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柔待人的态度,总是有礼而冷淡的,面对成大业的时候,则是连礼貌都省了。
她把他当成一项任务,精确而有效率的去执行,不涉入任何情绪,与个人好恶——好吧,她是竭尽全力,压抑对这个粗鲁家伙的厌恶!
长达数月的时间,她每天早上去逮他上学;放学后,她替他补习课业。两人相处的时间极长,但她对他的态度,却冰冷得足以让课本结冻。
直到那一日,事情才有了些许改变。
那天,镇外山区里,响起一阵痛极声吟。
向柔咬着唇,忍住那阵发昏的疼痛,仰起脑袋,艰难的往山坡上看去。这个山坡的坡度不陡,只是坡面极长,棱线处就是产业道路,从她如今所处的位置看来,远得像是在天边。
她忍住痛吟,艰难的挪动四肢,检查身上的伤势。
制服撕裂了几处,裙子则碎得像块破布,柔女敕的肌肤满是擦伤,最严重的是左脚,脚踝处又红又肿,只要稍微一动,就传来火辣辣的疼。
夕阳西下,天色逐渐昏暗,她却只能躺在山坡底,根本动弹不得。
向家是有名的养兰世家,在山里盖了座温室,用来养育稀有的兰花。这几日兰花即将绽放,爸妈恰巧出国旅行,大哥向荣留宿在温室里,她下课后装妥便当,骑着脚踏车上山,替大哥送晚饭。
谁知回程的时候,为了闪避一只小猫,她急忙煞车,却被强烈的反作用力,撞得翻跌出产业道路,一路压倒无数野花野草,咚咚咚的滚到山坡下。
向柔深吸一口气,撑起发颤的手臂,鼓起勇气,试图挪动左脚,还想要自力救济——
痛!
火烧似的疼从脚踝处传来,她倒怞一口凉气,这才停下动作,不敢再妄动,一颗心直往下沉。
这下糟了!
出发之前,她跟二哥报备,送过便当后,就要去成家报到。所以,非等到九点之后,等不到她回家的家人,才会开始找寻她的踪迹——
绝望像是乌云,在心头徘徊不去,她咬着柔唇,远望产业道路,却听到一阵震耳欲聋的噪音,打破山径间的寂静,逐渐由远而近。
重型机车排气管轰隆隆的噪音,来到上方的产业道路,戛然止息。
成大业跨腿撑着机车,浓眉斜扬,锐利的视线,瞄见路旁那辆脚踏车。他嘴上咬着半截菸,往山坡下探望,果然看见像破女圭女圭般,躺在山坡底的向柔。
「喂,需要帮忙吗?」他下车走到路旁,朝着她喊道,粗厚的指随意一弹,就把菸灰弹得老远。
她仰头瞪着他。
「你说呢?」这家伙难道是瞎子吗?
他哼笑一声,踩熄那截菸,才俐落的溜下山坡,三两下就刷滑到她面前,还对着狼狈到极点的她,吹了一声口啃。
「你看起来真是糟糕。」
向柔捏紧刺痒的掌心,因为考虑到这一拳挥出,就可能打跑救兵,把她一个人留在原处,独自在黑漆漆的山上过夜,这才连连深呼吸,好不容易忍住揍他的冲动。
「我摔车了。」她冷淡的解释。
「怎么摔的?」他嘴上追问,视线却掠过那张粉脸,稍微往下挪移,在她起伏的胸口多瞄了几眼,合黑的瞳眸里有着激赏。
「为了闪一只猫。」
向柔浑然不知,迳自伸出柔软的指,拨开额前垂落的发丝。
浓眉扬起,黑眸眯了眯,好不容易才从她胸口移开,视线在脏兮兮的小脸上绕了一圈,瞧见她的额角,多了一道渗血的擦伤。他半跪子,扯起衬衫,抓着衣角就要往她额角按去。
向柔连忙举手挡开。
「你做什么?」她防卫的问,那警戒的表情,仿佛他是要把毒药强塞进她嘴里。
「做什么?」他自问,翻翻白眼。「替你止血啊!」
她却丝毫不肯领情,立刻拒绝。
「住手!」简单的两个字,从她口中说出,就像是「起立、立正、敬礼」般,有着强大的权威感,逼得听见的人,都会下意识的服从。
可惜,成大业总是最乐于质疑权威。
「为什么?」他满脸不爽的问,没想到自个儿一片善心,却被她挡了下来。
搞什么,他难得这么好心,体贴的想替她止血,这个不识相的女人居然敢说不要?!
