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天曜率领几名族人到边关去收购粮食,大清早便不见人影。
独自醒来的水朝阳脑海里仍是一片浑沌,抱着暖被坐卧在还有他余温的床上好一会儿,才逐渐清醒。
“他不在啊……”她回想起昨日他知会过她,今日大清早要出去。
柔荑覆上他躺过的位置来回轻抚,经过一段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的日子,她早习惯晚上睡觉时有个男人搂着她,要是没有他的体温和火炉烤火,她可能会冻死在漠北的冬季。
“接下来……”唇畔勾起绝美的笑。
今日她之所以不跟去,除了时辰太早醒不过来这个原因外,最主要就是她要趁着旭天曜不在,好好打探关于水明月交付给她的事。
眼看兄长给的期限在即,她半点进度也没有,等端午到了她要拿什么回去给他?想到这儿就头皮发麻,在犽族日子过得惬意,她几乎忘了这档子事,要不是看到旭天曜脖子上的黄金坠饰,或许她真的会想不起来。
她当然询问过他,但几次都被他打发掉,没下文。
媚眼儿滴溜地转了圈,她随意换上自个儿带来的衣物,梳洗过后,才撩开帐帘跨出帐包。
犽族没有市集,不过要找人不难,只要到帐包围成的中心便能找到优闲生活的族人。
经过个把月,她早已习惯这种没事就是放羊吃草,大伙聚在一起谈天说地的生活,她也会在没事的时候,拿着一根赶羊鞭跟着族里的孩子到处晃呀晃,不过今日她婉拒邀她出游的孩子们,步伐坚定地朝人群聚集的中心点走去。
犽族虽然人人身上都有很多饰品,可对于来历皆三缄其口,无论她威胁利诱都问不出个所以然,于是她决定退而求其次寻找有能力制作出那些精致首饰的巧匠,如此一来,她至少能够算交差了事。
但……要问谁呢?
水朝阳尽量站在人群的边缘,不动声色的观察谁能提供她正确情报。
当然她也曾明察暗访过,发现犽族是以放牧维生,其余的食物就是由男人外出时跟邻近的族群交换,甚少看见卖东西的小贩在族里走动,更别说是工匠了。
“唉,前途堪虑呀!”坐在大石块上,她无力的托着腮帮子。
“王妃不到前头一点的地方吗?”她的话尾甫落,兀颜口音甚重的声音接了上来。
不知为何,即使水朝阳早已学会犽族的语言,兀颜还是习惯同她说汉语。
“不了,我在想事情。”她意兴阑珊的摆摆手。
兀颜搔搔头,嘴里嘀咕着犽族的语言经过她身侧离开。
她瞥了兀颜的背影一眼,突然发现耿直单纯的兀颜不正是个最好探口风的对象吗?到了犽族辛苦那么久,居然没发现最容易透露的人就在她的左右,或许问黄金的产地他不肯说,问工匠应该没问题了吧!
“慢着。”水朝阳赶紧唤回兀颜的脚步。
“王妃有事?”兀颜庞大的身躯又踱回她面前。
没事会叫他吗?
在心里翻个白眼,水朝阳转瞬间露出娇媚的笑容,亲切的拍拍身旁的位置,软着嗓音道:“这边坐。”
她边说边挪动婰部让了一大片位置给兀颜。
个性就是一派大老粗的兀颜居然摇头,“不,王妃有话请说。”
坐在她身边要是被王看见了,肯定是不妥!
香肩微耸,她暗自思考该如何不着痕迹的询问,才不会被兀颜发现她的目的。
“我想知道哪里有卖你们身上穿戴的饰品。”终究是个商人,她最后还是开门见山的问。
她学不来水明月那种拐弯抹角的个性。
“饰品?”兀颜低头看了看自己,“王妃是指什么?”
话都挑明了,她也懒得摆出笑容,瞬间骄傲霸气的一面又拿出来,“你自个儿身上戴了哪些饰品难道看不出来吗?”
