的恨意,甚至没有其他的情绪,直到遇见了那个似水凝成的美丽芷娘。
小丫鬟调皮地吐吐舌头,很是不好意思地提裙福身道歉。“对不起,我跑得太急,没有注意到您。”小丫鬟弯下腰,迅速捡起掉了满地的柴薪。
“拿这么多柴火是要做什么?”他皱起眉头,伸手到口唇前轻咳。
“是夫人吩咐我去收集的,她要我快些送到厨房去,她正在那里忙着呢!”小丫鬟重新把柴薪抱在身前,之后飞快地往厨房的方向奔去。
顾炎仍旧皱着眉头,视线转住厨房的方向。芷娘要人收集那么多柴薪做什么?瞧那些柴薪的分量,足够烧掉顾家的半栋宅院呢!他举步往厨房走去,还没有走到厨房,就听见厨房里传来数声惊叫声,大量的浓烟窜了出来。
“啊!火烧得好大。”一个丫鬟惊慌地喊着,还慌忙地询问:“夫人,这样还要不要添柴火?”
“我……咳咳……我不知道……”芷娘的声音在烟雾中传来,伴随着不断的咳嗽声。
“煎药需要多大的火?”她想起那些人吩咐过,药要用文火小心煎着。只是她从小娇生惯养,哪里知道文火是什么?
“夫人,你不会煎药?”原本还猛往火焰里丢柴薪的小丫鬟瞪大眼睛,看着愈烧愈猛烈的炉灶,她眼明手快地丢下手里剩下的柴薪,决定先逃命要紧。
“啊,别跑啊,这药必须仔细看顾着才行。”芷娘被烟熏得眼泪直流,还是很坚持地靠近已经烟火乱窜的炉灶。手才刚接触到药壶,她就被高温汤得发出一声惊叫。
突然一桶冷水哗地拨了下来,她毫无心理准备地被泼了一身湿,头发衣服都在滴着水,炉灶上的火全灭了,只有原本烧得炙热的药壶,在冷水淋过下发出嘶嘶的哀鸣声。
“不要靠近那里。”顾炎站在厨房门口,慢慢地放下手里的水桶,走上前来察看她是不是被汤着了。
看见芷娘被弥漫的烟雾给包围的瞬间,难以言喻的恐慌掌握了他,他强自忍耐着,直到丫鬟奔逃出去后,才出手灭了火。对于火焰的厌恶,潜藏在他的心里;他始终无法忘记,那一夜的烈焰夺去了他的家人。
芷怀没有想到泼她冷水的人,竟然会是顾炎,她稍稍愣了愣,勉强露出尴尬的笑容。
“我只是想要煎药。”她原本不想让他知道,只想着要偷偷把药煎好,哪里知道那火会烧得那么大……一想到药材,她连忙扑回灶炉前,等看清一壸好药已经烧得焦味四溢时,她发出挫败的申吟。
“煎药可不需要那么大的火。”他皱起眉头看着焦黑的炉灶。
“天啊!我的药。”她伸手模模已经冷却的药壶,知道这些药材算是毁了。
“以后要煎药,可以吩咐石总管,他会交代人去做的。你不用亲自煎药,这样只是徒增危险。”他看着一身湿淋淋的她,嘴角紧抿着,实在不知道该拿这个单纯却有点笨拙的小女人怎么办?
“顾爷,您千万别生气,我只是想帮忙。”芷娘眨了眨眼睛,眼看又要哭了出来。
当泪水滚出眼眶时,一双包里在锦缎下的手掌为她拭去那些泪水,莫名的熟悉感袭上心头,她连忙抬起头来,看着顾炎苍白的脸,竟有几分作贼心虚的心慌。
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当顾炎接近她时,她竟然会想起魅影!
前一夜他抱着她回到顾家,从屋檐上跃下后,轻易地就寻见她所居住的房间,将她放置在软榻上。他先是凝视着她,仿佛准备吻她。在她不由自主地转开视线时,烛火稍微闪烁了一下,之后他高大的身影已经消失无踪。
芷娘甚至有些怀疑,先前与魅影的那些纠缠,只是她的幻想。但是当她月兑下那件被风时,雪肤上淡淡的吻痕,却又让她想起那些羞人的欢愉。她急忙把黑貂毛的披风藏好,把身子投入柔软的棉被中。
只是,在辗转的梦境里,魅影的身形轮廓不断出现,似远似近地看着她,甚至上前来抱着她吻着、抚着,摆布得她心慌意乱。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她匆忙拿着药材到厨房里煎煮着。
她暗暗叹了一口气。是不是因为罪恶感,她急切地想为顾炎做些事情,好撇去心头的另一个影子?
