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朔维站在信箱前,拿起早报,却盯着隔壁的信箱看了好久。
他在想,到底要花多久的时间不去理会邮差送来的信件,才会造成那样快山崩感觉的信件堆积?她昨天不是才从信箱前走过,干嘛不收拾?
看了好半天,厌恶脏乱的蓝朔维在无法说服自己眼不见为净后,走过去,迅速怞出信件,当他按下电铃,修长的指间夹着分类好的信件和传单,所花费的也不过是由信箱走到门口的时间。
门铃响后,他等了一阵子,一阵子,又一阵子……里头安静无声,连一点脚步声都没有。
他又快速的连续按了几次电铃,毕竟他可是常被人说甲状腺亢进,该好好摄取钙质的人。
不在?
等不到人,他欲从窗户里窥探屋内,但所有窗子紧闭又掩上窗帘,透露出主人不在家。
“这么早就出门?”蓝朔维低语,随即好笑的挥去这个想法,应该是还在睡的可能性比较高。
“不过连她父母也不在吗?真奇怪……”正当蓝朔维打算离开,想着晚上回来要告诫她把信箱好好整理,以免影响邻居心情时,脚边突然有股毛茸茸的感觉摩擦而过,他浑身一悚,连忙低头看──一只毛色有点肮脏的暹逻猫在他腿间打转。
他注意到阶梯不起眼处有个罐头,暹逻猫晃了一阵又回去吃猫食罐头。
“旺卡。”他试探性叫了声。
正吃着罐头的暹逻猫瞄了他一眼,懒洋洋的喵了声当回应。
看来它就是赵纸绊在找的猫了。蓝朔维望了屋内一眼,偏偏主人不在的时候回来,是故意要避开她的吧。
实在很想转头当作没看见,但是想到他都已经管了那么多闲事了,也不差这件。
“送佛送上天。”他抓住旺卡的后颈,经过信箱前把手上的信都投了进去,然后把猫带回他家。
“整理信箱的信,把猫还给她……我怎么有种越来越难不跟她扯上关系的预感?”果身站在莲蓬头底下,他自嘲。
蓝朔维有慢跑的习惯,所以他习惯在早上冲澡,吃过早餐后,优闲的出门,今天为了那只蠢猫和隔壁邻居紊乱的信箱,已经多花时间,他应该加快动作了。
他迅速冲完澡,腰间围着一条白色浴巾,走进衣帽间里擦乾头发,精壮的胸膛还淌着残余水珠,换上前一天就准备好的西装,接着回到房间,就听见旺卡抓刮他房门的声音。
“喂喂,我让你进来,可不是请你来抓花我的门的。”他嘴里满是埋怨,原本想把旺卡留在家里的想法立刻荡然无存。
半个小时后,找不到人托猫的他找了间宠物旅馆,把旺卡送进去,已经离他平时出现在蛋糕房里的时间要晚了五分钟,从宠物旅馆到蛋糕店还有二十分钟的路程,加上这时间是交通尖峰期,动辄四十分钟跑不掉吧。
还好今天一早他得先去和几个重要客户讨论结婚蛋糕的样式,下午才会进蛋糕房。蓝朔维趁停红绿灯的时候打了通电话知会客户会晚点到,等亮绿灯时,跟着前面的车子缓缓前进,同时分神瞥了眼车上的电子钟。
AM7:50
明明时间还早,但不知怎地,他已经有今天会很糟的感觉。
不,是从发现自己一夜的对象是邻居时就注定很糟!
“真是的,我怎么会转到这里?”
蓝朔维烦躁的瞪着眼前壅塞的马路,真想像电影里演的边鸣喇叭边探出头去咆哮要前头的车子快一点。
这里是台中最有名的夜市,一到晚上,不只车没路走,连人都可以被人潮夹带脚不离地的前进,问题是现在也才过中午而已啊!听说这个夜市主要客源是附近大学的学生族群,难不成现在是他们出来吃下午茶的时候?那也不必倾巢而出吧!
“是说非假日走这里最快回店里。”
蓝朔维不耐烦的等着红绿灯,食指又开始敲打方向盘,往前开了一段路,他发现路边有道长长的人龙,好像是在排新开张的店,每隔一段路,就有一个穿着女仆装,大概是服务生的女生举着排队方向的牌子。
“又是间奇怪取向的店。”开在这里离他的店不远不近,他的客人应该不太会来这里消费,但是他对台湾这种跟随邻近国家日本的流行趋势走的行为很不齿。
原本想快速通过的,结果一个眼熟到不行的人让他错愕的猛踩煞车。
赵纸绊?!
