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星期之后汉普敦宫
“约瑟夫,我有事找你。”威廉一走入议事厅,不管席诺尔被打断的不悦,硬是将约瑟夫拉到一旁去。
“怎么,要我教你如何驯服刁妻吗?”约瑟夫淡淡地笑着,向席诺尔使了个眼色,要他等他一下子。
“是正事!”威廉不悦地吼着。
其实约瑟夫嘲讽得也对,自从在泰晤士河畔救回卡轮之后,他的生活变成一团乱,甚至连他内向温柔的妻子仿佛都变了个人似的。
“什么正事?”约瑟夫不甚在意地瞅着他看,浑然不信他口中所说的正事。“对西班牙宣战的日子尚未来到,现在最重要的是我和席诺尔的筹备事宜,你能有什么正事?”
“你真是有扰乱人心的好本事,我看这一次对西班牙宣战,用不着我出马,光凭你这张嘴和你脑袋里的东西,便可以杀得西班牙大军措手不及、抱头鼠窜,最后直接举白旗投降。”
一听到约瑟夫刺耳的讽刺,令威廉忍不住回他几句;难道他的男性尊严在家里被践踏得还不够,到了汉普敦宫,仍要享受一样的“礼遇”吗?
他可受不了!
“多谢你的夸奖。”约瑟夫扬了扬眉,受之无愧地接受他挖苦人的赞美。
“好了没?”席诺尔在一旁冷眼旁观许久,见他们一直谈不到事情的重点,终于忍不住要插嘴。“是这个家伙挑起战火。”威廉显得有点气恼,都怪约瑟夫害自己忘记他来汉普敦宫的正事。
他原本是想要问约瑟夫,但又突然想到,席诺尔和克里斯的交情似乎不错,于是便转而问他:
“席诺尔,你和克里斯熟吗?”
“算挺熟的。”他的问题让席诺尔有点愣住,随即简单的回答。
“那……”威廉猜想这事他可能会比较清楚一点。“你认识一个叫作卡轮的女孩子吗?”
“卡轮?”
“对,她有一头很特别的淡黄色发丝,还有一双紫罗兰色的眼眸。”见到席诺尔的反应,威廉不禁在心中大声赞美上帝。
好极了!席诺尔铁定认识卡轮,他得赶紧将卡轮这麻烦送回去,然后便可以杜绝可爱妻子的聒噪和千叮万嘱。
一想到善良的妻子为了不言不语的卡轮伤神,他也跟着快乐不起来。现在他总算找到解决办法,想必可爱的妻子会给他一个不一样的奖赏。
“你怎么会认识她?”席诺尔脸上的神色一变,银色的眸子狠狠地瞅着威廉,像是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般。
“因为我救了她。”
“救了她?”席诺尔突地揪住威廉。“你在哪里救了她?”
“在泰晤士河边。”威廉见到他异样的神情,转而正经地回答。“她有点流产的现象,不过现在她和肚子里的孩子都很健康。”
“流产?”
天杀的!克里斯到底是怎么照顾卡轮的,竟然照顾得她差点流产?
还有,像卡轮这般纯洁不懂世事的女孩子,为什么会怀孕?而孩子的父亲又是谁?谁有这个胆子侵犯卡轮?
席诺尔突地想到一个人,除了他,席诺尔不作他人想;除了他,不会有人恁地大胆!
他倒要好好地问问他,他到底是怎么对待卡轮的?亏他还敢若无其事地和他在汉普敦宫里共事!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一头雾水的约瑟夫依旧搞不懂威廉所说的正事究竟是何事。
“你的样子看起来很狼狈……”
露西亚躺在床上,纤纤玉指企图触模坐在床边的克里斯那一头散乱的褐发,却被他无情地斥责。
“别碰我的头发!”他的声音冷冷的,带点愤懑的低哑,还有一点悲恸的粗嗄。他不敢相信,卡轮真的自他身边逃走。
那一天他回到克轮威尔堡时,卡轮早已经离开,留给他一屋子的寂寞,将他层层围住,几欲令他窒息。
她为了她的父亲而舍弃他的真心,弃绝他的灵魂,让他为之崩溃、发狂,还有无以遏止的心痛。最后他臣服了,开始疯狂地寻找她瘦弱的身影,却始终找不到;他以为卡轮回去温莎堡,但根据这几天在汉普敦宫里听到席诺尔的话语,他确信卡轮并没有回到温莎堡。
那她到底去了哪里?
