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图把泪止住,却没有办法控制,纸巾被她抹得找不到干净之处,显见眼妆应该毁得差不多了。
抽了抽鼻子,花瓶后方就是面镜子,上方一盏晕黄的崁灯,她倾近,不用仔细端详,就可以看到眼影都不见了,眼线也被抹去大半,剩一条细细的黑线在睫毛处。
没有厚重眼妆的覆盖,脸庞显得更稚女敕了,若是卸去口红,看起来就像个高中生。
太糟糕了!她叹气。
原本的完美妆发是湘湘带她去公司经营的专业沙龙,请造型师处理的,现在都被她哭掉了,而她的化妆技巧是这两天赶鸭子上架硬学起来的,技巧还不够好,想靠自己回复精致的妆容肯定没办法,得找湘湘帮忙才行。
望着镜中面色苍白的脸蛋,以及长期睡眠不足的黑眼圈,暗啐自己太过没用,下定决心什么的都是狗屁,只是被模两下大腿就哭成这个样,还怎么妄想在这行业赚大钱。
想想罹癌的妈妈、躺在床上无意识的姊姊吧,她们现在只能靠她了,她必须振作,羞耻心、自尊都必须丢掉,只有钱才重要。
男人是来酒店找恋爱的感觉的。她握紧拳头。
她是温柔的女友、是贴心的知己,不是受害者!
陆盼晴,你给我振作点!
她朝镜中的女孩无声咆哮。
沉沉吸了两口气再次坚定决心,她毅然决然转身欲回休息室补妆,没想到一转头就看到郑飞柏。
由于没有心理准备,四目相对的瞬间她呆住了,傻愣愣地看着他好一会儿,霍地想起刚哭过的狼狈模样,慌忙低下头去,手贴在颊上,企图掩饰浮肿的双眼。
“郑总,你、你要去哪?”
郑飞柏没有回应,而是上前两步站在她面前。
他认出她来了。
难怪会觉得她脸熟,因为去年在医院见过她几次,当然她不晓得他的存在,而有两三次,他看到的是她正在哭或哭过的脸,所以她此时的模样,才会唤起记忆。
“那女孩怪可怜的。”当时,因为癌末而住在安宁病房的阿姨如是说:“她姊姊因为出车祸成为植物人,当初是她妈妈坚持要救的,没想到人活下来了,却一直不醒,她爸爸坚持离婚撒手不管,而妈妈则一心在照顾大女儿,期盼她能醒过来,于是家里的生活重担都在那个小女儿身上。”
因为好奇,郑飞柏审视着呆愣坐在医院院子长木椅上,眼神放空,颊上挂着两串泪痕的女孩。
清秀的脸庞看起来尚未成年,但是眼下却有两片明显的阴影,神情看起来很是疲累,紧绷的肩膀像是扛着巨大难以承受的压力,纤瘦的身躯彷佛随时会垮掉。
在那个当下,郑飞柏为她感到心疼与同情。
“没有申请社会补助吗?”帮阿姨推轮椅的母亲问。
“这我不晓得,应该有吧。我也是听护理师说的,曾经有慈善机构要帮忙,但那个妈妈坚持要自己照顾,她觉得护理师再怎么尽责都比不上母亲的照护来得完善,加上也有金钱考量吧,结果就累惨这个小女儿了。”
回病房途中,阿姨问了一下护理师,得知原来是她姊姊因长期插胃管导致胃出血,所以紧急送到医院来救治。
这情况自然不是第一次了,毕竟躺在床上的植物人,随时都可能有状况发生。
这时他的母亲叹气,“将来我要是出什么意外,就别急救我了,让我走,不要造成家里的负担。”
“你在说什么啊?”阿姨笑骂:“你家又不是负担不起,请五个看护来照顾你都没问题。”
“但要我像个植物人这样躺着,或是全身瘫痪,我才不要。”郑母撇了下嘴。
她最爱漂亮了,又非常爱面子,绝对无法忍受自己只能躺在床上请人把屎把尿。
“你一定要记得啊。”郑母殷殷交代儿子。
郑飞柏嘴上应好,但心里想着,如果真发生事情了呢?