如果不想跟她说就算了,但装傻可就别怪她发怒。
兀颜再看看自己全身上下,好半天才了解她的意思。“这些都是俺出生就戴在身上的了,俺也不知道上哪儿有卖。”
对犽族的族人来说,他们不认为那是饰品,而是身分地位的象征,每个人出生便已决定佩带多少数目的饰品,有些是从父母那儿传承来的,或是长者赠与,有些则是战利品,总之,他们未曾花银两购买过饰品。
“这些都是货真价实的金子耶!”水朝阳不自觉拉高嗓音驳斥。
“那是中原人的说法,在咱们这儿从不认为它能拿来说价钱。”
“不能议价?”黄金在他们眼中居然不能议价?
“每一个饰品对咱们而言都是有意义的,自是不能随便用银两来做买卖。”兀颜解释给她听。
听闻,水朝阳咬着指甲,心知自己不能直问黄金的产地,看来也只好由工匠那边下手了,见到工匠多少能问出一些头绪吧。
“那制作这些饰品的工匠呢?”她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是很焦虑急迫,其实她拳头捏得死紧,多想抓着兀颜的衣领将问题丢给他,就怕他太慢回答。
“犽族并没有这等手艺的工匠。”
“没有?”难不成这些黄金出土后就是浑然天成的饰品?
“是啊!”她拔高嗓子尖叫,兀颜也不自觉的吼出声,霎时间山谷充满回音,所有人的目光投注在他们这两个远离人群一段距离,声音比谁都大的人身上。
敏感察觉到众人的目光,水朝阳揍了兀颜的头顶一拳,暗骂道:“轻声点!”
“是你先大声的嘛!”捂着头被打痛的地方,兀颜声音本来就亮如洪钟,一吼当然人尽皆知。
“够了!”这次她终于记得压低声音,“我们都轻声点。”
“又不是怕被人听见的事。”兀颜继续柔着头顶,低声反驳。
“总之,你告诉我,既然犽族没有工匠,那这些饰品是打哪儿来的?”她紧抓着兀颜胸前用黄金打造的项链不放,同样低声问。
“有个部族的族人很会做这些……饰品。”对兀颜来说,要把这些意义重大的宝贝称作饰品,仍是不太习惯。
水朝阳心中大喜,忙不迭的问:“是哪个部族?他们搭帐的地方离这儿近吗?”
或许她可以考虑偷骑旭天曜的马出去。
“喀尔族。”兀颜怞回她手中的项链塞进衣服里。“各族与各族之间无论首领交情是否良好,都会避开一定的距离以示无意进犯,所以不可能距离很近。”
“假使骑马要往哪个方向?需要花费几日会到?”
兀颜奇怪的觑了她一眼,“王妃想去喀尔族作客?”
“是啊。”她毫不犹豫的答腔。
“喀尔族一年多前被咱们给灭了。”兀颜肃整颜色,表示不是玩笑话。
他说……灭了?
水朝阳在心中试图理解他的话意,好半晌她打破自己的规定,大吼:“被灭了?!”
“是啊。”兀颜的话无疑是给了她最后重击。
水朝阳灰心的低下头,嘴里喃喃念着:“怎么可以……你们……”
“王妃?”眼见她情况不对劲,兀颜小心翼翼唤了声。
突然猛一跳起,她揪着兀颜的衣领,怒咆:“你们怎么可以灭了一个如此重要的部族?”
一个整族人都是工匠的部族她可是求之不得呀!瞧瞧他们坏了她多大的好事!
“他们不断起兵进犯,咱们当然得反击啦!”任由人宰割可不是他们的个性。
那又怎样!
水朝阳气得差点口不择言,还好她及时吞下到了嘴边不恰当的话,改口道:“他们只是些做做饰品赖以维生的小族落,讨伐他们可以,没必要灭了人家吧!”
“是王下的决定。”而他当然也觉得这个决定很好。
“旭天曜——”那个王八蛋!
