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什么!」莫教授揪着照片,在国科会办公室,气得面青手颤。
一早,莫教授就被请到国科会做解释。他们接到黑函,指控他滥用补助的研究经费,雇用女朋友当专案助理,还附上关娜妹深夜拿钥匙开门,进出他家的照片——有几张他跟关娜妹在河边散步,在刻意扭曲的取镜角度下,两人举措瞹昧,有一张甚至像在亲吻。
「莫教授,你的私人感情,我们没立场过问,」负责核销经费的赵先生说:「但是,聘雇女朋友当助理是不允许的,而且她还不是相关科系的学生,有明显瑕疵,为了避免争议,我们开会后,决定请你退还专案研究经费。」
「我们只是单纯的师生关系。」
「关小姐不是你的学生,她甚至不是我们校内的学生。」
「她将来会考树医执照,师生的定义这么狭隘吗?」
赵先生冷冷地说:「我只是在尽我的职责,你应该要知道避嫌,她甚至可以自由进出你家,还有你家钥匙……这,实在很难说服我们你们之间没什么。」
「我知道了……好,随便你们怎么想,退经费就退!」教授气冲冲离去。
返回实验室,莫教授穿过正在影印资料的关娜妹,经过两名正在讨论植物病症的学生,来到背对他正在读报的江素文。
「是你发的黑函?」他吼,猛地把江素文从椅子揪起。
顿时鸦雀无声,大家噤声下语,被教授吓到。
「什么……」江素文呼吸一窒,目光闪烁不定。
「你发黑函到国科会,乱说我跟关娜妹的事,说我褴用补助款?是不是?」
江素文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我不知道教授在说什么……」
「你还——」突然胸口锐痛,教授眼前一黑,往旁倒下。
江素文傻住了,研究生们尖叫,关娜妹冲来,朝旁的研究生吼——
「叫救护车——」她推开江素文,趴在教授身侧,检查心跳,没心跳。检视呼吸,也没呼吸?冷静,冷静,她深吸口气,颤抖着,开始做CPR,重压教授胸口……
研究生们慌成—团,手足无措。一会儿,教授恢复心跳,救护车赶到,他们将莫教授抬上担架,紧急送院。
到院后,电击抢救,待恢复正常心律,心脏科主任检查后告知他们,教授的心脏前往左降枝前段血管完全阻塞,非常危险,要立即进行心导管手术。手术进行时,关娜妹跟研究生们等在外头。
护士过来问:「请你们通知他的家属办手续,补签手术同意书。」
研究生们面面相觑,没人知道怎么联络教授亲人。
「莫教授在台湾没亲人,」关娜妹出面处理。「他的父母都已经去世,我可以代办所有手续。」关娜妹前去跟护士办完手续,填写同意书时,手颤得握下稳原子笔。
「请问……这是很困难的手术吗?」
护士不敢保证。「医生会尽力抢救他。」
办完手续回来,手术还在进行。关娜妹心乱如麻,回想教授昏迷前对江素文的指控,她盯着坐在角落,苍白着脸的江素文。
关娜妹走过去,停在她面前。「是不是你?」听教授提过江素文来问论文的事,没让她过,所以她记恨教授?!关娜妹目光锐利,看得江素文头皮发麻。
「我没有……」她低头,心虚得很,她不知道事情会变得这么严重。
「你敢发誓吗?如果有,出去被车撞死。」
江素文喘一口气,看向它处。「我懒得跟你说。」
真的是江学姊?坐在另一边的两位研究生,也看得出江素文表现得很心虚,她们窃窃私语,平日再讨厌关娜妹,也不至于要去写黑函陷害教授,江素文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好可怕!
关娜妹逼她。「你看着我,你发誓,说你没做,我就信。」
「我干么发誓?」江素文恼羞成怒。「要不是你自己行为不检点,教授怎么会被误会?是你的问题……」
「你发誓。」
「莫名其妙!」江素文起身就想走,被关娜妹扯回来。
「我知道是你,你这个浑帐——」
「我浑帐?你呢?你才下贱!你啊——」一记巴掌,摔到脸面上,打得她跌在地上。
关娜妹瞪着她,手心热烫。「教授要是怎么了,我不会放过你。」她不再忍耐了,这种人是败类!
