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厉害啊!”抱禧兴冲冲说着,他蹲在地上,正在解一个布帛。“你把师父问倒了,第一次有人把师父问倒了。”
金凤双手抱膝,蹲在个子小小的抱禧身边,她长长的发垂到了泥地上,她不会盘头发,于是任由满头长发散落纤纤双肩。
他们两人蹲在深山溪畔,日光斜斜,像孩童似地闲聊着。
“我把你师父问倒了,那我是不是比他厉害?”金凤神情里有掩不住的骄傲。
抱禧扯着布帛上绑紧的绣绳,想了想。“至少比我厉害了。”
“我比你厉害,所以我不要当你师妹,你要听我的。”她霸气道,抱禧抬头。
抱禧一脸困惑。“那可不行,师父先收我为徒,就算你长我几岁,可还是我师妹啊!”
金凤抿起红唇瞪视他。“你那么逊,年纪又比我小,我才不当你是“师兄”咧!”
抱禧皱皱眉头,认真思量起来,仿佛真的很困扰。“那怎么好?我很高兴有你这个师妹呢,你不能委屈委屈么?”他挺认真地担心起来。
“要我当你师妹也行──”她昂起漂亮的尖下巴。“你发誓什么都听我的。”
“嘎?”抱禧望着眼前火焰般亮丽的少女,她好像很喜欢人家都听她的。
她凝眉。“你想清楚没?”
“喔、好呀!”是无所谓啦,反正他挺喜欢这个平空冒出来的师妹。
她一听马上眨眨眼,露出了奸奸的笑靥。“明天起,你一起床就打水给我洗脸。”
抱禧傻呼呼地。“打水?”这不是又要他当个佣人么?
“你说什么都听我的。”既然这儿没佣人她就自己找一个。
“这样啊……”抱禧耸耸肩。“反正我都要打水,帮你打一份也无所谓啦!”这个师妹好爱人伺候啊。
抱禧低头将绳子拆开了。
金凤望着抱禧将布帛揭开,露出一张方形的白色纸片,纸片上有一个写得很潇洒很豪气的“禧”字。“这是什么?”
“是师父做给我的。”他珍爱地捧起那纸片。“师父做给我玩的。”他将一个线轴交给她。“以前我都一个人玩,现在你和我玩。”
金凤抓着那线轴,不知所措。“我不会。”她看抱禧很兴奋地抓着那纸片往前奔,他一奔她手中的线轴就滚动起来。他越奔越远,奔进了漫漫草原,奔进了天宽地阔间,他一边奔一边回头对她高呼──
“你看着我,你看清楚,你看清楚了!”忽然他手一松,纸片蓦地往天上冲去,奔上天霄,奔进了蓝天白云里。
金凤惊愕地张大了嘴发出一声惊呼,看着那纸片在白云间翱翔,就像鸟一样,飞得那么高那么高,她看得好激动,激动地握着线轴。紧紧握着,怕这么好玩的东西飞走了。
“好玩吧?”抱禧一跳一跳地奔回来,满意地看着她傻呼呼地昂脸瞪着那飞高的“禧”字。他笑呵呵地解释:“这是纸鸢啊,你没玩过么?它可以飞呢,飞得又高又远。”
金凤赞叹道:“简直像鸟一样。”
“所以叫纸鸢么!”他喜孜孜地。“师父捡了我时,我常常哭,他叫我抱禧,做了纸鸢给我玩,我每天放它一放,就忘了哭了,你看它飞得多开心。”
金凤陡然转过脸来,兴奋地亮着眼睛。“你把它抓下来,换我,换我放它。”
“好啊!”抱禧接过线轴将它慢慢地收下来。“你只要抓着这纸鸢,然后往前一直奔一直奔,奔得越快奔得越远,放开时它就飞得越高越远。”
金凤迫不及待抢过来。“我要放得比你更高更高。”她说着,一鼓作气就往前奔出去,一头长发就像一冽瀑布散去,金裳于风中飞掠。她像箭,奔得又快又急。她拽着纸鸢轻灵地不停跑不停奔跑,奔进了绿油油的草原,像一枝射进草原里的,金色的箭。
在那枝金箭后头,抱禧笑哈哈地眯眼朝她挥手叫嚷:“够远了、可以了、可以了──”
不行!在呼啸的风中,金凤执意往前又奔了好几尺。还不够,她要将它放到白云之上,放到了金灿灿的太阳边。她贪心地往前再往前……想到它将飞得如何之高,她便兴奋的加快脚步,一颗心激动狂跳。
“也太远了吧?”抱禧眯起眼睛快看不清楚她了,忽然,看见那金色的身子往前一扑,抱禧震惊,她跌倒了?同时她手中的纸鸢松了,抱禧手里线轴一紧,那纸鸢凌厉奔上天去,直直往上冲,冲得又快又高,高上了白云,高得几乎要看不见了。
抱禧傻了,手里的线轴已经滚到了极至,线不够长了,那纸鸢才终于停在云间,缈缈地飘荡,像留不住的潇洒的一片云。
“好高啊……”从没见过那么高的纸鸢,他直呆了好一会儿。“师妹啊──”他兴奋地朝那草原里的人嚷。“好高啊,你赢我了!师妹?”
