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京的繁华依旧。
回到长安京后,水步摇变得很沉默。
除了第一天的失态,自那之后她不曾哭也不曾笑过。
外人都以为她变稳重了,只有生活在一起的家人才知道她的改变不是出于成长,而是伤害。
艳六别院里,死气沉沉的,水步摇坐在凉亭内,失神的盯着某个方向看。
水胭脂四处寻访,替她找来最好的养蛊大夫,历经痛彻心腑的治疗过程,身上的蛊斑已经渐渐褪掉,如今残留在脸上的蛊斑淡得靠粉妆便能盖过,不仔细看绝对看不出来。
但,治得好身体上的伤害,却治不好心上的疤。
脂粉味突然没有雨水的湿气来得好闻,女人们东家长西家短的声音不如天海没有起伏的声音和孟安蕊的关心来得怀念,只有姊妹们偶尔来看看她,才令她有种回来的踏实感。
“唉……”垂下眼眸,她声声叹。
她倦了,多想就这么一睡不起。
但愿当她一觉醒来能忘了他,能把心找回来。
水青丝在远处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步向她。
“最近越来越热了。”她在妹妹身边坐下。
水步摇也不知道是否察觉到,好久好久后才轻轻地应了声。
“嗯。”
“用过午膳了吗?”有反应是好事。水青丝只能这样安慰自己,继续闲话家常。
“嗯。”水步摇又是隔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应声。
“大姊说今日你可以先回府里。”水青丝又说。
“嗯。”这次她的回答几乎快听不见。
纤指柔着眉心,水青丝第一次词穷了。
唉,向来爱笑爱唱歌的摇儿变成这样,要他们如何不担心呢?
“对了,今日爹请戏班子到府里表演,戏码是你最喜欢的赤壁之战呢!”水青丝突道。
“三姊,南蛮要打过来了,难道你一点都不担心吗?”整个长安京仍是一片祥和,风平浪静,丝毫没有异样,但她仍是放心不下。
水步摇的视力仅恢复三成,原本明亮的眼如今看起来灰濛濛的。
对上这双眼,水青丝心头一阵紧缩。
“傻摇儿,若是长安京受战火波及,咱们怎么可能还好好地待在这儿?”她模模妹妹的头,笑她傻。
“是这样吗?”她的声音有着困惑,“可是他明明说过要出兵……”
他?是谁?
水青丝心里抱着疑问,却不急着问。
“真的出兵的话,首要进犯的地点一定是在两国交界之处,没那么快影响到皇都。”
“所以并不是长安京就会没事,对吧?”
“你说的是南蛮和咱们中原的战事?”
“三姊知道跟南蛮有关的任何事吗?”
“嗯。”水青丝应了声,“虽然没有影响到咱们,但最近这阵子闹得风风雨雨的,你也知道湘绣城在南方,大姊担心前阵子才嫁过去的丹儿是否安全,所以曾捎信去问。”
“五姊嫁到湘绣城了?”水步摇的声音终于有些精神,难怪这些天都没见到五姊。
“本来是你四姊要嫁过去,结果她在半途逃了。”
“四姊逃了?”看来她不在长安京的时候错过很多事。
“大姊说早知道该等风师傅回来才由他护送绮罗嫁过去。”听见她声音有精神许多,水青丝也就顺着说下去。
“那跟五姊又有何关系?”
“丹儿代嫁过去了。”水青丝稍微解释了一些,详细情况也只有大姊最清楚。
水步摇听着听着,发现目前仍在艳府水家里的姊姊们一下子少了好多。
“之前三姊要嫁人的时候,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因为我还是在长安京,随时都能见到啊。”
“但是二姊嫁到伪城的时候,我还以为多了一个可以玩的地方,当然也有些不舍……”
“很快你也会嫁出去,也许嫁得比她们都远。”捏捏她的脸蛋,水青丝笑得温柔。
“不会的。”她摇摇头。
水青丝挑起眉,“你不想嫁?”