「你凭什么打人!」江素文抚着热烫的右脸,爆跳起来。「我告你伤害!我告你!」她朝另两名研究生吼:「你们都看到了,她打人,帮我报警,我叫警察抓她坐牢,我要验伤!」
「学姊……」
「别这样,教授还在动手术……」她们都不想帮江素文。
江素文拿出手机。「好,我打,我要警察抓你,我要你坐牢!」江素文气炸了,管教授是生是死,她不放过关娜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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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宇宙冲到警察局接关娜妹,小小争执,警察建议她们私下和解,但是江素文坚持提告。处理完手续,警察让她们离开。
在警察局外,郑宇宙搂着女友,问江素文:「你一定要告吗?」
「对。」
「你确定?」
「对,她活该。」
「你非要告?」
江素文想吐血,这男的智障吗?回答第一遍,还挺有气魄,重复到第三次,烦躁了。「对对对,我一定告,我们走着瞧。」拦计程车,走了。
非常时期,郑宇宙驾跑车,第一时间,将关娜妹载回医院看教授。
手术很顺利,教授转送普通病房,关娜妹放心了,留下来看顾。教授瘫在病床,昏睡着。手腕吊着点滴,穿着绿色病人服,看起来好老好脆弱。关娜妹看着,好心痛。
「你怎么会打那个女人?」郑宇宙问她。
关娜妹将经过说给他听。
「……所以我打了江素文一巴掌,被她控伤害罪,弄不好以后会有前科,但我不会后悔。」她冷着脸说。
「……」郑宇宙沉默了。
她以为他会骂她傻,没想到,他低头,肩膀颤抖,竟然笑起来。
「笑什么笑?!」她问,他却越笑越响,她踢踢他脚尖。「我问你笑什么笑。」
「我……我想到江素文在警察局嚷着要告你时,她……她右脸还有你的巴掌印,你有没有发现……她生气时有点斗鸡眼……」
关娜妹噗地也笑了。「有,她真的气炸了,她气到眼睛快月兑窗了。」
「哈哈哈……她一定想不到你敢打她。」
「打人不对,但我真的气昏了!」
「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失控,我以为我女朋友是个成熟稳重又冷静的女人。』
「我是啊,但是她真的太贱了——」
他大笑,她本来很难过,听着他爽朗的笑声,也跟着笑了,原本好郁闷的,可是,发觉待在他身旁,很有安全感。明明他平日一副吊儿郎当的轻浮样,但是当发生这么严重的事时,他那种天塌下来也没什么的调调,倒是让她很安心。
「江素文想告就告,我绝不会赔钱给她,就算要被关我也无所谓。」
「嗯。」他听着。
「这世界没天理,为什么那种人都不会受到报应?反而像教授这么好的人,变成这样。她诬蔑教授滥用补助款,但是教授除了把经费都放在研究上,自己的退休金也全捐给荒野保护协会,他为这个世界尽心尽力,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现在他这样,要怎么去巴西?我越想越气,这世界还有公平吗?」
「放心,她不会告你,她不会。」郑宇宙笑笑地说。
关娜妹不知他哪来的自信,但他说得很笃定。
夜更深时,关娜妹蜷在长椅,睡着了,郑宇宙到护理站租了薄被,帮她盖妥,怕她着凉。又留意教授的状况,确认无恙后,好!他吸口气,下了决定,悄悄离开病房。
这个世界,还是有希望。他讨厌那些让他心爱女人难受的事。
Tiger蜷在脏臭的囚笼里,和过去每一夜一样,死气沉沉赖活着,它看不见希望,失去汪汪叫的好声音,它本来是头神气的牛头更,Tiger这名字很威风,可是它活得很鸟。突然,它瞪直眼睛,看见笼子铁门,缓缓打开。它往上看,黑暗中站着一个好高大的男人。
男人蹲下来,微笑,问:「想不想跟我走?」
「?」它歪头,摇了两下尾巴。
「想不想在草原狂奔?」
「?」
「想不想看羊咩咩?想不想交女朋友?」他笑了。
女朋友?!Tiger跳起,疯狂摇尾巴。