他回过神,奇怪地凝视远方草堆里那扑倒在地上的雀儿,她一动也不动。
她跌痛了么?怎么还不起来?“师妹?师妹?”
她倒在地上,任他放声的呼嚷,依旧没有动静。
直到这时抱禧才隐隐察觉了不对劲,他一急,扔了线轴,奔向她。
狂风一吹,那纸鸢果真往天际升去,远远地消失在白云间。
抱禧一看见那极之苍白的小脸,惊得忙抱起她,一只手按上她右腕,照着师父平常教的,帮她诊起脉来。这不诊还好,这一诊他浑身一震,差点吓晕过去。他立即将她整个人揽起扛上背往回奔,一边跑还边大声嚷嚷,急得眼泪直喷。
“师父、师父……不好啦、师父……”没有、她没有脉息!
抱禧慌慌张张冲进制药房,看见师父背影,恍如看见了神,腿一软差点儿跌到地上。
慕容别岳旋身及时揽住他,顺势将他背上的人儿抱过来。
“她……她死了……”抱禧骇叫。“怎么办?她死了她没有脉息,师父……”他语无轮次慌慌张张地。“怎么会这样?她本来还好好的跟我玩纸鸢,怎么会忽然就……”
“抱禧。”慕容别岳一手抱着金凤,另一只手伸出去拍拍抱禧头顶。“学医的怎么可以这么慌张。”
抱禧泪眼汪汪,他看着师父,师父竟显得那么镇定。
“师父……她没有脉息……”他急了。
“我知道。”他淡淡地说着,将她软软的身子轻轻搁落一旁诊病用的石床上。这几天他已经约略揣测出她的病因,他肃然道,“把手伸过来。”他扣住抱禧的手,拉着他往那细细的手腕背寻上去。“这不就有脉息了么?”
抱禧眼一睁果真感觉到指月复下那非常微弱的脉搏。“怎么会这样?”
慕容别岳转身踱向庞大的药柜,镇定地寻着几味药。“是斜飞脉。”他说着,拉出几个药柜,细长的指挑出几株药材。
抱禧望着师父背影。“斜飞脉?她和平常人不一样么?”
慕容别岳回首看了抱禧一眼。“是,所以师父想研究她。斜飞脉是很罕见的脉线,对于一个医者,是很难得的诊病经验。”
“所以您收她为徒?”
慕容别岳呵呵笑继续挑着药材。“那是另一回事。”他背着抱禧轻声嘱咐。“去拿一个枕帮她枕在颈后。”
抱禧冲出去,没一会儿就奔进来,他轻手轻脚地将枕头搁进她脑后。
“退一步。”这时慕容别岳过来了,抱禧退到一旁。
他看师父静静打量昏迷中的雀儿,一边嘱咐:“拿医册,备笔砚。”
抱禧立即又奔出去将那本纪录得满满的医册拿来,他翻开厚重医书磨墨提笔,等着师父嘱咐。
慕容别岳先观她面相,审苗窍,他淡淡沉吟,抱禧立即振笔纪录病症。“枯槁无胃气,色泽显露为五脏精气衰竭,真气外露,是真脏色。”
抱禧忽而笔尖一滑,抬脸注视师父。“真脏色?”是死症!“师父……”他又哭哭啼啼起来。“您……您先前说快死的人是她么?”
慕容别岳没答话,他俯身细察她面色,昏迷中她面赤唇红,他伸手,指月复轻轻撬开那柔软的唇瓣,黝黑的瞳眸专注地审查躺在那温软口中艳红得过分的舌。他淡淡叙述:“是热邪盛之病色,会有幻听的毛病。”继而又掐住她脉处闭目谛听。
“面潮红,脉细数,是色脉相反逆症,病情凶险。”
抱禧一边疾书一边抹泪。“师父,你那么厉害,她没事吧?你能救她对不对?”
