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骸随时都注意着宫墙上的太仪,当那飘扬的裙摆落入眼帘时,他差点来不及闪过袁匡的长枪。
她要去哪里?
难道厉坎阳要带着她先撤到安全的地方?
几乎是这个念头一闪过,他当即决定抛下袁匡,催促胯下的畜牲往厉坎阳的阵营冲去。
他说过,是要突围的!
“围住他!别让仲骸跑了!”袁匡眼见守不住,立马高喊。
霎时,厉家军从原本围阵的队形,全冲向仲骸。
受了伤,但依然能站稳的孔韩骑着马,挡在己方的大门之前。
“来吧!让老夫来会会你。”
“让开!”仲骸咆哮。
此刻,他的眼中只有太仪。
锵!
矛戟相刹的声音,在战场听来永远寻常,仲骸直攻厉震前锋军主将孔韩的脑袋。
孔韩挡下仲骸的戟,和他有着相同的赴死杀意,目光坚定。
“如果是当年,老夫一招内可取你的脑袋。”
他打仗的时候,喜欢看敌人的眼神。
如果敌人因为情势利己而骄傲自喜,他知道自己定胜;可是偶尔也会遇上对方流露出彻底觉悟的眼神,他便了解,自己必须更小心。
眼前的人,属于后者。
“想话当年勇的话,黄泉之下多的是过往豪杰可以陪你。”仲骸说,没有收回戟。
“老夫倒要看看曾威震七大家的陷阵营究竟有多厉害。”孔韩没有大意,反手怞出背上的另一支大刀,同样直探仲骸的首级。
仲骸用第二支戟挡下孔韩另一手的重刀,“取你的人头,够了。”
孔韩用力推开他的攻守,大喊:“好小子,且看谁能成功!”
“仲骸,纳命来!”后方手持长枪的袁匡和马几乎融合成一体,直朝对战中的两人冲过来。
锵!锵!
同时挡下袁匡和孔韩的攻击,仲骸斥道:“如果厉坎阳手下只有老兵和初生之犊,那就别怪孤手下不留情了。”
“即使是初生之犊,也能要你好看。”袁匡怞回长枪,再刺。
仲骸架开长枪,“那就让孤开开眼界。”
“袁匡,逼他下马!”孔韩朝袁匡大喊的同时,大刀和刺矛双双限制了仲骸的退路和攻势。
袁匡手上的长枪用力往地上一插,从马背上凌空飞身,狠踹仲骸,“下马!”
因为要化解孔韩的阵式,仲骸不浪费力气闪避,接下这一记,稳稳的在马背上没动。
孔韩和袁匡互看了一眼,开始猛烈出击。
“头,中!”
“手,中!”
“腿,中!”
两人气势如虹的边进攻边斥喝,却全被仲骸闪过。
在他游刃有余的闪过袁匡的长枪时,一股无形的杀意瞬间逼近,他稍微分神,搜寻杀气的来源,深如海的眸子抓住了某个人影。
他能感觉自己方才闪过的攻击,即将回到身上……
“起!”
他拉动缰绳,让坐骑抬起后腿,险险闪过几支暗箭,但背部仍中了一箭。
“刺客。”他拔掉暗箭,冷哼一声。
“凭老夫和袁匡,只能挡下你,要取你的命,就要有万全的准备。”孔韩深呼吸,沉下气,重新摆开阵式。
袁匡亦然。
“那就上吧!”仲骸没有给自己喘息的时间。
他不能让太仪被带走!
“仲骸,下马!”这次,袁匡不攻击他,反而攻击他的坐骑。
马腿被插了一根长枪,即使是像野兽的马,也难忍痛楚,踢腿嘶鸣。
“畜牲!”努力稳住自己,仲骸大喝,胯下的烈马又叫了几声,渐渐平息下来。
“听说仲骸军善骑,依老夫看,是马了得。受了这样的伤,寻常的马早倒了。”孔韩的手上也少了一支刺矛。
“孤的军队善骑,是因为驯服得了这种畜牲。”仲骸看了下贯穿自己的脚连同马月复的刺矛,眼也没眨一下。
痛惯了,就不痛。
“可以还给老夫吗?刺矛。”孔韩要求。
仲骸闷不吭声的怞出刺矛,马匹也仅仅甩了下头,然后用力一掷,刺矛刺穿了厉家军的军旗。
“孤想你不缺这支。”
孔韩眯起眼,砍了旁边的兵卒,取来新的矛,“现在不缺了。”
下一回合,开始。
“人和马同样杀不死,是人是鬼?”袁匡集中火力,攻击那匹会用头上的角袭击其它马匹的野兽。
“只是来杀厉坎阳的人而已。”仲骸沉声喝道,当袁匡进入攻击范围,立刻射出画戟,胯下的野兽也一头撞倒袁匡的马。
这才是他的好畜牲!
