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双极其温柔的手拧着半湿的毛巾,不断地在她的额前、脸蛋上擦拭着,像是要拂尽她身上恼人的热气。
木子宓艰辛地睁开迷蒙的美眸,卷翘的睫毛掀了掀,眼前竟是-片白茫茫的让她对不准焦距,她的心底-慌,不禁抬起酸软的小手,企图拨开眼前的一片白雾,却让人给抓住了小手。
"宓儿。"伊于棠轻轻地握住她的小手,喉中逸出低柔的嗓音。
木子宓一听,再眨了眨眼,眼前的白雾瞬地散去,映人她眼帘的竟是伊于棠焦急不安的俊脸。
迷蒙的意识顿醒,木子宓急欲怞回的手却被他紧紧握住而挣月兑不了。
"你放手……"
她的声音虚弱无力,身子更是使不上什么力道,一急之下不禁让晶莹的泪珠盈眶,更教伊于棠不知所措。
"怎么了,还疼吗?"伊于棠瞧她无助的泪水纷纷洒落在他的枕畔,心头不禁一紧,随即叫唤着身后的人。
"仲冥,你来替她瞧瞧。"
樊仲冥领命,赶紧趋向前把着木子宓的脉搏,不一会儿再将她的小手放下。
"没事,可能是太激动了。"樊仲冥挣扎着说与不说,可屈服于伊于棠的威信,他也只好坦言无讳。
"这话怎么说?"伊于棠挑起眉,寒暗的眸子隐藏愠色。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自个儿的力量是如此的渺小。
他明白自己是惜她、爱她的,却不知道自己在即将失去她的那一刹那,心里竟有如被刀剖开一般,疼痛得不知该如何形容这般的感觉。
只知道,他是不愿再一次体验这样的感觉了。
"她的脉络有点纷乱,怕若是再这样下去,对她可能就不太好了。"樊仲冥直言道。
"大当家倒不如先到外头等候一会儿。"
其实,木子宓颈项上的伤并不严重,严重的是她的心病。她的身子薄弱,先天的调养已然不良,加上后天的颠沛流离,让她的身子更加孱弱,再加上昨儿个瞧见了那残酷的一幕,更是在她的心头上造成极大的病因。
若不是她自小习武,有着深厚的功力抵挡,只怕她早已香消玉殒,岂能活到现在?
"你的意思是说,由于我在这里的缘故才会让她变成如此吗?"伊于棠怒眉一拧,抿紧了薄唇。
他一心一意只求自己的所作所为都能对她有所帮助,可无奈,他自以为是的帮助,竟是伤害她的主因!?
"大当家,这……"樊仲冥犹豫地道,话尚未出口,却让木子宓给截断了。
"出去、出去,我不要见到你,我不要再见到你这个杀人凶手!''木子宓的声音细如蚊鸣,却可以让人感觉到她话中的愤懑。
木子宓半躺在床榻上急喘着气,泪水也不断滑落,小脸显得愈加苍白,直像是风中残烛。
"你……"伊于棠将薄唇抿成一直线,跳动的青筋浮现在他隐隐作痛的太阳袕上和紧握的手臂上。
他倏地站起身离开床畔,像是怕自己又在不知不觉中伤害了她。
这时,木屋的门扉陡然打开,走人一道娉婷娇晓的身影,倏地偎在伊于棠的身边。
"大当家。"那女子语意酥软,丰满的身子上只罩了件半透明的薄衫,玲珑的曲线尽落眼底,而那一双羊脂玉般的小手更是不断地在伊于棠的身上磨蹭,直当此处为无人之地。
"谁准你来这?"伊于棠眉一拧,顿时杀气滕滕。
"我……"这女子-愣,显然是被他突来的怒气震慑,微开的樱桃小口硬是说不出-句话,
她是这-次被掳回的女人,到这儿来找大当家的,不过是因为在大厅上苦候不到他的人,便同人询问找到这里来,是想再瞧瞧他英挺的武姿。
"出去!"他的嗓音低哑且不容反驳。
他不知道这个女人是如何来到这里的,但现下他只担心木子宓的身子,其余的事他可以稍后再一并处理。
"我到门外等候大当家的。"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女子,她欠了欠身,随即走出门外。
屋内的人沉默了好半晌,木子宓蓦地大吼,"出去!"
