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珍珠窝在自己的轿子里不肯出来。
由于轿子就在众人休息的舱房里,她不出来,也没人敢在神色骇人的首领面前不识相地踏进舱房。
莫伯在沧澜的首肯后始进入舱房内,他在轿子外边道:“水姑娘,我想你会需要这些东西,就放在轿子外,你自个儿拿吧。”
方才是水珍珠经过他面前时,他发现她的裙子上沾有可疑的污渍,做出的猜测,想必她也是因为突如其来的窘境才会嚷着要沐浴。
深紫色的大轿内半点动静也没有。
她在怄气,虽然从未被如此对待的屈辱感强烈,不过心中却有另一种说不出口的酸楚,令她分不清究竟是失了面子难受,还是被他怒声相向而难过。
心,像被他吼出了一个缺口。
莫伯就杵在一旁等着,迟迟未见她出来,又问:“水姑娘想要清洗的话,我帮你把水提进首领的房内可好?”
“不、不用了。”惊喘的声音从轿内传出。
她才不要见到他!
“那么,还是先处理你的裙子如何?”莫伯暗示她。
轿内一阵窸窣,顷刻后她探出赧红的瓜子脸,“我知道这么说有点强人所难,但……船上真的没有女人的衣物吗?”
果不出她所料,衣裳毁了。
上了年纪的莫伯挂上和蔼可亲的笑脸,“我帮你找找是否有没卖掉的。”
闻言,水珍珠松了口气,露出了上船后的第一抹微笑,“谢谢。”
怎么样都行,眼下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盏茶工夫过后,水珍珠在莫伯的帮忙下解开了麻绳,换上了一套素雅的衣裳,跟着由莫伯手中接过新沏的热茶,茶烟袅袅,氤氲了她的视线。
莫伯发现她有些坐立难安,于是问:“还需要些其他的东西吗?”
水珍珠一愣,随即摇摇螓首,垂眸瞪着手中的杯子,不发一语,过了一会儿,她又开始扭动起身躯。
“这艘船上都是男人,我也只帮男人医过病,对于女人的了解并不多,倘若你有任何需要的话,不说出来我是不会知道的。”
欲言又止的看了莫伯一眼,她仍是把话咽下。
其实,她是想好好泡个澡,已经一天没有碰到热水,怕脏乱的她忍耐即将濒临极限,却又害怕要求会被沧澜拒绝;不知为何,她竟担心起沧澜的怒火,且下意识想避开。
“这艘船真的要三个月才到得了伪城吗?”她止不住满脸忧心的问。
初时她天真的认为自己可以等到那时候,现在她只想快点上岸,找间可以痛快沐浴不会被制止的干净客栈,然后好好休息。
“靠岸的日子是首领决定的。”莫伯给了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答案。
看来是没法子了……
莫伯察觉她的渴望,“水姑娘如果想清洗,最好还是回首领的房里安全些。”
毕竟整艘船上都是男人,有沧澜挡在前头比较令人放心。
“但……他……”他不肯呀!