慕容别岳缓缓转过脸来凝视抱禧。“只能尽力。”
抱禧慌了,师父从来是自信满满的,头一回听他这样说。
抱禧惶恐地看师父倾身,两手往她耳后一压。忽然间,她奇迹似地苏醒过来。
金凤睁开眼,看见他英俊的脸容。这是第一次,有人将她从昏迷中救醒,她茫然地望着他,张嘴欲说话才发现失去了声音。
慕容别岳松手俯视她,安抚地道:“别慌,只是暂时失去了声音。”
她睁大眼眸,发现他正在解她身上的袍子。她虚弱地按住那正在松袍带的手,他俊美的脸缓缓地转过来望住她。
“你命在旦夕,繁文缛节暂且放下。”说着他别过脸去松开袍带,跟着又解开素衣,她赤果的白玉无瑕的身体尽收入他眼底。
凤公主眨了眨眼睛,尴尬地别过脸去。感觉在他的注视下,心坎仿佛着火了,他冷静沉稳的态度令她觉得有一些困窘。
救命要紧,慕容别岳不理会她的尴尬,拉她的右手覆上自己肘臂。
他柔声嘱咐:“我要找出你血脉凝滞之处。”他又转过脸来,看她一直紧闭着眼睛咬着唇瓣,他命令道:“雀儿,看着我。”生死关头他显得非常严厉。
金凤睁开眼转过脸来和他严肃的神色相望,诊病时他的表情好严厉。
慕容别岳嘱咐:“现在,我要寻你全身血脉,当你感到痛时,就掐我的臂让我知道。”语毕,他俯身指月复压上她颈边,一路往下模索,留下炙热的触迹。往下,再往下,温热的指尖烫过她蜿蜒的颈边,熨过她温软的胸线,金凤心中一烫,当那略粗糙的指月复擦过的胸脯时,她惊愕,不觉就掐了他手臂。
那温热的指于是停在红粉蓓蕾旁。“是这里么?”
慕容别岳抬脸问她,发现她脸更红了。她尴尬的抿唇,很脆弱地眨眨眼摇摇头。
她不能说话否则她会问他──为什么月复内深处烫了?
慕容别岳见她摇头,于是继续往下搜寻,金凤昂起下巴,合上眼。怎么回事?他指尖挑动了什么?她浑身又酥又麻,她很想叹息。这是什么奇怪的感觉?温热的指往下蔓延,熨过腰线,攀过的婰侧,火烧到了大腿,像在燎原,像要融化她,她的深处在战栗,仿佛想贪婪的吸附什么那样战栗着。
迷惘中,恍惚里,忽然一股椎心刺痛骇住,金凤狠狠地掐住他手臂。
同时他开口:“是这里了。”指月复按住那雪白大腿,慕容别岳转身命令抱禧:“备刀,过火,烹胡麻散。”
凤公主犹在恍惚中,慕容别岳已经接过温热的胡麻散,接着手一伸撑起她的背。
她瞪着他严肃的表情,躺在他怀中,听他沉声命令。
“张唇。”慕容别岳将麻药灌入她唇内,盯着她皱眉地全数吞下。
灼热的液体淌入喉,温热的感觉立即胀满她的月复。那股热迅速漫向四肢,金凤懒洋洋瘫进慕容别岳的怀中。是酒么?她怎么觉得恍惚和晕眩。
慕容别岳将她轻轻搁下,接过抱禧递来的白刃。
金凤眯起眼,那白刃在点燃的烛火中绽放炫目的光,她晕眩地注视他将白刃置于火中烧烤,有一刹那,火花迸射,亮了他那一张俊美英朗的面容,他的轮廓很深,他专注的俯视那柄焚烧中利刃,他垂着眼,一举一动皆是那么缓慢而充满自信与优雅。
凤公主看得入迷,她朦胧的眼被火焰燃亮,忽然间她什么都看不见了,只看见他的脸和那把白花花的刀,那刀握在他手上仿佛也是把温柔优雅的刀。他的刀不杀人,他的刀治病。这样一想,他掌中那把利刃,的确温柔起来。
抱禧清楚师父想做什么,惶恐地捧着烛台闭上眼睛不敢看,也没有勇气看。
就在金凤看得恍惚时,他握着刀刃,忽然转过脸来,那内敛而自信的瞳眸直直望进她朦胧的眼睛深处。
他温柔地说:“可能还是会痛,你要忍着。”他俯身,将一块干净的布帛凑进她唇边。“咬住它。”他低声命令。
金凤闪烁着眼睛,他的脸在晃,他的脸朦胧,还是自己糊涂了?怎么他握着刀靠得那样近,她却一点儿也不慌不害怕?