「来吧——」一双有力手臂,伸入笼里,将它抱出来,将它举高,它和他对望,他对它笑,那么温暖的笑容,它忽然变得很有勇气,噢,它好像看见希望了。
「Tiger,这真的很酷,对吗?」他眨眨眼,将它藏入风衣。
月黑风高,郑宇宙偷狗,一去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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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狗不见了,它主人以为我偷他的狗,一大早打来骂我……」关娜妹一看到郑宇宙,就急着说Tiger的神秘失踪事件。
「哦?他怎么说?」郑宇宙带早餐到医院,教授已经清醒,但是止痛针害他昏昏沉沉的。
「怎么可能不见?你想它会不会有事?」
「不会有事,它被Starman接到火星了。」
「喂!」很担心,他还开玩笑。
「别担心了,你想想,再怎么样也比待在那个臭笼子好吧?」
「嗯,也对。它主人说要叫警察抓我,我叫他快点叫,反正我整晚都在医院,不在场证明多得是,他听我说得那么理直气壮就挂电话了。」
「对,跟你无关。来,吃早餐,我特地做的烟熏鲑鱼烤贝果,超健康的。」
「大家都想叫警察抓我,我最近跟警察犯冲。」接过贝果,她自嘲道。
「我……也……要……吃……」
有鬼!是谁在有气无力地声吟?
关娜妹跳起,郑宇宙呆住,忽然看见老教授的手在半空颤抖,幽幽地转过脸来——
「我也要……烟熏鲑鱼……」一听到好吃的,教授唾液喷涌,很饿啊,因为手术都没吃东西啊。
关娜妹笑了,收起贝果,安抚他说:「刚手术完,你还不能进食。」
郑宇宙把病床摇起来。「忍着点,等医生确认后想吃多少都没问题。」
为了转移教授想吃东西的,关娜妹跟郑宇宙两个人急呼呼地告诉教授他昏倒之后的事。
教授听了为她不值。「你真是傻瓜,打她干么?现在变成你要被告伤害罪,划不来。」
「我气得快爆血管,真的忍不下去——」
「教授放心,我绝对下会让娜妹被关。」郑宇宙拍胸晡保证。
「想想我也真笨……」老教授唉声叹气。「气到躺在病床,真不值得。现在,十一月也不能去亚马逊KTV了。」
郑宇宙很天才地说:「可是我觉得这样也不错,你血管有问题早晚都会爆,在这边爆总比爆在亚马逊那里好,哈哈哈哈哈……算了当我没说。」好可怕,被他们瞪。
什么烂比喻,关娜妹踹他一脚。
教授说:「我可能真的要服老了,这次没去成,以后也不大有机会去了。既然机票都订了,娜妹你帮我去好不好?把我唱的小情歌录起来,带去那边放给我亲爱的听,拜托——」
「没问题!」答得这么慷慨激昂的是郑宇宙。
关娜妹瞪他,「是问我,你凑什么热闹?」
「我想到一个十全十美的办法。」郑宇宙咧嘴笑,一把抓住关娜妹的手,紧握住,对教授说:「我们赶在十一月前结婚,然后我跟公司请假,和娜妹去亚马逊丛林度蜜月!赞!」自己用力鼓掌。「够浪漫——」自己很High。
「好啊,结婚啊。」关娜妹觑着他笑,这家伙够天真。「相信你爸跟你妹知道了会非常开心。」傻瓜,哪这么容易。
「我最近就跟我爸提,那你答应了噢。」
「你是太闲是不是?」关娜妹笑着说:「别忘了有人要告我伤害罪,这不是讨论结婚的时候。」
「所以她撤销告诉你就愿意嫁了对不对,是这个意思对吧?你是这个意思。」自己决定好她的所有意思。
关娜妹看看教授,教授也看着娜妹,两人相视而笑,都觉得郑宇宙少根筋,太乐观,难怪随时都是笑笑的。
郑宇宙不是说玩笑的。
为了快点让关娜妹答应结婚,他立刻采取行动。他不聪明,所以,用的方法很白痴,但对付坏人,好像越白痴越有效,至少,江素文吓到了。
江素文发现她惹到无赖,她被无赖的行径,闹到神经衰弱,夜夜失眠,常常心律不整。无赖会在她毫无心理准备时出现,当她跟朋友去电影院看恐怖片,当女主角被变态凌迟,变态举刀邪恶地嘿嘿笑时——
「啊——」江素文尖叫,发现郑宇宙坐在右边座位,他在黑暗中,对她陰陰笑。
「你……你想干么?」她毛骨悚然。
