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船餐厅时,天色昏黄,一路上,他们并肩走着、聊着,脸上都带着笑容,到家时,天空幽暗,月亮浮上来,照着屋子,照着二楼阳台
那里,有两个醉鬼,桌上杯盘狼藉,荆永旭看到这景象,明白了。他跟苏笙说:“我们去外面吃。”
“不准。”孔文敏跳起来嚷。因为喝醉,她的眼睛红红的。
“弄了半天,我哥还是要跟她吃饭……你笨不笨?”荆锦威指着她笑,他也醉了。
孔文敏那声“不准”,教苏笙光火,她故意对荆永旭说:“好,去外面吃,刚刚你请我喝茶,现在我请你吃饭,我去拿帽子。”
苏笙去摘帽子,孔文敏气得眼睛要喷出火了,荆锦威还指着他们笑。
“下次换我哥回请早餐,然后你回请午餐,然后他又请晚餐,哈哈哈……最后请咱们喝……喝喜酒?”
“两个都不准再喝了。”荆永旭过来,拾起软木塞,堵住酒瓶,“这里不欢迎酒鬼。”
“是吗?你不欢迎的可多了!”孔文敏牙一咬,瞪着苏笙,“你不欢迎陌生人、不喜欢交朋友、讨厌被莫名其妙的人缠着……”
说我喔?苏笙瞪回去。
“但我更不欢迎闹事的人。”荆永旭把酒归回架上。
孔文敏脸色微变。
苏笙拍拍帽子,“要走了吗?我饿死了。”
“当然饿。”孔文敏冷笑,“你的胃口啊,能吃一百个水饺呢!”
“一百个水饺?”荆锦威拍额大笑,“我想起来了!苏笙?她就是上次害你丢脸的……”看见孔文敏瞪他,他马上收口。
“对了,孔小姐,我忘了谢谢你,多亏你的奖金,我才能来这里。”苏笙也不客气了。
孔文敏脸色一沉,冲过去挽住荆永旭,炫耀道:“他有没有跟你说,我是他的未婚妻?”
苏笙震住,胸口像挨了一拳。
“我们走吧。”荆永旭甩开她的手,跟苏笙离开。
孔文敏拦不住,跺足直嚷着“不准、不准”,荆锦威却笑着拉住孔文敏,催他们快走。
到了屋外,苏笙说:“我回去了。”没想到他有未婚妻。
“不是要请我吃晚餐?”
还有脸说哩,苏笙瞪他,已经有未婚妻,应该跟别的女人保持距离吧?
“我走了,再见。”她说得很响,像在跟谁赌气,转身就走,却听见他说——
“孔小姐不是我的未婚妻。”他又说,“文敏醉了,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苏笙转身,看着他。快乐像只小鸟扑回心里了,在那儿振着翅膀。他在笑,那双黑眸也在笑,他好像洞悉她的想法,苏笙脸热,心怦怦跳。
她咳了咳,又清清喉咙:“嘿,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她不走了。
“太多了。”
“先说好,太贵的我请不起。”
“那么,苏小姐的预算是多少?”
“不能超过一千。”说完又郑重强调,“是两个人加起来不超过一千。”
“这样的预算,要去好一点的餐厅有困难。”他故作为难。
她眼一睁,调皮地说:“也对,我还是回饭店吃免费的晚餐。”
他低笑咳嗽,“还好我这人一向喜欢挑战,走吧。”永旭迈开脚步,苏笙跟在后头。
月光温柔地映着这一大一小的人儿。大的神情平静,心思澎湃;小的满面笑容,心情愉快。两人都欢喜,心头都有那么点甜杂着一些慌。
荆永旭想——我是怎么了?我不是喜欢独处的吗?可是多荒谬,我竟一直找借口留住她。我是怎么了?觉得时间走太快,曼谷比平时热,周围霓虹褪色,她是惟一的亮点。我怎么了?
荆永旭迷惘了。此刻,他的感受也是苏笙的感受。苏笙觉得自己中暑了,才热得发晕。她听自己没头没脑说出一句:“她是不是很喜欢你?”
他低笑咳嗽,回避这个话题,“我们吃烧肉怎么样?”
她点着头,唧唧咕咕地说:“不回答,就是喽。”
他仰头笑,这个苏笙,不懂迂回。
她又说:“真可怜。”
“可怜?”
“她啊。”
“孔文敏?”荆永旭站住,奇怪地看着她。
“嗯。”
“她有什么可怜?”