一想到他早先对她释放出的怒意,令她的心头一阵酸涩,被水胭脂骂的时候都没有这么难过。
“水姑娘如果能好声好气的问,我想首领绝对会答应的。”莫伯看得出来她不是故意朝首领大小声,是当时心急了些,又无法将姑娘家的矜持放下,说出欲清洗的原因,才会适得其反。
“好声好气……”问题是,她根本无法好好同沧澜说上半句话。
“首领虽然陰晴不定,但只要是人大多吃软不吃硬,水姑娘若是同首领硬碰硬,自然讨不到好处。”
水珍珠是聪明人,听了莫伯的话后,她仔细的思考了许久。
她的脾气在所有姐妹中虽不算好,可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信念,亦不会主动招惹是非,偏碰上沧澜之后彷佛一点小事都可以把她激得跳脚,若要讨好他怕是有点难度。
“总之,把他当成喜欢吃点豆腐占点便宜的登徒子商人就行了……”水珍珠喃喃自语。
也只有把他当成谈生意的对象,能够让她付出多一点的耐心。
***
凉月如钩,一弯挂天际。
水珍珠在莫伯的舱房坐了好久后,终于提振士气打算重新面对沧澜,在门外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敲了敲门板。
“进来。”如夜间海水般冰凉的嗓音流泻而出,听不出他的情绪。
水珍珠在心里不下百次提醒自己要稳住性子,按捺着脾气,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猎鹰率先朝她飞扑过来。
“嗄!”水珍珠一惊,连忙举起双手挡在面前,深怕被它的利爪抓花了一张细皮女敕肉的脸蛋。
清亮的口哨制止猎鹰的动作,雄壮的猎鹰由她面前转向,在狭小的舱房内盘旋了一阵后,停落在它休憩的木杆上。
确定猎鹰乖乖不动,水珍珠放下掩护自己的双手,先瞪了它一眼,继而看向躺在床上的沧澜。
卸下白昼时一身劲装的装束,此刻的他衣襟大开,结实的胸膛尽落在她眼底,一头如子夜般乌黑的发丝随意披散在床榻上,慵懒的姿态却夹带着隐隐若现的张狂气势。
没来由的,她的心躁动了起来。
甚至连接近他都还没,仅是站在门边,就能感受得到他对她的影响力。
“不是打算窝在轿子里?”没听见她的声音,沧澜挑眉讽笑。
脸垮了下来,水珍珠强压想反驳的意念,深呼吸几口气。
“我想沐浴。”平稳的柔嗓渗入一丝丝的忧,她仍怕他拒绝。
察觉她不同的语气,沧澜暗不见底的眸心闪过一抹沉思。
“你在求我?”
求?他以为他是谁呀!
将差点爆发出来的鄙视埋回心中,她不卑不亢地纠正他的说法,“我想请你帮我。”
没错,就像莫伯说的,没必要硬碰硬惹得自己满身腥,有时候女人的柔软反而能够激起男人的怜惜,不是吗?
若有所思的绿眸瞅着她,对于她突如其来的改变,沧澜有些疑惑,原以为经过晌午的事,短时间内她不会轻易的原谅他,没料到水珍珠不但主动接近他,甚至一改原先跋扈的态度,请他帮忙。
岂不怪哉。
“船上没有多余的水。”他故意刁难。
“请你帮我。”她使出平时谈生意时的手段——颦起娥眉,放软姿态。
沧澜的视线接触到她露在袖口外的手腕,两手各带着一道青紫色的淤痕,那是绑了她一天所留下来的痕迹,衬着她纤细女敕白的皮肤,看上去煞是严重。
“你的手,莫伯帮你擦药了吗?”他开口了,却不是回答她的问题。
右手覆上左手,水珍珠默默淤青的手腕,松开粗麻绳之后才觉得痛。“有敷药,莫伯说暂时只能这样,要等上了岸之后才能包扎。”
她话甫落,沧澜经过她面前离开舱房。
水珍珠愣在原地。
他是怎么回事?都这样低声下气的请他帮忙了,他竟然丢下她一个人,接下来是怎么着?要她独自一人演独角戏吗?
原欲对着门怒喊,红女敕的唇瓣无声地张了张,下一瞬间她整个人沮丧了起来。能拒绝她的男人不多,偏偏他从没答应过她任何事,教她如何不失望。
难道是她年老色衰,不再讨人喜欢?
才想着,门又打来了,沧澜提了桶热水回来。
“这是……”
“没有木桶不能泡澡。”他拿了干净的布给她,“热水不够再叫我。”
说完,他走出房外。
望着关上的门,她许久说不出半句话来。
“你……特地帮我准备的?”否则须臾间他从哪像变戏法般变出热水?
