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经历了落水一事的惊吓,但是吃也吃饱,身子也痛快的泡过了热水澡,解了乏,锦羡鱼拉开半夜被那小女史叫走,来不及整理的被子,再不补一下眠,眼看着天就要大亮了。
天亮就要上值,虽然太医说她需要歇个几天,不过那位金大腿的皇帝可没开这金口。
这年头,不时兴什么人权,老板不给休假,你能怎样?
“喂……”叶蓁蓁见锦羡鱼翻过身一副要就寝的模样,完全无视她,心头一把火烧得更旺。
为什么无视叶蓁蓁?锦羡鱼从来不是那种无缘无故给人脸色看的人,别无他因,因为她被丢进水池的那一瞬间,似晕非醒的一瞥,她看到了叶蓁蓁躲在柱子旁边的脸。
她明明看见她被扔下鱼藻池,就算没有能力救她,喊个几声叫人不会吗?
叶蓁蓁是没做过任何伤害她的事,只是喜欢用言语挤兑她,这回她在抉择上选择了视而不见,就算她们只是塑料姊妹,好歹替她喊一声有人落水了都没有,连这点情义也谈不上。
之前觉得她不算坏人,锦羡鱼却忘记那是因为之前两人没有什么利益纠葛,但是自从自己不小心得了皇帝看重,对于心高气傲,一心一意想力争上游的道台家小姑娘,大概很难接受。
然而,锦羡鱼觉得自己最大的错误就是对人性的误解,以为是人就有良心,其实并没有。
绿茶婊啊,幻灭也是一种成长没错,但也真血淋淋。
道不同,不相为谋,在人生的路上很多人也只能陪你一小段路,也就这样了。
锦羡鱼没能真的睡下,原来,陈婆子让一个小宫女送东西过来,漆盘上盛了两碗颜色浓郁的姜汤。
“大娘说你呛了一肚子的水,要是就这样放着,明日一定会发烧,她亲手熬了姜汤送来,并且说要喝完。”
这是锦羡鱼入宫以来除了山茶外感受到的极少数善意之一,她连忙起身下床,接过那两碗看起来辛辣异常的姜汤,对那粗使宫女露出诚挚的笑容,“回去替我谢谢陈婆婆,也谢谢姊姊您,辛劳您跑了好几趟。”
粗使宫女有些讶异的看了锦羡鱼一眼,宫里随便一个人都把她们当成可任意差遣的贱婢,从来不会有人对她们的付出道谢还是给好脸色,这个让陈婆子另眼相看的宫婢却不曾拿任何轻蔑的眼光看她。
“没能请教姊姊贵姓大名?”锦羡鱼捏着鼻子一口气灌下一碗姜汤,哈了哈气正要喝第二碗。
粗使宫女迟疑了下,才回道:“我叫阿赛。”
“阿赛姊姊。”锦羡鱼喊得流畅极了。
喝完姜汤,锦羡鱼觉得全身暖烘烘的,一倒头就睡着了。
一个时辰后,已经习惯了的生理时钟让锦羡鱼睁着些微乌青的眼准点上值了。
她没见到夏潮,等着她的是芈尚宫,她对于锦羡鱼的出现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明的意味,“我以为经过昨儿个夜里的事,你会歇个两天。”
能在皇帝跟前露了大脸,随便哪个想往上爬,有心机的都会趁这机会撒娇装病,借以博得更大的关注,这小妮子却没有。
至于经过那些折腾,她的脸色有些白,但是气色看着还行。
锦羡鱼微微一笑,笑出两道弯月般的眸。“托芈尚宫的福,奴婢睡过一觉已经什么事都没有了。”
要不是有那两碗姜汤的加持应该不会好得这么快,锦羡鱼由衷的感谢起陈婆子来。
芈尚宫暗自点头。果然年轻就是本钱,恢复力挺好的。
“皇上让你贴身伺候,你的事情就一件,听话。”谨守本分,不该胡思乱想的千万不要踰矩。
虽说是老调重弹,但是又有几个人能把她这老人的话听进去?
