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馨无法停止颤抖。
即使是霍森抱着她,大步走回饭店的高级套房,只剩两人独处的时侯,她还是像跌入冰雪深渊般,剧烈颤抖着。
她浑身发冷,唯一温热的,是她眼里涌出的一颗颗晶莹泪水。
霍森抱着她,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紧紧抱着吓坏了的她。她的颤抖、她的泪水,都让他心痛不已,不断滴落的泪,甚至浸透了他胸前,温热的泪都滴落在他心上,像要把他的心都滴穿了。
“别哭。”他紧拥着怀里的小女人,用指尖抹去,她眼角的泪水。
先前,他曾用这双手,差点打死那四个试图强暴她的男人。他是那么愤怒,每一拳都用尽全力,以至于指关节上,全都留下触目惊心的带血伤口。
这双足以致人于死的手,在抚触她的时候,却是万分温柔,仿佛她是最精致的瓷器。
他的温柔与那些伤口,让她想忘也忘不掉的可怕回忆,再度变得鲜明。她在恐惧的同时,也深深自责,泪落得更急。
“对不起”她捧着他的手,冰冷的小手,轻触着骇人的伤口。“都是因为我,你才会受伤。”
“你不需要道歉。”霍森拧起浓眉,俯身抵着她的额,慎重的说道。“我反而该谢谢你,要不是你阻止我,我肯定己经徒手拧断那几个家伙的脖子。”
“但是,因为……因为我……你才会动怒,还被拍下照片……”想到那些狗仔们,在镁光灯亮起时,脸上狰狞的笑,她就惊骇不己。
当初,在孤儿院里头,被拍下的那张照片,搭配上一篇文章,就让霍森的形象大好,声势更是水涨船高。
她记得凯曼得意无比的表情与声调。
因为这篇报导,当初那些自认清高、不肯采访你的节目,现在全抢着来求我,请你接受他们的采访。
那么,霍森在狂怒中,被狗仔们摄取到溅了血的疯狂神情,以及痛揍恶徒的照片,若是再被刻意加油添醋,放上媒体渲染时,又会对他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形象对你来说,等同于第二生命。
凯曼是这么说的。
他们可以把你捧成大英雄、大善人,相对的,也能再把你打回原形,逼得你回贫民窟,继续烧菜。
素馨惶恐得胃部一阵翻绞,五脏六腑都有如被火焚般疼痛。
天啊,她竟害得自己最深爱的男人,陷入可怕的风暴。那些谩骂与攻讦,将会像千万支利箭,全朝他射来,让他遍体鳞伤。
他的成功、他的形象,都将岌岌可危。
“都是我的错!”她惊慌无比,明明还因为险些惨遭狼吻,而颤抖不己,但心中最担忧的,却是他的处境。
都是她害的!
要不是她单纯到不懂得怀疑,只因为丹尼斯的笑容,就全然不提防的、傻傻的走入陷阱,霍森也不会被牵连,中了丹尼斯的诡计。
泪湿的小脸,像雪一般惨白,没有半点血色,她惶惶不知所措,被自责压迫得接近崩溃边缘。
霍森却在这时,捧起她的脸儿,蓝眸定定的注视她。
“素馨,听我说。”他一字一句,用沉稳的语气,安抚她的恐惧。“那并不是你的错。”她的自责,让他更难受。
“但是我……我……”泪水盈眶,连他的俊容,在她眼里都变得朦胧。
霍森怜爱的轻抚着她冰凉的脸儿。
他当然愤怒,但是他更担心低泣难停的素馨。她对他的爱太深,在极度恐惧的时候,仍为他深深担忧,怕他即将面对的公关灾难,会损及他得来不易的成功。
她是这么在乎他,比在乎自己更深。
无限温柔的,他低头吻上她凉而软润的唇,落下无数细吻,感动的叹息。
“素馨,我的素馨,别哭了。”他一吻一语,吻去温热的泪。能拥有如此深情,一个男入此生还夫复何求?