「你的衣服太脏了。」
她看着那件男用衬衫,脑子里不由自主的乱想,猜测上头有多少细菌。只要一想到,他打算用那件穿了大半天,沾满了汗水,又熏足了菸味的衣服来擦她的伤口,她就头皮发麻,全身窜过一阵寒颤。
「真是抱歉喔!」他讽刺的说道,粗暴的咕哝了几句,大掌探到她眼前。「拿来。」
她费力的抬起头,仰望身旁的青年,更加清晰的感觉到,他那健硕的身形,所散发出的无形压力。
成大业只此她年长两岁,外貌上却成熟许多,任何人面对他的身高与气势,总会矮上一截。就因为这种傲人的体型,体育组长当初才会找他去打篮球。可惜他却暴殄天物,宁可用健壮的身子去打架——
「喂,你摔傻了吗?」他不耐烦的问,打断她的思绪,又催了一句。「我叫你拿来啊!」
「你又没说要拿什么。」她不动声色,仰着秀丽的下颚,虽然是落难了,态度却仍是那么的端庄,骄傲得像个女王。
「手帕啦!」
「我的手帕掉了。」她指着几公尺外的山坡,慢条斯理的回答,平淡的语气里,藏着指使的意味。
他拧起眉头,抬头望去,果然看见野草丛上,挂着一小块素净的棉布。
「根本是找麻烦嘛!」薄唇吐出几句嘀咕着,虽然满心不情愿,俊脸也难看得发黑,却还是愿意爬上山坡,去替她拿回手帕。
或许,是因为她那冷傲的气质,有着让人臣服的魔力;也或许,是因为她的过肩摔,让他心有忌惮;更或许是某种,她与他,都不太明白的原因……
总之,她就是比其他人,更能使唤得了跋扈不羁的他。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向柔用手帕压着伤口,因为那阵刺痛,纤细的肩膀略微一缩,强忍着没有声吟出声。
原本以为,要到天黑之后,家人才会开始找寻她,却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快就被发现,更没有想到,发现她的人,竟然会是成大业。
「我在家里等不到你。」他宽阔的肩膀一耸,回答得理所当然。「除非是出了什么事情,否则你不会迟到。」
这个小女人的固执,打从一开始就让他印象深刻。
起初,他也想把她气走、撵走,或是吓走,但即便用尽手段,她仍旧风雨不改,每天到成家报到。
向柔跟他见过的女人都不同,她更端庄、更冷淡,却也更固执。所以,当今天傍晚,她没有在预定时间到达时,他就猜出有事发生,打电话去向家询问,知道她先去了山上,这才顺着产业道路,一路找上来。
一只不知死活的蚊子,在空中嗡嗡盘旋几圈,最后选择了成大业黝黑的手臂降落——
啪!
他一掌拍死蚊子,不耐的抓了抓手臂。
「喂,你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再不下山的话,我们都要成为蚊子的大餐了。」他斜睨着山坡,估量着爬回产业道路,需要多久的时间。
「不行。」向柔静静的宣布,坐在原处不肯起来。「我的裙子破了。」
「破就破了,那有什么——」
看见她坚定的表情,成大业只能低咒几声。
「妈的,女人的毛病真多!」他咕哝着,月兑下那件衬衫,直接扔到她腿上,在逐渐灰暗的夕阳下,出那身结实而黝黑,靠打架锻链出来的体魄。
她看着腿上的衬衫,一脸凝重,陷入天人交战,慎重考虑,要不要把那件沾满他气味的衬衫围上腰间。
「只剩下这个了,你要是嫌脏,就继续穿着那件破布吧!」他倒是很希望她会拒绝,这样一来,等会儿爬上去时,他就可以在后头,饱览她曼妙的「背景」——
可惜,那期待的表情露了馅,让向柔心生警惕,迅速摊开衬衫,围住娇细的纤腰,遮掩了美好的景致。
成大业重重叹了一口气,惋惜自己没有眼福。他大掌一伸,拉着她站起来,却眼尖的发现,她双腿一软,像是连站都站不住。
「脚怎么了?」
「扭伤。」她回答得很简单。
啊,果然是善有善报!