芈尚宫对锦羡鱼的印象不坏,所有宫女见到皇帝的通病就是紧张,紧张的不知所措,紧张的毛病百出,这丫头倒好,经过这段日子的观察,你叫她洒扫看门她可以做,被大宫女磋磨也闷声不吭,昨儿个夜里还遭了殃,本来还以为她肯定要闹病请假,没想到她却早早来了。
低眉顺眼,安静老实,不多话,不该问的什么都不会问,能屈能伸,是个宫女的好苗子,又或者是说被生活磨平棱角,这么小的年纪就知道在宫里生活除了谦卑还是谦卑。
这孩子也才几岁,小小年纪懂那么多,也真是不容易。
这些年来,宫女在御前伺候的人来来去去,来多少也消失多少,她和张公公都曾感叹,以前到现在除了夏潮还真没人让皇帝多看一眼的人,就在他们以为夏潮会一直独大下去,想不到她居然犯了事。
其实她在宫里这么些年头,哪里会不知道这宫里的女人都各有心思,谁的手上没几条人命,尤其心胸狭窄的夏潮,举凡能近皇帝身边伺候的,没有不想方设法排挤,但她没想到的是夏潮竟连年纪这么小的宫女也容不下。
皇帝身边的人都知道夏潮是在皇子府时的人,皇帝精明睿智,杀伐决断,夏潮做出来的破事他都不曾怀疑过吗?
只能说皇帝对那位付姑娘太过痴情,爱屋及乌,因此便对夏潮在背地里小打小闹也能睁只眼闭只眼。
昨儿个夜里皇帝将两个亲手逮到的现行犯司寝司的小女史和小内侍交给张起霖,根本用不到张起霖出手,两个吓得屁滚尿流的宫人便把一切全都招了出来,夏潮便是幕后指使这一切的祸首,小宫人甚至还把夏潮历年来下的黑手,做的亏心事,一五一十都说了个遍。
被叫来对质的夏潮先是矢口否认,但人证物证俱在狡辩无用,临渊震怒,罚她“站笼”。
所谓的站笼是特制的木笼,笼上有口卡住人的颈部,犯人在笼中只能站不能坐,蹲不能蹲的屈膝姿势,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后会因为没有体力而被活活吊死。
夏潮在宫中也算积年的老人,要是人和多那么一些,监刑的女官大概也能给她几分体面,又或者重重拿起轻轻放下,可惜,夏潮向来肆无忌惮,与她有宿怨过节的人巴不得她中箭落马,谁都想来踩她几脚好出一口多年的怨气。
这一来,也不知道她受完站笼刑罚后还有没有小命在?就看她的命够不够硬了。
芈尚宫交代完一切事宜,就回她的值房去了,空荡荡的正殿就剩下锦羡鱼一人。
她其实也不知道要做什么,索性拿了鸡毛掸子仔细把博古架上的珍玩细细地都掸过一遍,又去茶水房泡了茶水,香炉里添上香料……等她把自以为该干的活都干完了,眼看着长案上的精致西洋钟又往上爬了一格,寝殿里始终听不到喊人的动静。
要不,她去探一探?又或者干脆打盹算了,毕竟昨晚只睡了一个时辰,还恶梦连连,梦里都是淹没鼻孔和呼吸不过来的恶水——
锦羡鱼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靠着大金柱,头一点一点的打起了瞌睡,这一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长长的伸了懒腰,眼角余光发现御案后正在看奏摺的临渊,吓得小心肝差点跳出来。
她居然打瞌睡打到不知道皇帝什么时候进了正殿,他也不吱声,看他脸色一如往常的冷淡,但也不像生气,锦羡鱼都要合理的怀疑起来,临渊是存心让她睡饱的。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去茶房泡盅他常喝的碧螺春时,临渊显然已经看见她了,放下手中的眉批朱砂笔,开口道:“你过来。”
她一溜小跑过去。“陛下有何吩咐?”
“害你落水的人朕已经处置了,倒是与你同居一室的那个小宫女你准备要怎么办?”