真的是她吗?
后头传来此起彼落的喇叭声,蓝朔维连忙把车往前开,在这附近寻找停车位。
有没有搞错,她堂堂一个住在高级住宅区里的千金大小姐,有必要去当女仆咖啡厅的服务生吗?或者那是她开的店?不过如果是投资人,也不必亲自“下海”吧!她又不是像那些名媛一样出名,可以当活看板。
好不容易找到停车位,蓝朔维急匆匆的下车,朝那家新开幕的店走去;他在还来不及思考前,已经满脑子都在想关于她的事。
赵纸绊拿着一叠传单,一张扑克脸对路过的客人说“欢迎光临”,不过也许是长相算上乘,不少人买她的帐,十个从她手中接过传单的路人,会有八个愿意在听完她简短的解释后,在大热天乖乖去排队。也许正因如此,店长才要她发传单而非站在路旁指引方向。
“欢迎光临,请参考我们的蛋糕目录,今天有开幕特价,所有蛋糕均半价,排队请跟随人群往后走。”一道人影站在面前,赵纸绊边说边抬头看那个太高的男人。说话时看着对方的眼睛是她的习惯。
迎上宛如死鱼的双眼,听她以平静没有起伏的声音说完,蓝朔维皮笑肉不笑的问:“你不是说只吃我们店里的蛋糕?”
原来是间蛋糕店,他还以为是咖啡厅。
“是啊,就是因为想保留身为顾客的从容感,所以我才在这里打工,再说你们店里也没徵人。”赵纸绊似乎没有因为来者是他而有所动摇。
“真会说。”蓝朔维嗤了声,“你一大早出门就为了来这里喊欢迎光临?”
她不是有更好的职业?不是个高尚的文字工作者吗?
“这几天我深刻的体会到,如果想在这世界上生存下去,就得付出劳力。”
“难道你不能说白话文?”他乱没好气一把的。
“我一开始就说自己在打工了。”因为他一副没听懂的样子,她才想解释清楚一点。
大概又是什么想体验平民生活之类的,有钱人最爱搞的那一套。
蓝朔维暗忖,注意到四周开始有人围上,懒得再说,直接问:“你今天吃过蛋糕了?如果没有,我现在要回店里,可以顺便载你过去。”
莫名的,他无法放下她。
这个女人思考的方式和古怪的程度,实在令人怀疑没人照顾要如何活下去。
赵纸绊看着手表,“我跟老板说好到下午三点,现在还有三分钟。”
把这种价值不菲的表随意戴着的人,才不需要担心钱的问题!蓝朔维月复诽。
“我现在要走。”
赵纸绊微愣了一下,随即月兑口道:“不参考一下我们的蛋糕吗?”
这什么鬼问题?
“我想应该没人做得比我好吃。”他的口气没有夸大,是发自内心这么认为。
“我没比较过。”她从小就吃他家的蛋糕。
不过她还是到昨天才知道,吃了那么久的蛋糕店,有个这么年轻的蛋糕师傅,而且他看起来似乎是老板。
“纸绊,怎么回事?你怎么没继续发传单?”察觉到赵纸绊在和人聊天,堆满笑脸的店长前来关切。
“我在向这位先生解释我们店里的蛋糕。”
店长正眼打量蓝朔维,接着双眼一亮,指着他惊呼:“威力旺卡!”
蓝朔维笑容一僵。
他又不是法国人,怎么可能会有外国人的名字!再说,对台湾人而言“蓝朔维”这个正港的中文名字比“威力旺卡”还难记吗?
“想不到那个上过新闻的威力旺卡竟会光顾我们的店,记得你好像也是开面包蛋糕店的,等下可以麻烦你在我们店里的墙上签名吗?”老板涎着笑脸,热情的拍着他的肩,第一次见面就把他当死忠兼换帖。
“我不是来买蛋糕的。”蓝朔维简短一句话就拒绝。
况且才不是什么面包蛋糕店,他不卖面包!
店长看了看长长的人群,骄傲的点点头,“不用排队,你跟我一起进去就好,但是别太高调,毕竟对排队的人不好意思啦!”