“很抱歉弄脏了厨房,我下次会小心的。”她咬咬红润的唇,极力把魅影的模样逐出脑海。她不能够再想那个男人,她已经是顾炎的妻子了。
他点点头,根本也不在意厨房被她弄成什么样子,只要确定了她没事,他悬宕的心就平稳了。
“你先去换下这身湿衣裳,之后我在花厅里等你一同用早膳。”他擦去她粉颊上的泪水,转身领着她走出厨房。
芷娘点点头,提着湿淋淋的裙摆走回房间,潮湿的绣花鞋在地上踩出一个个小巧的脚印。
她急着回房去换装,当然没有发现,顾炎的视线在接触到她小巧的莲足时,嘴角勾起一抹别有深意的笑。
☆☆☆
芷娘重新换了件秋香色的袄袍,之后急忙奔跑到花厅,深怕让顾炎等得太久。她跑入花厅时,已经是气喘吁吁,粉女敕的脸颊有着嫣红的美丽颜色。
“夫人。”石墨仍是站在顾炎身边,恭敬地点点头。“夫人,您没汤着吧?要不要让我拿些药膏来?”他询问着。
芷娘露出甜美的微笑,慢慢走上前去。“我没事的,刚刚那火势只是稍微大了些。”
“别小看火焰的可怕性,水火无情,我不希望再有人被火所伤。”顾炎缓慢地说道,视线几乎无法离开她。换过衣衫的她,更显得娇柔美丽,是那种男人会想要一辈子珍宠的女人。
她听出他话语里的沉重,一双盈盈大眼困惑地看向他。“你怕火吗?”她问道,想起在厨房里,他看着焦黑炉灶的凝重模样。
顾炎看着她,神情蓦地有些古怪。他伸出手想触模她柔触的肌肤,但是究然又发觉不妥,那手就凝在半空,许久之后才收了回来。
他转过头去,极力压抑住情绪,声音变得有些冷硬。“十几年前贼人闯入顾家的那一夜,我的所有亲人不是惨死刀下,就是死于大火中。”每次想起那一夜,他身上被火烙上的伤痕,就会隐隐地怞痛。
是因为他父母的尸体覆盖住他,他才能在那场大火中逃过一劫。死里逃生之后,他因为重伤而垂危数个月,之后,从死神手里捡回一条命的他,变得冷血无情,一心一意就只想要复仇雪恨。
他的手紧握成拳头,连眼神也变得冰冷了,想起那些仇恨,他全身紧绷着。
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布料上,濡湿了他用来包里手掌的锦缎。他诧异地低下头来,却看见满面泪痕的她,那些泪水愈流愈多,浸湿了锦缎,渗透到他的掌心上。
芷娘拿起他的手,覆盖住自己的脸颊,因为他所说的那些过往而心痛着。她从小就没有亲人,想到他也跟自己一样,一直是孤孤单单的,她的泪水就忍不住滚了下来。
“对不起!你一定好想念你的家人,而我却什么都不懂,还那么轻忽火焰的可怕。”
泪水在她澄澈的眼眸里流淌,她握住他的手臂,本能地想要安慰他,抬起手就想触模他的脸庞。
她天性善良,加上顾炎一直对她很友善,她潜意识里根本认为顾炎对她没有半分危险性,才会没有心机地触模他。
顾炎的胸口一紧,再度领略到她给他的震撼。那么多年过去了,他把那一夜的记忆深埋在仇恨里,却隐藏着那些悲痛。直到她的泪水,点点滴滴地渗透进他冰冷的心里……石墨带着温和的微笑,悄悄退出了花厅,原本想留给两人一点时间独处,但是刚退到花厅门口,就听见门前传来巨大的吵闹声,尖锐的叫声一路从前门闯了进来。一个仆人惊慌地奔上前来,向石墨报告着。
“怎么回事?”顾炎抬起头来,发觉石墨有些古怪的表情。
“有几位高官们的夫人闯了进来,说是一定要见到夫人才行。”石墨恭敬地说道,嘴角紧紧抿着。
芷娘眨了眨眼睛,红润的唇半开着,而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在看见一票衣着华丽、珠光宝气的太太们,来势汹汹地闯进花厅时,她低低地发出一声惊呼。