她懒懒地张唇,任由他将布帛塞进她唇内。然后看他起身按住她左腿,按住那先前他寻找的地方,刀尖缓缓落下,他将刀尖往她腿上落,忽然腿上一痛,金凤咬牙痛呼,额上冲出冷汗,痛得怞气。她想挣扎,疼痛得想挪开腿,却被他有力而坚决的大掌按住。
“不要动!”他大声叱喝。“别动!”他很镇定的处理淤塞的脉线,果断、冷静、坚决、沉稳。
金凤忍着那火热的尖锐的疼痛,布帛咬得渗血。然后听见他高声命令抱禧。“银针!”
抱禧颤抖着递上去,看师父小心谨慎地缝合那道伤口。这是第一次见师父如此处理病患,他吓得脸色发白。
将伤缝合后,慕容别岳就唇将线咬断,同时听见“砰”的一声,抱禧昏厥过去。
慕容别岳只回头看了一眼厥倒地上的徒儿,随即便将视线转往凤公主苍白的面容,那双殷红的眼睛正盯着他看。她抿着唇,鼻尖泛红。像是快哭了,又硬忍着泪。他不得不佩服她的勇敢,过程中,她始终没有喊过一声痛。
她疼坏了吧?他拿起一旁干净的白缎缓缓擦去满手的血迹,然后俯身月兑下了她足上绣鞋。好小的脚,他默默地往她足背上踝关节前横纹两筋间的解溪袕前探去,按住跌阳脉。
金凤很安静,她看着他按着她足踝,看着他闭上眼睛,面无表情的似在专注地谛听什么。
她想,他的指月复几乎把她身体模遍了。
半晌,他松手,睁开眼重新看住她,并倾身过来俯视她汗湿的脸。“应该已经可以开口了吧?”那脆弱的脉息已经如常人般强健。
“……”金凤很虚弱的蠕动干燥的唇,吐出一句喃音。
“嗯?”他没听清楚她的话,微笑挑眉。
她瞅着他,皱起眉头,竭力把话说清楚。“……你给……抱禧做了纸鸢?”
慕容别岳露出讶异的表情,不解她怎么忽然提起这事。
“我命令你,给我做一个……更大的……”她恍惚地说着。
他知道她折腾得累了,忽然有些心疼起她,他坐上床去,帮她拨开额前汗湿的发。
“你不能命令我。”他纠正她。“不过,我还是愿意帮你做一个。”他放柔目光,看着她微笑。
“我刚刚……”她虚弱地上望他,脆弱地说。“放纸鸢……来不及看它飞上天,我就昏了……”
他温柔地俯视她,大掌覆上她额头探她体温。一边向她保证道:“以后不会了,以后你可以大声笑,用力跑,再也不会晕倒了。”
“真的?”她红着眼眶可怜兮兮地问。
“真的。”他沉稳而笃定的保证。那双冷静的眼睛,仿佛在笑。
“你医好我了?”
“大概是吧。”至少他已经成功帮她除去病症,她的脉息比往常强健许多。他的表情显得那么骄傲自负。
金凤望着他,忽然很霸气地道:“你看了我的身体。”
“我一定得看。”
“你模透了我的身体。”
他好笑地。“我不得不如此。”
“可知……这要杀头的。”
他扬起英挺的眉。“哦?”
“但我不砍你脑袋。”她亮亮地瞅着他英俊的脸。“听着,我要招你当驸马。”她决定了,她要这个聪明骄傲的男人当她夫君,天下间只有他配得上她。
慕容别岳眼眸一黯,这个小公主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想她是疼得糊涂了,可是,她那双亮灿灿的眼睛瞅得他不安起来,或者──她是认真的?
那只柔软白雪似的小手又模上来,不妙……慕容别岳身子一偏,想避开她的手,却仍被她揪住臂膀。
“我还不知道你名字。”
“慕容别岳。”他说。
她深深凝视他。“很好,慕容别岳,我要你当我凤公主的驸马。”
“吾一介平民,怎可匹配公主?”这会儿他倒是非常谦虚。
“你医好我,你够格。”
“不可能的,雀儿。”
“我命令你,我以公主的身分命令你。”
他垂下眼。“不,你不能命令我。”
“我是公主。”
“即使你是公主。”他温柔地告诉她。“权力不是用来满足自身的,权力该拿来做更多事。”他轻轻帮她将衣裳扣拢,温柔地注视她黝黑如夜的瞳眸。“我救了你,希望你可以扭转当今天子好杀的性子,希望你可以用你的权力和性命造福你的子民。”
她蠕动红唇,眼眸漾着水雾,渴望而贪婪地上望他俊美的脸。“我要你当我驸马──”她坚决地注视他,眼眸里仿佛有火焰在烧。“你只能接受。”
慕容别岳看见那火焰般瞳眸底占有的情绪,他起身退开来,隔着距离俯视她。望着她固执的表情,他深邃的眼睛迸射出如刀一般犀利的光芒。
冷而无情。刀一般,切开她炙热的霸气的眸光。
凤公主眼眸一黯。“你……”
他没有生气,只是漫不经心地又退了一步。像是要撇开什么沾惹上的讨厌东西。
凤公主眼眸升起薄雾,心口酸酸的,为什么?