“我也没有要签名。”他耐着性子,但是眼神已经快要失去笑意。
“还是要我拿纸板来给你签?啊,纸绊,你到店里去帮我找副店──”
“店长,三点了。”赵纸绊打断店长的话。
“三点了?这么快,那你要不要留在我们店里长期打工啊?”看中她能吸引顾客,店长连忙慰留。
长期打工?是指住在那里吗?
“我要去补充今天的劳力所换取的热量。”她婉拒。
“那真可惜。”店长掏出薪资袋,“那你明天会来吗?我们这个礼拜都是开幕期间,需要人到处发传单。”
生平第一次拿到薪资袋的赵纸绊脸上闪过一抹喜悦,压根儿没听店长在说什么,打开薪资袋一看,一张还很新的五百元钞票从里头飘出来,落在她的左手掌上。
“时薪一百,你从十点开始站到现在五个小时,五百没错吧!”他真舍不得这个因为临时缺人而找到的人才,不过以后也不是找不到发传单的工读生。
赵纸绊静静注视那张五百元钞票,许久后,把钞票递给店长,问:“请问这五百块能买店里的蛋糕吗?”
“我不是说了要带你回我们店里?”蓝朔维不悦的扬高嗓音。
“五百块买不起你们的蛋糕。”她平静叙述事实。
她到底哪天才会带足钱在身上?
“哎呀,不用了啦!就当作你的午餐费,我有个切来试吃还剩四分之一的蛋糕,你等等,我去拿来给你,当然也请威力先生一起品尝。”店长说完一溜烟跑回店里。
两人注视着店长的背影,在店长进入店里后,蓝朔维立刻开口:“走吧。”
“店长还没回来。”
“就是要趁他还没回来前走,我可没打算签名。”
“店长是去拿蛋糕。”她今天的午餐和养分。
“对,连同签名板一起。”这种事他见多了,从以前在法国就是。
“不然我替你帮店长签。”她要蛋糕,他不要,由她来签比较正确。
她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谁要她的签名啊!又不是信用卡或是支票。
“总之快走,不准浪费我的时间。”他才不想被这思考模式怪异的女人牵着鼻子走。
“店长回来了。”赵纸绊斜睨着他,“今天我还是吃不起你的蛋糕,所以你可以先走了。”
闻言,蓝朔维忍不住蹙起眉心。
没看过有人能够把这句完全该不好意思的话说得如傲慢,而且还是令人生气的傲慢。
什么叫他可以先走了?也不想想他是为了谁在闹区中找停车位,还逼别人先让给他,赶过来看她穿这身可笑的打扮……说真的,日本人为什么会对女仆装感兴趣?
话又说回来,她连穿这样都要围围巾是怎样?真病得那么严重?
“你继续待在这里,店长可能真的会要你签名。”盯着笑容满面而来的店长,赵纸绊不甚在意的说。
如果他不想,谁能逼他?
但是她一副为他着想才“赶他走”的“好意”,令人不爽!至于为何不爽,他无法很完整的解释。
“随便你。”
带着无名火,蓝朔维头也不回的离去。
那天,他们到底是怎么搭上的?
倘若她从没对他有好脸色,他的眼光还不至于糟到会找这种女人,他到底是凭什么找上她的?为了不把私事带到工作上,他会避免未来还有见面的机会,或者必要往来的女人,所以身为邻居的赵纸绊绝对不在他挑选的范围内。
再加上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小姐,看起来就很难伺候,非常花钱,和他这种靠自己致富的人不一样,没有生活经验,又怪异,一张扑克脸……左看右看,他完全找不到和她会发展出一夜关系的原因。
结果他却因为几天没见到那个女人感到烦躁。
就连去那间新开的蛋糕店都没能找到她!
对,一定是因为那只猫还在他家,即使留了纸条在她家信箱里,也不见她去领回旺卡,害他得莫名饲养起她的猫,才会觉得不爽吧!
他一天得长时间工作,还得照顾一只猫,不爽是正常的!
“我说是要一只熊,这是什么?”蓝朔维瞪着摆在蛋糕台上,已经做好的装饰熊。
“……是熊啊。”察觉他的怒气,负责的蛋糕装饰师傅呐呐的说。
“我要一只能用双脚站立、全部能吃,且所有小孩都会用刺耳的尖叫深层它可爱的熊,不是这种纪录片里出现的台湾黑熊!”
“我是照蓝先生说的上网去找图片参考……”
“我有叫你参考AnimalPlanet吗?”