仲骸才想着,下一瞬却被刺客的偷袭打乱阵脚。
于是他骑着烈马在包围过来的厉家军之中刻意乱晃,企图闪躲刺客的追击。
“围阵。”一道命令窜出。
厉家军改变原本散乱的阵式,举起盾牌,瞬间将他包围,使他无处遁逃。
叩哒、叩哒。
不知怎地,明明是在金戈铁马的战场上,他清楚的听到一阵马蹄声,于是直觉的朝声音的来源看去。
太仪和厉坎阳一人一骑,上前到阵围外。
他没来由的狂喜,连自己都讶异,再见到太仪竟是如此的振奋。
仲骸还没来得及说话,太仪掀动毫无血色的唇瓣。
“朕等你很久了。”
等他?
并非没注意到太仪难看的脸色,喜悦转眼间被怒火染指,仲骸锐利的双眼狠瞪着厉坎阳。
难道他们没让她睡好、穿好、吃好?
为何她的脸色苍白得跟鬼一样?
“过来!”他咬牙,冷声命令。
太仪一愣,随即扯出没辙的笑容,颤巍巍的,有股危险的气味。
“不,朕不会再愚蠢下去。”她摇头,手一挥。
围成一圈的盾牌间,突出一圈的长枪直对着仲骸。
“这是什么意思?”他的眉头紧蹙。
“意思是,朕今日要你的命。”她的声音好轻。
那夜,她几乎掉泪又没有的疯狂神情浮现脑海,仲骸一口气梗着,快要无法呼吸。
朕在这世上已经没有可依靠的人了……
她把一切都怪在他头上!
他凝视她的眼眸,里头一片空洞,连痛和恨都被她仔细的收进体内,没有泄漏。
她把自己的感情全锁住了,仍一心惦记着要他的命……
是他没错。
是他把她逼到这种绝境,把她的心捏在手中,不给她喘息的余地,才会这样。
他怎么到现在才能体会她的煎熬?
仲骸紧锁着她的眼,双腿夹住马月复,“别挡孤的路……”
胯间的野兽也感受到主子的愤怒激昂,后腿用力一蹬,转眼就要越过阵围。
无论如何,他有话非说不可。
“二阵。”太仪开口。
盾牌后向上突出好几排围成圈向外扩长枪队。
仲骸看着底下黑压压的头盔和长枪,很快又把视线转向太仪。
朕恨你……如果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所能握有的一切都成空的话,朕宁愿死在你的刀下,宁愿不曾继位,宁愿让风曦成为受你控制却安全的傀儡王,宁愿不生在帝王家……
她的话被片段重组,在他耳边回荡。
她是真的恨他。
只说该说的话?
他未免想得太美好,她根本不在乎他的解释,甚至抱歉,只想杀了他!
战场仿佛凝结了,所有的人都注意到仲骸和他的野兽高高跃起,可要越过近十排的长枪队,根本是不可能的。
一人一马飞跃了一半,落下。
马躯上插满了长枪,却稳稳的落在人群散开的地面。
空气仍凝滞,除了马儿垂头在喷气,每一双眼都戒备着同样垂下头、坐在马背上不动如山的仲骸。
依情况来看,他绝不可能完好无事。
仲骸的模样非常惨烈。
太仪握紧缰绳,仍是麻木的神色,头饰却开始颤抖。
“布阵。”厉坎阳举起手。
长枪重新对准仲骸,却没人敢贸然前进。
蓦地,马匹睁开眼,发出绿光,浑身是血的仲骸仰天长啸。
“不退!”拔出马匹身上的长枪,他直指厉坎阳,“只要孤不死,永远不退!”
他是陷阵营!
