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缓缓地射进窗内,一点一滴地洒落在软榻上的娇俏人儿身上。
水凝香浓密如扇的长睫眨动了几下,她打了个呵欠,小小的身子在床榻上像只猫般瑟缩成一团,继而心不甘情不愿地睁开眼。
她美眸一睁,蓦地瞪大。
“早。”段巽乾的一双魅眸毫不客气地望向她。
“你怎么会在这儿?’
水凝香惊愕地坐起身,拉着被子把全身裹紧。
她娇红的脸蛋像是襄上一层艳丽的火光般惑人。
他是何时跑进来的?他是不是把她的睡姿都给瞧光了?虽说她身上仍穿着中衣,但……这里是她的闺房,他怎能随随便便地闯进来?况且她方才贪睡地扭动着,岂不是被他给瞧光了?
段巽乾微挑起眉,收回露骨的目光。“今儿个是一年一度的酒仙大赛,我怕你睡过头,又怕你临阵月兑逃,所以我便到你房里侯着。”他的嗓音低沉而徽哑,不自然地轻咳了两声。
美人当前还能坐怀不乱,他也很佩服自个儿。
才三更天,他便照着水老爷的指示闯进她的闺房,原本是打算在她的茶水中下了药便要走,然而又怕她为了今天的比赛,一早便不喝水,他只好守在一旁,等她醒来劝她喝口茶;可谁知她的睡姿就像是一只猫,慵懒又迷人,教他心弦急颤。漫漫长夜折磨下来,他真不知该说幸还是不幸。
“谁会临阵月兑逃?你是在说你自个儿吧?”她微恼地斥责:“无耻之徒,你现下要反海也来不及了,不过你可以要你的随侍把包袱收拾好,准备滚回杭州吧。”
哼!临阵月兑逃……真亏他说得出口。
“不,是你该准备嫁妆了,而我要去准备八人大轿把你迎回杭州。”他胸有成竹地笑着,仿若胜券在握。
水老爷子特地奉上“极品”,要他输都很难。
“别傻了。”她冷哼一声,别过脸去,想掩饰她的羞恼。
段巽乾不以为意地倒了一杯茶,缓缓走到她身旁。
“你要做什么?”见他逼近,她把被子揪得更紧,扭着身子往后退。
他依旧挑眉笑着。“喝点茶润润喉吧。”
倘若他是个君子,就不该放任目光直往她敞开的衣襟望去;倘若他是个君子,至少要退后个五六步,以免唐突佳人……遗憾的是,在他未来的妻子面前,他压根儿毋需强扮君子。
他可以瞧得光明正大、毫不避讳,若是可以,他更想要……咳咳,有点想太多了,现下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如今重要的是——赢得酒仙大赛。
和她较量了这么久,也该是分出胜负的时候了,毕竟他已经耗了太多时间,若是再耗下去……他势必得要先回杭州一趟。下回再到苏州,可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你先放下。”她狐疑地瞪着他。
他会这么好心,她才刚醒来便替她斟茶?
“快喝吧。”他搁在床榻边的小几上。“要不要我唤人替你更衣?”
她拿起茶杯。“你也知晓我要更衣吗?既然知道我要更衣,你还不走?”她举着茶杯,气得牙痒痒的。
“我倒不介意替你更衣。”他挑衅地笑了笑。
如今她猖狂不了,是不?倘若她真是那般刚烈,何不再张牙舞爪给他瞧瞧?
到了苏州这么久,初次觉得自个儿赢过她,头一回觉得自个儿的气焰比她高张……真是可悲的男人啊。
她浅呷了一口茶后,随即拿杯子往他身上砸。“滚!你别太放肆了,你还没有赢得比赛,凭什么大摇大摆地闯进我的闺房?你给我出去!要不等我唤人过来,难看的人可是你!”
气死她了!娘当初为何要替她指月复为婚,让她活受罪?
三年前,他对她不闻不问、不上门提亲,自个儿可是受了多少冷嘲热讽;三年后,他上门提亲,态度嚣张而放肆,好似她定会答应出阁似的……天底下怎会有这么讨厌的男人?
他忍住怒气,掸了掸身上的茶水。“要不要再加点赌注?”