郑飞柏看向还愣坐在树下的女孩。
说不定他也会做出跟她母亲一样的决定。
不同的是,他的家庭环境有办法撑起庞大的照护费用,而她,不行。
现实就是这么的残酷。
年末,在安宁病房住了半年多的阿姨过世了,他未曾再去医院,也就淡忘了这件事。
将近一年不见,她看起来更瘦弱了,在小礼服外的臂膀,手掌整个圈起还绰绰有余,腰肢细得彷佛一折就断。
他猜,她会进酒店上班,应是走投无路了吧。
望着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想起去年她在树下孤单垂泪的模样,不忍之情油然而生。
他平常本来就有捐钱做公益的习惯,帮她一把也不是不行。
“陈董打算框你出场。”郑飞柏看着她,语气不冷不热,眼睛却是死死盯着她,像是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致的小表情。
他说得并不全然是事实,包厢内的小姐陈董全都要框出场,要带到另外一家酒店跟朋友一起喝酒享乐。
因为陆盼晴迟迟没回来,不想等的陈董已经带着其他小姐走了,是他找了个借口婉拒了第二摊,在出了包厢之后突然很想知道她人去哪了,随意问了下经过的公主,那公主正好是给陆盼晴纸巾的那位,就告诉了他方向,他才找到这来。
陆盼晴错愕抬头。
陈董……框她出场?
“听说你可以暗配。”意思就是可以sex。
据他所知,能够暗配,通常小姐不会明说,就算被问也不会在台面上老实承认,但是露露却故意透露了这点,应该是这女孩的意思。
她需要钱,非常非常急,就算出卖身体也无所谓的程度。
拿着纸巾的小手瞬间紧了,小脸苍白,粉躯微颤。
当初店家问她可以做到何种程度,她答应可以做sex,因为她想快速赚到钱,现在却是后悔之情窜涌而上。
不愿意不愿意不愿意!
即便刚才已经做了心理建设,狠狠责骂过自己,心里跟身体仍是抗拒。
但她没有选择。
就算是年纪可以当她爸爸的陈董,她也得接受。
“谢……谢谢郑总告知,我……我去补个妆。”
擦肩而过的纤躯有些微晃,看上去像是易碎的玻璃,一个不小心就要在地上摔个粉碎了。
忽然,郑飞柏握住她的上臂,将人拉回来,脚扭到的陆盼晴眼前一片景物晃动,重心不稳的撞上了他,下一秒,小脸就被抬起,薄唇死死摁在她唇上。
陆盼晴大吃一惊,第一个反应就是把人推开。
但他力气大上她甚多,怎么推也推不动,反而他的手扣上她的后脑勺,强硬控制她头颅的闪避动作,更为用力的吸吮唇瓣。
强忍的泪再次滑落下来,流进的唇中,郑飞柏尝到了咸味。
他终于松开她,陆盼晴迅速将人推开,退后一大步,忘了脚伤的她差点摔倒,郑飞柏飞快拉了她一把,她迅速甩开他的手,坚持自己扶着墙站立,以控诉的眼神瞪着他,左手在胸前紧握,像是他若敢前进一步,她将会在他脸颊上甩一巴掌。
“你当不了一个称职的公关。”他抬手抹去唇上的泪水。
好咸。
咸中还带着浓浓的苦味。
倏忽想起自己身分的陆盼晴一听就急了。
要是让常客客诉可是要扣钱的。
“我……对不起……”一心想要亡羊补牢的她索性抓上他的衬衫,踮起未受伤的左脚脚尖,吻上那双冰冷的薄唇。
她的双眼闭得死紧,满脸从容就义。
郑飞柏握上双臂,轻易的就把人拉开。
一双大眼,里头的情绪清晰可见。
她害怕他的下一步决定,怕失去了容身之处。
掌心下的布料有些粗糙,可见这衣服虽然性感合身,其实是廉价品,可能是路边摊一件三九九的那种。
她的故事虽然陈腔滥调,却又无比现实。
这个努力过生活的女孩终究敌不过现实的残酷,决定出卖自己最大的本钱——年轻与貌美。
即便她根本毫无经验——从刚才的吻中确定了此点——也要一脚踩入这个糜烂的世界。
凝望着那双惊惶的大眼,胸口有什么被暗暗撩动了,在郑飞柏尚未细索之前,冲口而出:“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每日在不同的男人床上度过,一个是被**。”
“陈董要**我?”想到可以当她爸爸的陈董,还有不停在她身上游移的咸猪手,陆盼晴顿觉反胃。
但若被**就代表了固定的收入,无须每日生张熟魏、送往迎来。
跟一个男人总比跟无数个男人好。
湘湘也说过,若是找到大方的男人就顺势上岸吧。
但先别说陈董年纪是长辈,他还有老婆的,这被**不就当小三了?