「好吧,帮人帮到底,我也认了!」他垂敛目光,掩饰眼里的笑意,转过身去,朝她露出宽阔的背。「上来,我背你上去。」
嘿嘿,看来老天还是待他不薄,虽然看不到,但是却能「模」得到,他绝对算是赚到了!
只是,他等了半晌,身后却没半点动静。
为了谋取「福利」,成大业只得再加把劲。「怎么,难道你想在山上过夜?」
他回过头来,黑眸不怀好意的半眯,表情像是在盘算着,孤男寡女夜宿在山上,能够做哪些「娱乐活动」。
那双黑瞳里似有若无的邪意,让向柔心头一凛,只能咬紧牙根,笨拙的爬上他的肩膀。为了保持些许尊严,她还伸出双手,撑着他的肩膀,坚持要保持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却趁此机会,一双虎掌后探,捧住她圆润的粉婰,往上一抱,强逼她的身子更贴近他。
「喂,趴牢点!」
「啊!」向柔惊叫出声,要不是被抱得太紧,几乎就要吓得跌下去。「你做什么?!」她怒问着,从来没有被男人这么轻薄过。
「我只是怕你摔下去。」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庆幸,现在是背对着她,否则就会被她瞧见,他暗爽时的窃喜表情。
「你、你——」
「什么?」
「放手!」她咬着下唇,原本清冷的双眸,被激怒得快喷出火来。
「不行。」
成大业把她的抗议当成马耳东风,粗糙的掌心贴平粉婰,溜下她的大腿,抱住肌肤细腻的腿弯,强迫她张开修长的腿,环住他的后腰。
堂堂的模范生,被他强压在背上,摆布得像只小青蛙。
她有生以来,首度在旁人面前——不,是在旁人的背上,做出这么不雅的动作。窘迫烤红她的粉颊,遵守善良风俗的小脑袋,竟然起了坏念头,开始认真考虑是不是该杀了他,以免这件事情泄漏出去。
成大业背着她,一步步爬上山坡。两人的肌肤厮磨着,没有任何距离,优雅的芳香盈满鼻端,让他享受得简直想声吟。
爬坡期间,她不自在的直扭动,企图撑起上半身,保持安全距离,但是坡度虽缓,行走时难免颠簸,她只勉强支撑了一会儿,就累得双臂发酸,重心不稳的又趴回他背上。
少女最丰软的部位,撞上他的背,软得像是一团棉花。
他占了便宜,嘴上还不老实,故意出声提醒。「别动来动去的,小心摔下去!」事实上,她要是再「动」下去,他说不定会兽性大发,把她就地放倒,扑到她身上去——
「你就不会撑住吗?」她羞怒交集的指责。
「你扭来扭去的,要我怎么撑得住?」他不客气的回嘴,继续往上爬。「抱紧点,免得连累我跟你一起滚下去。」
隔着制服,以及丝薄的内衣,身下热烫的男性肌肤,反覆摩擦着她的丰盈,刺激得衣衫下的蓓蕾,不受控制的挺立起来,她尴尬得粉脸嫣红,把唇咬得更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在渐浓的夜色中,她就这么被他背着,慢慢爬上山坡。
四周逐渐变得漆黑,夜色渐浓,天边的星儿却一颗一颗的亮了。
入夜之后,镇外绵延数公里的菊花田里,点亮无数的灯火,助长了菊花的生长,也照亮大半个夜空。
没有牌照的重型机车,呼啸穿越过小镇,健硕的身躯后头,多了个修长窈窕的少女,比平常引起更多注目,每个人一瞧见机车后座的向柔,就开始猛柔眼睛,怀疑是自个儿眼花了。
黑红相间的机车,高速驶进向家的前院,车身惊险的一滑,转了个大圈,准确的停在大门前。
几乎就在同一秒,被车声惊动的向刚,恰巧打开大门。
「怎么回事?」他迅速迎上前来,搀着向柔下车,平日含笑的目光,已经敛为担忧,薄唇抿得死紧。
「她摔伤了。」成大业跨坐在机车上,两手交抱在胸前,看着曾经同班过一年的向刚,嘴角一掀,挑衅的问了一句:「你该不会以为,她那身伤是我的杰作吧?」
「凭你?」向刚挑眉,嘴角一撇。「还动不了她。」小妹身手不差,要不是她自愿,可没有男人动得了她一根寒毛。
两人互相瞪视的目光里,隐约有敌意的火花,清脆的嗓音突然响起,适时打破僵局。
「你们可以等一下再聊吗?」向柔抚平被风吹乱的发。「我想先进屋去处理这些伤。」
「不用了,我跟他没什么好聊的。」成大业撇撇嘴,可没兴趣跟个男人聊天。他重新发动机车,确定她安全到家后,就准备掉头离开。
向柔却开口叫住他。
「等一下,你不能走。」
「为什么不能?」他舒适的伸长了腿,倾身向前靠在车头上,垂眼看着她,笑里饱含着邪气。「难道你想要谢我?」他不是事事索求回报的人,再说,刚刚的「享受」,早已足够奖励他的「善行」了,哪里还需要她再多礼道谢呢?