“跟你没婚约,还逞强地硬要认你当未婚夫,也不怕丢脸,一定是爱你爱到发狂了。”
“那么可怜是?”
“我看得出,你不喜欢她。”
“你确定?”他挑起一眉。
“当然,因为她喝醉了,而你跟我站在这里。”
荆永旭心中一震,出乎意料之外,这个看似直率的女孩,竟有着细腻的心肠。他用十分有趣的眼光盯着她,懒洋洋地笑了,“你很聪明。”
她立刻睁大眼,“嗄?说对了?我猜的哩!”
他哈哈笑,“走吧。”
十分钟后,他们在路边摊前,荆永旭用泰语跟小贩交涉。然后对苏笙说了个价钱,超便宜的。苏笙付账,走进摊位,荆永旭却拉她出来。
“不是要在这里吃。”
“唉?那要去哪吃?”她看老板将食物打包。
荆永旭接过餐点,看着她,“苏笙,昭披耶河的美,要晚上才看得见。”
他们来到一处小船坞。数艘小船系在岸边,几名船夫蹲在地上怞烟,一见到他们,全涌上来,说个不停,苏笙都听不懂。但从荆永旭和他们攀谈的动作中,她猜他们在议价。最后,荆永旭指着个小男孩,小男孩高兴地带他们走向一艘船。
“我们要坐船?”苏笙一脸惊喜。
“是啊。”
小男孩提着灯笼在船边等,向他们比出“请”的手势。苏笙跳上船,荆永旭跟小男孩说了几句话,付了钱,踏上船。小男孩在岸边,怞掉绳索,小船荡入河面。荆永旭坐下,摇动船桨,船划向河中央。
苏笙兴奋地张望四周。远处,渔家灯火,零星地闪着。抬头,月儿圆亮柔白,星光点点稀微,她恍惚了。
“从不知道,晚上是这么美的。”忽闻到香味,荆永旭将盒子打开,布好晚餐。桨搁一边,船泊在河中央。
“厉害,这里比任何一间餐厅还棒!”她大声赞美。
“你喜欢就好。”他递筷子给她。
苏笙嚷饿,连吃了几口,心满意足。深吸口气,赞叹:“有美丽的月,香喷喷的晚餐,太棒了。”她热切地对他说,“我弟老说我是全世界最不懂浪漫的人了,回去后我要告诉他,这才叫浪漫,真希望有摄影机,把这里的景色拍下来,拿回去做纪念。”
“你可以拍下来。”荆永旭拿下挂在颈间的相机给她。
“好主意。”苏笙格格笑,拿了相机,对着天空“喀喀喀”地拍了好几张,“他一定羡慕死我了……”
瞧她乐得像个孩子。因为苏笙,这夜的昭披耶河,在荆永旭眼中,仿佛也更美了。
他们沐浴在月光里,对坐饮酒,品尝美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虚度时光,不看表也不提再会。
吃完晚餐,苏笙趴在船边,手探入河中,捞自己的影子。望着倒影,她感慨地说:“快乐得不像真的……”所谓的浪漫是这样吧?喔,她这不解风情的女人,也终于尝到浪漫的滋味。原来,良辰美景,山珍海味,背景再华丽,言语再动人,只要相陪的人不对,她就没浪漫的体会。苏笙有感触,这么快乐是因为月亮星星,还是他?
她转头,瞧着荆永旭,他也正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眸子,像有话说,但他只是静静微笑着。
苏笙想着,要是能留他在身边多好?跟她回家?不,他不该活在那里,他跟那些穿西装打领带的人不同。他不适合那里,他该住在这。
她傻望着荆永旭,觉得这男人的背景,该是蓝天白云,属于棕榈树和金色阳光,好像他只存在周末,属于星期六和星期天。他有安定人心的力量,有安抚人心的磁场。真希望他是自己的男朋友……她想入非非,脸红了。
“在想什么?”他问。
“今天是我生日。”她微微笑。
“几岁?”
“二十八。二十八年光陰就这么‘咻’地过去了。”
“我三十,三十年光陰也这么丢掉了。”
“很晚了,你……要回家了吗?”好像耽误他太久了。
“没关系,还可以再坐一会儿。”
“船这样晃,晃得想睡。”
“像不像摇篮?”
“像。”
荆永旭问她:“有什么生日愿望?”
“希望睡在这么美的月光里。”
他笑了,“那你睡。”
“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
“船呢?”