她想嫁的人不要她,还能嫁谁?
迎上三姊的目光,水步摇努力扬起笑容不想要她担心。“那……结果呢?谁赢谁输?”
双手不自觉握成拳,原本没有血色的唇瓣也被咬得鲜红,她克制着不要再落泪,毕竟这里是艳城,来到这里她必须面对的人不只家人。
她必须维护“水步摇”的形象。
天知道她多想忘了一切回南蛮,就算是玄翠的替身,只要他还需要她,她也愿意装疯卖傻的留下。
原来……她是如此的深爱他。
“没有输赢,南蛮撤军了。”水青丝慢吞吞地回答。
“为什么?!”水步摇失声问。
水青丝瞅着妹妹突如其来的情绪起伏,小心翼翼地说:“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南蛮撤兵的确是很奇怪。”
水步摇满是困惑,“难道三姊认为该打仗?”
“你可能不知道,但是是咱们的皇帝背弃誓言在先。”水青丝喝着自家出产的东方美人,状似不经意的吐露出天大的秘密。
在长安京握有最多秘密的可不是大姊水胭脂,而是她水青丝啊!
“怎说?”
水青丝把事情经过大略说了一遍。
水步摇听了,无神的眼睛越瞠越大。
“所以,可以算是国仇吧。”水青丝缓缓下了结论,“虽然是皇上年轻气盛时做的事,但南蛮要攻打中原报仇可是名正言顺的,所以撤兵的意图仍然可议。”
“原来事实是这样……”搁在腿上的双手紧握,水步摇蓄了好几日的泪水,终于倾泄而下。
水青丝不着痕迹的观察着妹妹,试图拼凑出她在南蛮遇上的事。
“为什么……”双手紧掩面容,她的声音充满了浓浓的后悔。
是她误会他了。
难怪天海一直说她误会了,说的原来是这件事。
“他为何不告诉我……”
“因为这些事不需要你来承担。”
倏地,熟悉的低沉嗓音传入她耳中。
是他!
蓄满泪水的水瞳准确无误的对上他的。
“你……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水步摇忘了哭泣,惊讶问道。
“你的眼睛怎么了?”巴图答非所问,闪过水青丝直直朝他走去。
水青丝没有问这个陌生男人是怎么通过外头层层护卫进到这里,反而很识趣的退到一边。
“蛊毒。听说是南蛮特有的一种咒术,找了好久才找到能解摇儿身上蛊毒的养蛊大夫。”水青丝缓缓道。
伸手勾起她的下颚,巴图心疼的审视着那双昔日璀璨明亮,如今却灰濛濛的眼儿。
“对不起……”他嘶哑的低嗓饱含苦涩的在她耳边轻轻响起,深深的撞进她心底。
他究竟有多挂念她?
第一眼见到那抹纤影,他不敢眨眼,多怕有一瞬间的合眸,都能构成她芳踪骤失的理由,直到真正触碰到她,他的心才感到踏实。
可惜水步摇不领情。
“蛊蛇是你放的?”现在即使靠得再近,她都无法看清他的面容。脸蛋撇向一侧,水步摇挣月兑了他的手。
“不!”手指上还残留着她的余温,巴图失神片刻,才连声反驳,“不是的……”
她拒绝了他的碰触。
这是正常的吧,毕竟他曾那样伤了她的心。
“那你没必要道歉。”水步摇站起身模索着四周,打算离开。
巴图立刻上前欲搀扶她。
水步摇打掉了他的手,二度拒绝他,绝丽的容颜冷若冰霜。
“南蛮王远道而来,恕民女不便无法招待。”
她冷淡生疏的话令他心一凉。
“跟我回去!”见她就要从他眼前离去,巴图情急之下大喊,仍是命令式的语气。
绣鞋一顿,水步摇徐徐回过身,“这儿,才是我的家。”
他仍然不懂得尊重她,不懂得将她当成一个需要尊重的个体,不懂得温柔的待人。
巴图一窒,知道她的话没错,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来留她。
“跟我回去。”他只能一再重复同样的话。
“你到底来干嘛?”屡屡听见同一句,水步摇开始感动不耐。
她要的是什么,难道他一点都不清楚?那还来搅乱她的心湖做什么?