“是你拜托我的。”他的澄清由门外飘进,“快洗,我还要睡觉。”
她没看见,门外的他俊脸上带着一抹不自在的神色。
水女敕的唇边不自觉地绽开了一抹笑花,心底一片暖烘烘的。
“谢谢。”她轻声道。
守在门外的沧澜哼了声,算是回答。
水珍珠笑得更开心,
她确定了,他确实吃软不吃硬。
***
自从那夜起,两人间有了小小的改变。
虽然仍不时会上演针锋相对的戏码,不过次数减少,沧澜也未曾像那日一样对着她放声怒吼,水珍珠的口气亦收敛许多,懂得见好就收。
在船上生活满一个月,水珍珠按时上莫伯那儿擦药。
明明已经过了好长一段时日,手上的淤痕却好得很慢,使她不得不镇日挂着两只“黑镯”走动。
“水姑娘,你手上的淤青再过几日就能消除了。”莫伯边帮她擦药,一边注意小炉上即将滚沸的热水。
水珍珠有喝茶的习惯,是以她每次来上药,莫伯都会替她沏上一壶茶。
清凉的药膏抹在手腕上,再加上莫伯轻柔有劲的力道推拿,给她一种身在家中有人服侍的闲适感。
“莫伯打从一开始便是自愿上船的吗?”她随意问起,有些好奇在船上的生活如此苦闷,为何还有人要上船。
“在我们家乡,男人如果一直待在陆地上,没有所属的船只,是很可耻的一件事,若能拥有属于自己的船,甚至是船长的话,人人都会尊敬上三分。”
这么说来,沧澜算很厉害啰?
“也不见得所有男人都非上船不可。”她忍不住嘀咕,“若男人都上船离开了,陆地上的老弱妇孺谁来保护?”
闻言,莫伯朗声大笑。
水珍珠不解,“我说错了吗?”
“就是因为在陆地上的女人太凶悍,男人才逃到海上呀!”莫伯这一番话似是逗趣,又有几分真实在,同时意有所指地朝她眨眨眼。
“陆地上的女人才不凶悍咧……”水珍珠娇嗔。
“光说也没个准儿,等到了伪城你就知道。”不再开她玩笑,莫伯道。
“伪城?莫伯的家乡是伪城?”难得碰上伪城人,她忙问。
“这艘船上全都是伪城出身的海寇。”
“连沧澜也是?”
“当然。”莫伯收拾散落的用具和药膏。“在伪城,首领的名字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呢。”
抚模着因推拿而温热的手腕,水珍珠满脸不可思议,“是因为官府在捉拿他吗?”
“水姑娘对伪城不了解吧?”见她点点头,莫伯开口说明:“说穿了,伪城就是咱们这些海寇的聚集地,放眼天下只要是海寇,约莫都是那里出身的,伪城的港口终年只开放给海寇停泊,也只做海寇的生意。”
伪城是这样的一个地方?大姐为何会想在伪城设立分号?
“如此说来,只要朝廷拿下伪城,便能将大半的海寇一网打尽了,不是吗?”
“朝廷无法这么做。”莫伯倒了杯新茶给她,缓声道:“伪城是个海岛,地势陡峭高耸,不适合作为海港,只有一处当地人才知道的秘密水道得以让船停靠,在那个秘密水道之前,必须经过暗礁甚多的海域,所以伪城可以说有天然屏障保护,朝廷的船压根进不去,更不可能有人泄密,因为那儿的居民都是海寇的亲人,根本不会帮忙的,久了,伪城也成为三不管地带。”
而“伪城”这个名称也是如此而来的——伪装的城镇,那儿可是海寇的大本营。
听完莫伯的说明,水珍珠更加不懂水胭脂拨的算盘。
是大姐还不清楚伪城这个地方才要她去探路?还是大姐略有所闻想派人亲眼证实?横竖不管是哪一种可能性,她一个姑娘家,孤身一人上了伪城恐怕性命难保,看来跟着他们是对的。
话又说回来,若大姐早有耳闻的话,未免太放心派她出这趟任务了吧。
“依我所见,首领应该会在进伪城之前把水姑娘放在其他港口。”
“为何?”她就是要去伪城呀!