郑宇宙目光一凛,猛地从怀里怞出东西,她尖叫双手护脸,周遭观众也吓得跟着大叫。
郑宇宙耸耸肩。「叫什么,我拿巧克力吃不行喔?」
「你——」江素文抱住朋友,被他吓得差点心脏病发。
电影结束,她等在出口,拦住郑宇宙。
「你跟踪我?你想威胁我撤销告诉吗?」
「威胁?我热爱和平,我最讨厌用暴力解决问题。我是来看电影,我有看电影的自由吧?你下次尖叫的时候可不可以捣住嘴,我发现你有严重口臭。」
噗!江素文的朋友忍不住别过脸笑。
江素文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
郑宇宙吹着口哨,两手插在牛仔裤口袋,懒洋洋地走了。他没做什么,就毁了江素文一整天的好心情。
他是无赖!江素文气坏了。
还有,郑宇宙常在她家附近徘徊。
「你蚤扰我!」江素文骂他。
郑宇宙站在江素文租处外,欣赏电线杆上的小鸟。「我应该有散步的自由喔,我在欣赏麻雀,啾啾啾叫,多可爱的小东西。」
「你再这样我要报警!」可恶,为了关娜妹蚤扰她,下流。
报警?他笑,忽坐下,盘腿,莲花坐姿,食指拇指相扣,打起手印,准备静坐。「我不犯法的,我是修行人,这世间处处是我道场——」闭目,呼吸,入定去。
江素文看着,呼吸紊乱,头昏脑胀。
「随便你!我不会撤销告诉的,别以为这样做我会怕。」她吼。
哼哼哼,我的绝招还没使出来咧。郑宇宙冷笑。为了掌握江素文的背景和生活作息,他可是出钱请征信社调查得一清二楚。
最经典的来了,郑宇宙最经典的贱招来了。
这天,在高级西餐厅。江素文跟男友的父母聚餐,她小鸟依人的坐在男友旁,男友父亲在国小当校长,母亲是钢琴老师,一家人都很有书香气质,享用着美食名酒,气氛正好,突然,江素文脸色骤变,手中叉子掉到地上。
妈的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他可以贱列这种地步!她惊恐,看郑宇宙走近未来公婆旁,她倒怞口气,看郑宇宙拍了拍她未来的公公。
「哈罗,您好。」
「你是……」
郑宇宙故意停了一秒,朝江素文悠悠地抛去一眼。「有些事我想……」
「对不起!他是来找我的,大概是我们研究的案子出问题,你们先聊,我马上回来——」江素文胡诌一通,拉郑宇宙到外面讲话。
「你……你到底想怎样?」天啊,她快崩溃。他变态!下流。「你找他们干么?你什么意思?」她被吓得心快跳出来。
「干么这么紧张?」他研究天花板的吊灯。「我碰巧遇到那位伯父,觉得他像我一个朋友,所以跟他打招呼,我有打招呼的自由。」
够了!浑蛋!江素文气得脸青青。
郑宇宙抠着餐厅的花壁纸,面对墙,小小声说:「我听教授说,你论文没过,前几天还去他家理论,还说你可以为他做点什么让论文可以……」转头,对她笑。「我想跟那位伯父聊这个,我应该有聊天的自由。」然后还很贱的补上—句:「对了,那位伯父听了有什么后果,你不能怪我,谁叫你要去教授家,谁叫你要做让人误会的事?我怀疑你为了论文通过,跟教授有一腿。」
他在讽刺她!江素文面色铁青,面对不按牌理出牌的郑宇宙,她认了,投降道:「好,我撤销告诉,可以了吧?」
他目光一凛,微笑说:「不可以。」
「不然你还想怎样?!」
玩笑着的痞子样消失了,他变得严酷冷厉。「我还要你做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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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我错了,请你们原谅我。还有,关娜妹,我不会对你提告诉……」江素文苦着脸道歉。
「你……你是来说这个的?」关娜妹错愕,莫教授坐在病床也呆住了。
郑宇宙站在一旁,欣赏他们俩呆掉的表情,他洋洋得意,爽得要命。杠!江素文总算开窍了,还知道带水果来,表现不错。
江素文道歉完,瞄向郑丰宙,好像在问他这样可以了吧?