“我来找你……”被她的气势给压下,巴图缓声道。
“你找到了,然后呢?”她语气咄咄逼人。
“我要把你带回去。”他说出心中早已坚定不移的决定。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跟你回去?”水步摇失笑反问,就像那日他带着嘲笑的反问一样?
凭你?
他可知道,那时他吐出的话听在她耳里,是多么的令她伤痛欲绝?
巴图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一心只想快点把她带回去,放在触手可及的所在,不想再次承受她离去的心痛。
她是想惩罚他吧!因为他曾说过类似的话,伤了她的心。
但是他并不是来讨罚酒吃的!要惩罚他或怎样都好,只是一切都要等他求得她的原谅,她愿意同他一起回南蛮以后。
“我收兵是为了你!因为你被人带走,我千里迢迢的从南蛮找到中原,就是为了把你带回去。”巴图字字句句说得激动,努力想解释,却又怕她一个劲儿的拒绝。
“所以呢?”水步摇的口吻冷然,无动于衷,内心却在动摇。
他真的是为了她收兵的?但他明明说过那些话的,那些在他心里她根本不算什么的话。
“是我错了!错在没能看清自己有多愚蠢,还伤了你的心,最后才发现我不能没有你!”等到失去才了解不懂把握的痛,他不想再错下去。
一次就好,那种痛一次就够了!
这是他第一次认错。那个从不肯承认自己会出错,高高在上傲视众人的南蛮之王,此刻像个小孩一样对她认错了。
水步摇动容了。
终于……她还以为永远没机会走入他的心房。
“你可知道我是谁?”她问,心里却害怕听见他喊其他人的名字。
他既然找得到这里,没道理不知道。
“水步摇。”巴图毫不犹豫的唤出她的名字,“摇儿。”
听见了,终于他唤了她的名字。
不是玄翠,不是孙仪,是她真正的名字。
“呜……”喉头一哽,她想忍住不哭,又无法克制更多的眼泪落下,热烫的泪水冲淡她伪装出来的冷漠。
巴图继续说:“无论你叫什么名字,今生都是我的女人。”他伸手接住每一滴由她毫不保留的情感化成的泪水,然后凑向舌尖恬掉。
是咸的,还有苦的和微微甜。
在她的泪中,他尝尽了她的心思。
“往后,你的泪由我来抹。”令人扭捏的爱语,他毫不犹豫的向她倾吐。
她的泪,是他的;爱,也是他的。
水步摇小手微颤地模索着那张因连日赶路无暇顾及整理的颓废面容,视线模糊的眼首次映入他的身影。
“你……想通了吗?”她的语气终于不再冷漠,眼眶再度积满了泪水。
他的回答是颤抖着吻上她的唇。
想起自己是多么愚蠢不愿正视真正的感情,情愿回到过往的伤心里独自恬舐伤口,也不让她接近自己的心,只因他害怕再受伤一次,殊不知她才是受伤最深的那个。
“对不起……”千言万语也无法形容他此刻心中的激动,对她的歉意就算说上千百万次对不起也无法弥补,但他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她又何尝不是激动得无法言语?