那些妇人们根本也不管仆人们的劝阻,如入无人之境般地闯了进来,在看见芷娘的那一瞬间,眼睛全都发了光,甩着手里的帕子扑了过来。
顾炎直觉地护住芷娘,想起芷娘之前的名妓身分,不得不跟那些高官有牵扯,以为那些女人应该是怀恨在心,趁着芷娘嫁入顾家,要前来欺侮羞辱她。
最先冲上前来的是陆夫人,抹得猩红的唇张了开来,福态的身躯包在大红色的绸衣里,急急忙忙地朝芷娘张开双手。她根本看也不看顾炎一眼,稍微扭个身子,就用胖胖的婰把顾炎顶了开去。
顾炎被撞得偏了几步,好不容易暗暗化去那可怕的力道。幸亏他是有着武功底子,内力较一般人深厚,要是真的体弱气虚,挨了陆夫人那一撞,说不定会被撞飞出去。
“芷儿,我的心肝肉啊!”陆夫人抱住娇小的芷娘,小心仔细地看着她,确定了她毫发无伤后,才猛地将她抱进丰满怀里。“你可让干娘担心死了,昨晚那死老鬼竟敢让你一个人回去!天寒地冻的,天又那么黑了。我知道他没让轿夫送你,差点没剥了他的皮。”
芷娘的脸被埋在陆夫人的胸前,有点难以呼吸。“干娘,我很好,没事的。”
她挣扎着想呼吸。
司马夫人也急着走上前来,瘦削的脸上满是焦急。“真的没事吗?昨天夜里我从陆家出来,回家里就听我家那口子说,有报更在小径里捡了包东西,那报更的老实,把东西送到府衙里。我家那口子一看那绣袋,就连忙给我送了来。我一看,可还得了,里头全是我们昨天塞给你的金簪子、银镯子等等嫁妆。”
另一旁的葛夫人也模模芷娘的手,确定地真的安然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我们可是担心了一夜啊,以为你模黑回去出了什么事情,还让我家的爷派人去找了一整夜呢!”
芷娘好不容易稍微挣开陆夫人过度热情的钳制,她被众多妇人们围在中间,忙着安抚众人。
“我没事的,那包东西是我在走路时不小心掉的。”她的脸微微地红了,又想起了魅影是如何用长鞭除去她身上的衣裳,那包珠宝就是那时被他打落的。
陆夫人紧张兮兮地模模她,转头看看表情有些古怪的顾炎。“我还在想,这药罐子每天咳啊咳的,说不定连你出了事都不知道,所以一大早就赶了过来。”
顿时,所有妇人们的视线都落在顾炎身上,眼神都有几分严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
古夫人抹抹芷娘的脸,发现上面还有着泪水,她怪叫一声,一脸像是要跟顾炎拼命似的。“芷儿,你怎么在哭?说,是不是这个该死的药罐子弄哭了你?你快快说详细来,干娘们一定替你教训他,打得他满地找牙。一她翻起华丽的袖子,目露凶光地看着顾炎。
“不是的,干娘,是我自己爱哭,不关顾爷的事情。”芷娘紧张地说道,连忙拉住古夫人。
石墨悄悄走到顾炎的身边,小小声地解释:“芷娘夫人几年前开始挂牌见客,就被一些高官们找了去,这几位夫人本想要去教训丈夫,没想到却见到如花似玉的芷娘夫人,当场喜欢得不得了,之后就把她当女儿似地宠着。这些年来,表面上是高官们召芷娘夫人去陪酒,其实都是夫人们找她去作伴。”他努力抿着嘴,很怕会笑出声来。
难怪陆大人瞧见芷娘,就像是瞧见救星似的!眼前这几个夫人可都是京城里有名的悍妇,自家的相公虽然都是高官,但是全被管得死死的,见到妻子就像是耗子见到猫,只敢瑟瑟发抖。
顾炎低头看了石墨一眼,危险地眯起眼睛。“你知道这件事情多久了?”他有一种被蒙在鼓里的强烈感觉。
石墨的头垂得更低。“打从芷娘姑娘嫁进来那天起,属下就听觉爷提起了。”
他轻松地将责任推在皇甫觉身上,之后表现出一脸诧异。“主人,难道觉爷没跟您提过吗?”
