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
赤敖麟一见到樊仲冥,不自觉的咧嘴扬起一抹粲笑,仿佛早已经忘了之前的嫌隙一般;若不是人多,他肯定会给他一个拥抱,让他知道他有多想他。
“你倒是回来了。”虽然樊仲冥极为欣喜于他的归来,悬在心上的大石头也总算落下,但眼前的情况却不允许他露出笑容迎接他。
赤敖麟不解他为何臭着一张脸,循着他的视线往后一看,才蓦地发现,他二叔居然来到西山了!
“二叔!?”
天!自洛阳回到这儿,他还未来得及同樊仲冥提起他二叔的事情,他二叔居然已经来了!
不行,他这一趟到南诏去收获不少,他绝不能让二叔知道他仍在行抢的事。
赤敖麟先侧脸向山魃示意,才同赤栩道:“二叔,您远道而来,想必是累了,不妨先下去休息,敖麟待会儿再去向您请安。”
几乎是不容辩驳,赤栩一干人便被山魃带到西侧方建好的屋舍里休息,而赤敖麟则拖着樊仲冥往大厅而去。
???
幸好他方才先行唤人把带回来的东西放置在大厅,否则这下子若被二叔见着,那还得了?
“你又要拖我到哪里去了?”樊仲冥还来不及询问赤敖麟赤栩的事情,便被他飞也似地拖到大厅里。
赤敖麟神秘兮兮地拉着他走进大厅,却在见着了站在大厅里的金发碧眼的女人时怒火顿生。
该死!他不是要他们先把这女人带下去,为何还让她待在这里?
这下子,他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赤敖麟扬着怒眉,瞪视着站在一旁的手下,以眼示意要他们赶紧将那女人带走,然而却已来不及。
“你就是要带我来瞧这个女人吗!”樊仲冥甩开他的手,冷笑了两声。
他还以为他又带回了什么稀世珍宝,不过是个外族女子罢了,犯得着这么急着拉他来吗?
“不是这样的,我是……”
他是要他瞧瞧他自南诏带回来的夜明珠,而不是那庸俗的女人;但是他知道,不管他现下再说什么,樊仲冥都会认为那是狡辩。
全得怪山魃,什么都抢,连外族进贡吐蕃的女人也抢;现下可好,他是哑巴吃黄连,百口莫辩了。
“能告诉我这个女人是怎么来的吗?”樊仲冥双眸直视着那位金发碧眼、妖娆媚人的外族女子,直到她被带下,他仍是紧盯着那已然消失的背影,像是要把她牢牢记住一般。
金发碧眼……果真不同于大唐的女人,莫怪赤敖麟会将她带回来,不过,他想知道的是——
他到底是怎么把她带回来的?是用何种手段将她带回西山的?
“我……”赤敖麟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原本以为,当他自南诏回来后,他和樊仲冥之间的不愉快便能借由时间冲淡一点,没想到事情没有更好,反倒更糟。
“你说不出来,是因为她是抢回来的吗?”
樊仲冥站在他面前必须稍稍仰头,才能看清楚他脸上到底是何种表情。
而他,早已分不清楚心头如针扎般的痛楚究竟是为何原因。
“我不是……”
“不是什么?”樊仲冥不给他解释的机会,怒地咆哮:“不是抢的,难不成是她自愿跟你们一同回来的?”
鬼话,全都是鬼话!
说什么爱他、恋他,全都是不用负责的鬼话。
他发怒是因为他不该违背他们当初不再行抢的誓言,而他心底悲恻的感受,则是因为赤敖麟不负责任的甜言蜜语。怒与悲毫不留情地盘踞在他心头,令他理不出个头绪来,只能用怒吼发泄。
怒气仿佛是消散了一些,然而隐隐作痛的心,仍在低切地哀鸣。
“我知道我错了。”既然瞒不了,赤敖麟索性趁早认罪,说不定还可以留个全尸。
他没料到樊仲冥的怒意竟如海啸一般,狂乱地一波强过一波,毫无止息的迹象,反而更猛烈地朝他席卷而来。
“错了?”心底的酸意肆流,若是他不赶紧用话减轻那股酸涩!只怕他会在不知不觉中被吞没。“一句错了,你以为一切都会恢复原本的面貌?一句错了,你以为你就不用担负任何罪孽?一句错了,你以为我就会这么轻易地原谅你所犯下的错?”