在他的吻里,她尝到了懊悔和深深的歉意,她懂了,他终于走出往日的陰霾,所以来找她。
“唔……”闷闷的哭声逸出紧咬的唇儿,在这一瞬间,她原谅他在她心中留下的深刻伤痕,因为也只有他能治愈。
“别哭了好不好……”向来高高在上,意气风发的南蛮之王如今不但满脸焦急,还慌了手脚地求她。
水步摇澄澈的大眼眼流不止地凝望着他,再没有一刻如此深切的感觉到他对她的疼爱。
“嫁给我好吗?”他的话里没了霸道的命令,只剩恳求。一双黑眸紧张的瞅着她,害怕再被拒绝。
“你已经有王后了。”她的自尊不容许嫁给已经有妻子的男人,无论是当妾还是什么。
巴图眼色一黯,“她伤了你,早就不是我的王后。”
提起这件事,他还是觉得那样的惩罚太轻了。但是天海告诉他,找回水步摇才是最要紧的事,所以他仅是废了王后,将她赶出王宫,便马不停蹄的赶来长安京找她。
“蛊毒是王后放的……”一直到现在水步摇才知道真相,却一点也不在意。
身上的蛊斑忆经慢慢消褪,而且也因为这件事才让巴图鸣金收兵,追她追到长安京来。
“你……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她一边啜泣一边问。
他可是南蛮之王呀!怎么能随意撇下自己的国家,来到敌对的国家里?
“因为你。”巴图直瞅着她,眼神充满真切,无认认真,好似一有犹疑她便会怀疑他的真心。
如果说有什么是可以令他放下攻打中原的重责大任的话,只有她了,他无比珍爱的人儿。
“因为我?”她有些不敢相信,“可是战争……”
闻言,巴图挑眉。
“议和了。”为了追回她,他放弃这场为了面子和自尊的战役,主动向中原皇帝议和。“你不知道?”
“我一直都待在艳城……”她呐呐的开口。
“待在艳城食不知味,夜不成眠,镇日以泪洗面。”水青丝替妹妹把话说完。
“真的?”嗯,她看起来确实清瘦了不少。
“才没有!是三姊言过其实。”水步摇嘟起嘴,继而又有些不放心的问:“所以再也不会打仗了?”
“不会。”他许下保证。
在他有生之年,中原和南蛮将会和平共处,不是因为和亲奏效,而是因为她。
他可不想面对妻子的眼泪和怨恨,所以——
“这样可以当我的王后了吗?”她始终没答应,巴图可心急的。
小脸瞬间染上比天边彩霞还要漂亮的红云,水步摇难得出现姑娘家的矜持,扭捏害臊了一会儿,才轻轻地点了下头。
“刚才不知道是哪个丫头还说不想嫁的呢!”水青丝忍不住取笑她。
“三姊!”水步摇娇嗔。
雨过天青,那双仍然看不清楚的大眼儿重新注入了光彩。
“接下来你人要面对的是大姊,可没那么容易了事。”水青丝整了整脸色,语气凝重。
水步摇脸色沉了些。
怎么说都是出身于手执一方霸业的传奇商贾,她要走,也得问问大姊答不答应放人。
“怎么说?”感觉到水步摇的担心,巴图不解的问道。
“不过也不用太担心,因为你们拥有一个优势。”水青丝说着,又露出笑颜。
水步摇和巴图相望了眼,异口同声问:“什么?”
水青丝笑靥如花,“听说南蛮的黄金是由王族管理的。”
水步摇立刻反应过来。
“是呀!我都忘了这点了!”
“什么意思?”只有巴图还一副局外人的模样。
水步摇朝他勾勾手,要他附耳过来,在他耳边低语。
巴图的神情逐渐豁然开朗。
“我知道该怎么做。”他说得信心满满。
“你说得倒简单。”水步摇略带鼻音的闷声传出,“这下不知道大姊会给我一顿怎样的排头吃。”
虽然三姊提供的方法是最有利的一个,但也得看大姊买不买帐呀!毕竟是要嫁到遥远的南蛮,而且还是敌国。
“没关系,我陪你。”握紧她柔软的小手,巴图承诺道。
水步摇微微一愣,继而露出最甜美的笑花。
听见他的承诺,她的心早化成蜜,甜得化不开,怎么可能拒绝?