“可是.”
“错不在你,丹尼斯设计的目标,一直都是我,你是无辜被牵连进来的。”他解释着,点出她因为自责而盲目得没有看出的事实。“那该死的家伙利用了你。”
“我不该跟他去的。”
粗糙的指,划过她小巧的下巴,像在抚模最珍爱的宝物。
“换作是我,也会跟着他去。因为,只要关乎你,我就无法冷静,满脑子都想着要尽快赶到你身边。”他慎重坦承,蓝眸熠熠如火。“素馨,相信我,我对你有多重要,你对我就有多重要。”
一声啜泣,逸出红唇。
她难以置信,呆望着眼前的男人,无法将视线从他的蓝眸中移开。
真的吗?
他真的真的在乎她,一如她在乎他那么深?
虽然这句话,不是真切的爱语,但己足以让从来不敢对霍森企求半点承诺的她,讶异得如获至宝。
因为他的这句话,让她在恐惧与惊慌的此刻,竟感到无比的幸福。
啜泣出声的素馨,在他宽阔的胸怀中,因为他轻轻的吻、诱哄的低语,渐渐的不再颤抖。他的胸膛仿佛最坚固的堡垒,能为她挡去危险与恶意。
只是,她还是放心不下。
“他们拍了那些照片,很快就会流传出去,我们该怎么办,才能阻止那些媒体伤害你?”她忧心忡忡,愁眉不展。
霍森低下头,吻了吻她的眉心。
“凯曼可以解决那些事情,说不定,那些照片还来不及曝光,就会被他买回来了。”他微微一笑,甚至调皮的眨眨眼。“只是,免不了要被他罗嗦一阵子就是了。”
“真的吗?”她坐直身子,因为他轻松的态度,总算看见一线希望。
“不然,我花钱请这个经纪人,为的是什么?”霍森再度一笑。“凯曼多的是媒体人脉,跟满脑子的鬼主意,出了这么大的一件事,他绝对不会撒手不管,眼睁睁看着我这棵摇钱树垮了。”
的确,这些日子以来,她亲眼见识过凯曼的长袖善舞,一再成功地包装霍森,各种用品的代言委托,还有名导的戏约,源源不绝的涌来。
素馨咬了咬唇,总算有些放心。
有了神通广大的凯曼,或许这场公关灾难,真的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至少至少,把对霍森的伤害,降到最低。
“那么,丹尼斯呢?”她小小声的问,只是提起那个罪魁祸首的名字,就遍体生寒。她无法忘记,丹尼斯恶毒的表情。
“我会找到他,跟他好好谈一谈。”他说得轻描淡写。
事实上,他准备找到丹尼斯,把那家伙碎尸万段,让那邪恶的王八蛋,再也不能耍出什么诡计来,伤害素馨一分一毫。
不过,关于细节,他没打算告诉素馨,免得吓坏她,让她再度提心吊胆。
霍森只确定,当他“处理”完丹尼斯后,那该死的家伙,会一辈子都不敢再接近他们,甚至连听到他的名字,就会吓得跪地讨饶。
素馨却看穿他眼里闪烁的残酷,忍不住叮嘱。
“你可不要——”话还没说完,大手就捂住她的小嘴,掩去关怀的劝说。
“停。”她困惑的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乖乖把话尾吞回去。
“乖,”他满意的说道,挪开大手,凑上薄唇,轻咬着她的唇瓣。“现在,不要再提那些扫兴的事了。你得花很多时间,来安慰受到惊吓的我。”他嘶哑的低语。
热烫的啄吻,这次却没有换来他熟悉的娇羞低吟,怀里的小女人反常的全身僵硬,还抵抗的偏过头去,害得他热吻落空。
“怎么了?”他讶异的问。
素馨低垂着头,眼中泪花乱转,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小声的说:“不要。”
“嗯?”
“他们……”她又要哭出来了。“他们……我觉得好脏……”她忘不了那些人身上的烟味、汗臭味,那些气味还染在她身上。
他该把那些人活活打死的!