外表雄壮、内心纤细的蛋糕装饰师傅被蓝朔维一吼,受不了的躲到一边啜泣。
他只是做了一只熊,而且大家都说非常真实啊!
“蓝先生,外送的婚礼蛋糕出了问题。”内线传来简品篆的通知。
蓝朔维暂时放过蛋糕装饰师傅,接起内线电话,火大的炮轰:“送错?小吴一定又没看出货单对吧?出货单难道是拿来擦的吗?这是今天第二次了,我是请他来给自己找麻烦的?”
“小吴已经回来了,蓝先生要——”
“叫他滚蛋!我自己去送!”蓝朔维抓起车钥匙,叫来另一位蛋糕师傅帮忙从冰柜中搬出正确的蛋糕,临行前对作出台湾黑熊的蛋糕装饰师傅说:“给我参考东森幼幼台或迪斯尼频道都好,回来我要看到一只不会吓哭病童的可爱‘大’熊!”
蛋糕装饰师傅连忙应是。
“蓝先生今天的火气特别大。”
“他贵公子的形象向来只有应付客人和媒体时会出现。”
“但是今天人不多啊!才五个恐怖的结婚蛋糕而已。”现在是蛋糕的淡季,最近只有生日或婚礼蛋糕的订单;若是旺季,他们一个礼拜可以卖出上千个蛋糕。
“但小吴可以在三个小时内送错两次,也难怪蓝先生会生气。”
“可怜的小吴,谁教他要在这时候找蓝先生麻烦,看来这次他走定了。”
蓝朔维在离开蛋糕房时,把这些针对自己的讨论全听进耳里,更心生厌烦。
该死!不过是三天没见到她,有什么好心烦意乱的?!
蓝朔维亲自把四个蛋糕分别送到客户那里后,太阳已经准备西沉。
一整天他的心情都很差,干脆出来送蛋糕,而现在陰沉的天气就像反应他陰郁的情绪,大雨滴滴答答像帘幕遮住四周,原本就不好的路况更糟,他一边想着回到蛋糕店,要试做的新品还有检查明天出货的结婚蛋糕,并确认送货系统是否出问题才会让小吴送错两次,然后关上店门,回家,喂那只蠢猫,再塞一张纸条在隔壁邻居家门上,通知她再不来领猫,就送去流浪动物之家。
怪了,她的父母难道也不在?是出远门吗?怎么不把这个没有独自生活能力的女儿带在身边?
蓝朔维边想着,决定走平常不会走的小路,即使绕点远路也无所谓,他现在需要时间冷静一下,但是就像被诅咒了,连走在这种没人的宁静住宅区的路上都能看见烦了他三天的女人!
他放慢速度,开近那抹淋湿的身影,按下车窗——
“有一种店叫做便利商店,这种店非常便利,买得到雨伞、轻便雨衣。”
赵纸绊显然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当她低下头看他时,眼底还有些诧异。这令蓝朔维感觉到久违的愉快。
看别人麻烦的样子一直是他的兴趣。
“我有带伞。”
“被路上的疯子抢走了吗?”
“留给孤单无助的弃养的小狗了。”如果可以她也想把狗带回家,但是她对狗毛过敏,不过她有把水和一些狗可以吃的食物留给它。
就这样?
“上车。”懒得追究,他打开车门。
“我全身湿透了。”他不是不喜欢别人弄脏车子?
“感谢你还知道自己的模样有多糟。快上来,我正好要回家,顺道载你一程没问题。”好吧,可以说他没原则,但现在他只想把她弄干净,车子可以送去汽车美容,蛋糕店晚一点再去也无所谓。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家快到了。”赵纸绊婉拒,完全不抬手遮一下,只有雨水滴在睫毛上时反射性的眨眼。
蓝朔维讪笑,“需要我告诉你从这里回到家的距离吗?”
“我知道,我家在那儿。”她指着前方一间老旧的眷村式矮房子。
蓝朔维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搬出家里?”五分钟后,他坐在陰暗还有霉味的客厅里,语气不快的问。
换下湿衣服的赵纸绊抓起一支手电筒,打开后发现没有亮,于是摇了摇,等于终于有光才放在桌上对着他。
“太亮了。”蓝朔维皱眉转开手电筒。
赵纸绊又拿起了一支电蚊拍,打开上头的小灯,由下往上照着自己的脸,“我家一个月前被查封了。”
一个月前?!
