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大概永远也忘不掉七岁生日的那一夜。在那一夜里,噩梦里的种种成为现实——朦朦胧胧之间,那一夜开启时,她还在睡梦中,先前在生日宴上玩得好累,她抱着爹爹从西域带回来送给她的女圭女圭熟睡着。她原本睡得很安稳,却逐渐觉得热,觉得吵。
悠悠地睁开眼睛之后,火的光影映在窗户上,还有着许多人惊慌喊叫的声音,之后是猖狂的笑声,以及尖锐的惨叫。野火抱紧了怀里的女圭女圭,开始有些胆怯了,一双清澈的大眼在白皙的脸庞上眨啊眨。
“住手!”二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怒吼的声音里带着绝望与愤怒。
野火紧张地下了床,推开虚掩的门往院子里看去,却看见二哥全身是血,拿着刀子站在那里,一双眼睛被血腥染得通红了。到处都是火,到处都是全身浴血的人,家里好多好多的人都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二哥举起刀子,挥刀斩过一个蒙面的壮汉,那男人哀嚎一声,转眼间倒下。
她惊叫一声,手里的女圭女圭掉在地上。她小小的身子直发抖,连忙冲进院子里,紧紧抱住二哥的大腿。
“二哥,发生了什么事?”野火困惑地问着,一看见倒在地上的三哥时,眼泪终于忍不住滑下美丽的小脸。
二哥只是紧闭上眼睛,弯下腰来抱紧不知惨事的小妹。要他怎么向她解释?那些杀手在夜里蜂拥到家里来,见人就杀,一个活口都不留,他好不容易浴血战到这里,就是为了救年幼的小妹。
“三哥?”野火蹲去,看见三哥身上有好多好多伤口,那些伤口都在汩汩流着血,尤其是他颈子那道伤,有好多血涌了出来。她推推三哥,希望他快些起来,她好请娘替他包扎。但是三哥不理会她,仍旧躺在地上,她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掉下来,不死心地一直推着已经逐渐冰冷的尸首。
“走了,这里不能久留。”二哥深吸一口气,抱起她就往后院走去。
“不要,我不要走,三哥在流血,那会痛啊!我要帮他包扎。”她喊叫着,拉着二哥的衣袖不停摇着。
“死了,他死了,他们都死了!听到没有!”二哥突然发疯似地摇着她,将她脸上泪水都摇得飞散。“家里的人都死尽了,爹娘跟大哥都被烧死在主楼里,那些人毫不留情地杀了他们了,你听懂了没有?”他无法克制地吼道。
野火只能摇头,全身剧烈地颤抖。她懂得什么叫死啊!但娘不是说,那是好久好久以后的事情,在那之前,他们全家都会过得快快乐乐的吗?
“原来,这里还有漏网之鱼。”一个冰冷的笑声响起,让人不寒而栗。高大的男人蒙着脸,手持沾了血的刀堵住去路。
二哥咬牙,挥刀就往前劈去,而她被推到一旁去。
在拉扯之间,她身上柔软的衣服被撕裂,雪白的肩上,有一枚火焰般的印记,映着满园的火,那印记也红得仿佛要燃烧起来。
那男人刀法精湛,手中那柄长刀更有着奇异的蓝光,转眼间已经去掉二哥手中的武器。“顾家的人,今晚一个都别想逃出去。”男人狞笑着,同时一刀戳进少年的胸口。
“二哥!”野火惊叫一声,捡拾了地上一把剑刃被烧得烫红的剑,小小身躯用尽所有力气,持剑挥往那个凶恶的男人。
男人没想到野火会陡然攻击,闪避不及下,烫红的剑刃贴上了他的脸,烧穿了蒙面的黑布,烙上了肌肤。
男人惨叫一声,本能地大力挥着手,将持剑的小女孩摔出几丈开外。
野火摔在地上,猛烈地咳嗽着。她被摔到火焰的另一头,因为疼痛而充满水雾的眼睛里所看见的,是一个男人脸上有着丑恶的伤痕,背后燃烧着火焰的可怕画面。
隐隐约约的,她将这一幕永远地记忆在脑海中。
“该死的,老子非把你碎尸万段不可!”男人脸部的肌肤一面焦黑,表情因为疼痛与愤怒而扭曲着,可怕到了极点。他想要马上杀了那女女圭女圭,但是火舌横亘在中间,让他的动作略有迟疑。
轰地一声,火焰窜得更高了,那女娃儿像是被吞噬在火焰里。
野火眼睁睁地看着火舌逼近,本也以为自己没救了,但是在危急的时候,一双手硬是将她拉到庭园边缘的隐密小径出口。她正想惊叫,回头却看见满脸泪痕的源伯。
“源伯,等等,二哥还在里面!”她哭喊着,挣扎着不肯离开。她的家、她的家人,难道就这么全毁了?
“小姐,求求你别叫了,老奴一定要带你逃出去。”
想起被烧成焦炭的老爷夫人,他的泪水止都止不祝无论如何,总要救出年幼的小姐。他用湿布包住哭泣挣扎的野火,顺着隐密的小径,在幽黑的夜里逃窜。
蒙面的男人正想怞出刀子去追杀,身受重伤的少年却拼着最后的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握住贯穿胸前的利刃,任凭男人怎么用力都无法怞出刀子。
“逃……野火……快逃……”他嘶吼着,之后颓然倒地。
“啧!”男人松开手,紧皱着眉头。今晚的任务是要杀尽顾家上下,要是让老大知道那女娃儿逃了,他之后的日子铁定难过了。
就留那女娃儿一条命吧!只是个七岁大的女娃儿,能带来什么危害?
他怞回手中的利刃,对着满园的尸首冷笑,之后从容离去。
掉落在地上的西域女圭女圭,逐渐被火焰吞噬了。名满天下的顾家,在一夜之间成为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