关娜妹注意到江素文异常的表情,也询问地对郑宇宙挑挑眉。
郑宇宙问关娜妹:「你要原谅她吗?」
关娜妹看着他,这家伙到底做了什么?让江素文撤销告诉,甚至来道歉。
「OK,我接受道歉。」她对江素文说:「还有,我打你是我不对,我也跟你道歉。和平了?」
「和平了。」江素文点点头。
郑宇宙问教授:「你要原谅她吗?」
「原谅个屁,我躺在这里痛得要死,你说咧……江素文!」教授看着她。「在你回去前,有件事我想跟你说,关于论文的事,我说没让你过是吓你的,想给你教训,所以打算最后一刻才签字。但是,我没想到你会做出这种事,把我气得差点死翘翘。不过,你的论文我还是会让你过,你写得很好很认真,这个我承认,虽然我对你的私德很感冒,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做损人又不利己的事了。」
江素文呆住,震惊着,猛地眼睛通红,泪潸潸。她咚地跪在病床旁,掩脸,痛哭,真心忏悔:「对不起……是我寄的黑函,我好抱歉……真的好对不起,教授,我真的很对不起。」她泣不成声,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多可恶、多鲁莽……
江素文离开后,关娜妹揪住郑宇宙手臂。
「你跟我来——」拉他到病房外讲话。「你对她做了什么?」
「这个呴,这精彩,首先我……然后我……接着我……最后我……」郑宇宙比手划脚,讲得眉飞色舞。
关娜妹听着,一直笑一直笑,真的是恶人自有恶人骑,不得不佩服他有他自己的一套。她双手抱胸,偏着脸,欣赏他得意的说话样。他像个大孩子,还保有没被社会污染的纯粹的感情,真诚待她,她怎能不感动?她觉得自己好幸运。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现在——」他大手一揽,抱住她,吵着:「结婚结婚结婚结婚……答应我快结婚。」
她在他臂弯里格格笑,被他喊得耳朵痛。「好好好……结结结,别嚷了,这里是医院……」
「酷——」这里是医院,但,管他的,抱紧亲爱的,跟她来个热烈的法式深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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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郑宇宙到爸爸家吃晚餐,提出想跟关娜妹结婚的决定。
郑泽明静静听完,只是淡淡问道:「会不会太快了?」
「我还觉得太慢啊,」郑宇宙好兴奋地跟爸爸分享喜悦。「爸,我绝不会后悔,这是我出生以来最笃定的事了。因为她十一月要去巴西了,我想趁她离开前办好婚礼,陪她去那里,顺便度蜜月,我们要快点筹备婚礼,你下个礼拜哪天有空?我们去她家提亲?」
「我知道了。」郑泽明点点头,接过女佣递来的热茶,啜了一口。「好,我决定好时间,再跟你说。婚礼的事你不用担心,爸会安排。先吃饭吧,知道你要来吃饭,红烧排骨是爸要陈妈特地做给你吃的,你最爱吃这个……」