这下好了,没了黄金产地的下落,就连工匠她都找不着,看来她等着提头去交差了。
“如果王妃是想找工匠的话,那么喀尔族的第一巧匠就在咱们犽族里。”
“此话当真?”眉头稍微放松,她随即追问。
灭了族还留下第一的巧匠……好吧,看在这点的份上,她可以原谅旭天曜那个天生野蛮成性的蛮人。
兀颜努了努下巴,“在那顶白色的帐包里。”
犽族的帐包虽然颜色不尽相同,大致上可分成:深褐色是一般族人的帐包,赤红色则是战俘,黑色是只属于犽族之王的尊贵颜色,而白色则是从未出现的颜色,在犽族也就仅有那么一顶,关的是喀尔族的公主。
“白色帐包?”她记得旭天曜曾说过禁止她踏近白色帐包里……
“里头的人仅是个巧匠,没有其它来历?”水朝阳直觉认定对方来头不简单。
“是、是喀尔族的公主。”个性不善隐瞒的兀颜有些结巴。
“如此而已?”她还是怀疑,谁教兀颜的脸色不太好看。
“呃……俺只知道这么多,其它的请王妃去找别人问吧。”话落,兀颜立刻急着想走人。
“慢着。”第二次对兀颜使用上这二字,她的语气跟稍早可是天差地别。
硬着头皮,兀颜又转回身,“王妃。”
“我是要你说清楚了才能走。”别想敷衍她!
蓄着大胡子的脸上出现难色,“也没啥好说的……”
“就把你刚才咽下的话吐出来。”水朝阳娇笑,补上一句:“记得,长话短说。”
一个站着比她坐在石块上还高大的男人——兀颜吞了吞口水,畏畏缩缩地回答:“其实也没什么,本来上任的王和喀尔族的首领有过口头约定……”他犹豫着该怎么说出约定的内容。
“婚约?”见他支吾其词,水朝阳直觉月兑口。
兀颜满面愕然,“你怎么知道?”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父母躁控着儿女婚姻的权力,媒妁之言和指月复为婚很常见呀!她不就是因为水明月的决定嫁给了旭天曜。
“为何不能入白色的帐包?”她对这点比较不是滋味。
“任何人皆不得进入白色帐包,只要是王定下的规矩没人会过问。”对他们而言,旭天曜的话是不需要理由的。
水朝阳掐着精巧的下颚陷入沉思。
“这些话你可别跟王说是俺说的。”她没继续追问,兀颜赶紧交代了几句,快速离开,怕被人发现是他在碎嘴。
她的心思早已不在兀颜身上。
有婚约的公主?可是他又灭了喀尔族?挺复杂的。
不过,最让她在意的是旭天曜禁止他人进入白色帐包的规定,因为……她看过旭天曜进去。
他是个有妻子的人,却囚禁了以前的未婚妻不放,且禁止任何人与她见面,想来就令她胸口一股闷意,整个人舒坦不起来。
“喀尔族的公主,再加上有婚约……”横看竖看都不是件好事。
可更奇怪的是她心中那股酸味,涨得她连喉头都能感觉到酸气。
看多了妻妾成群的商贾权贵从不曾有任何观感,如今想到旭天曜可能会纳妾,她一颗心像浸在醋里酸到不行。
倘若他拿定主意非纳妾不可——行!前提是先休妻!
近傍晚时,男人们浩浩荡荡的回来了。
为首的旭天曜在马儿缓下步伐后翻身而下,随即将缰绳交给身旁的青柳,然后大步朝自己的帐包走去。
所有人都看得出他们的王深深喜爱着王妃,原本需要两天来回的工夫,他在一天内便赶了回来,不消说,族人都知道是为了谁。
“王妃人在青柳大人家里呢!”一旁有人善尽告知的义务。
接收到旭天曜的视线,青柳指着自己的鼻子,不解的问:“我家?”