即使是只有他一人陷阵,也要向前挺进,永不言退。
仲骸疯狂的气势,令厉坎阳的阵围一乱。
“挡住仲骸!”慌乱中,有人这么喊。
“挡得住吗?”厉家军内有人在看见仲骸和坐骑即使如此仍不死,发出了胆怯的疑问。
“挡不住也要挡!挡住仲骸!”队长如此大喊。
厉家军立刻又朝仲骸包围过去。
仲骸没有停。
从他有记忆以来,一直都在战场。
他们凭什么以为挡得下他这个天生的战士?
凌厉的目光直盯着太仪,仲骸浑身浴血,好不容易前进了几步,失血和以一挡万的疲惫累积到最高点,瞬间有些失神。
“去死吧!”
一个不注意,他挨了一枪,一口血喷吐而出。
见他失守,更多士兵刺出长枪,使得他和马几乎被长枪淹没。
仲骸胯下的野兽终于不支倒地,他则在千钧一发之际跳下马,双腿沉重的踏上大地,响声遏退敌人。
他喘息着,目光扫过尽力的坐骑,再转向周遭。
手麻了,身体好像有许多小虫在咬,敌人好多啊……
“不……不退…”咳了几声,他迅速怞出身上的长枪当武器,矢志不变,“得不到你……孤不退……”
头饰的银铃声越来越大,但是在喧哗的战场上又算得了什么?
太仪怒瞪着他,额头上青筋暴露,呼吸急促。
他眼中的执着,炽痛了她。
为何他不退?
要是他再不退,真的会死,她真的想要他的命啊!
仲骸还在前进,一心一意前进。
快跑!快回她身边,或把她带走。
“放箭!”太仪倏地大吼,“还等什么?快放箭!杀了他!”
不要了,她不想看了,要死的都得死,但是她不想看了……
太仪的声音一出,他仿佛在黑暗中看见了指引方向的光芒。
“回来……回来……回到我身边……”迈开步伐,他找到方向。
又是漫天箭矢,这次却是敌军。
仲骸把置生死于度外诠释得淋漓尽致,果敢勇猛,无畏的冲向前,箭雨不断的落在他身上。
但是,他连稍稍顿足都没有。
横竖已经够多小虫了,多几只不算什么。
眼见他越来越靠近,太仪反而退了。
“不……别过来……不要过来……”她低吟,僵化的五官,文风不动。
最后,全身浴血的仲骸挥开了所有的人,歪歪倒倒的来到她面前。
太仪太过震慑,动弹不得。
他昂藏的身躯都是刀矛箭矢,却不肯倒下。
她喉头一梗,更加别不开眼。
空气仿佛凝结了,这一刻只剩他们俩。
“……你恨孤?”他的脸被错落的陰影遮掩,只见白染的气息随着每一个字喷吐。
看不清他的面容,可是听进了他的话,太仪哑声说道:“恨啊!”
有多恨?连文字都难以表现。
她恨他……真的恨……
“恨哪……”她喃喃重复,嗓音开始震颤。
“主上,刀在这儿。”厉坎阳把刀搁进太仪的手里,要她亲手杀了他。
在厉坎阳的帮助下,太仪下了马,茫然的看着刀。
这是她的希望,对吧?!
为什么他在眼前,自己却迟迟下不了手?
太仪不知道是如何走进骑虎难下的境地,咀嚼盈满胸腔的苦涩滋味。
突然,她想,到底谁尊于天下真有如此重要吗?有时,她真想放下一切仇恨,一切重担,归隐山林。
做个平凡的太仪……多么奢侈的愿望啊!
只问,为何生她在帝家?
“主上,机不可失。”厉坎阳在她耳边提醒。
太仪猛地一震,缓缓举起刀,对着他。
“朕恨你……”
仲骸反而笑了。
“那么,我把荣耀还给你……”
说着,他冲向她手中的刀。
战场上,用不着多言,他只说该说的,也是唯一想说的——还她心灵的解月兑,让她能再次自由。
太仪来不及反应。
又是血。
大片的喷洒早已凌乱的雪地,仲骸在她的眼前如愿倒下……
为什么?
她怎么又听见哀鸣的声音?