“你一点都不脏。”他保证,心疼如绞。
“但是……但是……”她拢着破碎的衣衫,不愿意松手,心上仍有陰影。“我想洗澡。”她哀求着。
霍森沉默了一会儿,才松开双手。当她松了一口气,试图站起身来,往浴室走去时,娇小的身子却陡然一轻,才发现他竟抱着她,大步往浴室走。
他将她抱到莲蓬头下,扭开水源,调整到最舒适的温度,让源源不绝的温热水幕,将他们包裹在其中,隔绝外界的一切。
带着伤的大手,温柔而坚持的,为她褪下残破的衣衫,在她暴露的每一寸肌肤上,都印下绵密的吻。
热水,洗去那些人的味道。
而他无所不在的吻,则吻去了她肌肤上肉眼看不见,却被那些人粗暴弄疼的伤,甚至,也冲淡了她心上的陰影。
“别怕。”霍森心疼的低语着。“是我,不是别人。”他柔声哄着,将她颤抖的娇躯,紧拥在怀中,暗暗发誓这一生一世,都要用尽全力,好好保护她。
极为缓慢的,他在温热的水花里,吻遍她全身,然后温柔而热烈的跟她,直到她的颤抖与哭泣,是因为过多的欢愉,而非恐惧。
那次,他对她格外温柔,也格外癫狂。
第二天早上,陪素馨吃过早餐后,霍森接到一通电话,是凯曼打来通知,临时有个宣传通告,要他尽快出门。
原本,他想带着素馨一起出门,但临时又改变主意。
他们都还不知道,那些照片会带来多大的影响,姑且不论照片是否己经曝光,忙了一整夜为他处理善后的凯曼,脸色铁定会难看到极点。
偌大的套房里,只剩下素馨独自一人。
她己经习惯等待,却从来不厌倦,因为她知道,等待的尽头,他高大的身影就将再度出现在眼前,重新将她拥入怀中。
只是,没有霍森在身边,时间就过得好慢好慢。
她几乎看遍了,每个下榻饭店放在套房里的书籍,却仍无法缓和对他的深深思念。她是这么爱他,连灵魂里都烙印着他的音容样貌。
跟随霍森太久,她己经无法想像,若是失去他,她是否还能呼吸、是否还能心跳、是否还能……
蓦地,门铃声响起,打断她的思绪。
昨日的恐怖记忆,还历历在目,有了前车之鉴,她不敢上前开门,只坐在原处,隔得老远看着大大的房门,慌乱得不知道该向谁求救。
门铃一响再响,不耐烦的声音,透过影音系统传来。
“素馨,开门。”凯曼匆匆说着,态度急切,持续按着门铃。“我知道你在里头,快点开门,我有重要的事情必须跟你谈!”
是凯曼。
素馨松了一口气。凯曼是霍森的经纪人,会全力维护霍森。
想到凯曼的重要性,她松懈了防备,用最快的速度,奔到门边,打开了房门,脸色凝重无比的凯曼,抱着一个饱满的牛皮纸袋,连招呼也没打一声,径自往房里走去。
“怎么了吗?”她不安的问道,己经从他的脸色猜出,事情的发展并不乐观。“凯曼?”