“今日所有的女人都在青柳大人家里。”那人再次答腔。
“所有女人?”旭天曜挑眉。
想不出个所以然,他改变方向决定去看看。还没走到青柳家的帐包前,便被围在附近的人群给挡住,每个人拉长了脖子竖高耳朵想知道帐包里到底发生什么事。
“为何全聚在这儿?”站在人群外,旭天曜沉稳威严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打断每个人的窃窃私语。
青柳的父亲拄着拐杖,跛着脚步来到他面前,“女人不让男人们进入帐包,所以咱们才会聚集在这儿,想知道里头的情况。”
旭天曜和青柳互看一眼。
“她们从何时开始这么做的?”
“午前便一直是这样。”午前?现下天色都暗了,一群女人能在里头搞啥名堂?
旭天曜陷入沉思,他的确是想闯进去,又不想得罪了族里所有的女人,在外奔波了一天,他原想回到有娇妻在的帐包,饱餐一顿后歇下,如今看来是不可能了。
男人们全聚在外头议论纷纷,无计可施,倏地,帐帘被拉开——
“出来了!”男人们齐声喊叫。
率先步出帐包的女人并未被眼前的阵仗吓傻,反而大喝:“吵啥吵!咱们在里头忙着,你们这些男人就不能安静点……王!”
被点名,旭天曜才开口:“她在里头?”
女人连忙点头,“是的,王妃在里面。”
“我能否进去?”他客气的询问。
“行、行!”女人替他拉开帐帘,恭敬地请他入内,随后瞪了一眼蠢蠢欲动想偷看的男人们,才跟进帐包内。
整个帐包充满着女人,或坐或站,全围绕着同一个女人。
“这样穿真的好看吗?”站在正中央,水朝阳一会儿拉拉裙摆,一会儿伸手拨弄发丝,她显得无所适从,频频询问他人的意见。
这是她首次换上犽族的女性服饰。
旭天曜从来就没有逼她一定要换上犽族的服饰,她自个儿也没想过。
今日她四处打听关于喀尔族的公主,知道她的名字是楚维,出生后就是漠北所有部族里最美丽的女人,长大后更成了漠北第一的黄金巧匠,从小和旭天曜的感情也不错。
心中那股闷涩感越来越明显,彷佛压了块大石头在心上,越问越闷闷不乐,最后她甚至放下水明月交代的事发起愣来。
她不喜欢有人夺去旭天曜对她的注意力,她想要变得更漂亮,更能吸引他的目光。于是她请了青柳的母亲和姊姊们帮忙,没想到整个犽族的女人都来帮忙,女人们忙着挖出自己最美丽的衣裳,帮忙没有穿过的水朝阳穿上。
虽然每人仅提供一件衣裳,可整个族群里的女人排除小女孩之外,衣裳可不少,是以她们从早忙得晚,换穿的工作还没结束。
“我适不适合?”即便穿了几百套衣服,对犽族的服饰不熟悉的水朝阳还是无法自行判断美丑。
啧!这儿居然没有铜镜,她怎么知道自己现在是怎生的模样,头发是否整齐,服饰是不是适合她,这些她都未能亲眼见到才会如此不安。
“你们倒是说话啊。”女眷们没有半点声响,水朝阳终于察觉不对劲,随即转回身,偌大的帐包里仅剩下离她一段距离,默默瞅着她的旭天曜。
为了不打扰他们,所有女眷早已悄悄退下。
“你!”他何时进来的?