“船不会翻的。”
他一派轻松地说着,好像他要是说——时间停住了,时间就真会停住。
她当真往后一躺,“好,我睡。”
“你真睡?”荆永旭惊讶,笑了,“老天,我开玩笑的。”
一双大眼睨着他,“没关系,船翻了就算了。”
“你不会游泳。”
“有多少人可以死在这么美的地方?”
那倒是。荆永旭低笑道:“你什么都不怕,是吧?”这么豁达开朗,乐观活泼。跟她相处,令他死寂的心有重新活过来的畅块感。他记得当时她参赛的模样,那不畏众人眼光,拼劲的吃相,她不怕丢脸。
苏笙望着天,怂恿他,“你也躺下,跟我一样瞧瞧这月亮、这星星,你会觉得这样死了也开心,这样看着看着,真不想回真实的世界。唉,怎么办?我不想回去了,我不想工作了,我只想一辈子这样躺着看着它。”
“你看上瘾了?”
“是啊,你看,月亮好漂亮……”
他抬头,望着月,“今晚月晕。”
“什么月晕?不懂。”
他解释:“你看月,月亮外有大光圈,即是月晕,宋朝苏洵说‘月晕而风’,就是必生大风。这是征兆,明天要刮大风。这句底下还接有一句‘础润而雨’。”
“础润是什么?”
“柱础湿润,就是快下雨了。月晕而风,础润而雨,都是在讲征兆。”
“哦,明白了。准吗?”
“你可以注意看看。”
他们热烈地讨论起各种征兆,她聊占卜星座,他跟她讲易经紫微。最后他们的共识是——他们都信命运掌握在手里。5ccc.net然而他们也都迷糊,讲了半天,没领悟到爱的征兆,已在两人的眉目间示意。目挑心招,心中那点意思,却如梗在喉。说开来?不,他们都不好意思。
后来苏笙累了,闭上眼,“我睡了,我真这样睡,回去跟我弟炫耀,说我二十八岁的生日哪,睡在月亮星星底下,睡在船上。”
荆永旭莞尔,“好好好,你睡,过生日的人最大。”
苏笙合眼,船轻轻晃,她身心安顿,好轻松。自双亲去世,她从未这么轻松过。当年意外发生,她被逼着早熟,一直将神经绷得很紧,强迫自己坚强。相信弟弟看得出来,才逼她放假。
不知谁说的,人死后,化作天上的星。她不信,家乡的夜,没这么多星星。而这里,满天星子,如果传说真的,每颗星背后,凝聚多少泪?
现在她睡着,天上那么多星,爸跟妈是不是正看着她?如果生日愿望能实现,她愿父母正望着她,知道她长大,她很好,把惟一的弟弟也拉拔大了。他们会为她感到骄傲吗?
起风了,荆永旭取来放在船尾的毯子,覆住她的身子。惊讶地发现,她眼角湿湿的。
“苏笙?”
“没事,我只是开心。”不是哭啊,是长久以来太独立了,忽然有人温柔照顾,害她意志薄弱了,好感动。荆永旭也躺下,双手枕在脑后,欣赏夜空。
半晌,他说:“你知道今晚有多少颗星吗?”他数起来,嗓音慵懒低沉,也似条厚毯,温暖地裹住她。忘了在他数到第几颗时,她睡着了,还轻轻打鼾呢。这可爱的鼾声,叫荆永旭笑出来。
他拿起相机,对准她。镜头里,苏笙蜷抱薄毯,睡得香甜,像个婴孩,表情太无辜。他就是再铁石心肠,也不禁动容,心里涌起一股温柔的情感。
荆永旭按下快门,“喀”一声,光一闪,这刹化作永恒。这张脸,这刻起,长驻于心。他的眼睛记住她,冥冥中,心也被绑住了。
爱说:“你的自由,已经结束。”
荆永旭混蛋,可恶,莫名其妙……
这天早晨,在饭店房间里,苏笙垂头丧气,呆在床边。
阳光亮着窗,她心里一片黑,胸口空荡。仿佛光影都随那个人远去,或是那个人将她的心偷走?
空调很冷,房里太安静,静得叫人慌,像她被世界遗忘了。苏笙双手往后撑在床上,掌心下,床单平整,有种冷漠感。她忽想念某人的衣衫,有阳光晒过的香。
分开几天了?第三天?第四天?她只有八天假期。荆永旭说相片洗好,就拿来给她。
他没来。
那天他们好愉快,那天的早晨,他送她回饭店,她告诉他,她住哪间房。然后,他消失了,也不打电话。她想打给他,才发现她给他名片,告诉他饭店房号,积极地留下联系她的方式。
而他,他只给她快乐的一天,就消失得无踪影,好像那日只是她的错觉。
苏笙纳闷,她怀疑起自己,她的自信受损。
她自问:“我真是不二小姐?注定和男人只能约会一次?”