西装革履的凯曼,缓慢的转过身来,看着那张惨白的小脸,一字一句的告诉她。
“为了处理这桩丑闻,我从昨晚忙到现在,连一口水都没有喝。”他斜睨着餐桌上,服务生尚未收走的餐盘。“你们倒是过得很舒服。”
“呃,抱歉,我这就让人送食物上来。”
“不用了,我不是来这里吃饭的。”凯曼冷笑,以往对她的善意,全都一扫而空。“我是来告诉你,事情有多么严重。”他咬牙说着,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
萤幕一闪,亮起的画面,赫然出现霍森染血狰狞的面容。
主播正用严厉的口吻,谴责暴力行为,诉说身为公众人物,霍森的行为严重失当。新闻台甚至做出图表,将他年少轻狂时,所犯下的错误,进出监牢的次数,一并详尽报导。
素馨无法移开视线,只能看着电视萤幕上,那些人们用片面的猜测,一句又一句低毁他的努力、否定他的成功。
凯曼一次次转台,新闻内容却都大同小异,霍森保护她的举动,一再被渲染为失控的暴力行为。
她眼睁睁看着,他成为众矢之的,全世界在一夜间之改变态度,先前将他捧上云端的,现在全把他踩在脚底,用力践踏。
这一切,全因她而起。
凯曼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尽力了,还是压不下这件事。”他烦躁的说道,从牛皮纸袋里头,倒出十几份的报纸。“报纸上写得更难听,来啊,看清楚点,看看为了你,他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惶恐的双眸,匆匆扫过桌上的报纸,映入眼中的字句,都恶毒得让她心头紧揪,难以呼吸。
暴力!
多人性派对!
迷恋东方小妖姬!
争风吃醋!
性关系复杂!
恶性难改!
与孤儿互动的新闻造假!
每篇报导,都极尽所能的炒作这桩丑闻,宣告在霍森的英雄形象下,他的真面目其实有多么噬血。就连他来拯救她,免于被恶徒强暴的行径,都被渲染为在性派对上的争风吃醋。
那些新闻记者们,把霍森跟她写得如此不堪。
“这不是真的。”她的双手颤抖得握不住报纸。被扭曲的新闻,遍布在每一份报纸的头版,恶毒的字句充斥其中。
“他们不在乎真相。”凯曼冷冷看着她,眼神里充斥着厌恶。“他们只在乎收视率、销售量,当红的霍森·杭特,出现在以性派对闻名的PUB里,还为了一个女人大打出手,这个消息让那些卖新闻的人,昨晚都兴奋得差点要心脏病发。”
“这件事会伤害霍森。”她喃喃自语着,全身冷透。
“他的形象全毁了。”
素馨狠狠一颤。
形象对你来说,等同于第二生命。
一旦形象受损,那霍森……霍森……
“是你。”凯曼说着。
她茫然的抬起头,惶惶无措。
凯曼指控。“是你害了他。”
简单几个字,却让她痛得心如刀割,娇小的身子摇摇欲坠。
凯曼毫不怜悯,把错全归咎到她身上。“如果不是你,霍森根本不会卷入这件事。他打电话给我时,竟还告诉我,就算压不下这件事,也绝对不能让你曝光。”那家伙简直疯了。
“那是因为丹尼斯——”
“丹尼斯不重要。”凯曼不耐烦打断。“是因为你,你!霍森才会失控,全是因为你!”他严厉指控着。
起初,他还天真的以为,素馨可以成为他控制霍森的有效管道,谁晓得这女人是颗灾星,傻傻的被人利用,差点毁掉他的摇钱树。
“从消息曝光到现在,我收到数不清的简讯、邮件,那些由霍森代言,或者正在接洽、想请他代言的公司,都在考虑要撤换人选,就连他的下一部电影、下下部电影,也都没着落了。”
素馨环抱着自己,如身陷最冰冷的暴风雪中。她无力反驳凯曼所说的指控,而霍森又不在身边,她只能独自承受。
“你知道,他有多么热爱这个工作!”