「不是。」她冷静的宣布。「你今晚还是得补习。」
他差点滑下机车。
「补习?向大小姐,你受伤了耶!」
「我有没有受伤,都不会影响你的进度。」她忍着疼痛,拖着红肿的脚踝,转身往屋内走去。「进来,今晚先由二哥教你。」
此话一出,两个青年就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狮子,同时咆哮抗议。
「我不要!」
向柔冷静故我,彻底漠视两人的抗议,当作没有听到,像个将军般开始调兵遣将。
「去拿你高一的数学笔记,在客厅替他上课,他会告诉你进度到哪里了。」她简单对向刚交代,一拐一拐的走向楼梯口,亟欲换下脏污破烂的制服。「还有,不要想逃走,我去处理伤口,等一下就回来。」
罔顾两人的怒吼与咒骂,她拖着脚走上二楼,先忍着痛,到浴室里洗净全身的灰尘,换妥干净的衣裳,简略消毒伤口,包扎脚踝后,才拿着那件「遮羞」有功的衬衫,再度回到一楼的客厅。
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大厅里已经乱成一团。
数学笔记孤伶伶的被晾在桌上,旁边还散落着几张计算纸,两个原本应该研究功课的人,这会儿正扭打在地上,激烈的互殴着,斗得不可开交。
「老子说过几百遍了,听不懂就是听不懂,你是聋了吗?」
成大业咆哮着,挥出雷霆万钧的铁拳,狠狠的揍向新任家教,当场打得向刚俊脸一偏。
惨遭学生攻击的向刚,被激怒得火冒三丈,平时的好脾气,这会儿早已消失殆尽。他怒叫一声,不甘示弱的回击,力道同样重得惊人。
「靠!你根本存心找麻烦!」
「妈的,那又怎样?!」
两人拳来脚往,打得万分激烈,不但踹倒了茶几,撞翻了沙发,还打破几盆珍贵的兰花。
随着战况愈来愈激烈,惨遭池鱼之殃的家具也逐渐增加,原本俭朴气派的客厅,已经紊乱得有如台风过境。
向柔站在楼梯口,冷眼旁观战况,连指头都懒得动一根。她才刚沐浴完毕,可不想再弄脏了。
「住手。」她清晰的下令,心里却压根儿知道,这两个人已经斗红了眼,绝对不会乖乖的停手,要劝阻他们恶战的难度,不亚于教会一头牛弹琴。
果然,没人理会她,两个青年就像公牛般,激烈的缠斗在一起。成大业还抓起向刚,把他往墙上摔去。
砰!
一声巨响,向刚重重的撞上墙壁,接着砰然落地,原本挂在墙上的名家字画,也跟着掉落在他头上,精心裱褙过的字画,当场断成数截。
向柔冷冷的挑起柳眉。
好吧,既然「劝」阻无效,她决定采取更有效的办法!
当向刚抓着一截椅脚,狂啸往前冲去痛殴成大业时,她慢条斯理的举步,走到户外的储藏室,先找出几排节庆用的鞭炮,又花了一些时间,在工具箱里找到打火机。
客厅内战况正盛,她回到门口,点燃一排鞭炮的引信,再扬手一抛——
轰!啪啦啪啦啪啦啪啦!