心头的苦涩随着他的怒意在体内四窜。每当他斥责一句,怒意就更深一层,连同酸楚一起带给他更深沉难抑的伤痛,令狂狷的怒火更盛,顿时形成跳月兑不掉的炼狱,苦苦煎熬着他。
“山贼便是山贼,尽管当了良民,却依旧忘不了当山贼时的刺激与刺鼻的血腥味!”狂怒冲上顶点,樊仲冥再也管不住月兑缰的思绪,任由残酷的言语放肆地自他口中逸出。
“我不是!”赤敖麟不懂,他抢的是不义之财,抢的是官银,抢的是该抢的钱财,他何罪之有?更何况,他没有杀任何一个人,这一切全都是为了他,全是为了顺遂他的心愿!他钱而走险,竟遭他这般不留余地的斥责!
他知道他一定会发怒,因为他没有遵守他说过的话,但他却不明白他这般失去理智的责骂到底为何,是什么样的原因令他口不择言地专挑最刺耳的话语伤害他?
“还说不是!”樊仲冥眯细了黑亮的眼眸,唇角不自觉地勾着冷笑,狰狞且冷厉得令赤敖麟惊惧。“若不是本性如此,你为何会违逆我说的话?若不是体内流有山贼的血液,你为何会执意行抢?”“我只是想让村里的村民生活好一点罢了,这一切也全是为了大家好啊!”赤敖麟不满地反驳。爱他得不到回应,已令他心碎欲死;要他再听他狂乱的怒言,岂不是硬逼他非得把心挖出来,好让他看看他的心并没有他所说的那般污秽不堪不可!
“你好宽的膀子,居然想一肩挑起整个村子的嘴!”樊仲冥冷哼一声,对他的说辞并没有感到感动,只有满腔被背叛的痛楚。“我樊某承受不起!”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赤敖麟动怒地瞪视着他,一双诡邪眼眸显得暴戾。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难道真要他眼睁睁看着良村里头的村民饿死不成?
这良村不是他要守护的吗?
而自己为他所做的一切,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竟令他待地发怒?
“当年连同你和所有魍魉寨的人,全都在伊于棠面前发过毒誓,自愿金盆洗手,永不再行抢;那时说得义愤填膺、豪气干云,为何伊于棠一走,就全部走了样,你们全都忘了当年的毒誓了吗?”
樊仲冥怒然抓住他的襟口,双目炽红如火炬。
“原来说来说去,全都是为了伊于棠?”这下子赤敖麟总算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他的怒气是打哪儿来的。
原来他会如此守护良村,全都因为伊于棠的交代;而他会恁地发怒,则是因为大伙儿违背了伊于棠当年要他们立下的誓言!
那他辛苦所做的这一切,只是帮樊仲冥遵守对伊于棠承诺的誓言!?
若是如此,他何必那么辛苦地把一切劳而无功的功劳,全让樊仲冥献给他的心上人!?
他没那么大的气度,可以在费心做了一堆事后,让樊仲冥拿去讨好伊于棠;与其如此,他还不如毁了一切,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赤敖麟一咬牙,反擒住樊仲冥,用力扯开他的衣襟。若是要不到他的心,要到他的人倒也不为过吧!
“我的确是为了他才会守住良村。”樊仲冥不懂他曲解的心,硬是这般回答。确实,他是允诺伊于棠守住良村,遂他要所有人全都遵守当年所发下的重誓,恢复良民身份。
他这样说有哪里错了?
“好,很好!”