除了温莎堡,她还能去哪里?
他的心彻底被撕裂,所有伪装的面具因她的离去而一个个碎裂,只剩下这张他最原始的面貌。他没有办法再笑得如往常般的意气风发、不可一世,因为他的心被囚住了,因在她离去的灵魂之中。
他没有办法再伪装自己的脆弱,更无法像往常那般玩世不恭,对过往的一切,他只觉得俗不可耐,并让他感到极度的厌倦和嫌恶。
他没有办法再活下去……
在意识到她离去的瞬间,他仿佛在心底听见灵魂偷偷哭泣的哭声,让他好似又回到家中遭逢巨变之时,宛如那一年开始封闭的他!
“你要哀悼你的恋情结束,我不反对,但是,可以请你回克轮威尔堡去恬舐伤口,一个人尽情地颓废个够吗?”露西亚不客气地吼着。
她还是爱他,但如今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哀悼和别的女人的恋情,令她感到悲哀;可是看着他这般堕落,却让她更加心疼。
与其如此,倒不如什么都别让她看到。
“别赶我,我不想一个人待在克轮威尔堡。”克里斯淡淡地说着,双眸无神地注视前方,手中还拿着半满的酒瓶。
没有卡轮的克轮威尔堡,他一点也不想回去;那里太大、太冷清,常会让他误以为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他一个人。
而今卡轮已经遗弃了他,她不可能再回到克轮威尔堡;!因为他对她已撂下狠话,可她却依然毫不留恋地离开他。
她的心中根本没有他!
望着克里斯既狼狈又心碎的模样,不禁令露西亚气结。她起身拿了把镜子,站到克里斯的面前。
“你自己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模样,是什么德行?你真的是克轮威尔侯爵克里斯吗?”
克里斯自然地闪避着她手中的镜子,他拒绝看见这个样子的自己。
“那个烂女人已经走了,你醒醒吧!”露西亚口不择言地怒骂着害克里斯变得如此狼狈的卡轮。因为卡轮的介入,不但将克里斯的生活搞得一团糟,更让她成了嫉妒的夜叉!
她恨卡轮,恨她为什么不接受克里斯?为什么不抓住克里斯?让他有机会到她这里来,让她又无助地缓缓在他的温柔里,让她平静无波的生活又再掀起波涛汹涌的乱潮。
让她满腔情思却遭他无情的冷落,说出去谁会相信,克里斯到她这里三天,竟然连碰都没有碰她?
这对她来说是一种侮辱,更是一种伤害;既然对她没有意思,就该闪得她远远的,何苦吹皱她一池春水?
“我不准你说她的不是!”克里斯倏地怒目瞪着她。
他变得狼狈、变得颓废、变得空洞、变得无神,唯一不变的是他这一双不怒而威的眼眸。
但她所认识的克里斯不是这个样子的,他是一个风流倜傥、慵懒落拓的美男子,而不是眼前这个有如失去心魂般的男子。
“你若想要去找她就去找呀,为什么要折磨自己?”露西亚哭号般的怒吼,且推着他的身躯。
他最珍惜的发丝乱成一团,未加梳理,也没有绑出他最爱的发型;以往最爱干净的他,身上穿的丝质衬衫也不知已穿了几天,胡髭更早已狂肆地占领他坚毅的下巴。
看得她的心好疼,不希望克里斯继续折磨自己,他折磨自己,就像是加倍折磨着她一样。
“她不会回来了。”克里斯空洞地笑了笑,绿眸早已失去往昔的光彩。“我不想再动,因为我的心被囚住,被她的灵魂残忍地囚禁了。”
克里斯那一脸凄恻哀伤的笑,狠狠刺伤露西亚的心。她明白,他自始至终从来没有给她机会进入他的心里,而卡轮却轻而易举地进入他为她开启的心房。
“少窝囊了,克里斯!”露西亚嗓音拔尖地吼着。“她没有囚住你的心,是你自己困住你的灵魂,是你让自己无法动弹的,为什么要将所有的罪过推在卡轮身上?根本就是你的懦弱、你的胆小将你自己困住的,为什么要指责别人?”