他的问话,换来顾炎一记冷冷的瞪视。
妇人们仍旧围着芷娘,确定了宝贝干女儿没事后,全都松了一口气。
“我早说过不该把芷儿留那么晚的,该趁着天还亮着,就让她回去才是。她可急着要回顾家呢,根本不肯留宿。”陆夫人找了张椅子坐下,用红色汗巾擦擦汗。大概是体型较福态的关系,她稍稍一动就汗如雨下。
“你还说,你还不是舍不得让芷儿回去,硬是留着她用晚膳,才肯把那些药材给她。”葛夫人挥了挥手。
“芷儿突然出嫁,大伙儿都慌了手脚,好不容易见着她,当然会问东问西啊!”司马夫人也在桌旁坐了下来,想起先前听来的事情。“我听说,先前那个拐骗芷儿的媒人,不知被谁挂在城门口,干嚎着直哭,一张脸不知被甩了多少耳刮子,肿得像是个红面包子。”她啧啧称奇地说道,倒是很高兴恶人有恶报。
芷娘诧异地瞪大眼睛,想起在拜堂时,她因为药效而全身无力,那媒人还低声威胁,说事后要赏她耳刮子呢!是谁听到了那些威胁,特意为她报仇的吗?
脑海里忽然浮现魅影的身影,她连忙用力甩甩头。他只会可恶地欺负她,哪里可能会为她出气?再说,那天拜堂时,媒人威胁的声音好小好小,他怎么可能听见?
陆夫人拍拍芷娘的手,一双眼睛又往顾炎身上瞧,皱着眉头打量他。“小子,我可警告你,芷儿被人用计嫁了过来,她生来死心眼,以为拜了堂就该是你的人,昨天还不断地替你说好话。你要是稍微欺负了她,我就拆了你的骨头!”她张牙舞爪地说,把芷娘护在怀里。
古夫人挑剔地摇摇头。“瞧瞧你的脸色,惨白得难看呢!我说陆夫人啊,我看昨天给芷儿的那些稀药,怕还是不够,这人是该要好好地补上三年五载,看看身子骨会不会变得壮一些?”
陆夫人连连点头,为了干女儿的终身幸福,她可是不惜血本。“是啊是啊,可真要好好补一补,等会儿我叫家里那死鬼,把要给皇家的补药给留下来。反正坐在龙椅上那个昏君身子好得很,三天两头就跑得不见人影,那些药材给他是浪费了。”
此时,收到消息的皇甫觉正端着茶盘,低着头想扮成仆人再来看看好戏。顾炎的那些岳母们找上门来,如此精彩的戏码他怎能错过?当陆夫人嘴里大力数落着当朝的“昏君”时,他的脚尖恰巧踏入花厅。
只是,皇甫觉刚好又听见背对着他的顾炎,喃喃地说了一句话。“那个昏君,不如喂毒杀了他干脆!”顾炎以极低的声量说道,双眼里迸射着危险的光芒。
皇甫觉的动作僵了僵,敏感地察觉到某种危险的气氛。他当机立断地马上掉头就走,根本也不敢再动什么偷听的念头。他十分怀疑,要是现在出现在花厅中,顾炎会狂怒地扑上来宰了他。
石墨转过头去,刚好看见皇甫觉迅速离去的背影。他赞叹地摇摇头。“觉爷,您真是识时务啊!”他低声说道,不敢让顾炎发现。
情况大致底定,陆夫人拍了拍芷娘,突然觉得饿了,她转过头去看着顾炎,嗓门奇大地嚷着。“我说药罐子啊,过门是客,我们大清早的来这里看芷儿,算算也是她的干娘、是你的岳母,你就不晓得该招待招待吗?”
顾炎还没开口,就先咳了起来,众多的妇人们纷纷开始摇头,怀疑宝贝干女儿会不会年纪轻轻就守了寡?看这药罐子的模样不差啊!但是那身子实在太处,瞧瞧这会儿,还没说话就尽只是咳。
那咳嗽听得也古怪,听进耳朵里,倒像是在连声大笑。可怜呐!年纪轻轻的,就不知得的是什么怪病?