他原本嫌水老爷的计谋太卑劣,若以此法要她出阁不算磊落,但是如今……他不但要她出阁,还要先得到她的身子。
反正,他也没打算要当君子,她本来就是他的妻子,若不是她自个儿拗着性子,亲事早就谈妥了,岂会拖到现下?
“你想赌什么?”见他又靠过来,她连忙又往里头退。
“赌你的身子。”他毫不讳言地道,暖昧的在她的颈项之间吹气,黑眸更是贪婪地往她的衣襟处睇去。
水凝香倒怞口气,忍下心中的怒火。“好!要是你赢了,便依你说的,不过若是你输了……我就要你果身游街,游遍苏州城的三十六条大街!”他想赢她?下辈子再说吧!
“好,咱们击掌立誓。”
他伸手与她击了下掌,见她收掌,突地在她唇上偷了个香吻,随即便快步到门边,临走前还不忘好心地知会她。“你的衣襟松了。”
闻言,她敛眼一瞅,果真瞥见鹅黄色的抹胸。
她低叫一声,赶忙将衣襟拉拢,再抬眼时,却已不见他的踪影。
“下流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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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一度的酒仙大赛热闹登场,想要参赛的人在石板广场前聚集,等着比赛开始;而外围则有不少庄家在邀人下注,围观的人群更是将整个石板广场挤得水泄不通,热闹景象,由此可见一斑。
段巽乾早已落座,手里的扇子有下一没一下地煽着,偶尔遮遮阳,目光则慵懒地在人群之中找寻水凝香。
时候都差不多了,怎么还不见她来?
她该不会已经醉倒在家里了吧?
段巽乾正思忖着,突地见着水凝香翩翩的身影自人阵里出现,她脸上挂着倨傲的笑容,美眸晶亮澄澈。
水凝香缓缓走来,见着他的位子竟是在她身旁,好似是刻意安排的。
“你来迟了。”
她冷然别过眼。“还没开赛呢。”
哼!这个无耻的男人三番两次调戏她,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行径怎会如此无耻?
“就快啦。’他注视着她,突然发现她额上冒着汗珠,脸色似乎苍白了一些。“你还好吧?”
“什么意思?”她微愣地睇向他。
“你的气色不大好,不如我先前见到你的时候好。”他问得很小心。
水老爷拿给他的醉艾,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瞧她的气色差得像是中毒似的,她不会有事吧?
“你管管你自个儿吧!”她冷冷地道。
她的确觉得有些不对劲……不知怎地,老觉得头昏沉沉的,感觉上好像是喝了十坛以上的陈年老酒一般难受……
为了要应付这回的酒仙大赛,她自前天起便没沾过半滴酒,可今儿个怎么好似喝了不少酒来着?真是怪透了,令她不得其解。
“你到底要不要紧?”他凑近她,小声地问。
“走开!’她嫌恶地别开脸。
段巽乾不悦地瞪着她避他如蛇蝎的嫌恶模样,正要骂她不识好人心,却听见主持酒仙大赛的人高喊着参赛名单,他立即坐直了身子。
不识好歹的女人!他可是好心问她,她那是什么态度?
有几个女人能得到他的关心?因为是她,他才会如此牵肠挂肚,而她却嫌恶以对……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
不再理会她,段巽乾回神盯着广场上排坐成行的参赛者,再看着一坛坛的酒排在眼前的桌上,他不禁微蹙起眉。
“酒仙大赛的规矩共分九巡,第一巡一坛,第二巡两坛,每一巡的酒皆不同;而喝一巡的时间定在一刻,等到第四巡后,改为两刻,到第六巡之后改为三刻,待第八巡之后改为半个时辰。”主持大赛的人大声宣布。
段巽乾蓦地瞪大眼,不敢相信酒仙大赛的规矩竟是如此苛刻……对了!他一直没问到底是怎么个比法,如今才知晓,会不会太迟了一点?
“第一巡,汾酒一坛。”
一坛?真的要一坛?是山西来的汾酒哪,很辣口的……
他暗地里正疑惑着,却发觉身旁的水凝香已经掀了盖,拿起整坛潇洒地往嘴里倒,而左右的人也跟着猛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会不会喝死人哪?不管了,事到如今,喝了再说!