“伪城是个龙蛇混杂之处,寻常人家的女子不适合出现在那儿。”尤其以水珍珠的身份更不适合。
“我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她可是艳府水家的二当家,连误上海寇船她都不害怕了,区区个伪城又有什么好担心。
“水姑娘想去伪城?”莫伯亦察觉水珍珠似乎有其他目的。
“我——”思考了片刻,她决定别把目的给说出来,改口道:“我现在只认识你们,若随便把我扔在某个港口,反而更危险不是吗?”
“这么说倒也是。”莫伯掐着下颚,“不过决定权在首领身上,水姑娘不防探探首领的口风,也许首领和我想的不一样,会把你带进伪城也不一定。”
“嗯,我会去问问的。”而且非要沧澜答应不可!
莫伯笑着颔首,起身打开窗,咸咸的海风窜入,就着满室清新的茶香和特有的药味,融合成古怪却不令人讨厌的味道,金黄色的阳光洒入舱房,落在她飞扬的发丝上,彷佛一缕缕的金线闪耀。
在船上除了船长有自己的舱房以外,只剩莫伯有一间医务室了。
“莫伯会期待回乡吗?”她抬起手拨开遮住视线的发丝。
“上了船,大海就是我们的家。”
“但家人都在岸上吧。”她不懂漂泊在海上整天与海为伍的心情。
不能好好洗澡的地方,她是永远不会喜欢的。
“是啊,若说靠岸的话,那就别有一番不同的心情了。”莫伯悠闲的泡着茶,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闲聊。
“近乡情怯?”将螓首搁在窗边,水珍珠眯起眼很快寻找在甲板上的高大身影。
他正和某个光头海寇持刀比画着。
海上的生活除了望海兴叹外,打扫甲板船舱,喝酒用膳,没事小赌怡情,再不然就是互相斗殴……喔,不,听说那叫良性切磋。但每次看到海寇们全身是伤的跑来给莫伯上药,她便不觉得那种拿刀互砍是良性切磋。
她听说过只要打败船长,即能取得船长的地位,看来也不是没人想把他干掉,自己当船长嘛!
顺着她的视线,莫伯发现了甲板上的蚤动,忍不住叹道:“唉,又在给我找麻烦。”
“呵呵。”水珍珠轻笑。
莫伯嘴上念着,倒也不曾劝阻过他们。
“虽说海上的生活是挺苦闷的,但男人出海都是为了一个梦想,一口气,和想看尽所有地方才上船的。”
水珍珠捧着杯子,没有打断莫伯的话。
“而靠岸呢,则是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理由。”
“不同的理由?”
“有些人是为了将抢到的东西换成美酒美食,或是许久未见的亲人,总之,每个人的理由不尽相同。”
不同的理由啊……
水珍珠捧起杯子啜了口微凉的茶。
虽然味道不若她平时喝的好茶,却别有另一番不同的风情。
她有点了解莫伯说的话了。
那么,他靠岸的理由呢?
***
斜阳下,海面被染成了橘红色的绸缎。
只要有阳光,水珍珠便会撑着伞,此刻她正漫步在甲板上。
在船上时辰只有昼夜之分,她很难得知真正的时辰,夜了,早早熄灯休息,白昼,又是一日的开始,如此不断的昼夜更迭,她渐渐习惯。
“在看什么?”
他的气息被海风夹带,在出声前已经泄漏踪迹。
水珍珠回过身,露出伞下的白皙脸庞。
“夕阳。”她喜欢每日太阳余晖尽没在遥远的那一端的景象,那是上了船后才开始的。
只不过夕阳沉落之后,那些伺机而动的鬼怪又出来了。
一想到此,水珍珠忍不住沉了表情。
“若我没记错,你很讨厌阳光。”白日时要她上来甲板可真会要了她的命,他不只一次看见她拿着口中说的瑕瑜膏抹在脸上、颈子甚至手上,听她说那可以防止被晒伤。
不过,看她这身细皮女敕肉,他全然不怀疑她直接暴晒在日光下会受伤的问题。
讨厌阳光就不能喜欢夕阳?水珍珠暗忖。
“我也讨厌脏乱,怎么就不见你将舱房内打扫的干净些?”她斜睨了他一眼。
沧澜露出痞痞的笑容,故意说:“我喜欢脏东西。”
他是来讨架吵的吗?