郑宇宙放心了,食欲大好,一连吃了三大碗饭。
看吧,他爸够屌,酷啊!郑宇宙眉开眼笑,原本心里有点小担心,怕爸会反对,毕竟两家背景差很多,加上娜妹跟妹妹以前的过节,连娜妹也暗示他可能会遭到的反弹。但是,喔,真爱他老爸,多明理。
「谢谢爸。」他以这样的老爸为荣。
既然有老爸作主,郑宇宙这个大少爷,就开开心心地等结婚。
深夜,病房里。他将长发抓一束,拉高,转三圈,按好。发钗插入,左拐右撇穿出发堆,固定发髻,
「美啊,美呆了啊,我盘得超美!」终于会帮娜妹盘头发,盘完得意地欣赏着。
「嗟,只是盘个头发,骄傲成这样。」关娜妹翻着旅游书凉凉道。她忙着研究去亚马逊丛林该注意的事项,对于即将成为新娘,毫无自觉。反正结婚只是形式,而幸福,是现在进行式。
他们一前一后坐在陪病用的家属折叠床上,聊天,互亏,又不时卿卿我我地打情骂俏。
「喂——」教授不爽了,问郑宇宙:「我后天就要出院了,你什么时候要帮我录音?你说要带我去那个周董用过的高级录音室录,你不要忘了。」每天看他们这么好,嗟,害他更想念死去的白嘉明。
「OK,没问题!」郑宇宙大手一挥,拍陶保证。「教授你放心,我都乔好了,我朋友是那个录音室的股东,我帮你搞定!」
教授开心了。「所以我要赶快把歌练好,你们听听看,我觉得再高一个KEY唱小情歌,好像更有Feel,这是一首简单的小情歌……」
妈呀,他又要唱了,郑宇宙跟关娜妹勉强听着,忍耐教授可怕的嗓音。
「都说简单的小情歌了,简单唱唱就好了吧?」郑宇宙小声嘀咕。
关娜妹听见,噗地嗤笑出声。
教授歌声戛然而止,生气了。「我唱得这么有感情,你竟然笑得出来?」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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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宇宙希望十月中就把婚礼办好,希望快让关娜妹搬到家里,希望每天醒来都看到她,睡觉都抱到他。他急着跟娜妹的哥哥提亲,急着问老爸婚礼进度,他急……他爸却不急,每次约老爸见面讨论婚事,总是……有其他陌生小姐在。
「这是黛丽服饰王夫人的女儿Cloris,刚留法回来……我们在谈下半年的合作方式,既然你来了,就顺便听听吧!」在高档的法式餐厅,郑泽明跟儿子介绍同桌女子。
「Bonsoir——」Cloris身材性感,相貌有女星林熙蕾的水准,但是,郑宇宙心不在焉,满月复问号。约爸爸问婚礼进度,但是怎么来个陌生人?
「既然你们要谈事情,爸,那我们改天再约。」
隔两天,约老爸在随意鸟地方谈婚礼的事。
都讲好了喔,杠,又来个陌生小姐。他暗骂,又不是去酒店,谈事情还要点小姐坐台。
郑宇宙心里不爽,老爸却若无其事地介绍——
「这是国富律师事务所沈老板的小女儿,沈宜晴,她帮我处理跟王董的合约纠纷,为了谢谢她,请她一起来吃饭,沈小姐现在是国富的菁英律师……」巴拉拉,讲五分钟关于沈宜晴的丰功伟业。
郑宇宙听得火冒三丈,关他屁事!