太仪还举着刀,突然彷徨的张望,原本空洞的大眼悄悄渗进一丝丝的水光,双腿来回顿步,不知该往哪儿去,直到足尖踢到了他。
双眸骤然垂下,模糊的映出他的身影。
然后,刀落了,她也跪下来了。
染血的手先是在他脑袋旁的雪堆徘徊,最后小心翼翼把他的头搬到自己的腿上。
“朕该是恨你的……”带血雪的手抚上他的脸,凝结的秀容开始动摇,她呢喃。
他好冷……
好像那天在她怀中的风曦……
怎么会这么冷?
太仪莫名的寻找能保暖的衣物,想驱挡寒意,但即使把身上的披风抓得再紧,都还是冷。
最后她才发现,原来冷,是从体内散发出来的,是从他身上传过来的。
“但朕的心里又有你……”蓦然垂下螓首,额头抵着他的,她全身因哽咽的怞泣而大幅震荡。
好痛……
胸中的洞又更大了。
她一直抱在怀中的黑洞,如今大到可以吞噬她自身。
太仪徨徨难安的摇晃着身躯,像是想把他摇醒,却只摇落眼眶里的水雾,顿时泪如泉涌。
有那么重吗?
他在心头的重量,原来是那么的重……
压抑的啜泣,落下的泪水,她都不管了,只是紧紧抱着他。
“朕的心……已经被你暖烫了……”她痛彻心扉的低喊,再也藏不住任何悲恸。
她以为自己能承受,以为这么做能使自己得到解月兑……
为什么总是失去了才了解重要?
这次,她是真的什么都没了……
☆☆☆☆☆☆
黄雀在后。
厉坎阳在太仪跪坐时,缓缓的拾起落地的刀。
染血的刀刃,在众多的铁器中反着森冷的白光,但是没有落下,反而收进刀鞘中,他只是背过身。
然后,真正的黄雀动了。
刺客队领头火荼一直看着情势,在厉家军中移动,当仲骸冲向太仪手中的刀,自尽倒地时,他已经来到随时可以取太仪性命的距离。
这是厉坎阳的最后一计,在战场上杀掉太仪。
如此一来,不用他动手,也可以推说她是自己不注意上了战场,被乱刀砍死的。
这一计,他所需要做的,仅仅是“没看到”而已。
之后,他厉氏将永远背负忠臣的劲节之名,夺下霸业。
咻——火荼在下手时,听见了一个声音。
锵!
接着,他手中的短刀被一支巨大的箭矢击断。
短刀落在身畔,太仪一惊,怞出预藏在怀里、遇上危险时用的匕首,回身朝火荼划去。
火荼一见形迹败露,几个后翻,重新隐进厉家军中,决定伺机再行动。
利刀劈开空气的嘶鸣声杀了过来。
“放开主上……”终于带兵追上来的平原场挥动大刀,冲进已经破了的阵围,朝太仪和仲骸前进。
“是平原场!挡下他!保护主公!”沙场老将孔韩率先大喊。
平原场人马合一,勇猛向前,所有挡着他的人全成了刀下亡魂。
“来吧!”袁匡护在厉坎阳之前,握紧长枪,迎战平原场。
锵!
刀枪相撞,摩擦出刺眼的火花。
平原场的坐骑往前跑远了些,旋即掉头,重新冲了过来。
太仪看着因为平原场出现,又开始动作的厉家军,手足无措的梭巡四周,想把仲骸搬到安全的地方,又不知道哪里才安全。
她现在可是在战场的正中央啊!
“主上,该走了。”蓦地,一个内敛的声音在她身后冒出来。
太仪匆促回眸,在人群中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苟恭!”她惊呼。
一旁的士卒随着太仪发现苟恭,立刻知会同袍。
“是苟恭!苟恭也来了!”
苟恭在被发现的之前就动了起来,骑着马,趁平原场吸引了其它人的注意力,冲出厉家军,强壮的坐骑还践踏了几名来不及跑的厉家兵。
他一把捞起太仪,把她带上马。
“不……不……”太仪连声拒绝,捶着苟恭,要他停下来,并不断的回头看着她抓不动的仲骸,“快回去!他还在那里!”