慕容别岳俯身抱起昏厥的徒儿,然后他回身冷淡地觑着她。“请你──”那视线如箭般直直射进她的心坎。“不要再命令我。”
他说了个“请”字,但那口气是狂肆而严厉的。
凤公主闭上眼睛,挡住那令人伤心的视线,腿上的伤似乎更痛了。
“你好好休息。”
她闭着眼,听见他离开的声音,听见门扉被关上。忽然眼眶一热,金凤伸手去抹,发现自己哭了。
她惊愕的望着湿湿的手,发现眼泪不断地汩汩流淌。有些不敢相信他可以轻易的就令她这样伤心。她满以为要招他当驸马他会好开心的,他的反应太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她伤心的掉着眼泪,喃喃低语他的名字。
“慕容别岳……”
这个男人治好她身体的同时,亦在她心上凿了一个洞。于是那空荡荡的寂寞开始啃噬着她。她于是懂得了,无边无际空虚的、渴望的滋味。
几个昼夜过去,经过慕容别岳诊治的凤公主,身子渐渐强壮起来,这日他们离开“忘玑阁”,来到京城里的一间茶肆。
这间茶肆位在城里最热闹的地方,它有个挺美的名字,叫“优钵罗”。
慕容别岳每个月都要下山一趟,匿名帮几个医馆大夫诊病。诊完病他按例就会来这茶肆歇歇。
这天往往是抱禧最开心的一天,今儿个不只开心,还更开心,因为小师妹也跟着来了。
慕容别岳负手立于茶肆前,在拥挤喧哗的人群间,他一身灰衫定定地站着。高硕的身型,是那么出类拔萃、玉树临风,不凡的气质就是和那些平民百姓不同。
现下,他一对星眸温柔地注视那呆立在茶肆前,睁大著眼眸左顾右盼的凤公主。
她一会儿抬头看看牌楼,一会儿瞄瞄摊贩,其间一有行人稍稍靠近,她便紧张地刺猬般环住身子咒骂人家放肆,吓得人家一阵莫名其妙。可一会儿,她又蹲子研究那被踏得又光又亮的青石,她甚至伸出手,好奇地模了模。
来往进出的客人无数,把那青石板磨得滑溜溜的。顶上太阳一照,它便反射出灿亮青芒。
“要再模下去,就甭饮茶了。”慕容别岳走过去,俯身一把拉起她,可却被她一个反手往下扯。
“你看──”她指着青石面。
慕容别岳俯视她指着的地方,那是她倒映的脸,病愈之故,双腮红润如桃花,唇红齿白,眉目如画。
他不解地问:“怎么?”
“我好漂亮啊!”她忽然赞叹,由衷地说道。
抱禧一愣,哈哈大笑。“师妹真的漂亮。”只是没想到,她竟把自己瞧得入迷了。
她这样说自己,那口气倒不使人讨厌,慕容别岳听了不禁微笑,她是真的可爱。连大言不惭的模样都可爱。
“你瞧够了就起来吧。”
她还是没站起来,而且继续沈在她的自恋里。“一路上没瞧见有哪个姑娘比我漂亮的。”
她是不是自恋得走火入魔了?慕容别岳伸手又拉她。“好了,起来。”
她忽然指着倒映的那张脸,对他道:“我这么漂亮,你不娶我要娶谁?”终于她下了结论。
娶?抱禧怔住了。
慕容别岳啼笑皆非,她还不放弃要他当驸马?
“我谁也不娶。”看见她生气的抿起嘴,他微笑说着,随即一把将她拉起。
“我娶你,你别伤心。”抱禧讨好地拉拉她袖子如此道。
“那不一样。”她想也没想就嚷。
“哪不一样?”
她甩开抱禧的手,没好气地道:“就是不一样!”
三人吵吵闹闹进了茶肆,才跨越门槛,那四面八方涌来的热闹喧哗,陌生地朝金凤袭来,她惊愕得一阵昏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