不,她执着这点干嘛呢?
来这的男人有几个单身的?
这时要当什么圣洁白莲花,介意伦理道德也实在太可笑了。
就在心中纠结不断、天人交战的时候,令人意外的答案流入耳中——
“我,**你。”
震惊的水眸瞪大了,但也在刹那间有种松口气的感觉,毕竟,被郑总**,总胜过陈董。
至少,他年纪不大,顶多大她十岁吧,不会有的恶心感。
加上他又在包厢里帮过她,撇除刚才的强吻,她对他是有好感的。
但陆盼晴又想,她并不知道郑飞柏的家底,也不晓得他的**是否能供给她需要的钱,还有每个月的开销。
她需要很多的钱,家里的重担都落在她身上了。
如果没钱的话,姊姊也会死掉的。
酒店的姊姊说过,很多富二代或三代都是空壳子,钱是握在长辈手上,也许有不少间挂名的房产,但是手上的现金并不多。
她也听说过有人一边被**一边在酒店上班的,若是可以的话,她不想再踏进来了。
所以她必须知道,他想用多少钱**她。
她很快的在心底盘算,而郑飞柏只是盯着她,像是要看进她的眼瞳深处,看穿她的脑袋瓜,晓得她此时此刻心底在想什么。
“你要用多少钱**我?”陆盼晴鼓起勇气开口。“我希望不会太低,至少一开始能给我一百万,然后……然后每个月给我……给我十万的花用。可、可以吗?”
郑飞柏挑了下眉,大概是没想到这看起来有一点懦弱、害羞、胆小的女孩竟然跟他讨价还价起来了,还一开口就要一百万。
陆盼晴会设定这样的金额,是有其考量的,一百万是为了解决目前家里经济上的急迫性,而十万是因为当初湘湘有说过,一般公关,即便手段再差,一个月赚个八到十万不是问题。
她很想开二十万,这样对她的经济来说会比较有余裕,但又怕二十万太多,会把人家吓跑。
她潜意识里想抓住这根浮木。
见郑飞柏不说话,陆盼晴不禁有点急。
“太多吗?那、那先给我五十,每个月给五万呢?”
“一下子就打对折,你这谈判技巧不行啊。”
他语气中带着些许调侃之意,陆盼晴咬了咬牙,知道自己落于下风了。
“那就算了。”
这是最低价格了,要是比这还低,她宁愿回去喝酒喝到得肝炎,让男人吃豆腐,还有……还有上*。
粉拳紧了紧,转身一拐一拐的走向休息室,细瘦的背影显得坚决。
她没忘记自己还要补妆。
这家酒店的竞争很激烈,每个妹妹都是年轻貌美,最大不超过二十五岁,湘湘已经为她做好心理建设,只是今天是第一天上班难免突槌,她相信她会越做越好,变成酒店的TOP 1,改善家中环境的。
在她握着拳头下定决心时,后方突然传来轻笑声。
明明周遭音乐声环绕,但她还是听见了。
回过头,就见郑飞柏正笑看着她,眼神一样犀利。
“你没说,你凭什么能让我花这样的钱。”
这是有转圜余地了?
“我……我很干净,今天是我第一天上班,然后……然后我是处女。”说到最后,她脸红了。
“在酒店里,处女不见得吃香。”
“欸?”她有些吃惊的看着他,“不吃香?”
郑飞柏上前两个跨步,腿长的他一下子就到她眼前。
“但我喜欢干净这点。”他往酒店大门口努了努下巴,大手揽上纤腰,当她的拐杖。“我答应你的条件,走吧。”
然后她就上了他的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