旭天曜湛蓝的眸子里闪着惊艳。
他不是没想过要她换上犽族的传统服饰,但依她倔强的个性和初来乍到的不安,最后他决定不强逼她,等到她愿意的时候再换上,没想到她居然会主动更换,虽然已有好一段时间,他还是很高兴。
意识到他的眼神,水朝阳垂首看了看自己,俏脸一红,嚷道:“这是我第一次穿,当然不好看。”
每个女人都说她穿来好看,有份独特的味道,但没看到镜子就是让她不安心,所以她赶紧出声替自己辩解。
“谁说不好看来着?”他皱起眉心。
她本来就是个美人胚子,换上犽族的服饰并没有遮掩她的美,由于她长得不像犽族人,是以衣裳穿在她身上不像其它族人平凡,反而给人一种异样的风情。
“你是说……好看吗?”她紧张得连掌心都泛湿,艳丽的脸上浮现一丝丝期待。
就算有一百个人说好看她都不在意,只要他的一句话就能让她忙上一整天的辛苦有代价。
“很……好看。”他的语气莫测高深地停顿片刻。
她先是笑开了脸,随即像是想到什么不对劲又垮下脸来。
“你适才犹豫了,是不?”倘若他认为不美便直说,她又没逼他说谎。
多疑的小母猫。旭天曜在心中笑忖。
他是犹豫了片刻,不过是因为一时片刻找不着最适合的形容词能贴切描绘他所见的,才会迟疑了一下,这样她也要计较。
“怎么突然想换穿这身衣裳?”不想同她吵,旭天曜转移话题问。
“才不突然……”水朝阳扁扁嘴,无法老实告诉他真正的原因。
要是说出来了,岂不被他知道一切全是因为他这个蛮子!
直到看见他伫立在她眼前,她才能真正放下心,她害怕旭天曜和楚维在她看不见的时候往来甚密,想到他可能像抱着她一样去抱其它女人,便令她浑身不舒服,火气差点克制不住。
她不是个柔弱的女人,也曾以为自己能忍受一夫多妻,可这种情形发生在旭天曜身上,让她一口怨气闷得胸疼。
……难道说,她是在吃味吗?
白玉小手抚上心窝,体会着她到现在才发现的事实。
是谁说她讨厌这个蛮子的?
会吃味,不愿意看他纳妾,不希望他被人抢走,这一切都是源自于她喜欢他,脸上热烫的红晕似乎也说明了一切,她根本克制不了对他日益加深的情感,只要靠近他,表情便会不自觉的泄漏端倪。
那么,他发现了吗?
“楚维是谁?”确定自个儿的心意,她也不拐弯抹角的直问。
原本正打量着她一身令他满意的服装的旭天曜,闻言锁紧眉,“你从何得知楚维?”
“我有嘴会问。”她没有出卖兀颜,也不想让他借着惩罚兀颜的名义,对她的问题四两拨千斤的带过。
沉默了半晌,他才道:“楚维是喀尔族的公主。”
是公主?这就是他的回答?
灭了人家的部族,却仍称她是公主,那回答着实令她不悦。
“不是战俘?”她的话语有些嘲讽意味。
“既然你知道,为何还问?”他唯一不希望的就是她过问楚维的事。
“为何不能进她的帐包?”不理会他的问题,她坚持搞清楚所有细节。
旭天曜下颚的肌肉怞搐,明显的被她激怒。“你在针对她?”
“我只是想知道原因。”以往都是发火的那一方,今日她回答得异常冷静,“难道你不愿意告诉我?”
深不见底的蓝眸锁着她,艳媚的大眼也不退缩,直直地盯着他。
他们谁也不退让。
末了,是旭天曜先松口——
“楚维是战俘,我总不能让她在族里乱跑,限制别人进入白色帐包,同时也是限制她与其它人联系。”
水朝阳挑起眉,不确定该不该相信他的说词。
“起兵灭了整个喀尔族却独留她一人,你是何居心?”
“谁说我灭了整个喀尔族?”松了眉头,旭天曜一脸好笑。
为了喀尔族的余党他可是烦恼许久,若真像她说的整个部族都被灭掉还轻松,他压根用不着加强巡视。
水朝阳怔愣,看他的表情的确不像在说谎,她仔细想了想兀颜同她说过的话,赫然发现的确没有这种讯息,是她听到灭族后,便以为他将所有人赶尽杀绝。
“所以……剩余的喀尔族人都到哪儿去了?”