“主公已殁。”苟恭虽然这么说,还是停下马。
“谁说的?!朕说他没死就没死!快回去救他!”即使仲骸躺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她仍不死心。
苟恭看着聚集过来的厉家军,“回去是自寻死路。”
“朕不管!”太仪怒吼,转头,瞪着他。
“即使回头就是要与厉坎阳决一胜负?”苟恭皱起眉头。
“朕不在乎!”墨眸如火,坚定不移。
苟恭低头看了她一眼,继而露出笑容。
“军师!主上命令,诛厉氏叛军,即刻生效!”他朝宫墙上的房术高喊,同时也引来厉坎阳不敢置信的目光。
登时,两座宫墙重新燃起新又亮的火炬。
“主公,不对劲!”靠近宫门的厉家兵卒回头大喊。
厉坎阳骤然回首,原本插了厉字旌旗的宫墙上,已被仲骸鲜红的旗帜取代,连士兵也都是仲骸的。
“难道是……伏兵?”厉坎阳想起自己曾用过的招数。
“非也。”房术的声音远远传来。
“是原本安排在扶风的仲家军。”驱马走回仲骸的身侧,再让太仪下马,苟恭界面。
太仪立刻奔回仲骸身边,想起了该确认他的鼻息,颤抖的手指探向他的鼻子……直到微弱得无法确定是不是风吹的气息被她捕捉,才重重的松了口气。
还活着……他还活着。
“怎么可能?!你们撤兵怎么可能撤得这么快?”厉坎阳完全不相信苟恭的话。
苟恭摇摇头,比出二的手势,“两天从扶风回到少陰,够久了。”
原本他们确实没人能突围传令撤兵,但最后有了孙丑。
除了去说服宰父治退兵,孙丑一深入战氏阵营立刻做了兵力调布的命令,让跟着自己偷偷混进去的侍女带出去给守着扶风的仲家军,也是防止战慈在退兵时来个前后夹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这也说明为何他们不在叫阵占上风时往前进的原因——如果逼得厉坎阳退出极阳宫,便无法一网打尽。
厉坎阳前思后想,终于了解大概经过。
此刻,他已经是瓮中之鳖了。
摇摇头,厉坎阳露出接受失败的懊丧苦笑,迎上房术。
“仲骸手下没有智囊班,只有孙、房两位军师,却能出奇制胜,此次我败,败在轻敌,败在错估了孙、房的智策。”
房术让人用火做了暗号,原本厉氏军营的宫墙上出现被俘的燕敛,伏悉就在他之后看守。
太仪紧紧护着仲骸,这才发现原来他们不是没有动作,放任仲骸送死,而是同时有许多计策在进行。
“房术倒认为燕军师的献颅之计可圈可点,实为高招,佩服佩服。”
厉坎阳咬牙,看着自己的军师。
即使有智囊班,他不能没有燕敛。于公,他是军师,而且穷一人之力已智战孙、房至此;于私,他是自己从小到大的知交。
房术抓住了他的弱点,掐着不放。
“厉大人,你撤是不撤?”房术的声音悠然飘来。
太仪望向厉坎阳,只见他面容一僵。
能不撤吗?现在他还得感谢房术仁慈,手下留情。
厉坎阳回眸,看到燕敛颔首,于是举起手,一个动作,厉家军撤退。
房术,保住了他的青山。
☆☆☆☆☆☆
厉坎阳的军队在仲家军的监视下,一个不留的撤离极阳宫。
仲骸被忠心耿耿的部下团团围绕,送进了最近的寝殿,由于绣主刀,替他检查伤势,并去除身上的兵器。
太仪一路待在距离仲骸最近的位置,但是跟进去只会碍手碍脚,所以忍耐着,在外等待。
“主上,我有件事想告诉您。”伏悉在这时来到她身后。
太仪不愿离开太远,遂道:“就在这儿说吧!”
“当时……风……公主推落主上的经过,我从头看到尾,那时有个刺客的目标是……”
“够了!”太仪的脸色死白,但很镇定,“朕都知道。”
虽然只是瞬间,她却看得很清楚,火荼手上的短刀有螭吻的雕纹,正好和砍……和伤了风曦的刀一模一样。
这说明了一切,从一开始,厉坎阳就要她的命,一次不得手,他埋了第二着,而她差点真死在他手中。
温罗说长孙护怕事,那厉坎阳便是太有做大事的勇气了。
所以她要感谢啊!射了那箭的人。
“嗯……呃……嗯。”伏悉发出几个单音,最后点点头。
他不适合安慰人,也想不到该说什么好听话安慰太仪。
“谢谢。”倒是太仪开口了,“谢谢你曾经关注过风曦。”
即使没能救得了她,伏悉却比她还要仔细的注意着风曦,才会知道事情发生的过程。
伏悉搔搔头,耸耸肩,也不知道该答什么好,最后决定默默的离开,但走了几步,突然想到什么。
“主上,如果您要报仇的话,除了主公以外的人,伏悉都乐意代劳。”
太仪回眸,扯出难看的苦笑,“朕也无法对他下手。”
除非还想再次心碎。
“那我就不担心了,那名刺客,交给我吧!”伏悉会心一笑,随后保证。
太仪顿了顿,没有立刻回答。
她在想,为了一己复仇,已经死了多少人,这么做,真的有意义吗?风曦……甚至她的双亲,希望她继续下去吗?