苏笙每天在饭店等,就算出去,顶多晃半小时就回来。然后就像这样,赖在房间里胡思乱想。怕错过他,她竟锁住双脚,钉死在这里。实在好傻好呆好莫名其妙好迷惘好茫然,好……混乱!
她是怎么了?心慌意乱,只是想他。他为什么不来?那天她又哪儿表现错了?是否那晚不该任性地要睡船上,对了,她该矜持地说:“夜深了,我该回去。”
她是不是太随便了?也许他觉得她随便,所以……
“啊——”苏笙捶了一下床铺跳起来,“我到底在干吗?我真是疯了。”
今晚,夜色凄迷,孔文敏很沮丧。
“他不去?为什么?”她跟锦威约永旭去PUB。这两天大家忙着搞新企划,好不容易有定案,FAX回公司,想喝酒庆祝,可是永旭却……
“不去就算了,我们去。”荆锦威挽住孔文敏往外走,“没他更好,每次跟他出门,没一会儿他就想走,扫兴。”
孔文敏推开他,“我不去了。”
荆锦威朝额头喷气,“给点面子好不好?”
“他在干吗?”
“打扫客房。”
“为什么?谁要来?”
“我不想说,说了你们又吵架。”
她猛地吼:“苏笙!他让苏笙来?是不是?我说对了?”
荆锦威往沙发坐下,大声叹:“累一天想出去透气,大小姐,你发发慈悲,别挑这时候吵好不好?”
来不及了,孔文敏风似的往客房走去,边走边嚷:“他疯了,让那个女人来?他疯了!”
“你才疯,又不是你家。”她风驰电掣地走了,荆锦威感慨:“傻子、呆子,又去讨骂。”瘫在沙发,越坐越闷,越闷越慌,他想听音乐喝美酒,跟可爱的小姐聊天作乐。
他最讨厌落单了,文敏去找哥哥吵架,他又被撇下来了。
哥哥呢?嘿,那家伙怎么了?一向冷漠,现在竟热情地要请认识没几天的小姐来住,他不是最讨厌家里有陌生人?他不是最讨厌跟人应酬?他不是最爱独处?他不是最喜欢神秘兮兮?现在,他敞开家门,打扫房间,愉快地说想请苏笙来住。还解释说因为她英语不好,一个人住饭店不方便,住这,大家有照应。
听!这是荆永旭?这么热情友善?哈,这是荆永旭?
荆锦威跳起来,这不是他认识的荆永旭。难怪文敏会生气,这个苏小姐啊,有何魅力,竟能教他哥哥破例?这会儿,荆锦威也对苏小姐好奇了。
这边,孔文敏冲到客房,不敢相信地看见荆永旭在铺床单,拆新枕头。客房已布置好,茶几上,一大束鲜花。她心惊,一下呆住了。
以前,他对她冷淡,她安慰自己,那是因为他对谁都冷淡。但现在,看他温柔地打理客房,欢迎苏笙,她还能这样安慰自己吗?
“干吗让她来?”
他转过身,看着她,“这是我家,我不需要跟你解释。”
“别告诉我你喜欢她,你从不碰感情。”她扬眉,冷笑,双手抱胸前。
“似乎我也没必要对你交代。”他的神情更冷了。
孔文敏一震,一下炸红眼,“干吗对她好?她很可恶你知道吗?上次把我害得多惨?你应该站我这边的,怎么反而对她好?你跟她认识几天?我们在一起多久?苏笙是什么东西?”她噼里啪啦胡骂一通。
荆永旭看着她,眼色像刀,冷得扎痛她。他大步走向孔文敏,停在她面前,残酷道:“我跟她认识一天,一天笑了至少十次。我认识你十六年,这十六年只要听你说话就累。”说完,不留情面关上门,关上那张脸,老是让他备感压力的脸。而另一张脸浮现了,一张笑盈盈、生动活泼的脸,是苏笙。
荆永旭喃喃自语:“我是一番好意,没别的意思,对她没别的意思。”
是吗?隐约听见自己的心说:“不,你失常,你喜欢她。”
荆永旭叹息,倒在床上。模住左胸,那里痛着,提醒他,他不要爱情。往事不堪回首,来日亦不想追。感情凶猛,他亲眼见过爱如何伤人,叫人疯狂,他的母亲,是最好教训。再看看文敏,那么漂亮的女孩,因为得不到他的爱,变得面目狰狞,并放肆地因喜欢他而处处干涉他的私事,对任何接近他的女人抱持敌意。难道因为爱,人们就可以将种种疯狂行为合理化?