赤敖麟蓦地印上他温热的唇,趁他惊愕之际,霸气地伸舌探入其中,以有力的双臂钳制住他,不让他挣扎。
樊仲冥没料到他会在大厅上这么做!只能不断地以双手推拒。
尽管大厅上没有半个人在,但他仍不愿意;不愿他以抱过女人的双手抱他,不愿他以吻过女人的唇吻他,
他蓦地聚气于掌袭向赤敖麟毫无防备的心窝,震得他飞退数步。
赤敖麟紧抱住他的双手并没有放开,于是两人双双跌落在地。
“你居然……”赤敖麟怒视着他,不敢相信他居然会出掌袭击他。
樊仲冥用力挣月兑他的怀抱,旋即站起身子,低头俯视他。
“你不要以为我真的会任你予取予求!”
到了此时,他才蓦地发现,他并非挣不开他的钳制,但之前为何他总是挣不开?
现下逼迫着自个儿使出这种力气的,是他的怒,还是他的妒?
妒!?
难道……
不愿再细想,樊仲冥转身立即离开,不理睬赤敖麟受伤的神色,只想知道自个儿的一颗心到底是落在何处……
???
晚膳过后,樊仲冥一直没见到赤敖麟的人,因而咽不下一口饭,心里直担忧着自个儿是不是把他打伤了,否则怎会到现下仍不见他的踪影?
可他记得他下手没有那么重,他不过是想把他推离自个儿身上罢了。
他想不通呀!
既然自己有力气可以推开他,为何之前的自己竟不愿意将他自身边推离?
是因为不想伤害他、是因为赤敖麟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还是因为赤敖麟向来是他疼入心坎的人,遂他才没有推开他?
可光靠这些原因,是否太薄弱了?
唉!
樊仲冥站在窗边,望着外头的月色清冷地洒落在手中的长剑上,不禁又想起伊于棠同他说过的话。
难道他早已经看出他对赤敖麟的感情并非是一般的手足之情,而是超月兑亲情,跨越到另一个层面去了?
真是这样子的吗?
心底隐隐浮现的酸涩苦楚,难道真是来自于那一种情感?
一想到他背着他上花楼,他便觉得心如刀割,犹如剐心剜肺般令他痛不欲生,就像是至炼狱走了一遭似的。
那种感觉……像是被赤敖麟背叛一般。
可他是个男人,上花楼寻欢是多么天经地义的事,为何他会感到被背叛的痛楚?
难不成是因为他占有了自己的身子,因而让自己有了姑娘家一般的多愁善感,被蠢蠢欲动且无以控制的情绪困惑?
又叹了一口气,他将长剑挂回床榻边,倏地发现窗外闪过一道人影,鬼鬼祟祟地似乎在进行着什么。
樊仲冥不打算打草惊蛇,径自站在原地,眯起灿如星辰的眼眸,望着外头那道陌生的人影。
是赤栩!
他打算做什么?
望着鬼祟的人影,樊仲冥才突地想到,今儿个被那外族女人扰乱了心神,他竟忘记向赤敖麟问起他在洛阳遇到赤栩之事,忘了问他为何胆大妄为地邀赤栩到西山来。
这不是摆明了要让他知道良村的一切吗?
若他存心图谋不轨,只怕今儿个晚上,便是良村的劫数了!
不成,顾不得时辰已晚,也管不了赤敖麟是否仍在拗性子,他必须先找他问一问再作打算。
樊仲冥赶紧大步走出房门,经过大厅走到另一侧属于赤敖麟的房间。
他还来不及细想,便已打开房门。刹那间,满室旖旎毫不留情地映入他的眼里,刺伤他没有防备的心,痛得他摇摇欲坠,几欲站不住脚,险些跌落在地。
他没想到赤敖麟真会要了那金发碧眼的外族女子!
不,重点不是金发碧眼,而是她是个女人,是个妖娆甜美的女人,是一个可以颠倒众多男人心魂的女人!
该死!那么他之前对他所说的一切,全是废话,全是放屁,全都是诓他的!?
他对他说情诉爱,难道只是想尝鲜罢了?
该死!
樊仲冥不敢置信地怒瞪着赤敖麟发愣的神态,怒击了下门板随即离去,而无辜遭殃的门板立即应声碎裂。
回过神来的赤敖麟套上衣袍,立即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