“呿!懒得同你吵。”水珍珠挥手赶他,等着夕阳落下的那一瞬间。
沧澜盯着她须臾,突然道:“过来。”
水珍珠轻叹,“如果你有事要说,等夕阳落下好吗?”若非不想破坏自己的好心情,她早就要他滚了。
沧澜不再多说话,径自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哇!”轻呼了声,她的伞掉了。“你干嘛?”
这男人做事总是依自己的心情,爱怎样就怎样。
低首瞅着她被夕阳染上橘红的两颊,那模样使他想起两人相处的头一晚,她在他身下既羞又怒的娇嗔神态。
沧澜忍不住心头一悸。
瞧他直盯着自己也不说话,那两道带着穿透力的目光扰乱了她的思考,脸也不争气的红了起来。
幸好有夕阳的掩饰,否则定会被他看出所以然。
“你睡着了?”伸手拍拍他的脸颊,她试图不让气氛陷入一种暧昧的尴尬,却没发现自己的举动是属于恋人间的亲昵。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脸更加靠近软软的柔荑,教她移开手也不是,不移开手也不是,末了只得贴着他的脸,动也不敢动一下。
“……沧澜?”委实对那股异样的氛围没辙,像是怕打扰到他的专注,水珍珠轻轻唤着。
沧澜看着她,逐渐俯身而下——
明明听见了她的话,却故意不回答。水珍珠困窘的暗忖。
被他抱在怀中无处可逃,她缩回手抵在他胸前,神情有着慌乱。
他要吻她吗?
“不……”抗拒的话逸出那红润得诱人的唇瓣。
他不急,停下动作,挑眉望着她。
说实话,连她都不晓得自己想拒绝还是……啊!不对,为什么她不拒绝他的轻薄的行为,还要如此烦恼呢?
“你、你刚刚说要去哪儿?”她月兑口问,欲化解眼前的诡异气氛。
看来她还不能习惯他的碰触。
没有穷追猛打的意思,沧澜顺着她的话回答:“上面。”他指着船桅上的瞭望台。
“要怎么……”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水珍珠忍不住问:“上去?”
沧澜神秘一笑。
顷刻后,她和他伫立在狭小的瞭望台里。
夕阳余晖,越接近天际的边边,也将云朵染上一层如橙橘的甜美色泽。
没有了伞,她小心的躲在他的陰影下,拒绝被任何一点光芒直接照到。其实光是直视着太阳,都会令她双眼感到疼痛。
“这儿真不错。”虽然在船上望出去也是无边无际的大海,由此望出却有种与夕阳平行的感觉。
沧澜没答腔,吹了声清亮的哨音,在天空旋绕的猎鹰转眼间停在他缠着厚皮革的腕上。
“难道它都不会飞得远远的,远到认不出回来的方向?”水珍珠突然有感而问。
“猎鹰大多是生活在陆地上的,它们的野性虽强,但驯服了之后却又习惯且甘于被人饲养的生活,甚至懂得利用叫声来讨好主人换取饱餐一顿……”沧澜边说,边从衣襟内掏出一颗卤蛋给猎鹰吃。
“它吃卤蛋?”水珍珠的语气很惊奇。
“嗯。”他拿了一颗卤蛋给她。
猎鹰随即转向她,乖乖的吃起她手中的卤蛋。
“好怪喔,你怎么会喜欢吃卤蛋?”用另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模了模猎鹰的头,水珍珠露出宛如孩子般纯真的笑靥。
沧澜未曾见过她这种神情,瞬间,一股如甜似蜜的滋味在心头泛开。
“然后呢?”没听他把话说完,水珍珠抬首望向他。
偷看被逮到,像被逮着小辫子的顽童,沧澜不自在的别开眼,继续说:“而生在海上的猎鹰则是会被大海困住,它离不开这艘船,也无法飞出这艘船所航行的距离。”
“所以你才会放任它到处乱飞?”水珍珠没注意到他的异样。
喂食完猎鹰后,沧澜一个振臂,转眼间猎鹰又翱翔在天际中,漂亮的羽翼大张,看起来好不自在快活。
深邃的绿眸随着猎鹰飞远后转而紧锁着她。
“海已经替我将它困住了。”沧澜意有所指道。
水珍珠颦起眉。
他是在暗示她的处境和那只猎鹰是相同的,只要在大海上就等于在他的势力范围?
