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乘风,你在做什么?快把我放下来……」
被当做小山猪扛在肩上的元梅,不停摇晃着四肢,就是希望能赶紧从这男人的肩上下来,可是她越是挣扎,杜乘风越是不放她下来。
「如果你不想要我当街打你的,你最好乖乖把嘴给我闭起来。」他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杜乘风,你敢!」她对着他的后脑勺瞪了一眼。
「梅儿,你应该很了解我敢不敢!」他没有发出任何咆哮的字眼,但那声音不怒自威,更是让人不敢随意造次。
她确实相信他敢,这男人脸皮厚到连炮火也轰不透,还有什么好不敢的呢?
「杜乘风,你到底想怎样?」她实在是黔驴技穷了,不管她怎么跟他斗,怎么躲他、闪他,最后一碰到他,就只有乖乖认命听话的份。
「跟我回杭州,嫁给我杜乘风当妻子,替我管好进园的帐,就这么简单。」他双手压着她的小腿肚,在她还没好好回答之前,没有让她下来的打算。
「你想得美,你们进园的帐关我什么事,我干什……喂,杜乘风,你的手给我放在哪里?」
「你要再这样大声嚷嚷,到时候丢脸没面子的人是你!」他轻轻地在她的小上拍了一下,以示警惕。
「我要大声嚷嚷还怕你不成?你这无赖、王八蛋、讨厌鬼……」骂到一半,突然间杜乘风就这么听话地将她给放了下来。
咦?他怎么那么好心真把她给放了下来。元梅顿感好奇,原来这家伙还真怕人骂!
「想不到你还会怕人骂呀……」当她说到一半时,发现这地方好象是个菜市场,熙来攘往的人群都被她刚刚那像是疯婆子般的叫骂声给吸引住,全都将目光朝她身上投了过来。
「继续呀!」杜乘风双手交叉在胸前,礼貌地请她继续发表高论。
「我这……」她左看看、右瞧瞧,那杀猪的老伯在看她,卖菜的婆子也在看她,就连卖糖葫芦的小哥也瞪大眼猛盯着她,成了万人瞩目的她,哪里还敢表现出飞扬跋扈的嘴睑。「走……走了啦!」
「不骂了?」
「我……我们能不能先离开这里?」她挤着笑,一边对着杜乘风咬牙切齿,一边还得对周遭的百姓强颜欢笑。
「行,不过你要过来,挽着我一起走。」抓到机会,他得好好把握。
「你……你别得寸进尺……」
「我的寸呢?我连寸都得不到,哪来的尺?」
元梅一急,打算转头就走。「你不走我走,你就慢慢地站到天黑吧!」
「你要是走了,我很怕你身上没了盘缠,该怎么走啊?」他倒是气定神闲,悠闲自在。
元梅心一惊,忙在身上模来找去,这可恶的家伙,一定是在扛起她时,顺手牵羊将她的荷包给扒走。
「杜……杜乘风,把钱还我!」
「可以,那你就走过来,带着幸福甜蜜的笑容,挽着我一起走。」他把她的荷包放在手掌心捧着要着,被动地等她决定。
「幸福甜蜜的笑?我……我不会!」
「你会的,三年多前,咱们不也是这样到灵隐寺去,你挽着我的手,来到飞来峰前,从青林洞到法云弄这条路上,我记得你边走边笑着,那时你散发出来的笑,就是幸福甜蜜的笑。」他记亿犹新,与元梅过住的点点滴滴,他长忆心头。
这段话连带地也勾起元梅那段青涩但甜蜜的往事,那时两人经常往返苏、杭两地,游遍两地的秀丽名胜,诸如杭州的西湖、灵隐寺、飞英塔,坐着画舫游富春江,以及在苏州的四大名园、寒山寺、游太湖,太多太多的回忆,如今全都浮现脑海,让她久久难以忘怀。
「好,不过我告诉你,只能走到前头的字画铺,多一步也不行。」
「可以。」有总比没有来得好,至少,两人的关系可以再向前跨进一步。
既然话都已经说出口,元梅当然不好反悔,当她一想到要走到他的身边,像以前一样挽着他的手时,一股甜甜的感觉涌了上来,浸得她心头一阵暖和,心也跟着狂跳了起来。
她越走到他面前,那种既期待又别扭的矛盾情结,让她小小的手心,不停冒着冷汗,她一直在思索着,为什么杜乘风能把两人之间的往事,记得这样清楚,他是真的还爱着她,还是只想满足个人的成就,看她臣服于他呢?