像是要将多年来的不满说光似的,露西亚又接着说:“你根本就不懂得什么是爱,因为你是一个没有心的人,你对卡轮的爱只是一种假象、一种心灵的需求、一种灵魂的寄托罢了!我真替卡轮感到悲哀,她就是因为这样才离开你的!”
克里斯霍然起身,怒目瞪视着她:“或许我对卡轮的爱只是一种假象、一种需求、一种寄托,但不可讳言的是,我真的很爱她!”
“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找她,别在我面前把自己弄得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是要我同情你吗?够了,我不想再当你的母亲,也不想再扮演这种角色!”露西亚紧咬着牙,硬是不让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溢出。
“我……”克里斯突然忆起她对自己的感情,以及自己对她的漠视。
“你不用再说些想安慰我的话,你尽管去找卡轮,把你不完整的灵魂填满,不要再伤害其他无辜的笨女人了!”
露西亚开始推他,要将他赶出房门外。此刻他的温柔,只会变成更多的痛苦来折磨她,她宁可不要!
“露西亚,对你我真的感到很抱歉,我会想办法把卡轮找回来,再带她一起来看你的。”克里斯有点领悟,经由露西亚无情的分析,他可以知道自己是多么愚蠢地伤害露西亚,也伤害了卡轮。
“不用了!”露西亚冷冷地笑着。“滚出我的优西恩堡,滚出我的世界,永远不要再来见我,我不想再看见你!”她声嘶力竭地吼着,泪水早已布满她的美颜,低柔的优美嗓音此时却恍如夜枭低鸣;而乱如杂划的发丝、狼狈不堪的身影,已让人看不出往日贵妇的影子。
在他走后,露西亚大力地关上房门,颓然地坐在铺着毯子的地板上,第一次放声大哭着;不要再对她温柔,他的温柔对她来说都是伤害!
早知道他的心中没有她,她何苦……何苦再强求?
克里斯落寞地回到克轮威尔堡,举足不前地站在城堡前方,抬眼却见到卡轮的访间里有着微黄的灯火。
他的心不住地狂跳,迈开步伐,一步比一步还要快,他迫不及待地冲入堡内,奔上楼,到了卡轮的房间便猛地打开房门。
“卡轮!”
房内的理查吓了一跳,赶紧转过身来,见到多日未见的主子。
“你在这里做什么?”克里斯粗喘着气,怒目中有着悲愤,更有着绝对的绝望。
“我在整理卡轮小姐的房间。”理查沉着地回答。
“出去!”
克里斯一声暴喝,等到理查关上房门后,他才颓然地坐在地上,眼眸中有一抹陌生的刺痛。
想不到期待之后的失望竟会如此痛苦,如此的痛彻心扉,令他感到锥心泣血、生不如死!
她不会原谅他的,她也不会再回来了,他必须孤伶伶地度过无她为伴的生命……
望着偌大的房间,忍受令他欲吐的压迫感,却察觉湿热的液体已无声无息地滑过他的脸,震撼着他的灵魂。
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渺孝感到自己的无助,从来不知道拿下面具的他,竟会如此地懦弱……
他不想一个人度过这一生,不想要一个人这样的生活!
他不曾想过要伤害她,却总是在不经意之间伤得她遍体鳞伤;与她之间原本伸手可及的距离,却因为他的自私而变为遥不可及。
不放手、不放手,为什么要放手?!
他既然不放手,为什么却又不敢放胆对她示爱?为什么不敢踏入温莎堡向席诺尔要人?
但若是卡轮根本没有去找席诺尔,他要如何对他解释这一切?
不管了,既然决定拿下面具,他便已做出选择;他要找到卡轮,告诉她,他是多么地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