“那只猎鹰是你从小养起的?”
沧澜挑眉默认。
“人家说怎么样也不会忘了故乡的路,它自然会跟着你,说不准它早将你当娘来看。”她可不是打出生就跟着他,怎么可能会永远停留在海上。
“倘若我永远不靠岸呢?”他的问题有点挑衅的意味。
水珍珠半睐着他,随即轻笑,“你不可能。”
他说过粮食和水最多只能维持三个月,拥有不靠岸是痴人说梦话,如今已经一个月了,最慢再两个月就可以上岸,而且目的地还是伪城。
沧澜笑而不答。
那种可有可无的自信态度似乎是在告诉她,没有什么他办不到的事,今天若是他想,就算得逼着海员跳海来节省粮食,他都不会犹豫。
没错,他不会摘了她的翅膀让她无法飞翔,却要她自己飞回他的身边。
看出他眼底的自负,她反倒犹豫了。
“你只须带我到伪城就好。”他看起来似乎不打算让她走。
她就这么想去伪城?
“我会带你到伪城。”沧澜的神情高深莫测,似乎有些话没说清楚。
听到他这么说,水珍珠松了口气没注意到他话中有话。
先不说到了伪城后要如何摆月兑他,要是他决定把她随便丢在某个港口,那才真正令她大伤脑筋。
不发一语观察着她可疑的神色,沧澜始终没有问她的目的。
自从她知道这艘船停靠的目的地是伪城之后,便再也没有吵过要回海港,而其他人,甚至包括王琥在内也都习惯船上多了这个女人,好似她一开始就在,完全不会格格不入。
众人都忘了她一开始身为人质的事实。
是他太放任她,也太宠她了。
“不过你得答应我上了岸,什么都得听我的。”
闻言,水珍珠欢喜的心情瞬间跌到谷底。
她忿忿不平的瞪着他,嚷道:“我不是你的船员,下了船之后,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过你的独木桥!”凭什么要她听他的话?
铁臂在她没有发现的时候缠上纤细的腰肢,在原就狭小的瞭望台里,他缩短彼此的距离,使她得仰高一张娇媚的脸蛋看着他。
“我随时可以把你丢在其他地方,这一带海域多得是无人小岛,想去住住看吗?”沧澜很小人的威胁。
又来了,他总是用温柔的笑容祭出最认真的恐吓。
“给我个理由。”她不甘心乖乖的听命于他,要死也要死得瞑目。
“嗯……”他发出思考的单音,却俯身靠近她的脸。
“沧澜!”不得已,她只得出声制止他随时出现的登徒子行为。
他压根不当一回事,薄唇先贴上她粉女敕的颊边,落下密密的轻吻,随后滑落到她敏感的耳壳。
“因为你是我的人质。”给了个她绝对不会满意的答案,温热的舌挑逗地恬上她如白玉般的耳。
当湿热的气息沾染上耳背,水珍珠险些腿软站不住脚,两只小手紧紧的攀着他才不至于滑落。
现在就算她再不满意也没心思反驳。
迷蒙的眼里闪着媚人神采,在他眼中的一潭黯火映入她的眸心。
“闭上眼睛。”他的唇落在她的唇边,徐徐开口。
无力抵抗他全身上下释放出的狂放男性气息的水珍珠,依言乖乖闭上了双眼。
温湿的舌尖放肆的伸进她的口中,激情的吻,很快令她晕头转向。
她无法抗拒。
这一刻,她的心只为这一吻而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