看他那张俊脸又在若有似无的笑,她又犹豫了,当她停下脚步,再度抬起头来看他时,突然间……
她发现他的表情由笑转为震骇,俊美的五宫也出现明显的变化,那是一张撕心裂肺、狰狞痛苦的表情,瞳孔也在瞬间放大起来……
接着,市集间便出现一片混乱,一匹快马冲上前来,将往来行人吓得两旁逃窜,一名黑衣女子坐在上头,飞快地来到两人跟前,目露凶光,语气森冷地说道:「这只是给你一点教训,警告你别再多管闲事!」
说完,她又恶狠狠地看了元梅一眼。「你也一样,最好别再跟宗千鹤有任何瓜葛,否则下场就跟他一样。」
一记马蹄飞扬,只见黑衣女子丢了两句话后,便又匆匆离去。
「你怎么了,你……你没事吧?」她快吓死了,这黑衣女人丢下那句什么「下场」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没……没什么事,你答应我,要……要挽着我的手走,那快点呀!」他说这话怎么唇巨发白,连脸上的血色,也像是一点一滴被怞去。
「你……你真的没事?」她几乎不相信他说的话。
「真……真的,快点挽着我的手,还有……我要看到你幸福甜蜜……的笑。」他咬着牙,脸部开始出现阵阵怞搐。
她真的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了,只好照他的话,来到他身边,挽起他的手走着。
只见杜乘风每走一步,脸上的表情便出现极端的痛楚,就连脚步也虚浮摇晃,一点也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你……你笑给……给我看看,好不好?」他额上的汗不停流着,眼神开始出现模糊。
元梅整个人全慌了,谁能告诉她,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突然间一切都变了
就在她牵强地扬起一抹笑时,杜乘风仿佛支撑不住,整个人往她身上跌扑上去,她勉强地撑起他,赫然发现,在他的颈椎处,有一根细长的银针,正深深地插在上头,怪不得他会出现反常的现象。
「谁……谁来帮忙啊!」元梅抱着杜乘风逐渐发冷的身躯,不停地喊着,这一刻,她忽然发现,她不希望他死,真的不希望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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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中毒了!
一种流传在瑶族里的古老神秘剧毒,其毒素最大的成份,是一种罕见的野生红蝎。
这种红蝎的毒性,比起一般的黑蝎还要毒上数倍,一旦被螫上,若不及时找到解药,即使能以针炙或打袕方式,暂时避免毒液回流到心脏,但时间一长,也会造成四肢瘫痪,嘴歪眼斜,终生无法说出话来。
她先以打袕方式,阻止毒性向脑部蔓延,接着再封住风池、天住、隔俞等几个重要袕位,让带毒性的血液,能以最慢的速度流向心脏,但这只是暂时性地保住他的性命,根本之道,还是要找出解药,才能真正救回杜乘风的一条命。
所幸在路人的帮助下,来到位于西大街口百年药草大铺,店铺主人的祖父,同样在昆明悬壶济世已有三十年时间,可说是西南一带,赫赫有名的一代老神医夏逢春。
然而这位老神医遇到这样的疑难杂症,也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斗大的汗珠将他的镜片蒙上一层白雾,锁紧的眉头依旧不见任何松开迹象。
「这毒性来得猛呀,连我下的针也全变黑了。」夏逢春从杜乘风的身上起针后,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恐惧。
「神医,请您无论如何都要救活他,不管用多昂贵的药,我都在所不惜。」元梅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以往的自信,取而代之的是严重的恐惧与不安。
「姑娘,问题不在于药材昂贵与否,而是这种蝎毒,不是靠药性就能控制得住的。」夏逢春很仔细地把问题的症结点说给元梅听。