那女子和伊于棠的暖昧行为尽落她的眼底,无端惹得她的心头更闷、痛楚得无以复加。
她不要见到他和别的女子如此的亲密,不要见到他同别的女子如此的打情骂俏,这会令她觉得心头郁闷难受,连呼吸都快停止了一般。
"宓儿。"伊于棠轻唤着。
他真的慌了、乱了,他不知该如何做才是真的对她好。
将她掳回寨里,是他的私心;要她无怨地成为他的押寨夫人,是他的渴望;要她全心全意地留在这里,心中再也没有其他人的存在,是起于他敏感的心、狂肆的骄恣。
"出去,我再也不要见到你"泪如雨下,声嘶力竭,木子宓撑着最后-口气猛力地吼道。
她细小的肩膀上散乱着有如飞瀑般的乌丝,罩着她荏弱的身子,散落在床榻上更显得楚楚可怜。
伊于棠瞧了瞧,什么也没说就大步走出屋外。
木子宓蓦地抬头,瞧见他离去的身影,不禁悲从中来,眼泪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洒满了床畔、落下点点泪花。
"你又何必逞-时之快?"在-旁的樊仲冥不禁开口道。
古有云: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这话可真是一点也没错。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木子宓抬起泪湿的眼,梨花带泪的小脸直朝着离她一段距离的樊仲冥。
"你心里头很在意方才那女子吧。"樊仲冥搬了张木椅,坐在离她约两尺远的地方,像是闲话家常般轻松地聊了起来。
"我、我不知道。"木子宓不解他为何出此言。
可她的心里头,真的是很在意那个女人,很在意那个女人是怎地和伊于棠相处,很在意那个女人是不是伊于棠打算用来传宗接代的女人,她好在意,在意得心都疼了。
"那个女人不过是刘员外前些日子里,才刚至百花阁迎娶的花娘,你压根儿不用将那女人放在心上。"樊仲冥满意地看见木子宓益加平稳的呼吸,继续道,"况且,咱们寨里头只认定了你,只认定你是咱们魍魉寨的押寨夫人,遂你也别胡思乱想了,夫人。"
"咦?"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全都知道了她的女儿身?可伊于棠不是曾经告诫过她,要她千万别开口说她是个姑娘家,怎地现下大家都知晓这件事了?
还有,他还说她是押寨夫人,这……
她不要、她不要成为这丧尽天良的人的押寨夫人,她要回到山下,她要回去找嬷嬷和宸儿
"昨儿个大当家当着众人面前宣布时,山魃还吓了一大跳,直说自个儿犯了大错,得向你好好地道歉不可?"樊仲冥微微地勾起笑痕,丝毫没有感觉到她的异状。
"可我不要成为他的押寨夫人,我要离开这里。"木子宓轻声地道。
"夫人,你可还记得昨儿个你对着大当家击出了极狠毒的一掌,而后,大当家为了救你月兑离险境,竟遭那群卑鄙小人击了好几掌才将你救出,,你是忘记这些事了吗?"樊仲冥正色道。
他可不在乎这女子想不想成为大当家的押寨夫人,可若是大当家有此意思,他所要做的便是让这刁钻的女子点头,不成也得成。
"我又没有要求他救我,他更可以一刀杀了我,根本就不需要救我,我宁死也不愿让他救。"木子宓执拗地回道。
"这可由不得你,横竖是大当家救了你,你不点头也不行!"樊仲冥不耐烦地喊道。
她分明是恋着大当家的,怎地又会有如此的反应,难道是他看错了?可他看得可清楚了,他岂会有看走眼的时候?