这是在问她的意见吗?“您是说夏……大宫女被您处置了?”她本想直接喊夏潮的名字,后来又觉得不妥而改口。
“你还不知情?朕罚她站木笼,能不能挺过来,就看她自己了。”他在锦羡鱼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的不舍还是别的情绪。
皇宫里处罚人的刑法可多着,虽然她也不清楚所谓的木笼是什么,但是从字面去猜,想必不是什么轻省的刑罚。
夏潮上辈子害过她一次,这辈子还视她为眼中钉,锦羡鱼没有落井下石,只是淡淡说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对于报应她一直坚信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她重生回来就是为了亲眼看见夏潮的下场吗?那只是附加,只能说苍天饶过谁啊!
能再重活一遍,她只想做自己,不负此生的过完这一辈子。
“朕听说叶道台家的闺女在这件事上并不是那么无辜。”临渊意有所指。
叶蓁蓁对她见死不救的事锦羡鱼从未与第三者说过,虽然她也不知道临渊是经由什么管道得知的,但是这宫里的一切只要他有心,再琐碎的事都逃不过他的掌握。
“在一件事上面,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选择,也许对叶蓁蓁来说奴婢的命没有那么值钱,她想要的东西凌驾在我们的情分上。”
“朕明白你的意思。”
临渊说明白她的意思,接下来并没有解释他要拿叶蓁蓁如何,不过,这一日她下值回配房就明白临渊的意思了。
配房里已经没有叶蓁蓁的影子,就连她的行李也收拾得一干二净,隔壁那些本来不当锦羡鱼一回事的资深宫女还特意过来卖人情,说叶蓁蓁是让家人给接回家了,说完这些还意犹未尽,说叶道台因为女儿的犯错被罚俸三年,外放黔州遵义为县官。
黔州是什么地方?是古代的流放地,荒凉交通还不方便,叶道台这半生求官之路走了多少后门,攀尽关系,甚至将女儿送进宫当宫女,为的无非就是想凭借女儿的相貌能得到皇帝的垂怜,那他这当爹的也能一飞冲天,家族也能高看他一眼,但他哪里知道如今甜头没尝到,却教女儿连累的被贬官,还被发放到黔州那鸟不生蛋的地方。
叶道台想掐死叶蓁蓁的心都有了。
锦羡鱼不关心叶蓁蓁的去处,也不关心叶家人,但是临渊替她出了这么一口气,她觉得自己心底那点郁闷一扫而光,饭都可以多扒个两碗了。
隔日她神清气爽的上值,却看到紫辰殿里的气氛不同往常,来来去去的内侍面色仓皇,更多的还有不知所措,好像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
她一进正殿迎面而来的就是一阵热气,都已经入夏,可紫辰殿中没有冰监,因为临渊的病体畏寒惧热,太冷太热都不行,锦羡鱼在这里干活,每天对着穿狸皮镶边内衬的绸面皮褂,头戴貂皮头冠看奏摺的临渊都同情不已。
人在高位有什么好,虽然有权有势,想要什么有什么,但是风险也高,动不动就会有人想取而代之,把你干掉,有人觉得很值,富贵险中求嘛,历经三世的锦羡鱼却不然……
“你来得正好,还不进寝殿去看着皇上,咱家去请太医。”张起霖尖锐的声音让锦羡鱼全身打了个激灵,只见他是从寝殿出来的,拂尘插在后领子里,匆促的吩咐完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神色沉重匆忙。
锦羡鱼心里咯噔了下,拉起裙摆小跑步进到寝殿。
四柱雕龙凤大床上的临渊疼得神智已经快要昏迷,他只觉得血脉深处的寒流疯狂的游走在他的奇经八脉中,一开始还能凭借着意志与那股寒流抵抗,但是这般的剧烈让他整个人如同雪崩般再也撑不住,往旁边倒去。
他的身体一阵被火烤,一阵被冰封,所有的毛孔都在叫嚣着刺痛、麻痛,无以名状的剧痛,周身各处血液逆流,已经满头大汗的他疼得连叫喊的力气都没有,就连蹑手蹑脚过来探视的锦羡鱼进来他都没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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