「你们药铺开得这么大,又是西南第一药材的输出站,你跟我说……你这里没有解毒的药,你……你这能骗得了谁呀?」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早已热泪盈眶,枯稿的双目,看不到旧有的神采。「你不要骗我,你千万别骗我,我不准他死!」
「姑娘,我只能尽力救治他,这种难解的奇毒,若没下毒者的亲自独门解药,我看……光靠针灸延缓他的毒性蔓延,可说是有限啊!」夏逢春一脸无奈,难得出现束手无策的表情。
「有限……你说的有限是什么意思?」
「七天之内,毒性就会冲开下针的袕位,一旦毒血流入心脏,到时伤患将会七孔流血,暴毙而亡。」医者医心,夏逢春本来是不怎么想说,但这件事迫在眉睫,他倒是希望元梅能及早做打算。
「暴……暴毙而亡……」她整个人全瘫掉,双目无神地不知该看向何方。
脚步虚浮地走到杜乘风身边,躺在床杨上的他,看起来是如此安详,那张老是带着得意自信的笑容,早已不复存在,有的只剩苍白的睑孔,及泛着毫无血色的薄唇。
七天!
他的生命只能燃烧最后七天,七天过后,要是再没有独门解药,那乘风他,他就……
天啊,她不敢再往下想,这是多么可怕的期待,她从没想过,有天失去他后,她的生活,将会是转变成什么样,没有人再与她竞争,而她的好胜心,也相对地变得一点意义也没有。
「姑娘,这几天老朽会努力调配阻止毒性蔓延的解药,只希望这一切能对他有所帮助。」夏逢春不敢打包票,也只能为元梅注入一些些的希望,让她能有勇气,渡过往后这七天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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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
昆明的气候,总是瞬息万变,特别是在端午前后,更是梅雨纷纷、细雨不断。
连下了两天雨,将窗外的扶桑与杜鹃,洗涤得更加娇艳,但窗外是冷的,窗内也是冷的,死寂的氛围,始终笼罩着这一方小小的斗室。
夏逢春的独生孙女夏鸳儿,是个十四岁的小女娃,长得胖胖甜甜,红通通的柿子脸,配上圆滚滚的身材,加上一颗慈悲的好心肠,是个人见人爱的小菩萨。
自从杜乘风住进来之后,她就陪着元梅,看头顾尾的,给予最适当的协助,她和元梅一样,同样担心杜乘风的安危,不过她年纪尚幼,熬了一天的夜下来,早就已是呵欠连连,有时撑不住就在一旁打起盹来,这点看在元梅的眼中,对她的心意,真有说不出的感激。
窗外的雨依旧滴答滴答落个不停,叫人心烦不已,紧跟着傍晚又起风,更叫人莫名窜起一股寒意。
在这样的环境下,又看着杜乘风那张苍白平静的脸,更是叫她茫然若失,这是她活到这把岁数以来,第一次觉得这样手足无措。
那个黑衣女子好狠呀,竟然用这种泯灭人性的剧毒,究竟他跟她有着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要如此这般致他于死地,她猜不透也模不着。
加上这个男人,被暗针伤了也无动于哀,还嬉皮笑脸地跟她逗乐,直到毒性真的开始蔓延开来,才支撑不住而倒了下来,他好傻,傻得令人想把他抓起来好好骂一顿。
她的手一刻也不离地紧抓着他,那手曾几何时,竟也变得好冰好冰,甚至冰到发青,她除了不停搓柔外,还放在自己的颊边,赐予温暖,热泪滑过他的指缝,但融不开他身上的寒冰,那股寒气,依旧没有一丝回暖的迹象……
「杜乘风,你不能这样就走,我没赢你一次之前,你都不能死,你不是很神通广大,为什么这次你一点反应也没有,你快点起来,听见没有……」她声嘶力竭喊着,但床上的男人,除了以绵密的呼吸声回应她外,就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四周,除了窗外的雨滴声外,就是一阵一阵的风声,烛火忽明忽灭,像是杜乘风此时的宿命,如风中残烛,随时有熄灭的可能。
「你醒一醒好不好,我不跟你斗了,我发誓,我再也不跟你斗了……」从最初的哭喊,到此时的妥协,元梅早已是身心俱疲,此刻她什么都不再多想,只要他能醒过来,做什么她都愿意……
这时,窗外雨势暂歇,一道圆滚滚的身影缓缓踏进屋内。
鸳儿端着热腾腾的饭菜,动作谨慎地来到元梅身边,肥女敕女敕的小手轻轻地将饭菜放妥,接着又蹑手蹑脚来到元梅身后,将头一采,偷偷地看着那一动也不动的人,是醒着,还是睡着了?