"是呀,这儿是贼窝,你们是山贼,我的命早就已经躁在你们手里,我又有什么话好说?"木子宓反唇相稽。
他都可以目不转睛地杀了那幼儿,还有什么事是他们做不出来的?
她是真的寒了心,再也不会为他辩解了,再也不会为他找出一些可笑的借口替他掩饰罪行了。
现下的她,只想回家……回家,尽管只是一个山洞,也是她和嬷嬷、宸儿同住一起的小窝。
樊仲冥听她如此说道,一时之间倒也找不出什么话同她驳斥,瞧她的神色已渐趋稳定,他便静静地走出木屋,让她好好地休息。
大厅之上—
伊于棠坐在大座之上,而那酥胸半露的女子,则是依偎在他的身旁,吴侬软语着。
"你说你知道赤虎寨在何处?"伊于棠斜睨着她,微挑着眉,正在审思她话中的可信度。
"当然,娇娘岂敢欺骗大当家。"那名唤娇娘的女子巧笑情兮地道,颇为满足他总算瞧了她一眼。
当初在百花阁时,她可是艳冠群芳的花魁,何时受过这种冷落了?可无妨,她喜爱这男子,她可以慢慢地蛊惑他的心,相信总有一日,他也会如那刘老爷一般,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你怎会知道?"伊于棠沉着声问道。
"可不就是因为刘老爷子同那赤虎寨有挂勾,常常一同到百花合内叙事,否则娇娘又岂会知道?"她的细柳眉挑呀挑的,唇角淡淡地勾出了朵粲笑。
"那么我抄那赤虎寨之时,可还需麻烦姑娘多多费心了。"伊于棠总算是旋过身子正色地瞧着她了。
"大当家的,喊我一声娇娘吧,否则老是姑娘、姑娘的,显得多生疏呀。"娇娘娇嗔着。
伊于棠笑而不语,心里头明白该如何处置这女子。
他轻搂了娇娘的腰,将她的软王温香更加拥近自己,睁着一双寒夜子眸娣视着她。
"娇娘、美娇娘,这可真是个好名字。"
"大当家……"她媚眼半醉、红唇微开地低唤着。
伊于棠低俯下头,在接近她的红唇时,淬然愀住她梳得高耸的发髻,陰残嗜血地怒目俯视着她,薄薄的唇带着一抹冷冷的笑,桀惊嚣狂地道:"你可别把我当成刘员外那般的老胡涂。"
"娇娘怎么敢?"娇娘惊诧于他的反覆无常,嗫嚅地道。
"不敢最好,若是让我发现了你是赤虎寨派来卧底的奸细,我便将你的身体剁成肉块,丢至后山喂狗去。"他的嗓音低柔中沁着魔魅般的蛊毒,足以魅惑人心,可嘴中所说的话,却令人不寒而栗。
"娇娘不敢,绝对不敢,娇娘会一辈子效忠于大当家。"话虽这么说,可心中却十分惊诧于他的观察力,不解他为何猜得出她的身份。
她确实是赤虎寨派来的奸细,可她不会蠢到承认这件事。虽然她是听令赤虎寨大当家的话才会到这里来的,可她倒是相当地识时务,见这魍魉寨的大当家比那赤虎寨的大当家好上几分,脑袋瓜子更比他聪明许多,她当然会"弃暗投明",从此委身魍魉寨。
"大当家。"樊仲冥于厅外喊了声。
伊于棠立时拉开身旁如八爪章鱼般的娇娘,昂藏威武地走向樊仲冥。
"她的情况如何了?"语调依旧低沉,可却隐隐约约地显露出他的担忧。
"稳定多了。"
"她大约还要多久才能复元?"听到他如此一说,伊于棠总算放下了悬着的一颗心。
"这……"樊仲冥可语塞了。她是心病,这心病岂能猜测?不过,他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一个期限,"约半个月吧。"
届时若她的病无起色,他可就得提着头来谢罪了。
"好。"伊于棠敛下合沉双眸、抿紧薄唇,思量了一番。
"我倒要和你谈谈赤虎寨的事。"
"赤虎寨?"他一惊。
"里头那娘儿们知道赤虎寨在哪,我要你替我拟定个出击的好时间,这一次我可要亲自出马厂。"
伊于棠双手相握于背后,一双魔性眼瞳直视着樊仲冥。
"这……"
"我倒还没同你定罪,你倒给我吞吞吐吐起来了?"他的眼一眯,肃杀之气乍现。
"我……属下该死!"樊仲冥-怔,随即明了,这可还有什么事能够瞒得过他的眼呢?