“干娘,您别欺负他。”芷娘迈开脚步,急急走到顾炎身边,担心地看着他,伸手抚着他的背,有些疑惑地看见他嘴角微扬。
“芷儿,这么快就急着帮他说话了?”司马夫人取笑道。
她低着头没有回答,只是拍着他的背,温顺地站在他身旁。她的确很喜欢温和的顾炎,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旦想起旁人嘴里提的热烈情爱,她就会想起那个神秘邪恶的魅影。
不!她不能够想魅影,只能够一辈子依恋温柔的顾炎!她用力咬咬唇,握紧了顾炎的衣袖。
石墨拱手为礼,往前踏了一步。说真的,要不是先前知道真相,看见这票娘子军们来势汹汹的模样,他也差点想要夺门而逃。“各位夫人,早膳设在偏厅,请各位移驾用膳。”他恭敬地说,领着几个吱喳说个不停的妇人往偏厅走去。
☆☆☆
人群散去后,两人才真正有了独处的时间。
花厅里只剩下芷娘与顾炎,她不断轻拍着,直到他的咳嗽停止,之后体帖地端来一杯温茶,小心翼翼地伺候他喝下。
她靠在他身边,就会不断闻到那股不属于她的水粉香气,虽然她有些困惑,却也不好意思开口问他。
“顾爷,好些了吗?”她小声地问,发现他的目光有些古怪。她只稍稍接触,就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视线。
顾炎点点头,在心中喝叱自己不能再紧盯着她不放,但是他的目光就是无法离开她,饥渴地吞噬着她美好的容貌。
她知道自己有太多事情没有解释,率先开了口。“请原谅我先前没跟你说明这一切。干娘她们疼我宠我好多年了,但再怎么说我总是风尘女子,让人知道高官夫人们疼着我,这样对她们的名声实在不好,所以我求着她们别把事情张扬出去。”
“所以,你表面上是领了花笺去陪酒,实际上只是去陪你的干娘?”他不可思议地摇摇头,冲动地将她美丽的小脸捧在手中。
辛家等几个高官想要羞辱他,却万万没有想到,反倒是送了个稀世珍宝;芷娘美丽善良,又被那些娘子军们当成掌上明珠,放眼京城里,怕是没有第二个女子有她这么惊人的势力背景。
“嗯,我先前被骗,嫁进你这里来。她们连着几天寻不到我,焦急得差点把飘柳院拆了,后来才知道我嫁入顾家。我怕她们继续担心下去,才匆忙想去解释。”芷娘握紧双手,轻声细语地解释着。
“你昨天就是去见她们?”他看见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
“是的,我原本想早点回来,但是干娘们把我留得好晚。”她想起回家路上被魅影劫去,他在那石室里对她所做的一切。她实在没有办法说出口,她没有办法告诉任何人,那个魅影是如何吻遍她身子的每一处……
“回家的路上没事吧?”他的双眼有着奇异的光芒。
芷娘双手一抖,像是被窥见了内心的秘密。她有些颤抖地摇摇头,挤出一朵微笑,握住杯子的双手有些不稳。
“没……没有事,我只是在小巷子里跌倒了,才会把那包珠宝给丢了。”她深吸一口气,想起在铜镜里瞧见自己颈子上被吻出一块痕迹,她掩耳盗铃地伸手盖住。
顾炎看在眼里,明了了几分,但是她这么单纯美好,他忍不住逗弄她的冲动,稍微靠上前去,握紧了她的双手。“没事就好,以后可别走小径了,小径里常有恶人,你要是遇见了,那可就糟了。”他瞧见她羞得脸儿通红,心神不禁一荡,想起她在他唇舌下娇吟的美丽模样。
“你不要担心,我这不是安全回来了吗?”芷娘吞吞吐吐地说道,心里有好深的罪恶感。为什么当他靠近她,她满脑子里却都是魅影触模她的情景?
“我怎么能够不担心,你是我的妻子啊!”他眼里带着笑,瞧见她的脸愈来愈嫣红。
或许在真相大白后,他的恶劣会让他尝尽苦头,但是瞧见她为那魅影如此羞煞的模样,他偏偏又在心里感到万分骄傲。
看来,这个爱哭害羞的小女人,并不是完全讨厌魅影的“欺负”呢!
她牵住他的手,先是用力把脑子里奇怪的绮思甩开,接着对他露出最真诚的微笑。
“我不会离开你的,绝对不会。”她如同宣誓般地说道,下定决心把魅影逐出脑海。
他们都是没有亲人的人,被人戏弄所以成为夫妻。但是,她不在乎那些开端的缘由,只是认真地想要做好他的亲人、他的妻子。若不是有那个邪恶的男人来混淆她的心思,她的心就已经笃定了。
一瞬之间,温热的暖流滑过顾炎的心间,如同收到一项珍贵的礼物。他戏玩她的情绪陡然消失,从那双清澈的眼睛里,他看见她的真诚。
在面对着魅影的诱惑时,她也坚持为顾炎守着身子。他是何其幸运!即使自己伪装得这么懦弱,她仍专心一志地想守着他。
芷娘牵起他的手,模样很是自然。“走吧,若是不跟干娘们一同用早膳,她们可是会不高兴的。”她微微笑着,牵住他手的姿态,像是愿意牵住他一辈子。
冬日里的阳光变得温暧了,洒落在顾家的每一处,顾炎跟随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美丽的身影,闻着她淡淡的馨香,温柔的感动流淌在他心中。
他的心,第一次有着温和的情绪;是她如水般的双眼,融解了他心中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