爱呵,总是引发出人们最自私丑陋的一面。荆永旭没自信,他怕哪天爱上谁,也会变得跟他们一样。荆永旭不敢放胆爱,可是啊,那张明媚小脸,那双可爱眼睛,又在他脑海亮着闪着。
三天了,如影随形。电话拿起放下又拿起放下,耳朵想她,想听见她的声音。好不容易睡着,她还追到梦里。醒来开窗,她就变成窗外阳光。他看书,她化作铅字。他吃饭,她坐在对面的空位。他看电视,每个频道都有她。她变成主播,播报新闻,新闻内容,是他跟她的好时光。
那一把开朗的嗓音说:“你也躺下,跟我一样瞧瞧这月亮、这星星,你会觉得这样死了也开心,这样看着看着,真不想回真实的世界。唉,怎么办?我不想回去了,我不想工作了,我只想一辈子这样躺着看着它。”
荆永旭心坎泛酸,他也不想活在真实世界,他也想看着星星月亮发梦。
如果在梦里,他会毫不迟疑,拥抱这可爱女人。当她说出这样可爱的话,他立刻要吻那张可爱的嘴。想及此,烦躁,身体烫,心好乱……
孔文敏黯然地走进荆永旭的房间,惆怅地吸口气,渴望他的一切。这里的一景一物,因为荆永旭,在她眼中都别有意义。
书桌上的文具,档案柜的档案,收纳得整整齐齐,一尘不染。椅子搭着白衬衫,她走过去,爱恋地模了模他的衣衫。忽然,目光一凛,瞥见桌上的相片——
是苏笙!
相片里,苏笙睡在船里,仿佛在梦里笑。能温柔地捕捉住这张睡容,拿相机的人是怎样看待相片里的人?
孔文敏黯然失色,眼泪落下来。
永旭将苏笙拍得很美。孔文敏悲哀地想,他从没为她照过相,甚至很少正眼瞧瞧她。她有三大柜高级衣服,输给穿破牛仔裤的。她有丰厚家底,良好背景,吓死人的高学历,输给一个会为十万,上台吞水饺的。她在他左右,但他不看她;苏笙出现,他眼睛就对准她。
漫长岁月,她跟男人保持距离,苦心妄想地要消灭自己跟荆永旭的距离。电光石火间,孔文敏明白了——
十六年又怎样?十六年输给一天。她的心血白费,情意浪费。瞪着相片,她妒得发狂。这结果,太不公平,她不接受。苏笙是桌面的一抹咖啡印,苏笙玷污了她高贵的荆永旭。
苏笙睡得迷糊,寤寐中,电话铃响,接线生用英文重复了好几次,她模糊地听懂了——有人找她。
谁?是他?一定是他!苏笙兴奋得叫了一声,冲出房间,下一刻又冲回来。奔进浴室洗脸刷牙,套上裤子奔出去。
在电梯,苏笙对镜扒梳头发,兴奋又紧张。
一定送相片来了,他会约我出去吗?特地送相片来,我可以请他喝咖啡吧?会不会太刻意?
心快蹦出胸口了,要命,好高兴。
走出电梯,一看见等着的人,原本充满光彩的脸一瞬间黯下。
荆锦威看见她,朝她挥手。待她走近,笑着说:“嘿,记得我吧?”
“嗯,这么晚了,有事?”
“什么晚?”他夸张地敲敲手表,“曼谷是不夜城哪,现在才十一点,走!”拖住苏笙就往外走。
“喂?去哪?”
“曼谷最时髦的地方。”
半小时后,苏笙跟锦威坐在床上。一张雪白的柔软的超级大的床,床上除了他们,还挤着几十位陌生人,或躺或坐都在同一张床上。原来床就是这间PUB的椅子。
苏笙嚷:“什么鬼地方?”
荆锦威得意地笑了,“怎样?很特别吧?”
