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应情的记忆一直停留在昨天那一幕,她清潋的双眼噙着晶莹剔透的泪钻,在他的面前浮现酸楚的笑。
覃应情拍打着方向盘:心中不断地斥责自己,气自己为什么这样待她?为什么到了现在他才发现他是多么的爱她!
该死!难道他要这样就让自己的爱随着飞机远渡重洋,留他一人在这一端荼毒自己的灵魂?
越是自责,思绪越是飞远,穿过似远而近的回忆,回想着他们短暂的恋情;而脚上的油门早巳踩到极限,飞快的车速让车子凝成一道银光,飞掠过灰黑的柏油路。
一个闪神,车子迎头撞上马路中间的安全岛。须臾之间,安全气囊弹出,将他囚禁在车内,车子严重扭曲变形,夹住他的双脚。痛楚轻快跳过,取而代之的是占领全身的刺麻感……
想起自己对她的所作所为,想起她委曲承欢的娇笑模样,覃应情心疼得痛不欲生。为什么人们总是说着言不由衷的话语互相伤害?而他为什么在失去之后才开始后悔?
这一场战,他输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七年前的回忆在他俩之间是沉重且移动缓慢的过往,却在两人面对面的视线交缠下,转眼飞逝掠过。
覃应情深知她绝对不知道他为了她发生一场严重的车祸,他不想讲,也没打算讲,毕竟车祸后的后遗症太大了。
现在摆在眼前最让他质疑的是她的出现,他必须先把眼前的事情搞清楚。”你不是到国外学习舞蹈,怎会在这里?”
梁昱琝清亮的大眼不再注视他,她直挺挺地伫立在离他约三公尺远的地方,眼光停驻在脚边的地毯上,彷若正注视着无价珍宝。
她向来粲笑的唇办没有起伏,只是淡淡地掀了开来。“我是去留学了没错,但是时间都已经过七年了,我也该回来了不是吗?毕竟这里才是我的根。”语调平常,没有任何太多的情绪纠葛。
“那你……怎会……”该怎么问呢?质问她为何在留学回来后,从事这种行业?梁信义到底是怎么照顾她的?
而这个工作她到底是如何接受的,她是否有和其它男人做过这种交易?他是不是她的第一个客人?
太多问题盘据停留在他的脑海中,他不知道他是否还有那个资格询问她,而她是否原谅了他?
“你的意思是说,我为何会当个**娘?”梁昱琝仍注视着地毯,轻轻地扯开一丝笑意。
“叔叔在我留学后的一年,便终止了我所有的金钱援助,所以我只好向我一个朋友借了一些钱,继续留学。如今我学成归国,理所当然回来帮帮她的忙。”
那个朋友当然是待她亲如姐妹的眭荸莙。也只有她会在自己孤苦伶仃的留学生活里带来一些色彩,当然也是她亲自开口援助她,否则依自己的个性,怎么可能对人低声下气,请求援助?
听完她简单明了的说明,覃应情突地怒火大烧,狂烈地掀起一阵难平的愤恨,紧握的双拳,青筋突现。
可恶的老狐狸,他居然将他蒙在鼓里这么多年,而自己竟还愚蠢地相信他的片面之词!
好一个该死的粱信义,竟然利用他因伤重而不再追逐梁昱琝的心思,对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
倘若不给他一点颜色瞧瞧,他还真把他覃应情当成病猫了!
“你为什么不找我?”覃应情恨恨地说着。在她孤弱无依的情况之下,难道她就不会主动找他,宁可找那人心隔肚皮的朋友?真是朋友的话,怎么可能让她从事这种工作?
可是他的话一出口,他便马上后悔了。他似乎和那些人比起来也没好到哪里去吧。
“你恨我吗?”不待梁昱琝回话,覃应情便又幽幽地问。
当初尽管出了车祸,他仍然坚持要追寻她至千里万里,但当他知道车祸之后的后遗症时,他停住了。
他不知道他该不该再追下去,即便让他找到,他又能给她什么呢?他已经不再是原本的覃应情,怎给她幸福、快乐?
于是出院之后,他便不再追寻她的身影。尽管心里再痛、再疼,他都不愿意再去想到她的一颦一笑,还有那强颜欢笑之后的怅惘惶惑。
梁信义那个浑蛋居然趁着他正努力遗忘她时,给于他错误的情报消息,而他竞还傻傻地感谢他!