“那不是我刚搬去之后不久?”他惊讶道,懒得管她把电蚊拍的灯当成讲鬼故事用的效果灯用。
搬到新家的第一天向左右邻居打过招呼后,他每天工作时间几乎都超过十五个小时,加上有不少推不掉的派对要参加,回家都在睡觉,要不有时候还没回去,所以也没注意过邻居的动向。
回想起来和她发生那件事的那一晚,刚好是他最后一个派对邀约,之后的都推掉了,这阵子又正好算是淡季,才会有时间注意到她。
“你搬来的隔天,律师就告诉我,我爸被法院宣布破产,家被查封,然后他带我到这里,说一切都替我打理好了,要我以后就住在这儿。”当然财务管理员也来这里找过她父母,她只得告诉他们父母不在这里。
“你父母呢?”
“不知道。”
下落不明码?他还以为是出国去玩,现在看来说不定是出国逃难。
“你没有自己的财产吗?”家被查封是因为房子和土地是她爸的名字,如果她有个人资产的话,也不必住在这种不见天日,看起来随时会倒塌的旧房子里呀!
“之前的版税都没花,存在银行里。”
“那你干嘛不领出来用?”
“印鉴存折都是我妈妈保管,好像被他们拿走了。”
“还有其他方法可以把钱领出来,像挂遗失,重新补发证件,更改印鉴、密码……很多方法。”
他敢肯定她父母是利用这笔钱潜逃的!
“如果他们需要就给他们,因为我只有这种方法表达和他们同进退。”她淡道。
他们抛弃她,她还记挂着他们?
这……真是有点愚蠢得感人。
“所以你身上一毛钱也没有?”
“我前几天差点体会到一毛钱都没有的处境,就是去你的蛋糕店那天。”那晚她从“旧家”走到大马路去搭计程车时,把身上仅有的三十四块都给司机了。
虽然她知道搭计程车要钱,但不知道从旧家到新家要花上几百块,还好司机人很好,让她以蒂芬妮的手链当车资。
蓝朔维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一想到她奇怪的大脑运作方式,也懒得问了。
“所以你现在等于是个没有身份证明的幽灵人口。”
“我有身份证。”她从面前的杯子下拿起身份证。
“你拿身份证当杯垫?!”蓝朔维不敢置信的扬高声音。
“还有健保卡。没有杯垫很奇怪不是吗?”怞出他的杯垫,她理所当然的反问。
算了,是他问了蠢问题。
“你到底病得多重?湿衣服都换下来了,还硬要围着围巾是怎样?”对那条湿淋淋的围巾感到刺眼,他插口问道。
赵纸绊明显愣了一下,随后谨慎回答:“这是遮吻痕用的。”
吻痕……
“是我造成的?”他感觉自己又问了蠢问题。
赵纸绊有些赧然的点头。
他有没看错?她的耳朵有点红,是不?
蓝朔维一边观察她,一边回想那天早上醒来看见的她,对那漂亮的颈线还印象深刻……啊啊,没错,他想起来了,那天虽然走得很匆忙,但他确实瞥见自己留下的痕迹。
“现在都几天了?还在?”他觉得她是大惊小怪,唇角勾着讽意的浅笑,用手戳了戳围巾,要她拿下来。
赵纸绊略微尴尬的取下围巾,一边解释,“我的皮肤比较苍白,一点点痕迹都会很明显,又不容易消失。”
蓝朔维有些诧异的瞪着她还能看见清晰吻痕的脖子,那暧昧又煽情的红痕,令他忍不住回忆起自己是如何激烈的“侵犯”她。
原来这就是她一直围着围巾的原因。
好吧,要她拿下围巾不是个好主意,他决定转移话题。
“我听店长说你平时都要在店里吃切片蛋糕,那天为何要买大蛋糕?”
现在他知道那天的五百七十九块是她身上仅有的财产,实在不懂她为何要那么做。
那些钱可以买好几个便当填饱肚子!结果她却为那只蠢猫买了猫食罐头,qunliaodujiazhizuo岂不是很可笑?