PUB像太空舱,客人们全赤足躺在床上喝酒聊天。荆锦威跟侍者点酒,自在得像在家里。因为哥哥,他对苏笙好奇,打电话查询各大饭店,找到苏笙,约她出来,想看看这女人到底有什么特别处。
荆锦威侧卧在床,跟她介绍:“BedSupperClub,曼谷最有名的PUB。”
“是喔。”苏笙正襟危坐,张望左右男女依偎的姿势,横陈,这对兄弟差太多了吧?一个带她坐船,一个带她上床?
荆锦威问她这几天到什么地方观光,他风趣健谈,最后巧妙地打听那天晚上,她跟他哥哥去了哪。
他说:“他第一次跟女孩混到早上才回来。”
“真的?”苏笙听了心里有点高兴,“我们夜游,坐船去。”
“唔,你觉得我哥怎样?”
“不错啊!”
荆锦威啜口酒,若有所思地问:“如果我跟我哥,挑一个当你男朋友,你挑谁?”
“你哥啊。”
荆锦威差点喷酒。老天爷,她想都不想就答耶,太叫人伤心了。他荆锦威当选过G杂志十大性感单身汉,B杂志十大最会穿衣绅士奖,啊——他哥可是一项都没上榜喔,可是不只文敏喜欢他,连苏笙也是!气恼啊!荆锦威苦着脸,猛灌酒。
见他颓丧,苏笙纳闷地问:“喂,我没说错什么吧?干吗垮着脸?”
荆锦威咬牙问:“可以问你为什么吗?你连想都不想就说他。”
苏笙摊摊手,“直觉啊,干吗想?又不是真的,只是如果嘛。”
“我哥比我好?他比我英俊吗?比我风趣吗?他哪点赢我?”可恶。
“这很主观吧?我就是觉得他好。”苏笙笑了。
“哪里好?他有什么是我没有的?”
苏笙将荆锦威从头打量到脚,“耶,全部。”
“全部?”
“气质不同,没得比较。”
荆锦威气馁。行,再问下去,会吐血而死。这女人讲话太直接了,很伤人。
荆锦威瞪她一眼,“我必须说你的眼光不怎么样,我一向很受女人欢迎。”斗志!把妹的斗志涌上来了,他要挑战哥哥,要打败哥哥。
“是喔。”苏笙微笑。
荆锦威蹙眉,故作忧郁状,“但我的心,常是寂寞的。”通常这表情,能激出女伴的母。
“为什么寂寞?”苏笙纳闷。
荆锦威瞄瞄她,“我始终没找到让我安定下来的女人,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一直换女友的原因。唉,我一直在寻觅能和我心灵相契的伴侣……和她终生厮守。”这句充满挑战性,最易激起女人的征服欲,加上容貌俊美,把妹无往不利。
但苏笙跟孔文敏一样,对他免疫,“喂,你听过一个故事吗?有人捡石头,他想捡最大颗的,于是每捡到一颗石头,就觉得下一个可能更大,于是挑剔已经到手的,一直想着还没捡到的……”
她讲这个是?荆锦威傻眼。
苏笙目光一凛,教训道:“你刚刚那个想法很差劲,想想那些被你放弃的女人,因为你的不确定,伤了多少人的心?”
哇咧——可……可以停了吧?他是在跟她放电啊,怎么变成听她说教?这里是休憩的PUB啊,怎么像在学校上公民与道德课?
苏笙好认真地给他开释:“假如不确定是你要的伴侣,就不要随便交往。假如已经交往,就把她当成是这辈子最后的女人。如果不幸发现她不是,就设法调整自己的眼光或标准,至少要试着努力过,不应该随便放弃。你这种心态很不可取。”
终于,她停下喝了口酒,荆锦威松了口气,没想到她放下杯子,又继续传道——
“刚刚那个故事我没说完……”她眯眼睛恐吓他,“你知道最后那个人怎样吗?到最后他什么也没捡到,惨毙了。”
荆锦威被打败,他差点起身敬礼跟她说声“老师好”。结果他起身立正,拿账单说:“走了,好不好?”闷,跟她喝酒闷哪!
苏笙怔了怔,“好。”低头穿鞋,忽然,心头难过。耶,不二小姐,今晚又成功吓跑一位男人。这个荆锦威来找她时热情愉快,这会儿一脸烦躁不耐。唉——她又讲错话了。果然,牛牵到北京还是牛,不二到了曼谷还是不二。
送苏笙回饭店后,荆锦威到地下室取车,坐入车内,发动车子,回想刚刚苏笙说的话,她不留情面的抨击,她义正辞严的开导……荆锦威忽然趴在方向盘,忍不住笑起来。
这是哥哥喜欢的?唉——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