没错,她清楚记得,提及电影工作时,那双蓝眸总会闪闪发亮。
“一旦没有电影可拍,他又会沦落回那间破旧的餐厅里。”凯曼说着。“想想看,原本可以风靡世界的霍森·杭特,下半辈子都只能刷油洗腻的碗盘,跟肮脏的地板。”
那画面,教她毛骨惊然。
她仿佛可以看见,他的蓝眸黯淡,在陰暗的餐厅角落,双手布满新旧烫伤的疤痕,而身后的电视上,正播放着那部原本该由他主演的电影。
“电影,没了。”
“代言,没了。”
“他这辈子都会跟银幕绝缘。”
“观众想起他时,不会记得他精湛的演技,只会记得他出入过多少次监狱、记得他那张染血疯狂的脸、记得他参加性派对时,为了一个妓女而挥拳动手。他们会忘了他,就算到他的餐厅里用餐,也认不出那张脸就是昔日的巨星。或者你也可以想想看,认出来之后,事情会有多难堪。”
凯曼所描述的景祝,比最可怕的恶梦还要让她胆寒。她太了解霍森,一旦被迫离开银幕,就等于是扼杀了他一半的灵魂。
“不、不会的.”她奋力摇头,想甩开那些过度逼真的想像。仅仅只是想像,她就心痛不己。
如果,那些事情都化为真实呢?
那对霍森来说,会是一场永远醒不过来的恶梦。
凯曼步步进逼,强迫她只能继续听着,他吐出一句又一句,可怕又充满说服力的预言。
“会的。”他斩钉截铁的说,逼近她惨白的小脸。“这些新闻、报导,都只是开始,他们还会持续追杀他一阵子,只要他再犯一次错,就会万劫不复,再也翻不了身。”
希望,在眼前闪现,素馨心头一跳,牢牢抓住那丝希望。
“如果,他不再犯错,电影界就不会弃他而去?”她充满希望的追问。只要能让他保住拍电影的梦想,她甚至愿意付出自己的灵魂。
凯曼眯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像是钓鱼者,看着己经上钩的鱼儿。
“或许。听情楚,只是或许,这需要一些时间,还有不少包装,但是只要霍森不再失控,我或许就能让他化险为夷。”
“凯曼,谢谢你!我知道你一定办得到的。”她激动万分,喜极而泣,差点就想跪下来,亲吻凯曼的鞋子。
他先是高傲一笑,接着却大大叹了一口气。
“可惜,我办不到。”
素馨再度从云端跌回地狱深处,柔弱的一颗心,因为担忧霍森,轻易就被凯曼玩弄在股掌之间。
“你不是说,或许能让他化险为夷?”她双手紧握,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尖陷入柔软的掌心,她却浑然没察觉痛楚。
“那只是或许。”凯曼语重心长,双手一摊。“但是,只要你留在他身边,我就办不到。”这,才是他此行的目的。
娇弱的素馨,如遭雷延,整个人呆若木鸡,一动也不能动。
“只要有你在,霍森就极有可能再度失控,他太在乎你了。”
她无法动弹。
美丽的素馨,你是他的弱点。
就连丹尼斯也看得出,霍森有多么在乎她。
凯曼的语气,由傲慢转为劝诱。“我知道,你深爱霍森,绝对不愿意看见他再沦落回贫民窟,那比杀了他还残忍。”
霍森的笑容。
霍森的蓝眸。
霍森的温柔与爱怜,都在她脑海中闪过。
她屏住了气息,一颗心紧紧揪着。
“这都是为了他好。”那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只要你走了,他就能专心于工作,等风头过去,片约跟代言,就会再找上他。”
霍森,她深爱的霍森。
“你不想再害他出事吧?”
当然不想。
“你不想再伤害他吧?”
伤害他?原来她的存在,只会造成他的伤害……
她浑身一颤,心更疼,却只能伸手紧压着。
注视着面如死灰的小女人,凯曼必须用尽全力,才能忍着笑容。他知道,自己成功了。“我知道,这阵子也辛苦你了,虽然发生了这种事,但我也不会亏待你。”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搁在桌上。
她眼神茫然,连看都没看信封一眼。
凯曼在心里暗骂一声,装模作样的看看手表,用残余的耐性,勉强装出和善怜悯的语气,低声下气的哀求。
“你一定要走,现在就走。”虽然他己经确认,忙碌的行程会让霍森忙上几个小时,但他还是不想冒险。“你明白这都是为了霍森,对吧?”