鞭炮声此起彼落,炸得屋内烟硝四起,原本扭打做一团的两人,就像是过年时的舞龙舞狮,忙着在砰砰乱炸的鞭炮中乱跳,口中脏话直冒,再也无暇打斗。
半晌之后,炮竹终于炸尽,室内重归沉寂,只剩下满屋子破损的家具,跟散碎的彩色纸片。
向柔在硝烟弥漫中,优雅的走回客厅。
「妈的,你想炸死我们啊!」成大业率先发难,吼叫的声音比鞭炮声更惊人。他黑发散乱、嘴角渗血,全身伤痕无数,一半是向刚的杰作,另一半则是鞭炮留下的纪念。
「我不这么做,你们会停下来吗?」她轻描淡写的问,双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轮流望着两个满身是伤、气得头上快冒烟的青年。
「干么停下来?再给我几分钟,我就可以宰了你哥。」他露出野蛮的笑容,徐徐舒张粗大的指节,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喀啦声。
向刚冷笑。
「谁宰了谁还不知道。」
「那就再来试试看!」
两人互呛几句,立刻又杠上,转眼又将展开延长赛。
嚓!
火光一闪,两人预备开打的姿势,同时间僵住。
一女当关,两男莫敌。邻近几个城镇里,人人闻之色变,粗野狂妄的留级生,以及远近驰名,俊朗优秀的篮球前锋,在她的「武力威吓」下,同时后退几大步,比遇上数十名恶汉围攻还要紧张。
「请动手啊,你们不需要介意我。」她轻柔的说道,甚至还噙着一丝笑,那甜蜜浅笑的模样,比她脸罩寒霜时,更让两人头皮发麻。
「停停停,我听你的就是了!」
身为哥哥的向刚,深知她刚烈的脾气,马上举起双手,聪明的选择休战,不想再被鞭炮炸得满地乱跳。
「小哥,这里交给我就行了。」她灭了火苗,不着痕迹的引开哥哥,心里也暗暗提醒自己,绝对别再让他们共处一室。
向刚的满腔战意,老早被妹妹的鞭炮攻击,驱逐得半滴不剩。他原本就不是好斗的人,要不是被成大业气过头,也不会愤然动手。
现在,苦差事又让妹妹扛了,他乐得撒手不管,掉头就往楼上定,不再理会成大业,来个眼不见为净。
凌乱的客厅内,只剩下两个人,紧绷的气氛逐渐趋缓。
她搁下「武器」,走到木桌旁。先前战况激烈,毁损不少家具,但是这张桌子,是由整块上好桧木雕成,质地厚重,历经那场「战火」蹂躏,还能保持完好无缺。
纤细的柔指,拾起那些计算纸,仔细的看过一遍,半晌后才抬起头来,若有所思的睨着他。
「这些计算题,全是基础问题,你不可能不会。」她清楚的记得,成大业的脑筋极佳,即便是再艰涩的题目,也是一教就会。
凭他的聪明才智,要想名列前茅绝对不是问题,只是他性格叛逆,存心跟老师们过不去,才会荒废学业,连续留级两年——
「我就是听不懂他在说啥。」他近乎耍赖的回答,斜跨着长腿,结实的双臂环绕在胸前。
向柔懒得对他动怒,知道对这种人生气,绝对只是白费力气。他的脸皮极厚,极度的自我中心,根本不在乎旁人的情绪,要是她真的翻脸,他说不定还会哈哈大笑。
「你到底想怎么样?」她问得一针见血,弹了弹手里的计算纸。
「不怎么样。」成大业回答得极快,吐掉口里的血,柔着受伤的下巴。「我习惯了你的教法,受不了别人来教。」
由向柔来教他,起码还是赏心悦目,眼里所见的美景,可以让他心里舒服些,甘愿坐在桌边,乖乖做完那些鬼习题。
「小哥教得比我好。」
「我只要你,换了人就免谈。」成大业直视着她,表情跟口气都不容半点商量的余地。
被「学生」如此的看重,向柔只觉得双肩一沉,像被套上某种枷锁。
「那就坐下,我们开始上课。」她面无表情的说道,清脆的语调开始讲述习题,不浪费任何时间。
只是,那双垂敛的明眸中,却深蕴着困扰的神色。
明明知道,她只需要捧着这颗烫手山芋三年,护航直到他顺利毕业,拿到高中毕业证书,从此就可以解月兑,彻底摆月兑这个粗鲁跋扈的家伙。
但是,为什么当他说出那句话时,她竟会有种错觉,仿佛自己将永远无法摆月兑这个大「包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