掀了盖,段巽乾不由分说地一口饮尽,他放下坛子,却发觉自个儿一点醉意都没有,相反的,精神还好得很……好样的!看来水老爷给的法宝还挺管用的。
他往身旁一睇,见她早巳喝光在旁候着,那悠哉游哉的神情,压根儿不将那坛酒放在眼里……不知下在她茶水里的东西到底管不管用。
管不了那么多了,横竖就是拼了!不管待会儿端上什么酒他都会一口一口地喝下肚,然后再抱得美人归。
“第二巡,藏雄酒两坛……”
酒嘛,不就是水?喝干它就对了!
段巽乾抓起酒坛便往嘴里倒,眼角余光不忘往水凝香身上瞟上一圈,确定她无碍之后,又仰头豪饮着。
“第三巡……”
“第四……”
“第……”
时间快速地飞逝,段巽乾不知道自己已经灌了多少,只觉得胃撑得紧,肚子胀到发痛,醉意也跟着袭上身。
他抬眼睇向参赛的人,猛然发现他们早巳倒了一大半,剩下来的也差不多了……接着睇向身旁,打从一开始都没停下来的水凝香,竟在这当头停下,双眼发愣地瞪着前方,像是若有所思,亦像是有点失神。
“你没事吧?”他有点心疼地问着。
他当然希望她输,但也不愿见她喝得这般痛苦……她之所以会喝得这般痛苦,该是因为她先前喝了掺有醉艾的茶水所致,倘若不是他下药在先,他要赢得这场比赛,可说是难上加难。
只是掺了醉艾的茶水,她只喝了一口,不晓得药效够不够?
算算眼前巴掌大的坛子,都已经三十四个了,也应该迈向第八巡了,时间剩下不到半刻,她眼前还有两三坛……她可能是喝不下了吧?
水凝香侧身睨着他,恍惚的她突地勾笑,笑意甜柔足以魅惑众生,教他看得险些失了神。
然而他尚未反应过来,便见她抓起坛子,豪气干云地仰头猛灌,其气度压根儿不输男人,其酒量更教人咋舌……水老爷不是说,只要喝了一点点的醉艾,饶是干杯不醉的她,也会醉得不省人事?
不过依眼前的情况看来,一点都不像啊!
虽然她看起来像是醉了,但她还在喝呀!她若是这样一路猛灌,那他……他已经感到醉意,如果再拼到第九巡,恐怕她还没倒,自己就先倒了。
段巽乾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饮完一坛又一坛,仿若没了知觉般地狂饮,仿若不觉得酒极为辣喉似的,过了一会儿……
“时间到!”主持大赛的人走向前来,探视着他们两人的酒坛,他朗声说道:
“比赛至第八巡,只剩水姑娘和段公子,其他的人皆淘汰,遂现下可以准备进行第九巡,第九巡……龙涎酒九坛,上酒。”
压轴戏码终于上演,在旁围观的人纷纷交头接耳地讨论着,更有不少人在旁播旗呐喊,要水凝香再多加把劲,唯有庄家们大吼着要段巽乾多多加油。
段巽乾苦笑着,往她看去,正对上她有些无神的大眼。
“怎么了?你要弃权了吗?”若是这样的话,最好!他虽不是醉了,但也已经快要喝不下去了,如果再喝,待会儿肯定会连胆汁都吐出来。
水凝香笑眯了大眼,微微点着头,令他一头雾水。
“你到底怎么了?”他有点紧张地问。
这神态……和他初次见到她时极为相似,难道她真的喝醉了
“上酒了。”她毫不犹豫地掀盖饮酒。
见状,他连忙跟进,跟着她举起一坛又一坛,尽管想吐、尽管醉意甚浓,尽管他开始后悔接受了水老爷的建言,他还是拼命地喝,只想赶在她之前把酒喝完,孰知……
“水姑娘饮完了!”
主持大赛的人突地大喊,外边围观的人更是欢声霄动地叫喊着。
段巽乾无奈地睇着她,再睇向自个儿面前的坛子……他还有两坛呢。
有没有搞错啊?该不会是水老爷骗了他?他喝的粉蜜确实是挺有用的,但她喝的醉艾呢?不是说她一定会醉吗?