「你好。」沈小姐长得像教官,时髦短发,身材偏瘦,穿黑色套装。五官像女星范玮琪,但是范玮琪也留不住郑宇宙。
他沉默不语,粗鲁地扒完牛排,就告辞。事情有点诡异,郑宇宙小小地忧愁起来,晚上跑去见娜妹。
「今天我要睡你家!」
关娜妹看得出他心事重重,她没多问。晚上,他们挤在单人床,她从他背后,圈抱着他,抚着他的发,感觉到他不开心。
郑宇宙盯着窗外的大月亮,心中有乌云。他幽幽问道:「你……有时候……会不会觉得……我很蠢?」
她把脸埋在他背后,抵着温热的背。「郑宇宙,我很聪明,我不可能爱蠢蛋。」
他笑了,心中的乌云散去,金色阳光普照,她是他的太阳,他就知道!「所以你不觉得我只是个有钱的大帅哥。」
她哈哈大笑。「喔,除此之外,你的心,也很富有。」
是真的,难得出身富贵人家,没有阶级意识。他乐于助人,知道北极熊受困,就跟她努力做环保,只要她说哪个环保团体需要物资,他慷慨解囊。他善良,有许多优点,跟他相处越久,对他越惊艳。
「你是个很棒的人。」她吻吻他的颈背。
他安心地闭上眼睡觉,有她这句,就够了。
这次不约在餐厅,郑宇宙要求召开家族会议。
「爸,晚上我去找你,有事跟你谈,我还约了妹妹。」
感觉到主人家气氛诡异,佣人们纷纷识相地回避开,客厅只剩他们三人。
「爸,为什么我找你吃饭谈跟娜妹的婚事,你老是约了别的女人?」
郑泽明坐在沙发,理了理袖扣。「那些……都是不错的女孩。」
郑俪玟冷笑,嘲讽地看了哥哥一眼。「爸的意思这么明显,你不知道啊?」
「爸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错的女孩?」他眸色一凛,忍不住大声说:「你知道我要跟关娜妹结婚了,还跟我说什么不错的女孩?」把他的女人当什么?
郑泽明凛容不语,郑俪玟替爸爸回话:「爸跟我一样,希望你多认识别的女孩。」
「爸,是这样吗?」
郑泽明抚着茶杯,慢条斯理道:「我不会让你娶关小姐。」
「为什么?!当初你不是鼓励我去追她?你还说好不容易遇到想共度一生的伴侣,劝我不要错过。」
「没错,我鼓励你,那是因为你当时热头上,阻止你只会造成反效果,我猜你追到了以后,了不起两个月就腻了,谁知道你会蠢到想娶她。」
郑宇宙不敢相信的瞪着父亲,从头顶凉到脚底。
郑俪玟说:「从头到尾都是你搞不清楚状况!我们郑家,怎么可能接受她?不要管我们之前的过节,光她的出身背景那么寒酸,就不配嫁进我们家。」
郑宇宙听着,默默收拢手掌,握成拳头。他隐隐颤抖,体内有火山,随时要爆发。他咬牙问:「所以打从一开始,你们就都不认为我是认真的,你们的支持,全是装出来的,是吗?」他不愿相信,父亲会对他虚伪。
「这阵子听公司里的人说了很多你的事,」郑泽明说:「你受那女人影响,甚至建议开发部李经理,停止在宜兰建饭店的计划,理由是不想影响生态环境……」
他板起面孔教训儿子。「你是集团的人,是我儿子,怎么可以在我公司做出不利公司的决策?你有没有脑袋?你怎么混我不管,要一事无成我也无所谓,反正我不用靠你们养,我的钱也够你们活好几辈子,死了以后财产也都是给你们的,我这种老爸还不够好吗?你怎么可以那么不懂事?娶那种对我们的事业没帮助,还让你妹妹难受的女人?你心里有没有家人的存在?」
「我……我可以理解爸生气的理由,但是我们集团赚的钱够多了,少建一个饭店会怎样?爸,拜托你不要生气,我还是好想娶她,我只想娶她啊。」
郑俪玟气嚷:「你无可救药!」
「你听好。」郑泽明态度变强硬。「据我知道,她热中环保活动,我们几个有业务往来的大企业,都对她很感冒,你想想,我能让你娶她吗?」
「如果爸是怕我会影响你的生意,我可以不在泽明上班,但我还是要娶她。」
郑俪玟不屑道:「哦?真厉害,把你迷得团团转,什么都不用做等着当有钱的少女乃女乃。」