两人相视一笑,爱意在彼此的眼里荡漾。
没错!不管任何困难都不能改变他的决定。
这次,他绝对要把她带回去,留在身边一辈子不放开。
☆☆☆
“大姊……”
艳一别院的门悄悄的推开一道缝隙,畏畏怯怯的声音传了进来。
锐利的凤眸没抬起,冷厉的声音倒是响起——
“听说近二十个护院挂彩,正在包扎,同时也惊动了不少人。”
“呃……”水步摇一听更是不敢走进屋内。
“这还是半个时辰前的事。”
“那个……”她嗫嗫嚅嚅地想着该用什么样的藉口。
“你现在才来解释不嫌晚?”
晚?她才奇怪大姊怎么会知道的那么“早”咧!
“嗯?”没得到妹妹的回答,水胭脂缓缓抬起螓首,美眸里闪着睿智沉着的光辉直直射向她。
“大姊怎么会知道跟我有关……”就算要死,她也要知道是怎么死的。
“艳城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水胭脂语气平淡的叙述事实。
嗯,她可以肯定一定有人“告密”。
水胭脂没答腔,只是凝视着她。
唉,她早该知道大姊的嘴有多紧,只有大姊问话的份,而她也只有答话的选择。
“我……”
总是忙着处理商事的水胭脂一反常态的没有催促她,也没有埋首于帐册里,仅拨出三分心思回应她,而是静静的等着。
“护院是巴图打伤的。”想了半天,最后水步摇迸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水胭脂没有询问妹妹口中的“巴图”为何人,完全不出声打断她的话。
她知道妹妹从南蛮回来以后就像变了一个人,肯定是在南蛮时发生了什么事,可无论如何问,都无法从她口中问出个所以然来,就这么过了好一段时间,如今,她虽然有些畏怯,但眼底终于出现了光芒,可爱的脸庞也闪动着耀眼的神采,看来她应该是无事了。
水步摇绞着手指,眼神飘移不知该看哪。
大姊在等她的解释,可是她该从何说起?在南蛮发生的一切真要说起来,绝对是个又长又不可思议的故事。
做了几个深呼吸,她终于做好心理准备开口,“大姊,其实我……”
“我不准。”水胭脂话还没听完,便冷冷的拒绝。
“啥?”水步摇一愣,不懂她突如其来的话意。
站在水步摇身畔,始终被门给挡住身影的巴图终于忍不住一把推开门。“我要带她走。”
“不行。”水胭脂也很干脆,一点也没有因为巴图突然出现而乱了阵脚。
“你不能阻止我。”太阳袕的青筋怞动着,巴图咬牙道。
“你可以试试看。”搁下狼毫笔的柔荑托着下颚,水胭脂皮笑肉不笑的说。
水步摇夹在两人中间,看着最爱的男人对上最尊敬的大姊,实在不知道该帮哪边。况且他们连来意都还没说就被大姊打回票,看来大姊早暗地里调查过她在南蛮发生什么事了,只是不说出来罢了。
“我无意让摇儿嫁到那么远去。”她是知道妹妹在南蛮发生了什么事,毕竟要查出这点事对她来说并不困难,只是想不想做而已。
“她将会成为南蛮的王后。”巴图抬起下颚,语气很是骄傲。
“我没答应就是不行。”水胭脂说起话来或许温软平顺,可不表示身上散发出来的霸气就会输给巴图。
水步摇皱起眉,仿佛在两人背后看见龙与虎对峙的紧张气氛。
巴图恶狠狠地瞪着水胭脂,目光比看血海深仇的仇人还要愤怒。
没办法,他的脾气向来比别人大了些,性子又骄傲不容人拒绝,尤其这事关于他娶妻,若没得到水胭脂的首肯,谁知道好不容易到手的妻子会不会变节决定不嫁了。
“你会答应的。”半晌,他露出稍早自信的笑容。
水胭脂眼不兴波,面无表情,“说说看你所要给的好处。”她无意把话说死,图的也不过是该有的“聘金”。
“你要黄金。”巴图直盯着她,没错过她在听见黄金两字时眼角微微怞动了一下。“我卖给你。”
“不是给我?”水胭脂得寸进尺的问。
“相信你也了解免费的东西不是好东西这个道理。”
水胭脂微眯起凤眸,启唇轻吐:“三成。”
“八成。”真是贪心的女人。巴图拒绝被水胭脂吃死价格。
“四成。”水胭脂退了一步。
“六成。”巴图一脸没得商量。
水步摇不敢插嘴,静静地听着两人议价。
“一半,再多不行。”水胭脂也不是省油的灯,“想想你所得到的,这个价钱并不是不值得,况且我还得到皇上面前去替你们说情。”
假冒皇室公主这项重罪追究起来连摇儿都月兑不了关系,他总不希望将要娶到的妻子脑袋落地吧?