“人在绝望的时候,都会想从甜点获得希望。”她认真的说。
“吃甜食是能让人产生愉快的感觉没错,但是你的情况只吃甜食没用吧!”他没好气回道。
要是他就会去想该怎么取回银行里的钱。
“所以我想抱着一整个大蛋糕吃,应该有用。”赵纸绊放下电蚊拍,光亮霎时减少许多。
又是只有她才会有的想法,奇异的,他却在她脸上看到那天的落寞。
某个片段画面突然闪过脑海,蓝朔维感到困惑,于是仔细回想起来——
那天他确实喝醉了,坐计程车回家,一下车,就看见有人坐在他家门口的阶梯上,喝多了的他可能心情不错,没有立刻赶人,反而走过去问为何坐在他家门前,没想到那个人一抬头,竟然是他的邻居。
他完全想起来了。
那时候赵纸绊仿佛受到惊吓的猫儿,迷惘的看看两边,听不懂他的问题,然后就一个劲儿的盯着他。
那是一双即使朦胧也比星星还亮的大眼——对了,他被迷惘的她给吸引了,所以对她做出不应该的邀约。
是他先开口的……
“没错,那天你在我家门口……”蓝朔维困扰的抓爬头发。
他从没见过能用不带天真和孩子气的表情诠释迷惘的女人,多美?有那么一刻,他被法国人传染的浪漫作祟,为她心跳,忍不住想要了解她在想什么。
“因为你家门口的灯会亮。”赵纸绊淡淡澄清。
闻言,蓝朔维拿她没辙的笑了。
那天她也这么说,完全不肯承认搞错自己家和他家,然后他们坐上计程车,到饭店,享受放纵的一夜……而她还是个“未拆封的礼物”。
真糟,不是吗?
不过真要说的话,他倒不讨厌她了……没有一开始那么排斥。
“那天你为什么答应跟我走?”
对他这个搬来没多久,一点都不熟的邻居的一夜邀约,她明明是个处女,却没有犹豫的就答应了,很奇怪不是吗?
或者是对自己是处女感到厌倦,才随便找个人摆月兑处女之身?
“因为你喝醉了。”她给了个非常劲爆又微妙的答案。“从你的问题,我猜你大概没发现我家已经被查封了,所以我想稍微……撒个娇,应该不会被发现。”
“撒娇?”
“因为这里很黑,晚上有点冷,我又没工作,所有时间都用来想着我爸妈会到哪里去,该不会自杀了吧,又觉得不可能,但又很担心……一直很混乱,等到我发现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月。”
“你的时间整整停了一个月啊!”他的语气还是不敢相信,这次却多了一点无奈的笑意。
赵纸绊慢吞吞的点头,“独自待在这里有点寂寞。”
她只是受够了一个人的房子,每天面对黑暗,想要感受一点点人的温度而已。
没想到蓝朔维听了,不可抑制的大笑起来。
赵纸绊静静的瞅着他,心底冒起一个疑问。
他怎么笑了?
从他们“醒来后”的每次相见,他对她总是一副火大的模样,虽然她完全不懂自己哪里做错惹到他,总不免有些丧气。
她……一直很在意他。
那是他搬来的第一天,她被隔壁的噪音给吵醒,房间又正好邻近隔壁,于是从窗帘后偷看隔壁的情况——她发现不亲人的旺卡在和他玩,然后她的目光被那修长漂亮的双手给吸引。
她喜欢看人的手,他的手是她看过最好看的,当他轻轻顺过旺卡的皮毛,她忍不住羡慕起旺卡,也喜欢上他一个人时散发出来令人安心的氛围。
她甚至想当旺卡,这样就能被那双手给温柔触模。
不过他带着自己做的蛋糕来她家打招呼的时候,那种气氛没了;之后她想再观察他,也因为家里的事失去机会,直到他开口邀约的那一晚,到现在……他们勉强称得上有交集了吧!
——她真的想触碰他。
蓝朔维想,这辈子要再找到像她如此认真型的天兵应该很难了。
她并非没在思考,而是一切超过她所有能理解的,才会做出旁人认为奇怪或不可思议的事。
真是个可爱的女人。
“从刚才我就在想,这房子是不是没有电?”他双手撑在下颚,眼神有趣。
“电……不是每间房子都会有吗?”她又是那副莫名其妙的表情,殊不知别人听了才觉得她有问题。
“那你干嘛不开电灯?”好吧,要和她说话必须多花点耐心引导才行。
“某天就突然不亮了。”她站到开关旁去扭动开关证明给他看。
“……我想是你没缴电费吧。”还好她没连开关这玩意儿都不知道。
唉,依旧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大小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