「她才不在乎我们家的钱!」郑宇宙吼。
郑俪玟冷笑。「鬼才信,她只能骗你这个笨蛋。」
「随便你怎么说好了,我就是要跟她结婚。」
「好,你去娶她。」郑泽明凛着脸说:「只要你娶了她,以后就不准踏进公司一步,也不准再动用户头那些钱,包括我替你买的基金股票,通通要签字放弃,甚至买给你的房子车子,都给我让出来。既然不顾我这个爸爸的感受,我也不用再支援你的生活。你就去当穷光蛋,看看她有多爱你,你想清楚,为了她,值得吗?」郑泽明亮出底牌,这个从小被宠到大,不知人间疾苦的笨儿子,现在逼他抛弃优渥的物质生活,是最有效的威胁。连郑俪玟听了,都被父亲决绝的手段惊骇。
这招果然有效,郑宇宙的气势瞬间弱了。方才还悍然坚决的眼神,瞬间殷红朦胧,他看起来很气馁,像是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知道爸是来真的,现实,击溃爱情的浪漫美好,他颓丧了?他抓抓头发,想了想,抬头,看着父亲。「爸要没收给我的一切?原来你给我那些东西都是有条件的……」
郑泽明惊愕,他怔了怔。「是你太不识相。」
郑宇宙说:「我其实……喜欢陪心爱的女人骑脚踏车,搭公车,坐火车。喜欢看受伤的树被治愈,重新再美丽。我其实只想看一只受虐狗,因为我重获自由,在草地快乐奔跑。我其实拥有这些,就可以满足,你要没收的那些,都换不到我现在拥有的这些快乐。」
「你把我给你的跟这些烂东西比?」郑泽明怒斥。
郑宇宙叹气了。「爸,谢谢你给我很多,那些是你认为很宝贵的,可是我有我自己认为更珍贵的。我没办法离开那个女孩,你知道吗?离开她,我会死,对,就像死掉那样,会很空洞,这样爸也无所谓吗?」
「我对你很失望,你要她,就给我滚——」
郑宇宙目光殷红,哑着嗓子说:「很遗憾,没得到爸的祝福。」
「哥?」郑俪玟拉住他手臂。「你不要傻啦!」
郑宇宙撇开妹妹的手,离开父亲的别墅。
黄月亮在暗空笑成一弯美丽的弧度,两排小叶榄仁树,被路灯晕黄。他们掉光了头发,准备迎接冬天。
郑宇宙也抖落父亲的庇荫,迎接为爱而生的自己。他不怕没人祝福,没人看好,爱情是很个人的私密经验,他体验到的,他们都无法体会。
被父亲逐出家门,好像断一条胳臂,很痛,可是这么痛,却更笃定这份爱的深度。没想到他可以为爱牺牲到这地步,他苦笑,眼眶潮热,有点阿Q地挺胸,振作精神,昂然大步走向未来。他为自己骄傲,还感动得想哭,一无所有时,感情更纯粹。
我爱她。在我放弃这些时,我更加明白。我真的很爱她。
他要有信心,不要被老爸的话恐吓,要相信关娜妹,她不会因为他穷了就抛弃他。
嘿,他们热爱地球,恋爱不讲条件。而且,关娜妹没什么物欲,生活简单,一起搭公车只要少少钱,骑脚踏车也很OK,爱地球,就不会被物质欲绑架,更何况到山林跟树木交朋友,花不了什么交际费,却得到健康的身心,全天下还有这么爽的交易吗?
他的娜妹爱吃手工馒头,那个一笼才五十元,简单生活,他也过了几多月,身体更健康,感官更敏锐。在简朴中,重新认识这世界,体验到的更加更加丰富。他已经改变,比过去更勇敢更有自信更踏实。他已经改变,打从她现身起,她就像神秘魔魅的火星,璀璨他的世界,让他知道自己过去活得多贫穷。
现在,火星好不容易被他登陆了,他要在她那儿埋锅造饭,在她地盘住下,永远永远,跟他的心灵的伴侣在一起,
郑宇宙回到住处,收拾衣物,将房屋钥匙,公司相关证件,出入电子感应卡,跑车钥匙,长年父亲供他无限制取款的帐户存簿,父亲给的信用卡等等等,这些,一件件摆在茶几上。
看着这些,他有种荒谬感。
过去,就是这些,代表他这个人的价值吗?往后,他要找别的东西,来代表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