「陆姊,该用晚膳了!」她发现到她双眼直楞楞地一动也不动,才确定她是醒着的。
元梅一点反应也没有,一双带着血丝的眸子,依旧无神地望着。
「陆……陆姊,晚膳给你端来了,你……赶紧先吃了吧!」她鼓起勇气,大胆地趋前一问。
「我不饿,你替我端出去吧!」她连头也没抬一下,甚至连回答鸳儿的意愿也不高。
「不行啦,这两三天你几乎没吃到什么东西,爷爷说你要再不吃点东西,到时候杜大哥治好了,你反而累倒那就不好了。」她实在没办法再看元梅这样下去了,哪有人可以这样整整两天不眠不休,铁打的身子也会撑不住的。
鸳儿说的这句话,忍不住让元梅喃喃自语,念了起来。「治好?能治得好吗?如果真能治得好,我累倒了又有什么关系……」
「陆姊,你不要老是这么悲观,爷爷只是说很难治,也没说治不好啊,以前也有好多病人本来都治不好,爷爷就会写在本子上,等到有时候兰姊一来,爷爷就会把这本子拿出来给兰姊看,经过兰姊一指点,下次爷爷再碰到这种病,就会治了耶!」鸳儿说得兴高采烈,当她特别说到兰姊时,脸上那愉悦的神情,更是飞上了天去。
元梅的注意。
「鸳儿,你说的兰姊,指的是什么人呢?」她目光专注,战战兢兢地等待鸳儿接下来的回答。
「她住在安徽黄山的太平城,每年总有两回来咱们昆明采购药草,她总是说爷爷这儿的药草又好又实在,还说爷爷烘焙干燥的技术一流……」
「我不是在问你这个,我是在问你,你口中的兰姊是不是姓陆,叫陆探兰?」她突然问大叫出声,使得鸳儿的小肥脸上溢满惊慌。
「是呀,你怎么知道,你认识她吗?她真是个好姊姊,你说对不对?」鸳儿喜不自胜,还高兴地拍手跳了起来,砰砰砰声音,就像在拆房子一样。
「你安静点,告诉我,她什么时候会来昆明,你说每年有两回,都是在什么时候?」她拉住情绪过度激动的鸳儿,屏气凝神,等她回答。
「好象是……」她若有所思,小柿子头左摇右晃的。
元梅整颗心就像要爆开似的,两只手紧张得频频出汗。
「好象是……」她又把头儿一偏,小圆脸上满是思索。
「到底她都是在每年什么时候来的?你快说啊!」
「是……」她脸上笑容一堆,紧接着便急转直下,说道:「嘻嘻,我忘了!」
「什么,你忘了,这……」她暂时不与鸳儿强辩太多,匆匆交代她一句话后,便疾步如风地朝外头而去。「你先替我照顾一下,我马上回来。」
「陆姊……你到哪去呀?你……」看着床上还生死未卜的杜乘风,她急虽急,但只能乖乖等着,半步也不敢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