看着梁昱琝轻抬螓首,她那清丽的容颜依然没变,她伸出粉舌轻恬那丰润的唇,困难地开口:“我不恨你,从来都没恨过你。”她娇艳的唇吐出令覃应情欣喜若狂、雀跃于天堂的话语,下一秒,却又再吐出让他坠落地狱的话:“这一切全都是我自己咎由自取,怨不得人的。”
不待覃应情开口,梁昱琝以娇柔的嗓音说着:“生气自己为何怎样都恨不了你,想原谅却又原谅不了你,在寒霜远地里度过无数个胸口涨痛的夜晚,感觉着心跳的哀鸣低泣。”
她的表情没有痛楚,仿佛她说的是别人的故事。“一开始便是我缠着你,是我自己厚颜无耻、死心塌地缠着你,一旦会被你讨厌和唾弃也是我自找的,所以我那时恨着你,真是太愚蠢了。”
她不想说,当他拿着钱塞在她手里,对待她像是个廉价**时;而当她回家,发现父亲早巳气绝身亡时,她真的恨他。但她更恨自己,恨自己竟然在父亲临终前还执迷不悟地强求他的爱!
她从来不认为自己的爱是错的,直到那一刻,她才清醒了。她可以为他奉献全部她能奉献的东西,但那不包括父亲的生命,那个将她疼人心坎、小心翼翼地呵护她长大的父亲……
天,她是多么不孝!竟让自己的父亲为了她的任性而被她气得命赴黄泉,这辈子她永远也不能释然过一生了,她必须背负着弑父的罪名,直至她堕入地狱时,她才能获得救赎。
明明说好绝对不再想他,为什么还是在老天安排的因缘际会里遇上了他?难道真是命该如此?
第一次接到这样的外出表演,即让她碰上数年末见的他,她的心在狂跳,即使一世得背着不孝的恶名,她还是忍不住地眷恋他。
“昱琝……”看着她努力地装作无事的勉强表情,比看着她泪水交错的模样更让他心疼。
覃应情走近她,无限柔情地将她搂入怀里,岂料她却不领情地将他推开。”需要服务吗?和往常一样吗?”她一点也不想看到他眼中的内疚,与其如此,倒不如就让他认为她是个千人骑、万人压的廉价**吧。
梁昱琝蹲,轻巧的双手解开他腰间的束缚,将她润泽的唇凑近他的硬挺,覃应情却猛地将她推开在一旁。
他气喘吁吁地坐至床上,怒火倏起地破口大骂:“给我滚出这个房间,明天一早马上给我离开!”他多不愿用这种口气对她,但他不得不,他不在意她是不是真像个**般肮脏,他在意的是他的病!
梁昱琝却以为他是认定了她的污秽不堪,在眼泪滑落前,她强忍住最后的尊严和骄傲离开这个房间。
覃应情颓然地倒在床上,感觉自己的男性特征竟在她的恬舐下依然不支,消沉地像斗败的公鸡。
气壮山河不再,即使在她的碰触之下也无法回光返照,这让他气恼地无地自容,他怎能让她知道这种事呢!
要不要将她占为已有、要不要放她振翅高飞,这已经都不是他所能思考的了,一切都得让梁信义尝到苦果,他才能再和她好好地谈谈这几年的事。
但若真要她和一个不能给她幸福的男人一起,她会接受吗?更何况他曾经伤她那么深……
“原来你在这里。”在安静的办公室里,覃许情和方骥雨的声音显得特别的震撼和洪亮。
背对着他们的辛震天和辛扬天倏地转过身,不约而同地问出同样的疑问:“你们怎么回来了?”
覃许情和方骥雨大剌剌地坐在他俩对面的沙发上。
“还不是扬天他老婆那可怕的十二道金牌,逼得我们不得不赶紧回来。”覃许情无奈的抱怨。
“若心是叫大姐回来,又不关你们的事。”辛扬天冷冷地回答。连日来受到栾若心日夜的炮轰和辛震天的经济迫害连续攻击之下,他可谓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语气上就别奢望他会温柔一点了。
“唷,口气这么差,还不是因为你老婆死命地打电话,我老婆会坚持中止蜜月旅行,赶紧赶回台北?这可是我一生一次的蜜月旅行耶!”覃许情没好气地东张西望一会儿,猛然发现少了一个人。”我还在想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怎么没看到我大哥,他人呢?”