不过,她除了双眼无神之外,看起来仍游刃有余,仿若再喝个十来坛,她也不动如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水老爷该不会是诓他吧?
段巽乾正思忖着,突地瞥见她诡异地笑着,挑衅意味十足地睨着他……她瞧不起他?他是个大男人哪,就算会喝到死,也要跟她拼个输赢!
段巽乾抓起酒坛学她的模样,喝得极为豪气,没两下于便把剩余的两坛酒给喝下月复。
抹了抹嘴,他回头笑睇着她,漾在嘴边的笑意愈来愈猖狂。
他不是不能,只是不想罢了……
“段公于也饮完了!”
主持大赛的人与其他人聚在一隅,谈论这件古怪的事该要怎么终了。以往只有水凝香能喝到第九巡,如今却多了一个段巽乾,实在教他们伤透了脑筋。
“不准算和,要拼个输赢才成!”
“对,没错……”
两旁的人们不停地鼓噪,段巽乾压根儿不管,只管把目光定在她摇晃的身子。
“其实,你已经醉了,对不对?”他稍稍凑近她一些,直想往她那粉女敕的唇上咬上一口。
头一回,段巽乾觉得酒醉不了他,他反倒是被人给迷醉了……
水凝香迟钝地转了转眼珠子,过了好半晌,她才挤出一句话——
“我……绝对不会嫁给你的……”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神勇,居然可以跟她拼到最后一个回合,但她也知晓自个儿是绝对输不得的。无论如何就是不能输,天底下有那么多人,她就是不想输给他,绝不!
“为什么?”他喃喃说道,意识也开始浑沌不清。
摇头晃脑的水凝香,粉女敕的唇微启又闭,仿若在苦恼些什么,却始终没有再说半句话,直到主持大赛的人再次开口
“本大赛头一次遇上和局,可本大赛是不能有和局的,于是我们从酒仙楼里要了龙脊水酒作为第十巡的酒,只须三坛,不限时间;谁先喝完,谁便是赢家,要是谁先倒,使输了……上酒!”
一旁的人又鼓噪了起来,对那三坛只有巴掌大的龙脊水酒议论纷纷。
“寻常人若是喝上三杯,肯定会醉个三天三夜,更何况是三坛?”
“不过,照这样子看采,水姑娘肯定又要蝉联了。”
“可不是吗?平常见她随意喝个一坛,都脸不红气不喘的,如今就算是三坛,那又如何?咱们待会儿准备找庄家要钱便是。”
“比赛开始!”主持大赛的人突地大喊。
段巽乾恍恍惚惚地瞪着眼前不过巴掌大的酒坛,却没有力气拿……他猜测她大概也是一般,然而他却突地听见掀盖声,只见她拿起酒坛便往嘴里倒,仿若不当那是酒,而是一般茶水。
他能输吗?都到这当头了,他岂能输!
段巽乾粗鲁地掀了盖,学她提坛就口,然而不过三两口,他便觉得喉头已经烧烫麻辣不已,肚子更是疼得教他难受。
可是眼看他就要抱得美人归,他怎么能输?
他努力地喝、拼命地喝,不过他还没喝完半坛,便听到耳边传来酒坛的破碎声,继而又听见掀盖的声音。
他不敢分心,更不敢看。这个女人,到底是不是人啊?
就算水老爷给的药没效,她的酒量也太惊人了,女酒仙的封号更是一点都不为过,倘若他没偷偷服药,早就倒在一旁了!
闭起眼,狠狠地让烧辣的酒往喉头流过,他气喘吁吁地放下酒坛,才要打开第二坛,便又听见酒坛的破碎声,他微恼地瞪去,想看看她究竟是怎么喝完第二坛的,然而双眼却吃力得睁不开,耳边蓦地传来——
“水姑娘先倒了!”
段巽乾蓦地瞪大眼,果真见她已趴倒在桌上,好似已醉得不省人事,他手上的第二坛酒摔落在地上,酒洒了一地…
“今年的酒仙是……段巽乾!”
他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宣布他成了今年的酒仙,身旁不断地响起咒骂声和狂笑声,然而他却觉得这些乱七八糟的声响愈来愈远、愈来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