“你以为上次在树林里袭击我们,以及在点妆宴上掳走你的是谁?”他一举点出那些黑衣人的身分来历。
“简而言之,他们是冲着你来的?”族群被灭他们势必怀恨在心。
“是月牙。”当然也可以说是冲着他,不过喀尔族的余党首领戎戈认为,只要抢到月牙便能打败他。
似乎一切都说得通,除了……
“但她不是……和你……有……”她支支吾吾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重要的问题摆在眼前,她反倒却步。
“有什么?”甚少见她结巴,他不禁好奇她想说什么。
“就是……”说是说了,她垂下螓首把“婚约”二字说得含糊不清。
她害怕,害怕他的生命中不只她一个女人。
旭天曜不知何时靠向她跟前,有着厚茧的指扣着她的下颔,强迫她抬起头,望进那一片蔚蓝中。
他听到了。
有些话她不说他是不会懂的,但只要她说出口了,他决计不会漏听。
“楚维的父亲和我的父亲确实有口头上的婚约。”他原本不打算告诉她的。
她的眸光黯淡了下来,骄傲的自尊却不允许她移开视线,持续盯着他,尽管她打从心里害怕听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仍鼓起勇气面对他。
“别哭。”他轻声哄道,即便她并未流半滴眼泪,他就是知道她快要哭了。
“我……没哭。”她抿着唇把话吐出来,硬是不让声音听起来哽咽,更不让眼泪滴落。
要哭也要等听完了之后再哭。
瞧她抿着唇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他哪里舍得?他可是从发现月牙上的金镯戴在她脚踝上便决定要娶她,且非她不可,因为月牙上的金镯是属于他妻子的东西,戴上了也就等于宣示了身分。
但她不知道,因为他没同她说过。
叹了口气,他不再卖关子,“我跟楚维从没想过要结为夫妻,其实楚维她也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
打从一开始他便不打算告诉她,如今要说,他便会照实完整的告诉她。
楚维有个青梅竹马的恋人?
水朝阳屏气凝神等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那人就是带领喀尔族余党的戎戈。”
“起兵进犯的也是他?”
旭天曜一手捂着额际,无奈的问:“你到底知道多少?”
“全都不清楚。”一知半解最可怕呀!她现在总算了解这句话的意思了。
但若真要选,她还是会选择一知半解,剩下的只需要靠嘴去问即可,毕竟被蒙在鼓里可不好受。
“戎戈是为了楚维才会出兵的吧。”得知旭天曜和楚维没关系,水朝阳终于能冷静下来思考。
既然是青梅竹马的恋人,出兵的原因也很好猜了。
“嗯。”
拧起眉,一个念头悄悄在水朝阳心中形成。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针对楚维的原因了吗?”撩起她几绺散落的发丝,他恢复懒散的神态。
被他的疑问给问倒,水朝阳鼓着腮帮子,红女敕的小嘴一张一合,把话含在嘴里不愿乖乖的吐出来。
到底要不要告诉他?她迟疑着,不想轻易将自己的心情告诉他,就怕他会骄傲起来。
“嗯?”
“……我吃味。”磨蹭了半天,她终于吞吞吐吐的说出真心话。
“吃味?”她是在……吃楚维的味?
了解她的心思之后,旭天曜毫不客气的朗笑出声。
“不准笑!”早知道会被他嘲笑,她说什么也不会说!
气不过的她伸手捂住他的笑声,媚眼迸出恶狠狠的凶光,试图掩饰两颊克制不住的晕红羞赧。
旭天曜健壮的手臂一揽,将她抱个满怀,愉悦的笑声依旧回绕在她的耳边不断。
呵,她不知道,他生命中或许不只一个女人,但她,才是最重要的那个。
窝在他的怀里,水朝阳懒得同他争什么。
也许是因为他的笑声太悦耳,从他的胸口直攻进她的心头,看在以往都是他先低头讨好她的份上,今日她决定不予他计较。
谁教她是他的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