辛扬天看着不发一语的辛震天,随即认命地代替他发言:”我和我大哥帮他办了一个生日会,放了他一个星期的年假,所以我才会在这里,否则岂会有我在这儿服务的道理。”
在公司这么忙碌的时候,大哥竟然放了覃应情一个礼拜的年假,而他偏又在这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遇上栾若熏的事情,他简直分身乏术,忙得昏天地暗,回去又得对着亲亲老婆的一张臭脸,真不知道他是招谁惹谁!
“你帮我大哥办生日会?”覃许情霎时睁大双眼,说是惊诧不如说是愤怒,他转过头问着一脸茫然的方骥雨:”今天几号?”
“三十一。”方骥雨依然茫然地看着他。
覃许情一想,果真没错,昨日是大哥的生日。完了,他度蜜月度疯了,竟然把大哥给忘了。
这下子糟了,大哥的隐疾只有他和方骥雨知道,如果再多个辛震天和辛扬天的话……只怕明年的今日会成为他的忌日。
“你们可快活了,我和震天两人为了今年的生日会,忙得一塌胡涂。”辛扬天不敢一个人居功,只好把这几日的辛劳硬吞入月复。
覃许情和方骥雨对看一眼,两人心有戚戚焉地打算赶紧离开这块是非之地,他们两个现在只想着赶紧携家带眷以逃避覃应情的追杀。
他们真是受不了辛家两兄弟没事帮他大哥办什么屁生日会,每次总得由他们善后。可是从今年起,他们两个都已成家,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帮他大哥把事情顶下。
两人互使了个眼色,默契十足地一同起身,预备能逃多远便逃多远,岂料无情的电话声在此时催魂似地响起。
辛震天神色自若地看着他俩不自然的神色,旋即接下电话。“喂,应情啊,昨天过得如何?什么?你要我把长宇企业的资料传过你的手提电脑里?”
辛震天顿了一会儿,随即又道:“可以,当然可以,我待会帮你传过去。”
辛震天停顿了会儿,又道:“你现在就要回来上班?不好吧,我送了一个星期的假给你,你不要?你还真是天生的劳碌命,连休闲活动的娱乐都没有。好吧,我知道了。”
辛震天欲把电话挂上时,又补上一句话,吓得原本正庆幸逃过一劫的覃许情面无血色。“许情和骥雨回来了,你要不要和他们说个电话?”
听了电话彼筒的话语,辛震天以眼示意覃许情接电话,乐得方骥雨忍不住地狂笑一番。
覃许情恶毒地瞪方骥雨一眼,随即以一副壮士一去不复返的神勇神色,接下了那通电话。
只听到电话那端传来柔柔低沉的嗓音:“蜜月很不错,好到让你忘记你还有个大哥?”
覃许情一惊,三魂七魄早已飞过九重山,只留下木然的躯体供他炮轰。“大哥……我才刚回来,我……”
“你给我闭嘴,我有一些问题要你帮忙。”覃应情随即打断他吞吞吐吐的话语。
覃应情霸道地跟他说了—些事情,听得覃许情—愣一愣地不知所措,只听他回了—句:“大哥,你确定吗?”
电话彼端毫不客气再传来阵阵咆哮,让覃许情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赶紧丢下电话,将方骥雨拖至一旁,两人轻声悄语地咬着耳朵。
“真的?”方骥雨以一副不愿相信的模样瞧着覃许情。
“大哥是这么吩咐我的。”覃许情一脸五雷轰顶的颓败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骗人的。
“可是我不是泌尿科的权威,我没办法。”方骥雨首先发难,他才不想接这种苦差事呢。
“拜托,你认为我是吗?”覃许情没好气地看着他。“大哥难得想通了,我怎么可以不帮他?”
“可是我们两个都不是专业人士,怎么帮他处理这些问题?”方骥雨看着辛家兄弟一眼,随即又提议:“你跟大哥说,叫他自己来医院一趟吧。”
“你有种,你打电话跟大哥说去。我没种,我等着你的好消息即可。”覃许情才不想死得那么难看。
打从七年前大哥因车祸而……有点无能,他便死都不肯上医院治疗,更遑论现在了。唉,不如让他死了算了!
“可是……”他真的不想担此重大责任。
“别说了,咱们出去边说边聊,否则让他们两兄弟起疑的话,我们两个有十条命都不够让大哥泄恨。”覃许情低声说。
覃许情和方骥雨相看一眼,对着辛家两兄弟弯腰作揖,彷若下台一鞠躬,不让他们有任何发问的机会,逃也似地离开现场。
辛家两兄弟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俩古怪的行为,倒也没说什么,待门关上,他俩便又埋首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