极轻极轻的,僵如石像的素馨,点了点头。
凯曼松了一口气,语气立刻变得轻快。“那你快收拾一下,下去退房,尽快离开纽约。”愈远愈好。
急促的脚步,往门口走去,房门被打开,再被关上,凯曼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屋子里,只剩下她独自一人。
她该要挪动身体,去收抬行李,快快遵照凯曼的建议,离开这个地方——离开纽约、离开霍森——
但,她的心碎了、裂了,剧烈的疼痛,侵占每个细胞,甚至连呼吸都觉得痛。凌乱的报纸,散落在地上,“真面目?!”的粗黑字体,就出现在他的照片旁边。
如果不是你,霍森根本不会卷入这件事。
是你。
是你害了他。
凯曼的指控,还回荡在她耳边。
电影,没了。
代言,没了。
他这辈子都会跟银幕绝缘。
你不想再害他出事吧?凯曼这么说。
美丽的素馨,你是他的弱点。丹尼斯这么说。
那些声音纠缠着她,将她推入绝望深渊。她紊乱伤痛的心,被自责戳得千疮百孔,她对霍森的爱恋,成了旁人伤害他的工具。
曾经,她信誓旦旦,说过要保护他。万万想不到,他将她留在身边,深深的宠溺她,却引来事端,危及他得来不易的成功。
这么多年来,她始终注视着他,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他是付出多大的努力,才有今日的成绩。
她不能毁了这一切。
缓慢的,素馨强迫自己起身,打开行李箱,拿出几样随身物品。在行李箱的最底层,是那条艳红色的披肩,她注视着披肩许久,才把它取出来。
只要,这样就好。
她己经得到了超过她所奢望的还要更多,这段美好日子的记忆,将是她今生的珍宝。
冰冷的小手,把披肩折好,护在胸前。然后,她环顾四周,想起霍森在沙发上吻她、在餐桌旁喂她吃着炒蛋、在窗前画着她的素描。
如果没有这些回忆,离别就会容易些,不会痛得像是心口被狠狠撕开。或许,那一天她就不该接受,与他相伴同游的邀请。
童话故事里都说,灰姑娘穿上玻璃鞋后,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全世界的女人都期待着,能够将双脚踏进玻璃鞋,却忽略了玻璃最是易碎,碎裂的玻璃鞋刺得她鲜血淋漓。
寂静无声的,她走出客房,装满现金的信封,仍原封不动的摆在原处。
她不需要金钱。
双手,把披肩抱得更紧,上头还残留着霍森的气息。
只要,这样就好。
她搭电梯下了楼,到柜台亲自退房,然后转身离开。
坐在接恃区沙发上的凯曼,亲眼看着她踏出饭店,这才露出满意的微笑。
饭店门外寒冷刺骨的风,穿过她单薄的外套,瘦弱的她逆着强风,一步步往前走、一步步离开饭店。寒冷让她全身颤抖,却仍稀释不了她心中的痛楚,原来离开心爱的男人,是这么艰难。
小巷通向大道,街上人们熙来攘往,不同的肤色、不同的语言,彼此擦肩而过,漠不关心。她在异乡的街头,一步步往前走,却不知道该去哪里。
陰霆的天际,下起雨来。
携带雨具的人们,撑开雨伞、穿上雨衣,没有准备的人们,则躲到屋檐下躲雨,咒骂着变化无常的天气。
有些赶路的人,无奈的用大衣,或是披肩,遮盖住头脸,勉强避去部分雨滴。
雨,愈下愈大。
在冒雨行走的人群中,只有她被淋得浑身湿透,却还把怀里的披肩,抱得更紧更紧,就怕雨水会稀释了披肩上她眷恋的气息。
这样就好。
她反覆告诉自己,在陌生的街道上,跨出步伐,即使又冷又累,也不敢停下脚步。雨水湿透她的头发、她的衣衫,只剩披肩还是干的,她护卫着披肩,就像护卫着,残余的灵魂碎片。
小小的身影,愈走愈远。
渐渐的、渐渐的,被大雨掩盖。
素馨就这么消失在纽约街头,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