"你不该死,我还要你替我好好地效力。"他的唇沁着-抹冷冷的笑,有着一股跃跃欲试的兴奋。
放下木子宓的事别谈,目前就只有赤虎寨最让他耿耿于怀。
而今,这多年来的心愿总算要实现了,他岂能沉下性子。
待这一战之后,他要她成为他的妻,带着她过着与世无争的逍遥日子。
不管她愿不愿意,他是一定得带她走,她恨他也好,怨他也好,横竖他是不会让她离开他身旁的。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躺在床榻上的木子宓颈项上的伤口早已愈合,身子也越来越健朗了。
想回家的越来越旺盛,可想见那个人的,也越来越强烈,可自从那一天起,他便不曾来见过她了。
可不是吗?一个男人被一个女子如此地怒骂,怎还会来见那伤害他的女人呢?况且,他的身边还多了一个美娇娘,就算是要个传宗接代的对象,那女人的身材也比她适合个千百倍。
她……在他的心里,到底算什么?
她是恨他的丧尽天良,怨他的杀人不眨眼,气他的惨无人道,可她还是想见他,整颗心像是被揪紧了一般,一日见不着他,便解不了这个痛。
可要见他吗?再见他一面,只怕自己再也走不了了。
今儿个的晚膳,她是一口也吃不下,呆坐在床榻上,只是一味怅然若失地哀声叹气。
她到底是怎么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她到底该如何是好?
合上水漾的眼眸,身子缓慢地滑下。躺在床榻上,她只想着这些日子以来,他到底是在哪里夜宿,该不会是同那个女人吧?
她的身材丰娆,他该会喜欢吧。
可她的心好疼,一想到他抱着她夜夜舂宵,她便觉得心痛难耐,双眸刺痛难挨,像是要将身体内的水分都流光似的才肯合上眼,她的泪像是溃堤的江水,绵绵不绝。
想见他,好想见他,想见他卓尔不群的气势、桀惊不驯的野烈、震天价响的汕笑、睥睨一世的眸光……
直到现在她才终于明白,他真是个恶鬼;而她便是遭那恶鬼所猎取的猎物,逃不了、也挣月兑不了。只因,她已被他所俘虏。
木子宓沁着泪,随着月落幽幽睡去,可才过了一下子,她便被打开门扉的咿呀声给惊醒。
她睁开酣睡的眼梭视着周遭,猛地发现他就出现在窗棂边,衬着月光,俊脸上净是惨青的颜色。
他犹如鬼魅一般踏着无声的步伐,如龙潜行移步,怕是将她惊醒,扰了她一场好梦。
木子宓紧闭着眼,全身僵硬地躺在床榻上,丝毫不敢动弹。
伊于棠立于床畔,一双合黑的眼瞳,深邃地望着木子宓的身子,像足极其爱恋缱绻,眸底浮现出不舍的眼神凝眸着她。
他缓缓地俯子,温热的唇轻柔地贴上她的唇瓣轻缓地摩掌着,像是怕触坏了这细致的人儿……
"不要……"她不要这样的他碰她,他为何总是如此的粗暴蛮干?
她不要这样,这不是爱、不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