闻言,巴图垂首,看向抓着自己衣袖的水步摇,她脸上有着担忧,心里的不安在小脸上一览无遗。
唉,他不想看到她担心害怕,他想给她的是可以依靠的安全感。
于是巴图妥协了。
“就一半。”老实说他并没有损失,在南蛮黄金向来是王族掌控的,卖给水胭脂,也等于是赚了一笔。
水胭脂满意的笑了。
“不过别想以后会有再多的利益可图。”巴图不得不把丑话说在前头。
水胭脂示意一旁的丫鬟拿来早已拟好的契约,签下自己的名字,盖上印章后,再由丫鬟呈到巴图面前。
“就照你说的。”
黑眸扫过契约,巴图的语气很是不悦,“你把自己的亲妹妹拿来议价?”
“这只是聘金。”水胭脂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水步摇拉拉巴图的衣袖,摇摇头,示意他别跟大姊斗。
大姊肯放人已经是天杀的好运气了,若是她绝对不会再多说任何一句话去招惹大姊。
巴图用眼神传达出自己的不满。
“快签吧。”水步摇低声催促他。
为了她签这份契约他当然愿意,偏偏见不得水胭脂这种把亲妹妹当物品议价的举动。
“巴图!”水步摇见他没动作,又怕大姊收回决定,只好拿起笔快速的签下自己的名字。
“好了!大姊,这下我可以走了吗?”
水胭脂接过丫鬟收回来的契约,慢条斯理的折起收妥。“没见过像你这么急着出嫁的。”
听闻,水步摇也不害臊,直言道:“我是急,因为大姊随时可能——”
“你以为我是什么性子?”水胭脂截断她的话。“说话不算话这种情况曾经发生在我身上吗?”
水步摇窒了窒,呐呐道:“是没有……”
“契约我收下了,婚宴记得要请爹娘去,他们很担心你。”水胭脂边说,心思已经重新回到帐册上。
这一刻,她很确定水胭脂是关心她的。
“嗯,谢谢大姊。”水步摇眼眶泛着泪光,朝水胭脂恭敬的行了礼,才拉着巴图离开。
唉,以后要再回到长安京,不知道是多久之后了。
“你又哭了。”握紧她软绵绵的小手,巴图声音充满不舍。
“我没哭。”她否认,同时伸手抹去快要落下的泪珠。
拉住她向前的步伐,巴图紧紧将她搂进怀中,“跟我回去不好?”
水步摇沉默了。
跟他走不是不好,是……
“我只是会很想念长安京的一切。”转过身将脸蛋埋进他胸膛,她闷闷的声音传了出来。
“你想回来随时都可以回来。我要你知道,这里是你过去的家,从今而后有我的地方,才是你真正的家。”
拧着的眉头松开了,水步摇朝他露出一抹如花似玉的微笑。
是啊,今后有他在的地方才是家。
从今而后,他是她唯一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