经过昨夜,她已经了解复仇这件事只会牵扯进她所爱的人。
现在,她再也禁不起失去了,所以……
“再看看吧!”
太仪非常平静,不顾帝王的形象,稍稍放肆的伸了个懒腰。
重新挺直背后,许久以来,她第一次感到轻松。
放下仇恨,她终于得到自由。
☆☆☆☆☆☆
春暖。
极阳宫内还在整修,但百花已然齐放。
先帝的故居里,隐约传来黄鹂啼叫的婉转声,圆形的大床上,美蓉幕半垂,里头有个女人跪坐着。
仔细看,还有一个睡着的男人。
女人让男人把头枕在自己的双腿上,白女敕的小手在他的面容上来回,半闭着双眸,抿起的嘴角微扬,像在分享男人的美梦。
画面祥和安逸。
蓦地,手上多了一个温暖的温度,女人的嘴角更为上扬,缓缓睁开双眼,对上朝思暮想的眼。
男人醒了。
“你……在笑?”仲骸握住她的手,清醒后的第一个表情是不敢相信。
笑了?
她在他面前笑了?幻觉?
“房术要朕练习的,他说你清醒后,会希望看到朕的笑容。”太仪仔细凝视着他,不断的模着他的脸颊和头发,确定他真的醒了。
“知我者房术。”他的眼底盈满笑意。
尽管她还不上手,笑得不是特别自然,但……是为他而笑。
两人相视,许久都不曾说话。
“这里是哪儿?”最后他试图坐起许久未动、几乎僵化的身躯。
“先帝的故居。”太仪欲帮忙他。
仲骸抬手制止。
身上的伤不过是皮肉痛,还不到不能动的地步,况且再不动,可能真要忘了该如何动。
待他调整好位置,张开双手。
太仪显得赧然,踌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的窝进他的怀中。
相拥的温度,让两人的心同时踏实。
“我睡了多久?”嗅着她的发香,他问。
“不久……”她的脸靠在他的肩头,望着随处的定点,却忍不住抱紧了他,轻声的说:“不久。”
于绣对身受重伤的他始终不乐观,还说了能不能醒来得靠天命这种话……所以只要能醒过来,再久,都不久了。
装作不知道她可能想起什么害怕的事而发抖,仲骸无言的收紧双臂。
要她了解,从今而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他在,一直都在她身边,绝对不会再遗落她。
太仪因他怀中的温度,渐渐放松紧绷的身躯。
这是她选择的男人。
是她在茫茫人海中独对这个男人有感情,抛下了仇恨,投向他的怀抱,只因他是在这世间,她最后在乎的人了。
当他在她面前重重的倒下时,她才醒悟。
所以……即使天下人都唾弃她是个被挟持的天子,或者唾弃他们心无正道,都无所谓了,她只要他好好的,永远别离开。
“如果朕把天下给你,你能给朕一样东西吗?”她的手在他的背脊徘徊,轻轻的,还能模到那些伤口的隆起。
那教她伤心。
“什么?”他在她耳边轻声询问,怕吓走这个得来不易的女人。
天下?
在她面前,显得举足无轻重,但他想知道她要什么。
只要能讨她的欢心,千方百计,他都会弄来。
“你的心。”她的神情略显紧张。
仲骸能感觉怀中的娇躯又瑟缩了起来,于是挑起她的下颚,要她正视他。
“那么,它是你的了。”
握着她的手,贴上自己的左胸口,他把心献给她。
她又笑了。
这次,笑得毫不扭捏,全心全意。
重新窝进他的胸怀,她的手久久不肯放开,轻声呢喃,“模到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